其實在這一刻我已經遇到了對我以後的生活具有重大影響的兩個人，只是還懵懵然不為所知......。大家的面前都放上了一支開了的啤酒，我正納悶怎麼沒有杯時，一個摩梭小伙已經霎地站了起來，舉著啤酒大聲說：“今天是最高興的日子，為了歡迎我們姐姐的到來，現在大家舉起酒杯唱一首摩梭的《祝酒歌》。”他隨即大聲地領唱起來，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開始放聲歌唱。男孩的聲音雄厚嘹亮，而女孩們也決不亞於他們，高亢清晰的聲喉不絕於耳。受大家的感染，我也張著嘴跟著歌調哼哼啊啊小聲地瞎唱著。斜眼瞟了一下和我似乎是同道中人的MM（姑且先這樣叫吧），她仍然笑眯眯地看著大家也在張嘴唱，雖然聽不到她的聲音，但從唱歌的口形來說，絕對不是像我這種混水摸魚的東郭小姐，也就是說她是懂唱這首摩梭歌曲的。難道她就是他們口中的姐姐嗎？可是年齡卻看起來比當中的很多人都小，或許是一個經常來瀘沽湖的游客吧？我開始對這個女孩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歌曲結束時大家都大喊了一聲：扎西德勒。我知道這是藏語中吉祥如意的意思，所以我在他們喊完的時候才慌慌張張步調不一致地重喊了一次，引得所有人哄笑了一番，我的感覺是：我總算插上了一句。
坐下後大家開始吃肉和喝酒，原來摩梭人喝啤酒根本不用杯子，拿起酒瓶喝，吃肉更是大口大口用手抓著吃，盡顯豪爽大氣。最有趣的是相互碰“杯”，先碰瓶頸，接著瓶底，再到瓶肚，是說明兩人友好的意思，但小輩是無權和長輩碰杯的。左右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夾吃的放在我面前的小碟裡，我有些慌了，在我所生活的城市裡吃飯時現已極少有人夾菜給周圍的人，具體原因眾所周知。而我主要是害怕吃不完浪費辜負了別人的一片心意，於是我說不能再夾了，吃不下了。坐在左側的小伙子立刻笑了起來，他說在摩梭的習俗中夾菜給對方是表示尊敬、喜歡的意思，必須接受而且不能不吃。哦，原來如此，我有點受寵若驚和得意，看來我還是蠻受歡迎的嘛。抬頭看看MM，讓我大吃一驚的是她面前的小碟早已堆滿，不知何時另加了一個碗，不一會兒又被來自四面八方的食物堆滿了，有人甚至繞過烤爐“山長水遠”地走過來把食物放在了她的碗裡，而她也在不停地夾菜給別人，感覺一個晚上大家都忙得很。
但我注意到就坐在她身邊的格則多吉卻由始至終都沒有夾過任何東西給她，他在不斷地和別人碰“杯”，說明在眾人中他是一位長輩；他也在不停地夾菜給其他人包括我，惟獨少了MM。而MM臉上的表情似乎非常坦然，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樣子，但我發現她也沒有往多吉的碟裡放任何食物。我實在抑制不住越來越強烈的好奇心，轉身問剛才笑我的摩梭小伙這個女孩是誰？他喝了一口酒說姐姐。我緊問親姐姐嗎？他看了我一眼說有關系嗎？他的話一下子把我嗆住，楞在那一時不知該如何往下問。小伙看我沒了反應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他便說MM是多吉的女朋友，多吉是哥哥所以她是姐姐。我立刻明白過來，自作聰明地說那就是你的嫂嫂嘛。摩梭小伙的臉驟然通紅，他慌忙解釋說你們漢族的稱呼我們摩梭沒有，全部都是只叫哥哥姐姐，比自己小的叫弟弟妹妹，否則會害羞的，然後他嘟噥著說幸虧沒有老人沒人聽見什麼的。我一下子想起了書中的話確實如此，摩梭是沒有外公外婆、丈夫妻子、嫂子弟媳、表堂諸如此類的稱謂的，體現了整個民族和各個家屋的融合和團結。我很懊悔，沒想到臨時惡補還是說錯了話。向小伙道歉，他連連擺手說不要緊，不知者無罪嘛。於是我倆又高高興興對飲起來。後來我還知道了當晚他們由於彼此間有血緣關系的人在，所以大家都避開了許多非常敏感禁忌的話題；害羞文化甚至還表現在為什麼多吉和他的女友沒有相互夾菜這麼小的事情上。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得有點醉了，大家輪流著唱歌，摩梭人似乎天生都有一副好嗓子，所唱的歌曲大多都是瀘沽湖古老世代相傳的民歌，也唱藏歌但甚少流行曲。我也趕鴨子上架地糊弄了幾首，而且唱得畏畏縮縮，絕沒有他們的大方和坦蕩，有些甚至還加上了手勢和動作。MM的情況比我好一點，但也細聲輕語有些膽怯，所幸的是她唱的也是摩梭歌曲，下面跟著合聲的人挺多，也算是能胡混過去。在快結束時有一群深圳人恰好經過，領頭的據說是在瀘沽湖開茶屋的外省人。他似乎和多吉很熟，一過來就向他的那幫子人介紹說多吉是“摩梭王子”，是摩梭的青年才俊什麼的；還問誰看過《無父無夫的國度？》這本書，書中大量引用一位叫格則董吉的摩梭人的話，這個人就是多吉。他的話令我大吃一驚，原來書的作者所贊賞的字字珠璣的那個格則董吉（譯音）就在我面前，我還想過幾天去打聽他和他探討一些摩梭問題呢。
沒想到他的話剛說完，那幫深圳人中有一個非常激動的年輕女孩從人群中跳了出來，說要擁抱一下多吉，那伙人也在旁邊瞎起哄著。所有的摩梭人全都害羞得不知跑哪去了，多吉很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咋辦。那女孩飛快地跑過來擁抱多吉，多吉只好像征性地應付了一下，轉身牽著MM的手和大家說了聲再見就離開了。我注意到MM的臉仍然是笑眯眯的，滿臉的理解和寬容，沒有生氣。真的，現在回想起真的沒有任何的嫉妒。
兩年之後的今天我和我的好朋友賓瑪拉措（也就是MM）坐在火塘邊和她說起這件事時，她仍然還是當年的表情，滿臉的理解和寬容只是加多了一句：那有什麼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