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靈渠三公裡,穿越歷史兩千年

作者: 山水不系舟

導讀提到秦始皇,人們首先想到的是萬裡長城,稍深入一點兒的話,就是統一全國交通的公路——馳道,再深入一點兒的話,便是禍國殃民的阿房宮和窮奢極侈的始皇陵。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修建了一個造福中國後人的偉大工程,那就是號稱“北有長城,南有靈渠”的“秦鑿渠”,今人通稱靈渠。 (靈渠游覽區正門) 靈渠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運河之一,素有“世界古代水� ...

提到秦始皇,人們首先想到的是萬裡長城,稍深入一點兒的話,就是統一全國交通的公路——馳道,再深入一點兒的話,便是禍國殃民的阿房宮和窮奢極侈的始皇陵。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修建了一個造福中國後人的偉大工程,那就是號稱“北有長城,南有靈渠”的“秦鑿渠”,今人通稱靈渠。



(靈渠游覽區正門)

靈渠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運河之一,素有“世界古代水利建築明珠”的美譽,它於公元前214年鑿成通航,距今已有2227年的歷史了,現在仍然發揮著它的灌溉功效。



(進入正門後看到的國家風景名勝標志)

靈渠全長30公裡,它把湘江和漓江的上游連在一起,貫通了中國的南北水系,使原本荒蠻的“南越”和中原成為一體,為中華民族的統一做出了地理交通上的貢獻。

從桂林市汽車總站坐上長途公交車向北行駛,大約兩個小時的路程就到了興安縣城。興安是個古縣,現在雖然看不出它的古貌,但古詩中一直有它的影子。記得清代才子袁枚有詩雲:“船到興安水最清,青山簇簇水中生。分明看到青山頂,船在青山頂上行。”這一歌頌漓江景色的小作,雖然不少人詆其詩中重復的字太多,但這首詩讀起來朗朗上口,景色躍然紙上,一直得到老百姓的喜歡。直到今天,每一個到桂林旅游泛舟漓江的人,都會聽到導游向他們朗誦這首詩。看來,不光是官僚的政績工程,就是文人的詩作,也是貼近老百姓貼近生活的東西,才會永遠地流傳下去。像最近網上瘋傳的某地新建了一個歡樂園,裡面塑造了一尊歡樂佛的坐像,竟然塑成了投資老板的大背頭面容,不幾天就在網友的嘲笑下被扒掉,從而成為讓人們茶余飯後做為談資的既無知又愚蠢的笑柄。


(興安縣城內仿古一條街頭的五馬坊,由此走進游覽區的西入口)

目前,作為旅游景點的靈渠,只是興安縣城東南三公裡的那一段,但就是這一段,卻是靈渠的精華所在。它是渠首的部分,即湘江上游海洋河分水的部分——鏵嘴。在這裡我建議,游靈渠最好從鏵嘴開始。


(這就是陡門,號稱天下第一陡)

靈渠的主要工程是鏵嘴、大小天平石堤、南渠、北渠、陡門和秦堤。說起原理好像挺費勁兒,但是到過都江堰的人一看,就會明白靈渠的修建原理和它十分相似。



我站在陡門處,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寬闊的水域,那便是鏵嘴了。其原理是,在海洋河中用石頭築成“人”字形的石壩,其形狀有點像犁地的鏵頭,人字的左一撇是北渠,讓部分河水流向湘江;人字的右一撇是南渠,讓另一部分河水流向漓江上游的大溶河。人字形的最上端,就像都江堰的魚嘴一樣伸入海洋河中間,實現三七分水,即三分水入漓,七分水入湘。而區別只是,都江堰是二八分水、四六分沙。只是靈渠中的人字形右撇築得很低,當海洋河水漲潮時,高出堤壩的水就會從壩頂溢出流入海洋河故道,使靈渠始終保持正常水位平穩而不泛濫。

人字形的右撇最末端就是陡門,實際上它是南渠渠首上的一座橋。當渠裡的船只一過陡門,就說明,這船駛入了漓江。


(鏵嘴,人字形的右撇,水流向南渠而入漓江)

(從南渠首處看鏵嘴)

我順著陡門下的南渠慢慢走著,渠邊的竹樹茂盛,不時看到古樹的身影。秋天的樹葉無聲無息地一片片落下,悠悠地漂在清澈的渠水水面向下游流淌,就像時光悄悄地逝去。





走出約幾百米的地方,在渠北岸出現一座古屋,臨水處是一個碼頭,上書五個字:四賢祠碼頭。“四賢”是誰?它立刻讓我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於是,我進了四賢祠院內。


(四賢祠碼頭)

(四賢祠正門)


(呈賢祠裡的四賢像)

造型古樸的四賢祠裡有一棟房子,進去一看,房內立著四尊石像,從左往右依次是:秦監御史

祿、漢伏波將軍馬援、唐桂管觀察使李渤、防御使魚孟威。這其中,史祿是奉秦始皇的命令去開鑿靈渠的指揮者。據史書記載,史祿帶領10萬民夫,歷時五年才鑿通了靈渠。這在當時沒有挖掘機和運輸車的年代,全靠人工開鑿,其艱苦程度可想而知。而正是在靈渠通航的公元前214年,秦朝的大軍用它來運送軍隊糧草,從而統一了嶺南各地。

關於馬援,有句“馬革裹屍”的典故想必大家都是知道的。東漢建武十七年(公元41年)交趾(今越南,當時還是中國的附屬國)反,光武帝拜馬援為伏波將軍率領10萬大軍南下征伐。第二年大破叛敵,斬首數千級,降者萬余人。隨後,馬援又追叛軍至禁溪,並依次擊敗之,其眾離散。次年正月,斬殺叛亂頭目徵側、徵貳,傳首洛陽。

馬援南征,所需軍用物資相當龐大,這在交通不便的嶺南地區,運送軍需物資就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靈渠,也就成了這支大軍最理想的後勤補給線的關鍵之處。為了這條水道更加暢通,馬援派人對靈渠進行了進一步的疏浚和加固,因此,在靈渠,就留下了關於馬援的記載。

至於唐朝的李渤和魚孟威二人,也是疏浚靈渠的有功之人。

看到祠堂的面目有些新,我的心情有點兒不爽,以為還是常見的那種為吸引游客新造的冒牌景點。可是,當我看到一塊記事的石碑時才知道,四賢祠在七八百年前的元代就有了,明清時期經過多次維修和重修,最後一次大修是1981年。

關於古建築的維修和重建,歷來爭論不斷,主要有三種情況:

一是多數人主張保持原樣,不能保持原樣寧可不修。如岳陽樓,它是嚴格按照清代原樣重修的,大小高矮,甚至連樓上的木瓦磚石都是比照原樣加工的。記得1985年去岳陽樓時,還看到了游覽區內展覽室裡原樓圖片及拆下來的原木、瓦、磚、石等物件,而2011年去的時候,我看到,這個展室竟然沒有了,反倒新添了一個所謂的小喬墓景點,不用問,這是臆造出來的東西,真是大煞風景。

二是在保持原有風格的基礎上擴大規模,即按比例放大。如黃鶴樓,它是按照歷史圖片,是在清代三層木樓其礎上,取其飛檐鬥拱的風格重修的,現在為鋼筋混凝土建築,高達十層。它是1988年向游人開放的,雖然移過百十米的位置讓人詬病過,但風格還有,而且也慢慢火了起來;

三是完全沒有原來的風格,只是一個根據史書記載過有過這麼一個景點就大興土木起來,這種做法是最讓人討厭的了,如山東濟南遙牆鎮四風閘村的稼軒故裡。它只是憑著史書上說的辛棄疾出生在山東歷城四風閘村,1998年,當地有關部門就在村子的西頭大興土木,修了一個占地28畝三進院落的大園子,並且其建築一點宋代的影子都沒有。2010年10月,我去看的時候,因為游人少得可憐,後面的兩進院落裡長滿了荒草。

徘徊在四賢祠的小院子裡,向四周望去,古木森森,院牆黑瓦復脊,白壁平直簡約,帶有某種先秦特點,讓人恍如隔世。突然看到一株古柏聳立牆邊,還圍起了護欄,便知道它一定不是凡品。近前一看果然大吃一驚,樹下的根部竟然含著一塊橫著的石碑!一個牌子上寫著“古樹吞碑”四個字。細看一下說明文字,才知道,這株古柏是唐代的生靈,樹齡差不多有千年了。而古柏所吞的大碑,卻是清代乾隆年間的物件,也有三四百年的歷史了。現在,古樹還以每三年一公分的速度在吞吃著大碑,說不上有一天石碑就會讓大樹吃掉。



(古樹吞碑奇觀)

“知道這碑上的文字記載著什麼嗎?”我問祠裡的一位工作人員。那人說:“不知道,曾經有人提議把碑取出來考察上面的文字,但卻遭到大多數文物專家的極力反對,理由是一旦取碑必將毀掉古樹,還不如把這個密秘留給後人,讓樹和碑流傳下去!”

這真是一個難以琢磨和難以破解的命題,自然和文化在這裡名符其實地“融為一體”,樹和碑雖然相差五六百年,但誰說它們不是時代的傳承呢?

這讓我想到了時下紛紛爭論的西安興教寺,這個埋著唐代高僧遺骨的寺院,其部分建築因為是現代風格的磚瓦結構,有些官員就非要把它拆除,另修一些帶有唐代風格的古屋來裝點景區不可!說實話,在我看來這大可不必。因為,歷史本來就有傳承關系,沒有傳承就沒有歷史。試問,興教寺塔下埋著的雖然是唐朝高僧玄狀的屍骨,但那寶塔卻是歷代重修幾次的了——誰能保證寶塔永遠不倒?同樣道理,興教寺裡的僧舍,雖然是文革被毀後重建的,但數十年或百年以後,是不是也是文物呢?而且正是它,讓人想起了那場殘酷的文化浩劫,這本身的傳承,是不是更有歷史意義呢?

再如,讓小資們趨之若騖的湖南鳳凰古城,當地官員們為了斂財,竟然想出了關閉古城,讓所有商戶遷出,捆綁所有景點收票的無知想法。那麼可想而知,古城中紅燈高懸,酒家林立,商品滿街的景觀就會蕩然無存了。多少年後,我們的子孫們,只能在我們這一代人的游記裡,去尋覓夜晚到來之時,那種紗燈如火、游人如鯽、食客臨窗、滿街飄香的迷人景觀了。


(渠水漂丹)

順著靈渠流淌,我向西走去,沿渠不時出現一座座古橋,領略時代滄桑的同時,也欣賞著現代文明。有一株大樹,不知是樹葉發紅還是鮮花開放,總之是滿樹鮮紅。而那樹上落下的紅花(或紅葉)在水面上漂,我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呆呆地看著水上漂紅,想起了一首唐詩和唐代傳奇“紅葉題詩”的故事,它把美麗和神秘送到人間,送到未來,使旅途變得更加迷人,讓我忘記了來路和去路,甚至還忘記了自我。


(渠水邊洗衣服的婦女)

又走了大約兩公裡,我看見兩個婦女正頭也不抬,專注地在渠水邊洗著衣服,這讓我非常羨慕,能用兩千年古渠裡的水洗衣服,這是不是有點兒太侈奢了。

走到萬裡橋時,風景大變了模樣,一座亭子聳立橋上,看樣子就是新修的東西了,而且,渠兩邊還出現了四四方的高樓——靈渠,到底還是被鋼筋混凝土的林子包圍了起來,游興大減的同時,靈渠的旅行也到了尾聲。


(萬裡橋亭)



看到眼前這不倫不類的景觀讓我產生了疑問,是不是像某些官員的思維那樣,把附近的住宅全部扒掉,另建一些先秦的仿古建築呢?於是,糾結又回到原點。那麼我們要問,新建的仿古建築,像是像了點兒古東西,可再像,那也是新建的呀,它要比周邊民居晚得多了,更不是古物了。所以,我建議,對文化古跡不要再折騰了,就讓它們安靜地存在下去——東西,只有存在下去才是保存歷史。

出了靈渠坐在回桂林的車上,頭腦中還回放著坐在靈渠邊忘情的那一刻。不記得是在林語堂在哪一篇文章中說到旅游,談到對游客的分類。他把游客的水平分為三類:一類是有人陪同走馬看花,在景點留影以證“到此一游”;第二類是行前做好周密計劃,哪裡住哪裡吃哪裡看寫得一清二楚,林語堂把它比喻為“翻日歷牌”,最是不可取;第三類是靈魂入景,忘記了自己上哪裡去,最好也忘記從哪裡來,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這第三類,才是一個旅行家應有的品格。

所以,我建議,心痴的驢友們到靈渠來吧,靈渠的魅力絕不需要依靠熱鬧來體現,靈渠的價值和吸引力也並不以游客多少來衡量。它在經過了兩千多年的風雨歲月,經歷了眾多的朝代更迭之後,仍在沉靜中釋放著令人無法抗拒的力量,使走近它的人變得心境平和,甚至有了那種進入聖地般的虔誠。


精選遊記: 桂林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