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印度玩了一圈之後，我總結，有三種人是不能夠去印度的：1、有潔癖的人；2、急性子的人；3、有被害妄想症的人。
從菩提迦耶到瓦拉納西，其實只有200公裡而已，但我乘坐的巴士卻用了9個小時，如果是急性子，怕是急也要急死了。當這漫長的公路旅程接近尾聲，我再一次從昏睡中醒來時，發現車子正經過一座大橋，而坐在我旁邊的印度小哥正口中念念有詞，還把食指在唇間和額際反復挪移。見我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這就是恆河啊１他回我這樣一句感嘆。而這，就是我與印度這條最神聖的河流的初遇。
經過恆河大橋一個多小時之後，車終於徹底停定了。作為車上唯二的游客，我很自然地和來自日本的翔君一起搭三輪車去老城區。因為他以前來過瓦拉納西而我已經完全疲憊到不想思考任何事，所以就完全由著他引路穿行在寬度只允許兩人擦肩而過的小巷裡。
安頓下來後，翔說要和朋友一起去吃比薩，我馬上提出可否同行。在吃了一周咖喱之後，換換口味還是很有必要的。於是我在瓦拉納西的第一頓飯就是和7個日本人一起吃的比薩。我們坐著一輛人力三輪車和一輛電動三輪車在滿是塵土的街頭呼嘯而過，來到恆河邊一家看起來很有情調的餐廳，餐廳價格在印度標准也算是有格調的了。但只要可以衝淡嘴裡的咖喱味，我不介意某頓飯超出預算。
飯後來到恆河邊的主石梯，名叫Aarti的祭祀活動已經結束，只剩看守安檢的警察和幾個小販在昏黃的路燈之下閑散地打發時間。果然是錯過了最熱鬧，也是最危險的時刻。
熱鬧是必然的，畢竟瓦拉納西是所有印度教人心目中無與倫比的聖地。但這裡現在也意味著危險。就在我到達印度的第二天，就在這個人潮擁擠的石梯，一顆炸彈發生爆炸，導致一名兒童死亡，還有很多印度民眾和外國游客受傷。我們一起吃晚飯的人中就有一個被石塊擊中頭部縫了6針。這樣的宗教悲劇，讓人在悲慟憤怒之余，更多感受到的是無力無奈。我在感嘆之余也回到客棧，閱讀一些與瓦拉納西相關的文字，為接下來的觀光行程做准備。
濕婆之城瓦拉納西是印度最神聖的地方之一。每天都有來自印度各地的虔誠印度教徒趕來這裡，在恆河中洗去他們一生的罪惡，也在這裡送他們至親至愛的人最後一程。在印度，很少再有地方像瓦拉納西恆河邊的沐浴石梯那樣充滿色彩、魅力，和靈性。瓦拉納西以前曾經用過的名字還有“貝拿勒斯”和“加西”，意為”生命之城“。因城市地處瓦拉納河和阿西河之間，1957年更名為瓦拉納西，取兩條河的名字的合稱。瓦拉納西享有“印度之光”的稱號，是印度恆河沿岸最大的歷史名城，相傳6000年前由作為婆羅門教和印度教主神之一的濕婆神所建。早在公元前4至6世紀，這裡已成為印度的學術中心。公元前5世紀，佛祖釋迦牟尼曾經來到這裡，在位於市西北10公裡處鹿野苑首次布道、傳教。公元7世紀，中國唐代高僧玄奘曾到這裡朝聖，他在《大唐西域記》裡對這座城市的古老建築、居民生活、市井繁榮、宗教狀況以及風土人情均作了詳細描繪。公元12世紀，印度的古王朝曾在這裡建都。今天，瓦拉納西在印度雖然屬於一座中等城市，但根據印度教的說法它卻在印度教宇宙的核心位置，是“世界的肚臍”，因此得以以印度教聖地而聲名遠揚。美國作家馬克吐溫以他一貫的詼諧口吻這樣形容瓦拉納西，“比歷史更悠久，比傳統更古老，比傳說更遠古，是這三者古老程度加起來的二倍那麼老１
我估計我真的是一個別扭的人。在沒有去瓦拉納西之前，我是那麼期待看到恆河，但住在離恆河只有3分鐘步行路程的地方時，我又不急著去看她了。我有意避開恆河，在瓦拉納西的第一站，我選擇去鹿野苑。
永遠那麼壯觀的三輪車陣
鹿野苑距離瓦拉納西市區只有12公裡，但因為路況很差又毫無交通秩序可言，我的人力三輪車足足行進了1個半小時。坐在三輪車上，圍巾覆口鼻墨鏡遮眼睛，我覺得自己儼然是個強盜，用我的傻瓜機鏡頭搶奪印度平民的生活剪影。但估計他們對我這樣的外來客早已見怪不怪，依舊拖著他們懶洋洋的步伐循環著他們的日常生活。
到達鹿野苑後，我的車夫把我扔在博物館門口並約定了返程時間，就迅速消失在一群和他體型和面相都極為相似的車夫中間了。我也開始在鹿野苑之中覽勝。
當年佛陀在菩提伽耶頓悟後，向西步行3百裡來到了鹿野苑，尋找當年的五位同修者，向他們闡述了生死輪回、善惡因果、以及修行超脫之道，所以鹿野苑被尊為法輪初轉之地，與佛祖誕生地蘭毗尼、佛祖成佛之地菩提伽耶、佛祖圓寂之地拘屍那羅並成為佛教四大聖地。佛法傳承中最重要的佛、法、僧三寶，在鹿野苑聚齊了。當年玄奘法師來到了這裡，他看到“鹿野伽藍，區界八分，連垣周堵，層軒重閣。” 但他所看到的大多在12世紀時被土耳其人破壞殆盡，只有答枚克佛塔（Dhamekh Stūpa）在廢墟中保存了下來。這座塔高達39米，直徑達28余米，屬留存極少的阿育王時期建築。牟拉甘陀庫底精舍的廢墟中標有佛陀在頭一個雨季中的駐錫地，在這東面，就是1931年新建的根本香室精舍（Mūlagandhakuī vihāra），那裡有精美的壁畫，介紹佛陀的生平，再後則是鹿園，仍有鹿群在那裡生活。
園中的阿育王石柱以前雖然被破壞過，但底部仍然在原址。原來的柱高達10多米，頭部雕有四面獅像。這雕像目前保存在鹿野苑考古博物館中，並作為印度國徽的圖案為世人所知。
與其他的佛教遺跡類似，鹿野苑內現存的基本只有古建築物的地基，所以只能憑借其地域範圍想像當年的勝景。但這並不影響這座古老園林在世界各地的佛教徒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園中隨處可見身著白衣的佛教信眾的身影。他們白衣赤足，或拜或跪在阿育王石柱遺跡或各大精舍遺跡前，又或是把金箔貼覆在這些遺跡之上。當然園中也很容易見到和我一樣的普通游客，外國的和印度本國的都有。因為本國人的門票價格極為便宜，鹿野苑現在無疑也是印度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好去處。
在答枚克佛塔周圍的綠地上，有佛教徒在詠誦佛經，也有印度人在午睡，更有野狗在肆無忌憚地跑來跑去。這裡的時間似乎是靜止不動的。來到這座氣派的佛塔腳下，歷時近兩千年的時刻依舊存留精美，懸窗中飄蕩著潔白的哈達，金箔給這座沉穩的佛塔以尊貴的點綴，人們踏碎一地的干花，使這佛塔包裹在彌漫的香氣裡。
回市區的時候正好趕上下班的高峰時間，路上是一步不移的三輪車陣。我付了車資在馬路正中跳下三輪車，穿過旁邊幾排車來到路邊，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布料批發市場，專門出售制作男人的裙子——籠祺和女人的裙子——莎麗的布料。我邊看熱鬧邊走，走到一條小巷前，發覺路兩邊的櫥窗內盡是亮閃閃的銀器，看來是來到珠寶街了。正好買幾條銀腳鏈作為禮物。帶著這個想法，我坐在了一家小店的棉墊子上，看著店家把數以百計的銀腳鏈擺放在我面前。在印度購物就是如此，不論你要買什麼，店家總能夠用商品數量逼得你不得不荷包出血。好在我是誠心要買，也就由著他輪番展示。最後選定三條，稱重，付款，銀貨兩訖，賓主盡歡。因為交易很痛快，店主還請我喝了奶茶。就在我要離店的時候，店主的朋友帶著一杯顏色可疑上面還漂著花瓣的液體進來了。二人一番交談之後，各自在手心倒了幾滴可疑物，先舉到額前，然後飲盡，然後再用手輕撫過發際和頭頂。再然後，老板就說這是來自某某強大印度教廟宇的某某聖水，邀我同飲……
所以，我在想，我應該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喝了恆河水了。在看過無數多的恆河圖片，以及前一天晚上看到恆河上的各種漂浮物之後，這無疑在心理上加重了我的感冒。至於生理層面，我抱著臥床3天的灰暗准備，但事後證明，這戕害並沒有如期到來。
順著小巷七拐八拐就能來到恆河邊，然後沿著恆河就能回到我住的客棧，所以實在沒有必要來費心記路。晚飯後去恆河邊看Aarti，已經開始了。不是印度教徒的我抱著一種看秀的心理欣賞著舞者的表演，但卻無從得知這日復一日的相同儀式在信眾的眼裡又是怎樣的意義深遠。爆炸事件剛剛過去幾天，荷槍實彈的警察和軍隊提醒著我，信仰的偏激會帶來怎樣的痛苦傷害和冤冤相報。從沒有哪個宗教的教義是包含暴力，但就是有人會極端曲解自己的信仰至此。
因為印度也是火車一票難求，所以我只拿到了計劃時間之後兩天的車票，這也就意味著我在瓦拉納西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我決定先看個恆河日出。現在想想這算不算是個瘋狂的決定呢？不好說。但這絕對是個不舒服的決定。我真的要用寒冷來形容瓦拉納西的黎明了。不過這日出還是挺有趣。在各種宗教的morning call聲中，天空就好像剛打開的老式黑白電視機，啟明星是屏幕中間的那個亮點兒。隨著時間過去，電視機的屏幕也大到像電影銀幕一般，且在最下方鑲著層次分明的紅邊。再然後……就沒了。是的，我並沒有看到太陽從恆河上升起，因為天是灰蒙蒙的。個“灰”，既指顏色，又代表灰塵。
在印度的日子是沒有完全響晴的時候的，因為干季，也因為污染。客棧的人說，再過一個月，空氣就髒到在客棧天台都看不到恆河了，而我住的客棧離恆河直線距離也就50米遠。所以我趁著還能在天台看到恆河時坐在天台寫日記加日光浴，但卻因此被住在寺廟裡的猴子打了劫，水果被搶走一個。還好沒被這本地黑手黨咬到，不然才真的麻煩。最可氣的是，這潑猴搶了食物不吃，而是砸了兩下就扔在別家屋頂上了，果然是地方一霸本色。
如果我說我是鼓足勇氣才來到恆河邊觀景，未免顯得太過矯情，但事實就是在到達瓦拉納西兩天後我才開始仔細觀看恆河。因為冬季無雨，河水的水位不高，河中間的沙灘露出大片，再加上前陣子的爆炸事件和天冷的緣故，沐浴的人也不如想像中的多。一個人乘船游河無疑是寂寥的，所以我秉著無知無畏的精神向河中一條載滿印度婦女的大船呼喊，並最終得以上船去加入他們。這些婦女來自南印度，能來聖城瓦拉納西朝聖度假也算多年夙願得償，所以他們個個穿著顏色各異的新莎麗。船上掌舵的男人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有自己的數碼相機和打印機，給這些沒有相機的本國游客照相然後直接打印，賣照片給他們以增加收入。他說他打算買房子，所以得想盡辦法賺錢才行。看來世界各國百姓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埃
同船的阿姨
從恆河上觀看各個石梯果然是最佳角度，不論是石梯後十幾米遠的古堡，還是用作洗衣場的階梯，還有火葬場，都是一覽無遺。阿西河注入恆河的河口附近就是一個火葬場，從空氣中彌漫的BBQ味道可以判斷，當天從恆河進入天堂的人不在少數。火葬場下游幾十米處就是一個洗衣常後來我和其他幾個白痴游客一起討論的時候得出一個GP理論，那就是骨灰的主要成分是磷，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起到洗衣粉的作用，很是有助衣物的清潔。河面上的熱鬧主要來自我的船友們購買的雜糧引來的河鷗，它們會成群地盤旋在船上空以及船邊的河面，使得我很擔心沒有喂它們的我是否隨時可能被它們投彈擊中。而在岸邊，本地青少年也有他們自己的熱鬧方式，那就是打板球。簡陋的設備工具絲毫不能減少他們所獲得的樂趣。偶爾球被打進恆河裡，打球的人和看球的人更是笑成一片。
如果要在瓦拉納西購物，那穿行於小巷是避免不了的。因為天氣不熱又沒有積水，所以巷子裡並不會有髒水沒腳面嗅覺被迫失靈的慘事。但不論何時都要注意的是神牛殿下，因為每條巷子都是他們的領地。如果在巷子和神牛狹路相逢，最好還是站定不動並盡量緊貼牆壁，而且走路時也要注意腳下，因為神牛雷是無處不在的。神牛的食物主體是巷子裡的垃圾，所以如果當天神牛吃什麼東西不對付了，整條巷子都會被固液混合的神雷覆蓋，難以下腳。真的是神牛不好，誰都別想好。
狹路相逢遇神牛
其實在瓦拉納西買東西是個不錯的選擇，因為商品夠本土化，價格也算合理。但有太多的青少年想拉游客進自家店，搞得每個人都耐性全失。另外也有很多無聊青少年蹲在巷子裡專找單獨的女性游客搭訕，我還被人好心地提醒過注意那麼幾個。其實只要完全漠視他們，在瓦拉納西的日子就可以很好過。
我在這座聖城的最後一個晚上，正好是那起爆炸案事發一周。在當晚的Aarti儀式開始之前，印度本地的媒體都聚集在恆河邊采訪印度教宗教界的重要人士，還有很多人來為那個枉死的無辜1歲生命祈求冥福。死者已矣，只有那來自天際的恆河默默永恆奔流。
為逝者祈禱
此人為當時表演Aarti的人中的一員。當時就被他的妖孽氣質所吸引，甚至還在表演之後做了一陣子跟蹤狂。聽說他現在已經不再表演Aarti了。僅以此圖文紀念那我曾經迷戀過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