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卑斯之路——瑞士行山記

作者: 木吉他

導讀 一、生日禮物 我已經籌備好了瑞士之行的一切,在出發前的第六天,老板發了條E-mail給我,約我下午4:30在會議室與他詳談。 他很少以這樣的方式事先知會一次一對一的談話,對此,我有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但願我是錯的,不幸的是,這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足以對我這種不詳的預感提供支持。 在會議室中,比我落座更早的,是老板手上的一疊文檔和筆記,看來他� ...



一、生日禮物

我已經籌備好了瑞士之行的一切,在出發前的第六天,老板發了條E-mail給我,約我下午4:30在會議室與他詳談。

他很少以這樣的方式事先知會一次一對一的談話,對此,我有種極為不詳的預感。

——但願我是錯的,不幸的是,這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足以對我這種不詳的預感提供支持。

在會議室中,比我落座更早的,是老板手上的一疊文檔和筆記,看來他對這次談話有著充分的准備。

老板開宗明義的列舉了一些我的團隊在工作中的失誤,卻巧妙的回避了我預想中的事件,即便面對著我的幾番言語試探,他也均非常職業的一一化解。

之後,自然而然的,他建議調整我的工作崗位,要把我調整到相對次要的一個部門,對我的團隊,他也已經有了妥當的安排,並重點提到:

“我擔保,你的職級和薪資和不會發生變動,對外,我們的官方說法會把這列為公司正常的輪崗需要。”

我盡量平穩了一下心態,感覺在目前的情緒下,我並不適合立即作出任何反應,於是我說:

“事發比較突然,請您給我一段思考的時間。”

老板說:“好吧,請你在休假之前,給我一個確切的答復。”

兩天之後,我主動找到老板,經過和家人的商議,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我不能接受調離團隊的結果,而是請求公司與我主動解約,並給予我相應的經濟補償。

老板沒有絲毫猶豫的同意了這個要求,我表面平靜,而心底極端的失望。

經過一個下午與HR部門的反復討論和盡量爭取,老板告知了我補償款的具體數額。

這個數字,比我的預想低了不少,不過......說真的,無所謂了。

勞動合同解除協議已經准備好,我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合同上簽個字,隨即,瑞士假期結束後,這家我已經服務了近五年的公司將與我無關了。

簽好了名字,在填寫簽約日期那一項的時候,我稍作停頓,難以察覺的苦笑了一下。

老板拿到我簽好的協議,也大致通讀了一遍,看到協議的下款處,不由得怔住了。

“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

我點了點頭。

老板無法掩飾自己的不安,在員工的重要紀念日炒人,確實是職場大忌。

我說:

“千萬不要在意,其實我本可以在明後兩天再和您談,事實上這個日期,是我自己選的”。

我沒有說出的話是,這紙勞動合同解除協議書,是一份我送給自己的,刻骨銘心的生日禮物。

那天,我在微博上發了三個字:

“三十八”。

原以為沒有人會猜透這三個字的含義,可我忘記了微博小秘書惱人的好友生日提醒功能。

於是,在這三個字之下,我收到了一連串的生日祝福。

現在的我,其實最不需要的就是祝福。

這將是我十五年職業生涯中,第一次沒能昂首走出一家公司。

雖然我自認為極少對這份工作投入感情,也時時盼望著還我一份自由的那一天,然而,我從未想過,我的自由會以這樣的方式到來。

十五年來,從最為普通的公司底層職員,發展到在今天這家公司裡達到了職業的天花板,在旁人看來,無論如何我也能算是生活中的強者。

想不到,一切消逝得如此簡單、如此寂靜無聲,即便是向水中扔進一塊石子,也會比這多激起幾圈漣漪。

三十八......

三十八......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裡路雲和月。

次日的清晨,毛毛告訴我,我曾經三次在睡夢中驀然坐起,睜大眼睛茫然瞪視著眼前的黑暗。

可我自己,對此卻絲毫沒有印像。

我需要在最後一次部門會議上,宣布我的“辭職”決定。

那天早晨,這個巨大城市污濁的空氣中飄落著污濁的雨滴,我開著車,在奔赴職場的路上,一次次循環播放著Bon Jovi令人亢奮的《Its My Life》——我需要一點勇氣。

事實上我的表現非常不錯,我微笑且輕松的宣布著我的“決定”,微笑著和每一位同事道別。

我卻分明看到,我的同事們在錯愕之余,那些幾乎不敢與我對視的一雙雙眼睛,它們一點點刺痛著我的心。

辦好交接手續,交還了所有公司物品之後,老板請我出去坐坐,我們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喝咖啡,場景正如我進入這家公司前的那次面試。

我們敞開心扉地聊了大約兩個鐘頭的時間,我覺得,這次談話讓我們雙方都釋然了不少。

傍晚,如往常一樣的時間下班回到家中,我輕輕地對毛毛說:

“抱抱我”

然後,我就徹底放下了堅強的偽裝。

臨行前的那一晚,城市裡連日的陰霾終於結束了,夕陽在最後關頭從連綿的烏雲之下探出頭來,光芒穿透了半邊天空,燦爛的雲霞,在紅日映照之下翻騰變換,一道完整的彩虹橋,從東至南,橫跨在我家露台上。

幾天來的睡眠不足和一些酒精的刺激,讓我的咽喉總是郁結著一些吐不出咽不下的情緒,它們化作了嚴重的炎症,仿佛要常駐在我的嗓子裡。

我的背包重到我幾乎無法負擔的程度,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負著這樣的重量在阿爾卑斯的山間徒步露營,我早就已經算不得年輕了。

然而我確實需要如此,對我來說,現在沒有什麼比瑞士之旅更為重要的事情了。

阿爾卑斯當然不會帶給我答案,但我期望它能暫時撫慰我羸弱的身體和心靈。

二、遠山的呼喚

第一次的歐洲之行,為什麼選擇瑞士?

我對歐洲各國的城市風情並無大愛,去歐洲,只是為了一個鏗鏘有力的名字:“馬特洪”。

那座完美的三角錐形的雪山,阿爾卑斯出鏡率最高的一座山峰,在四五年之前的某次相遇,讓我一見傾心。

我已不記得那是在電視上還是網絡上了,馬特洪峰的形像投射在一池平靜到沒有絲毫缺憾的完美湖水中,與它的倒影共同懸浮於天空中。

是的,懸浮,我認為對那種情景來說,懸浮是最為貼切的詞彙。

日出的陽光將馬特洪鋒利的角峰映成奪目的金黃色,那個情景,怎麼看也不像是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上應該出現的。

從那時開始,我就迷戀上了這座山峰,想方設法搜集著在馬特洪峰地區徒步的各種信息,尋找著那讓我難以忘懷的一池湖水。

漸漸的,那座山峰與我之間仿佛建立了某種奇妙的聯系,我時時能夠聽到他在招喚著我,讓我去朝拜他的真容。

如今,終於到了出發的時候。

馬特洪——等著我。

瑞航的這班飛機舒適且寬敞,糟糕的是我和毛毛即使提前一天通過網上值機訂座,卻仍然被分配在不同的兩排。

坐在我旁邊的,一看便知是經常往來瑞士與中國的商務人士,非常主動和健談,一上來便自我介紹說是居住在伯爾尼的瑞士人,因生意上的原因在中國出差。

“那麼,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呢?”他問道。

我其實對和陌生人聊天意興闌珊,尤其當他問出這一句,我更是恨不得立刻換到毛毛旁邊的座位去。

終於有好心人肯和我們調換座位,之後,我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向毛毛把這些年來,我在這家公司中的一切成敗往事、一切辛酸與不甘都當作別人的故事一樣娓娓道來。

我要把所有的垃圾,都傾倒在這架航班上,我不要帶著它們到達瑞士。

經過了十一個小時的飛行,航班穿過了瑞士上空厚厚的雲層,我終於看到了被無盡的濃綠覆蓋著的,蘇黎世周邊的大片原野。

我們對蘇黎世這座世界金融業的首都並無興趣,從機場立即搭乘火車趕往瑞士真正的首都伯爾尼。

伯爾尼是瑞士三座最重要的古都之一,時至今日,它的國際知名度遠不及瑞士的國際化都市蘇黎世和日內瓦,甚至是洛桑,或許也正因如此,伯爾尼的老城區幾乎是原封不動的保存了數百年前的風貌。

天氣始終陰沉,我們步行穿過鋪滿著鵝卵石的古街,看到那些形態各異的噴泉,看到彬彬有禮的騎警,看到臨街風雨騎樓下的店鋪,看到那座著名的鐘樓,也像其他游客一樣在整點到來時參觀那座巨型大鐘的表演,我心裡卻始終在盤算著,像這樣的天氣,明天在策馬特,我真的能夠看到馬特洪嗎?



(老城11座噴泉之一的正義女神噴泉,也是我認為雕塑最精美的一座——正義女神蒙著雙眼,卻能明察秋毫。)



(我在瑞士最喜歡的一座教堂,伯爾尼莊嚴肅穆的的Muenster階梯大教堂)



(Muenster教堂門廊上的浮雕:最後的審判,描繪了天堂地獄的景像,遠看精致,近看粗糙。)

當我們穿過阿勒河上的大橋,走出老城區,並沿路上行到著名的觀景點玫瑰花園時,天光仍然大亮。

由於實行夏時制,瑞士的白天顯得過分的長,每天到晚上9:30太陽才剛落山。

而瑞士的店鋪,關門又格外的早,到下午五點多時,除了餐廳,已經沒有什麼店鋪仍在營業了。

所以我們在這裡暫時無事可做,只是望著那片我們剛剛走過的老城,看著清冽的阿勒河,用一個溫柔的轉身,把那些層層疊疊的紅色屋頂擁入懷中。



(伯爾尼老城區,Muenster教堂的外觀部分正在裝修,相當有礙觀瞻。說來也怪,此行我們遇到的每個城市的標志性建築物都在裝修,西庸城堡、圖恩城堡都搭著腳手架,這運氣......)



我向附近一位衣著考究、正在吸煙的中年人借火,出乎我的意料,這位從面貌看應屬亞裔的老兄卻是本地人,他指著眼前老城區的邊緣說道:我的家就在那裡。

隨後,他向我報告了一個好消息,從明天開始,瑞士多數地區都將走出持續了近一個月的陰雨天,要放晴了。

真是大快人心。

老兄說他很熟悉亞洲,因為他經常會前往馬來西亞,他的生意落腳在那裡,隨後他用了很長的篇幅來述說他是如何從瑞士購買一些二手的電子產品,再倒賣到馬來西亞去的。

“所以,我是個生意人”他總結道。“你呢?你做什麼工作?”

又來了。

晚上,當我借用客棧的WIFI登錄私人郵箱時,輸了好幾遍密碼仍然登不進去,這才意識到,我竟然不自覺的輸入了公司電腦的用戶名和密碼。

完了,我不可救藥了。

我不由得想起了《肖申克的救贖》中那個被囚禁了一輩子,刑滿釋放後沒多久卻選擇上吊的老頭子,想起了他的台詞:

“離開了監獄,我一無長處,沒有別人的看押,我連尿都撒不出。”

體制內的人,無一日不想著獲得自由,然而十幾年被體制約束著一路走來,當自由真的來臨時,我眼前只有茫然未知的未來。

我忽然理解了剛剛退休的人,為什麼會有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不是忙著去享受生活,而是忙著去找一份哪怕工資低的可憐的返聘工作——恰如當年我的父親。

一眼便可以從出生看穿到死亡的體制化人生非常可怕,然而對於已經被體制化的人來說,自由更可怕。

因為自由便意味著未知。

有的人,可以欣然享受著未知的世界與時間帶來的新奇感受,有的人,如果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卻沒法存活。

這是正宗的體制化人格——原來我與體制的關聯也已經這麼深了。

次日清晨,天空並沒有如約放晴,反而下起了小雨,我和毛毛坐在伯爾尼街頭一家面包店門口享受著昂貴的早餐,雨中,一只小鳥盯上了毛毛手中的面包,竟然扇著翅膀懸停在空中就要直接搶奪。

在瑞士街頭,經常就有鳥類直接從我們身旁飛過,它們仿佛不懂得要與人類保持起碼的安全距離,這與國內的情況大相徑庭。

我們要特意繞遠搭乘著名的黃金線列車趕去蒙特洛參觀瑞士最為重要的古堡西庸,然後在從蒙特洛乘火車沿著瑞士的南部邊境,前往我們最為重要的目的地,馬特洪峰所在的小鎮策馬特。

在火車站等待換乘時,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情況,一列我們已經在列車出發表上查好的車雖然如約前來,卻完全是空車,而且不允許乘客登車。放鴿子這種事,在列車運營分秒不差的瑞士簡直是匪夷所思,我還以為是我們查錯了表格,便請站台上同樣登車的本地人幫助,可他也同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還好瑞士火車的發車間隔相當緊密,趕下一趟列車並不會耽擱太多的時間。

在黃金線列車上,一點點湛藍的天空開始逐漸攻破層層烏雲的防線,當雲層最終被割裂、被藍天所取代時,有耀眼的陽光忽而就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照耀在車窗外碧綠的瑞士田園上。

列車上的游客心情都好極了,幾個韓國和台灣的女生手中的照相機一直在忙個不停,全程都幾乎未曾落座。

我們所乘的這一趟黃金列車,是瑞士官方推介的火車旅行黃金線的南段,從圖恩湖畔美麗的小鎮施皮茲開始,向西南方向到達蒙特洛。後半程中,列車穿行在阿爾卑斯山區,視野中總會有那麼幾座雪山吸引我的視線。隨著海拔的上升,瑞士味道十足的牧場與小木屋也紛紛點綴著窗外的風景,這是使瑞士風光區別於世界上其他高海拔風光的最重要、最“瑞士”的因素。

黃金線風光果真名不虛傳。



(黃金線列車上,天晴了。)

黃金線延展到日內瓦湖畔,瑞士面積最大的湖泊展現在我們面前。

從蒙特洛火車站乘游船,在日內瓦湖上穿行大約20分鐘左右便可抵達西庸古堡。

那座城堡的規模,遠不如我們想像中大,而且形狀有點“圓乎乎”的,怎麼看也不像是能位列歐洲十大古堡的樣子,唯清澈見底的日內瓦湖,時時襯托著古堡的身影,為西庸加了不少印像分。

西庸古堡那數十間大小不一的房間,從內部看起來材質都有些粗糙,縱使其中有繪在牆上的壁畫和裝飾已經完全褪色的緣故,我仍然沒法以那些黑乎乎的石頭牆壁來設想中世紀歐洲貴族生活的奢華。



(西庸城堡,城堡的另外一側正在施工,全是腳手架,簡直沒法看。)

結束了在西庸古堡的逗留,我們再次搭乘火車,奔赴我翹首以待的馬特洪。

從中轉站Visp開始,列車一頭鑽進了一片峽谷地帶,隨著海拔的逐步提高,兩側的懸崖愈發陡峭,高擎的石壁向火車車窗直逼過來,火車以特別緩慢的速度吃力的攀登著。

列車上,整個車廂全都是興高采烈的、趕去策馬特徒步的老年人。

列車廣播預告策馬特即將到站的時候,我仍是沒能看到馬特洪峰的身影,直到策馬特鎮稠密的建築已在列車的前進方向冒出來的時候,那座三棱錐一般直刺天空的馬特洪,才從右側一座高山的遮蔽後,謹慎的露出了它那銳利的角峰。

你的呼喚,我一直聽得到——所以我來了。

三、意外

凌晨五點,天色已經轉亮,策馬特鎮的空氣中滿是凜冽的冰雪氣息。

這鎮子比昨日飄雨的伯爾尼還要冷。

我從鎮上出發,朝馬特洪峰反方向的山坡高處走去。

馬特洪,在凌晨時分泛灰的天空中清晰可見,他靜默地注視著我。

我在寂靜中走著,前方高坡上有什麼動物忽然在我眼前一閃,嚇了我一跳。

我看不真切,只見到那棕色毛皮的一角瞬間就消失了蹤跡。

莫非這裡的山區還有什麼猛獸不成?





我從小鎮邊上茂密的森林中找到一個能夠俯瞰策馬特小鎮的草坡,坐了下來,馬特洪峰就在我的對面,在周邊有著連綿溫柔曲線的雪山映襯之下,顯得出類拔萃,它身上皚皚的白雪在日出前的短暫平靜中泛出幽幽的銀光。

不到五分鐘,第一縷陽光在瞬間就將馬特洪的頂峰染成艷麗的紅色,然後,那光向馬特洪的全身散開,逐漸轉為耀眼的金色。

馬特洪之下,小鎮仍在沉睡,一小時以後,陽光才能打在小鎮最高的教堂塔尖上。

鎮上的居民和游客,對這座山峰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沒有人特意早起看日出,唯有我,獨自一人坐在山坡上,注視著那溫暖人心的金色,目光永遠不再移開。

之後四天的徒步行程中,我的目光也如這天的清晨般,永遠注視著馬特洪峰的方向。

我要尋找的兩個最為完美的高山湖泊,一個叫做Stellisee,一個叫做Riffelsee,分別隱藏在馬特洪對面的兩座不同的高大山峰的山脊上,兩山之間,在一條巨大冰川的末端,有道路可以讓徒步者通行。我的計劃,是先乘登山火車前往第一座山峰上的蘇內加觀景台,從那裡負重步行至Stellisee湖邊露營,在湖邊看過日出後,再負重沿峽谷而下,經過當地有名的一條徒步路線“五湖線”中的另外兩個高山湖泊,然後轉向第二座山峰,攀登至Riffelsee再次露營,以便在Riffelsee旁再看一次完美的日出,或是在清晨輕裝登頂這座山的頂峰Gonergrat,去參觀馬特洪山區最富盛名的雪山全景觀景台。

計劃貌似完美,能夠破壞這個計劃的最大不確定性,源於那兩個高山湖在這個時節是否已經解凍。

沒想到,我們在尋找前往蘇內加觀景台的火車站時,大麻煩就來了。

路人告訴我們,前往蘇內加觀景台的鐵軌封閉了,官方正在新建一條另外的路線,而這條路線要在半個月以後才能接待游客。

他說:“徒步登山的路線就在前面,你們只能走上去”。

聽到這個消息,我們身上扛著全部家當,愣在那裡半晌無言。

如果從這裡徒步上山,大約要負重爬升650米,才能如約到達蘇內加,然後,再下降100米左右,並需要趕在晚飯前重新攀升400米高度到Stellisee去扎營。

全負重誒,包含我的攝影器材誒,這對我們來說簡直不可能。

反正我一定要到達那個湖......拼了?

等等,還是再想想......

思索許久,我終於有了新的計劃——把原計劃的路線反過來走,先乘另一條終點站為Gonergrat的登山火車,在中途站Riffelalp下車,徒步穿過兩山之間的山谷,攀登到Stellisee去露營,再走去蘇內加觀景台,從那裡下山撤回策馬特。

這樣走的缺陷是,我們無法在一條不走回頭路的線路上把兩個重要的高山湖和Gonergrat看遍,改日還得重復坐火車再上Gonergrat。

不過,最優的選擇恐怕也只能如此了。

在Gonergrat路線火車的火車出發站,我們又聽到了另一個不幸的消息。

售票員告訴我們,由於今年氣溫較往年低,接近Gonergrat頂峰的徒步路線均被大雪封閉,至於我們想去拍倒影的其中一個湖泊Riffelsee,還被雪蓋著呢,不信你們可以去旁邊的實時監控錄像上找找那個湖看。

售票大廳中,電視屏幕上實時播放設在Gonergrat頂峰的監控錄像,我睜大了眼睛,也只見頂峰上白茫茫一片,哪有湖的痕跡!

我對心目中馬特洪峰的完美倒影幾乎已經徹底絕望了。

列車大斜度的攀升著,車窗右側是馬特洪的方向。

馬特洪峰的頂峰被雲層遮著,只有從頂峰延伸下來的幾條堅毅的山脊和陡峭的石壁露在外面。

策馬特鎮的屋舍在幾分鐘之內就離我們遠去,再一轉彎,小鎮和馬特洪峰都看不到了,而另一面的阿爾卑斯群山和一道遙遠到不可思議的山谷驀地展現在眼前。



列車到達第二站Riffelalp,我們的重裝徒步行程將從這裡開始了。

從Riffelalp出發,有一低一高兩條路可以前往五湖線路中最近的一個湖泊Grnsee,我們選擇比較繞遠的上坡路,因為這條路線顯然會先通向面對馬特洪的一側,我們急於要在雲層散去的第一刻目睹那座偉大的山峰。

很快,我們到達了距離Riffelalp站最近的觀景台,馬特洪峰,以及那條策馬特鎮所在的山谷就在眼前,場面極大。

雲在馬特洪頭頂上挑逗般聚散,那三角錐的頂峰時有時無。

我們簡直舍不得離開這一側的徒步小路,於是繼續前行,准備看看這條繞山前進的路將把我們帶到哪去。

可走了不到十分鐘,路被從山坡上滑下的,半人高的積雪徹底阻斷了。

抬頭仰望鐵軌所前往的Gonergrat的方向,路途上亦有類似的大面積積雪,看來,徒步登頂Gonergrat確實希望不大。

既如此,還是轉向Grnsee,去走五湖路線吧。

當我們走到一個沒有路標的岔路口,拿不定主意該走那邊去Grnsee的時候,從高處上坡上,有一個徒步者的身影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我們這邊晃悠過來。

遠遠的看到那個身影時,我腦子裡莫名的浮現出一個詞——“屌絲”。

四、兩個Loser

那人的身材在歐洲人中算不得高,穿著一條迷彩褲和一件肮髒至極的棕色長袖恤衫,多日未洗的頭發已經開始打綹。

他的肩上背著一個白色的布包袱,裡面輕飄飄的仿佛什麼都沒裝,右手拄著一條登山杖,在山路上緩緩漫步,將要接近我們時,便停了下來,朝馬特洪峰的方向坐下來欣賞著風景。

我正需要決定前進的方向,便走過去搭訕。

待走近了,才發現這人的臉已經被陽光曬成熟螃蟹的顏色,嘴唇上爆出了一層白色的死皮,下巴上斑白的胡須起碼半年沒剪過了。

他主動向我打著招呼,隨後問出了旅途中最經典的問題:

“你從哪來?”

“東土大唐,你呢?”

“德國”。

關於天氣、風景什麼的開場白聊過以後,我開始切入正題,向他問起路來。

“你們要去Grnsee?那你們走反了,應該從火車站走另外的路”。

我回答說我們就是打算繞這條上坡路來看風景的。

“哦,那倒也行,這邊也能通Grnsee,我是在這邊山坡上找些材料修我的背包的,反正也沒什麼目標,就和你們一路走一段。”

找材料?不明白。

“是這樣,我的背包壞了,我需要找一段金屬管材來修好它,這邊山坡上經常有游客廢棄不用的登山杖,前面還有個工地,應該比較容易找到我需要的材料。”

“策馬特那麼多體育商店,你為什麼再買一個,或是找人幫你修呢?”

“策馬特?不......那邊東西都貴的很,我才不在策馬特花冤枉錢呢......我很窮,這才是我到這裡的第二天,我才不往他們那裡送錢呢。”

說真的我將信將疑,看這家伙的樣子就好像已經在山裡混了一個月似的,卻沒想到兩天以後,我也會是這麼一副德行。

“你去過少女峰地區嗎?”我問道,想再摸摸少女峰那邊的情況。

“少女峰,我從來都沒去過那裡。大家來瑞士都是在策馬特呆幾天,再去少女峰呆幾天,我可不是。我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因為我每年都來這裡看馬特洪峰,去年,我在這裡呆了三個月,可我從來沒想過去少女峰。”

“三個月?你不用工作嗎?你們歐洲人的假期也沒有那麼長的。”

“我沒有工作,我已經很久沒有工作了,有人問的話,我會說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一個工程師......”

我喜不自禁的感覺到,這才是我想要的對話,我說:“巧了,我也沒有工作,我是剛剛失業,到瑞士來玩也算是散心吧”。

中德兩國的失業屌絲,就這樣不遠萬裡的在這阿爾卑斯山山麓上相遇了。

可能在每個社會中,都有這麼一些甘願自我放逐或被社會放逐的人群,他們離群索居,與山野為伴。

曾經,他們的名字叫做嬉皮士,那時,無數的年輕人在搖滾樂和大麻的鼓勵中選擇遠離社會。

後來,當類似的行為早已不能算作是一種流行文化的符號的時候,他們有了另外一個名字,叫做Loser。

我不相信在當今世界,這種放逐是完全自願的選擇,如果說有少數人,在主流社會完全擁有主流意義上的成功,仍然甘願放棄一切,將自己放逐於社會之外,我認為這樣的人簡直是人中龍鳳,極為罕見;而多數人,都在某種程度上與自己所處的世界格格不入,是社會選擇放棄了他們,而非他們選擇放棄社會,所以,他們必須被稱為Loser。

中文的“屌絲”,無論如何還是有更多自嘲的意思,而Loser,才更適合眼前的這位——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入Losser的形格,而我呢,僅在最近的一個星期之內,也已經站在接近Loser的邊緣地帶了——實際上我這幾天正在考慮著要不要正式努力地做一位Loser。

德國屌絲對馬特洪山區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他一路為我們指點著遠處的五湖路線,如數家珍般述說著那幾個湖的名字:

“那下邊的湖其實是個小水庫,你甚至能看到入水的管子。再往上,有一個比Grnsee美得多的,叫做Grindjisee......那個湖簡直......”說著,他伸手在嘴邊作了一個“美味”的動作。

“叫什麼玩意?”

“Grin——dji——see......”他又仔細地重復了一遍,我雖然試圖跟著他的發音模仿,但最終還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從嘴裡抽出來打上幾十個結。

“在Grindjisee的上面,更高的位置,你看,對面的山脊上,那裡有一個大湖,非常大。”

我明白,那一定就是我要尋找的目標,Stellisee,我真正關心的、完美的湖。

“你說那個湖會不會結冰呢?”

“我猜不會,你看看這條路上,雪並不多吧?再說這兩天都會是好天氣。”

“哦?你看過天氣預報了?”

“不,我看風向。”他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劃著,“當風從德國的方向來,放心,後面一定是好天氣,當風從意大利來,你就要往山下跑了。”

隨著德國屌絲的步伐前進實在是太愜意了,我幾乎都感覺不到自己背包的重量,因為他走得實在是太慢了,那速度不能叫做徒步,而只能稱為徜徉。

他一會指著一些綠色的岩石說這是金屬礦石,一會告訴我們阿爾卑斯山區的一些鮮花的名稱,看得出,他實在是愛極了這片山區。

幾只肥碩的動物的棕色毛皮在陽光下反著光,一閃便不見了。

我忽然想起,清晨時分在上坡上看到的,大約也是同樣的動物,那是什麼?

德國屌絲介紹說,那就是這片山區大名鼎鼎的明星動物——土撥鼠。

然後,他開始興致勃勃的介紹起瑞士與德國山區的動物、植物的區別:“比如說,我們那邊的Drees即使是一樣的品種,也與瑞士這邊的樣子不同。”

“抱歉,你們那邊的什麼?”我沒聽懂。

“Dree——s”

這麼個簡單的英文音節從他嘴裡發出來時卻仿佛一小段彈簧般轉了無數個圈。

我還是聽不懂。

老兄有點抓狂了“這個單詞你一定懂的,就是......Drees嘛,森林中的大家伙嘛。”

在這個單詞上,無論如何我們的溝通是必定失敗了,最終他放棄了解釋:“我很開心終於找到一個英語比我還差的人了”。

過了幾分鐘的時間,閃念間我忽然明白了那個單詞:

“你剛才說的那個我沒聽懂的詞,是Tree對嗎?Trees?”

“對——”德國屌絲長出了一口氣,“我就說嘛,你不可能不懂這個詞......”

我不由得大笑出了聲,毫不給面子的說:

“現在是我很開心,很滿足了。”

走過了一處彎道,下一步我們將向著那條谷中冰川的末端進發了。德國屌絲說前面的坡上可以歇歇腳,那裡有極棒的風景。

按他所說,我們走了上去,只見兩側的山谷在這坡上均可清晰得見,確實是一片視野大好的觀景點,便決定在此開始午餐。

我邀請德國屌絲和我們共進午餐,准備請他嘗嘗真正中國味道的面條,他卻執意不肯,而是自顧自的啃起了包袱中的干糧。

人家幫了我們的忙,還陪著我們走了這麼遠,怎麼也得表示點謝意,於是我掏出腰包中的中國香煙問他:

“你吸煙嗎?”——據我所知,Loser沒有不吸煙的。

“當然”他接過了我遞過去的煙,順便掏出另一只已經吸到一半的煙:

“你看這種印度煙,是用某種植物葉子卷的,好處在於吸完之後扔到哪裡都行。”

“這是?”我盯著那個奇怪的煙草看,既然這東西來自神奇的印度,我不得不對它的成分進行惡意的猜測。

“哦,這只是煙草,不是大麻,在任何國家都是合法的”。

“我的帳篷,就在那邊——”午餐後,德國屌絲指著谷中的一片密林說。

我什麼也看不到。

“只有我自己才能找到”他說,“人人都說瑞士物價昂貴,我幾乎每年都來,卻都感覺不到,對我來說,只要有足夠的氣罐,和一個足夠好的睡袋,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只在食物吃光的時候,我才會下山去策馬特采購一次,由於我幾乎都不消費,策馬特的人不喜歡我。錢這東西對我來說簡直沒用,我們渴了要喝水,餓了要吃飯而已,這才是我們的需求,而錢才不是呢。”

他打量了一下我的大背包,問道:

“我看你也背著不少東西,也是要在這山上扎營嗎?”

我點頭稱是。

“你背著幾天的食物?”

“大約不到三天吧。”

德國屌絲贊許般的說:“在我印像中,你們東方的游客——中國和日本來的人好像都很有錢,都住豪華酒店,我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的。所以,要我說的話,你和我一樣,也是個瘋子,我挺喜歡你。你准備扎營在哪裡?”

“某個湖邊吧。”

“如果你扎營在湖邊的話,雖說瑞士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按說你可以離開營地去任何地方,不過說不定你心裡多少還是會有點不安吧?如果你願意,我可以介紹一塊非常隱蔽的營地給你。”

我覺得德國屌絲是在邀請我們去他的營地。雖然我對他到底還有什麼家當挺好奇的,不過馬特洪峰在湖面上的倒影始終是此行的最終目的,於是我說:

“謝謝,不過我還是堅持扎營在湖邊,因為湖邊方便我拍照埃”

“好,隨便你。”

經過一個明顯的岔路口,我們很快就到達了Grnsee,這湖泊的旁邊還有另一處干涸的坑窪,其間用一條水管相連,我隨口問道:“水多的時候,這邊是否是另外一個湖?”

德國屌絲隨口答道:“我不這麼認為,從我八歲的時候這邊就沒有過一滴水。”

我以為我聽錯了:

“八歲?”

“是啊,八歲,我父親第一次帶我來策馬特,從那時開始,我來這裡已經超過20次了。”

“你......今年多大歲數?”

“四十八。”

我們由衷的說他的外表看起來年輕多了。

“是嗎?謝謝”他邊說邊取下了全身上下看起來唯一值點錢的那副太陽鏡,我看到他深陷的眼窩,他的眼角的確已經爬滿了魚尾紋。

“那麼,你成家了嗎?”

“沒有,我一個人。”他有點猶豫的說:“從小到大,我都是我父母的大麻煩,直到現在,我窮得連汽車都沒有——不過事實上我也不需要。”

我心裡說你怕是沒有見過真正的貧窮,一邊又覺得混到買不起汽車程度的歐洲人也的確是不多。

那時我的心底浮出了一句順理成章的話:

真的屌絲,勇於面對慘淡的人生。

可惜我沒法把這話的精髓翻譯成英文分享給他。

Grnsee面積很小,所處位置也不佳,我和毛毛不打算在這裡停留,而是准備繼續向上尋找今晚的營地,而德國屌絲則在湖邊坐下來思考人生,於是我們暫時別過。

多數的徒步者,走到Grnsee就都返回了,接下來的路上,我們幾乎沒有見到任何游客。

腳下的路從堅實的泥土變成了冰漬堆遺留下來的砂石,再兜過一個掉頭彎,按照徒步地圖上的說法,就已經到達那個名字拗口的Grindjisee附近了,可是,我們都沒有看到那個湖的跡像。

我在前進方向的左側登上高地,只見一片清澈而安靜的湖水如魔術般從森林的懷抱中脫穎而出。

我想起德國屌絲說起的這個湖的美妙,他真說對了。

馬特洪峰與逆光下的雲朵所散發的刺眼的光芒,一道在那湖水中舞動,當風在瞬間停下腳步時,馬特洪與周邊森林的倒影便清晰的印在湖面上,再一瞬間,又不見了蹤影。

我們喜歡這個秘境般的營地,決定今夜在此露營,明天凌晨輕裝前往這條路線的終極目標:Stellisee。





我們的帳篷扎在距離溪水距離恰好的地方,既便於取水,又不至於被湍急的溪水流動聲所打擾。這一大片廣闊天地中,除我們之外,再無任何人類的蹤跡,營地對面的巨大山坡上,倒是布滿了土撥鼠挖的一個個洞穴,遠看如同霍比特人的家。

這是我所露營過的,風景最美的營地。





搭好帳篷,時間大約才到下午四點,我們還有充分的時間在如畫的美景中休息,於是,我們走到了對面的山坡上,就望著那一彎湖水發呆。

在我們到達的一個小時之後,德國屌絲也到了,這裡是他今天游蕩的終點站了。

我告訴他,我們非常喜歡這個湖。

他很高興,如同我們在稱贊的是他家客廳一般,於是他又一次用手在嘴邊作了那個“美味”的手勢。

在湖邊停留了一會,他要回到自己的營地去了。

我其實挺想在道別之後,在策馬特逗留的這幾天裡能再見到他——這個安於貧窮、樂在山野的Loser,我仿佛能從他的身上,看到生活中不易被人察覺的另一面。

不過,那卻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了。

五、等著我

營地安靜的傍晚,遠處高高的崖頂上不時會閃過一些動物的影子,由於太過遙遠,我只能勉強分辨出它們是在探頭看著我們的營地,卻認不出那是些什麼動物。

除此之外,這營地絕對的安靜。

從我們營地的角度看到的馬特洪峰,我認為是最美的,那刺向天空的角峰看上去無比銳利,一條陡峭的山脊將馬特洪的身影從中分開,使那座山峰顯得更為立體、更為險峻。





這個角度的馬特洪峰,也是與派拉蒙影業公司電影片頭中的那座雪峰的形像最為接近的。

我們看到馬特洪峰在夕陽的照射下燃燒又黯淡下去,看到點點星光在天空中亮起。

這個夜晚好冷。

大約只睡了五個小時左右,我們又從這個營地出發,只攜帶攝影器材沿主路繼續向上走,馬特洪峰和它最完美的倒影,在路上的某處等著我。

看上去,天氣格外的好,馬特洪周圍一絲雲也沒有。

我們的右側,是一條冰川留下無數的巨大石塊,路無盡地向上延伸,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我真怕我會錯過今天的日出,因為今天的日出,是在瑞士的十一天行程中最重要的一個。

我深深盼望著的、焦慮的心,隨著向上攀升的步伐加速跳動著。

行走四十分鐘後,我看到了曾經在網上試圖聯絡的Fluhalp山屋旅店,那個曾在照片上看到過的紅色木屋。

那家旅店要到7月徒步旺季才開始營業,所以我才確定一定要露營才能在Stellisee旁等待日出。

然後,一片大面積的湖水出現在我面前。

Stellisee,終於到了。

Stellisee有一半的面積仍被冰封,我們沿著湖岸小心的走著,以免一腳踏到薄冰上去。

在湖邊轉了半個圈,回頭再看時,只見馬特洪峰的形像投射在一池平靜到沒有絲毫缺憾的完美湖水中,與它的倒影共同懸浮於天空中。

是的,懸福



在我心裡預演了無數次的情景,就這樣真真切切的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湖邊仍是再無他人,無聲無息。

我架好了三腳架,只等著黎明的到來。

日出的光芒並沒有如約將馬特洪的頂峰映紅,與在策馬特鎮上看到的日出不同,這個日出有些溫吞吞的,馬特洪僅是有那麼一點紅色的跡像而已。

看樣子恐怕是東方有薄薄的雲層擋了太陽的光線,我真想馬上登到東面的高山上去看個究竟,看看這雲的面積究竟有多大。

看來,上帝每打開一扇門,就必然會關上一扇窗,完美這種事,真的是不存在的。

不過我也該知足了,無論如何,這湖已經解凍,馬特洪畢竟清晰可見,我也畢竟看到了馬特洪靜靜的、美到極致的倒影。

遺憾常在,雖仍有所不甘,但總的說來,我們也算是很幸運了,不該再貪婪地奢望更多。



毛毛說:

“陽光好像變強了”。

果然,馬特洪反射的陽光,越來越銳利,難道陽光終究是要掙脫雲的束縛了?

接下來奇跡般的一個瞬間,馬特洪從黯淡一下子變得輝煌,周身散發出奪目的金色,那金色也清晰地倒映在湖水中,一如我事先的想像。

這情景,怎麼看也不像是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上應該出現的。

那是在我所有的旅途當中,見證過的為數不多的魔法時刻中的一個,卻是我已經盼望了數年、從來就已經篤定的記在我心中的一個。

此時此刻,只是為了印證我心中已有的美好記憶。

原來完美這種事,畢竟還是存在的。









開始,只是一滴熱淚,在我按動快門的間隙,從我的面頰上滾落下來。

後來,我無法再強自抑制卡在咽喉裡的哽咽,松開快門線,凝望著眼前的一切,用雙手緊緊捂住了口,任憑淚水撲簌簌流淌下來。

最終,我顧不得毛毛的詫異,放聲痛哭起來,雙肩不能自控地劇烈抖動著,怎麼也無法停止。

馬特洪峰,被如泉般湧動的淚水衝刷到變成只是模糊的一片金光。

或許,明天的我仍會迷茫失措;

或許,明天的我將面臨數不清的艱難取舍;

或許,明天的我會被迷霧般難以揣度的未來所擊敗,變得一無所有;

但那不是今天!

今天,在這個奇跡般的黎明時分,我看到了一個真切的夢想在我眼前綻放。

若不在今天放下一些重量,我又如何能有勇氣再拾明天的路。

淚水褪去時,我微笑著對毛毛說:

“真美。”



日出之後,白天多數的時間裡,馬特洪山區看不到一絲雲的痕跡。

這在雪山地區真是罕見的天氣。



快要回到營地的時候,我們看到附近的一塊山岩上聚集了一大群阿爾卑斯羚羊,那地方好像是它們一個固定的飲水點,因為路旁的標志牌上也有野生動物的標記。

那些精靈般的羚羊們遠遠的見到我們的身影,就警惕地散開了,我看到它們沿著陡峭的岩壁向上攀登,步履非常輕盈,其中一只年幼的小羊一直快樂地的在岩石上蹦跳著撒歡。



(清晨,Grindjisee的馬特洪倒影)

我們拔營啟程趕赴漫長的下山之路,從營地繞過Grindjisee,在山脊上正對著馬特洪前進。

馬特洪被陽光照得明晃晃的,隨時都在我們的前方。

為了看日出,這天我們都起得太早,於是我們找到了一片巨大的草坪,仰臥在各自的背包上小睡。

一些在草叢中盤旋的飛蟲打擾了我的清夢,睜開眼,面前仍是馬特洪巨大的身影。

這樣的日子,若是永不結束該多好。



(從山脊上看到的Moosjisee,也就是德國屌絲說的那個小水庫)

我們經過蘇內加觀景台後,一路下降,策馬特鎮數不清的房屋,在我們的面前不斷放大,沿途的徒步者、騎行者也開始多了起來。

一位正在徒步上山的老太太與我們對面相遇,我向她打招呼,她卻忽然站定,仿佛在苦苦思索著什麼,然後,非常認真,一字一頓的說:

“窟尼——期哇——”。

大概西方人看東亞國家的人,都是一模一樣的,不像我們,一眼便能區分出華人、日本人、韓國人。

晚上,雲層開始聚集起來,醞釀著一場頗具規模的雨。

我們入住策馬特鎮上的簡陋營地,從超市采購了一大塊牛排犒勞自己。

由於策馬特鎮禁止汽車通行,策馬特的營地也就免了為房車提供服務的麻煩,干脆就是一大片草地而已,甚至這草地還有點傾斜。

營地的一側是鐵路,一側是策馬特主街,多少顯得有些吵鬧,臨街的一面搭出來一間小屋作為浴室和盥洗室。

整個營地上一共只有四、五頂帳篷,一個加拿大老爺子的帳篷搭在我們旁邊,一個拉丁女郎在這裡等著同伴登山歸來,暫時自己住著一間三人大帳,每天早起梳妝打扮之後就是曬一整天的日光裕

我們將在這個營地度過三個夜晚,直至奔赴少女峰的那一天。

六、觸不到的冰川

夜裡,雨持續了很久。

早晨醒來,只見雲層低低的壓著山腰,雲層薄一些的地方,卻能依稀見到些天空的藍色。

如果運氣好,山上應該會出現雲海了。

我們跑到登山火車站看山頂的現場直播,果然,Gonergrat上群峰畢現,馬特洪腳下堆著一大片雲。

不耽誤時間,立即買全程票登頂Gonergrat。

從策馬特登Gonergrat的火車一共會經過五站,經第一站時我們仍在雲層之下,第二站,我們已經鑽進霧中,第三站,火車浮在雲海的頂端,馬特洪峰時隱時現,此後,周邊的雪山便清晰的出現在我們面前。

海拔超過2500米,四外曠野皆是白茫茫的積雪,無論面朝哪個方向,都能看到眼前不同的雪山。





Gonergrat是一座海拔3089米的山峰,由於所處位置得天獨厚,成為了馬特洪山區最出名的觀景台,我們曾經設想作為露營地的高山湖泊Riffelsee,也在這條線路上,只不過此時的Riffelsee確實還是蓋著結結實實的冰層。

Gonergrat頂峰上有一座豪華的酒店Kulmhotel Gonergrat 3100,房間價格與它所處的海拔一樣出眾。從最高點看,這酒店恰好蓋在能遮擋住馬特洪峰山腳的地方,非常礙眼。



上午的Gonergrat游人如織,每一列火車都帶來不同的旅行團隊,人數最多的是日本人,其次是中國人,因為天氣不錯,先來的團隊逗留很久也不肯下山,於是山頂上的人越來越多,兩條特別溫順的瑞士名狗聖伯納犬忙著和游人合影,他的主人忙著拍照收錢,生意真不錯。

與前兩天空無一人的山野相比,我對這種大場面實在有點不適應。





從酒店向東,另有一處高台,是Gonergrat的制高點,不過兩者之間是一小段覆著及膝深的積雪的小小山脊。

我們趟著雪,一步一拐地登上了高台。

這回徹底清靜了,360度環視,極目所見皆是無窮無盡的阿爾卑斯壯美山巒。

在Gonergrat上,比馬特洪峰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一條名叫Goner的巨大冰川,這冰川發源於海拔4638米的Dufourspitze雪山,寬闊而潔白的軀體在我們腳下綿延著,縱使此地視野開闊,還是無法窺見這冰川的全貌。

冰川上,有那麼一小汪幽幽的池水總在誘惑著我,那水的顏色,即便用藍寶石來形容也是種玷污。

我們逗留到將近午時,才乘火車離開了Gonergrat。



在臨近Riffelsee的那一站,我們決定下車隨便走走,體驗一下雪地徒步的快感。

我們順著前人的足跡往峽谷的方向行進,雪地上根本就走不快,前方有一座裸露出山石的高聳崖壁,上面沒有積雪,於是我們便自然而然的向那裡前進。

走到峽谷邊緣,Goner冰川意想不到地再次展現在眼前,這一次,由於距離近了許多,那碩大無朋的冰川瞬間鋪滿了整個視野,我們能看到冰川上縱橫交錯的紋理,能看到冰川邊緣散布的一些碎石塊,還有那依然在誘惑著我的一小汪蔚藍池水。

原本我們是想順山岩向上攀登,換個角度觀賞馬特洪峰的,可那一刻,我們都被這冰川的巨大所震撼,站在峽谷的頂端不肯離去。



五年以前,我們曾在西藏的然烏鎮嘗試攀上來古冰川,原以為可以輕松到達,可在持續與冰漬堆中的層層巨石貼身肉搏了四個多小時之後,我們被“望山跑死馬”這句話擊敗了。然而在返回途中,卻意外的發現我們其實已經站在了冰川之上,只不過,那冰川的末端被山石所覆蓋,完全成了“黑色的冰川”,根本就看不到冰的痕跡。

這一次,我真想站到眼前那潔白的冰川上去感受一下它的來自遠古的氣息。

目測了一下,從峽谷邊緣大約只需要下降一百余米,應該便可觸摸到Goner冰川,不過這面山坡的平均坡度超過了50度,肯定不怎麼好走。

我讓毛毛等著我,獨自一人去探索冰川。

這一側的山坡由於處於日光照射較多的陽面,所以並無積雪,地上滿是苔蘚、地衣和少量枯黃的草。

我盡量在坡上沿之字形下降,眼裡盯著那個藍汪汪的小冰川湖。

下降了百米左右,冰川與我的距離似乎並未改變,從這裡看冰川的角度,與剛才站在峽谷頂端並無不同。

再下降百米,還是一樣,冰川似乎仍在腳下百余米的地方,仿佛再走上十分鐘,便可站上冰川,只有抬頭時,才能意識到自己已經下降了不少高度。

再下降百米,坡度逐漸增加,之字形下降的方法行不通了,有些地段只能攀著岩石才能降下去。

我意識到這一次我對高度的判斷大大地失誤了,那冰川過分龐大的軀體,使我產生了錯覺,而我無論如何嘗試接近冰川,看冰川的角度卻仿佛根本未曾改變過,這正能夠說明我距離冰川還遠著呢。

真要是下降到冰川旁,我還有體力回得去嗎?

下降了將近一個小時,我來到了最後的一段崖壁上,再往下,坡度近乎垂直,並且坡上布滿碎石。

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前進了,即使下到冰川邊,也很難再爬得上來。

Goner冰川,這條我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冰川,仍是在腳下百余米的地方嘲笑著我。

不過這一次,我確實已經距它非常近了。

在上面所看到的那些散布在冰川邊緣的所謂碎石塊,從現在的角度看過去,每一塊都比我高。

我能聽到冰川下覆蓋著的水量驚人的暗河在洶湧咆哮。

不時的,有冰川碎裂的聲音,從這空蕩蕩的山谷中傳來。

馬特洪峰頂著一大片雲彩,從右側的崖壁背後露出了身影,我自我寬慰的想,有機會從這個角度看到馬特洪峰的,應該沒幾個人吧。

我在那裡呆坐了十分鐘,望著眼前的冰川和寸草不生的山谷。

我對自己說:

抱歉,不是不努力,到這樣的程度,也只能放棄了。

於是便轉頭沿著陡峭的山石重又向上攀去,去和毛毛會合。



(我在下降的最低點拍攝到的180度,最右側馬特洪露出了半邊身影)

七、完美告別

我夢見我在職場和同事們討論著工作。

忽然,我意識到我已不屬於這裡。

於是,我又回到了空蕩蕩的家裡,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陷入了對無所事事的恐懼中。

我依稀聽到牛鈴、鳥叫的聲音,也聽到教堂的鐘聲,於是從夢中醒來。

幸好,我不是在職場,也不是在家裡,我在歐洲,瑞士,策馬特小鎮的營地。

旁邊帳篷的加拿大老爺子肯定已經超過70歲,他喜歡滿營地找人聊天。

他的所有家當都捆在一輛自行車上,車尾插著一面鮮紅的楓葉旗。

他總是會陷入到對他自己在上世紀80年代環游世界的壯舉的回憶中,對每個人都會講起以前的事,還給別人發放他的私人名片,邀請大家登錄他的個人網頁。

以他的年歲,他的身體算得上相當壯實,面色紅潤,須發銀白,然而聊天時間長了,卻經常忍不住打盹。

那天,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不知怎地卻沒有站穩,一頭摔倒在草地上。

我們都吃了一驚。

“你還好嗎?”我連忙問他。

“我好得很1他一邊趕忙從地上爬起,一邊氣呼呼的說。

我看著他的樣子,心想,我也會有這麼一天,我們都會有這麼一天,那時,我們僅靠回憶,支持著我們的余生。

那時,我們的回憶裡會有些什麼呢?

這是策馬特的第四天,也是最後一天,我們將探索黑湖線(Schwarzsee)上的風景。

從策馬特登上小村Furi的過程非常愉快,因為沿途全是黃色的野花,還有很多非常瑞士的小木屋。

我們坐在一塊能俯視策馬特的巨石上休息,吃著零食,馬特洪峰已被眼前的一座高山擋住,不見了蹤影。





從Furi開始乘坐纜車沿陡坡急上,到達黑湖站時,馬特洪峰換了一副面容,如雲中的金剛般重又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裡距馬特洪的懸崖陡壁已經非常接近,近到如同觸手可及,所以當如此壯觀的馬特洪忽然從原本阻隔著我們視線的山峰背後現身時,這座熟悉的山峰仍然能夠讓我產生出一股想要驚呼的衝動。

好幾批騎行者已經聚集在這裡,正在慶祝他們已經完成的艱難上坡,然後就要一路衝下策馬特去了。

距離纜車站不遠的那個黑湖,如Rifflesee一樣仍被冰封,一幫老年人坐在黑湖旁邊的小教堂門廊下曬著太陽。

看來我們在Stellisee能夠看到馬特洪峰的倒影還真是足夠幸運呢。



(騎行者聚集,瑞士真是自行車愛好者的天堂。)



(近在咫尺的馬特洪峰)



(這張照片的亮點在於,右上角那個小黑點不是蒼蠅,是直升機。)

在黑湖稍作停留,我們沿著湖邊的坡路踏雪上行,目標是上方的一個顯而易見的小木屋。

登上小木屋之前,我們遇到了一個覆滿積雪的陡坡,在我們手忙腳亂的攀爬過程中,一對攀岩的情侶也趕到了這裡,只見他們的每一步都先用靴子踢在雪中,將雪坡踢出一個能容半只腳的平面,居然就這麼一步步如履平地的登了上去。

另外一個小伙子,穿著艷黃色的外套,竟然在徒步過程中打開一把同樣艷黃的小傘來遮陽。

這幫純粹吃肉長大的西方人的體質真不是我們能比的,就連那個娘娘腔般的小黃傘,都比我們走得快多了。



小木屋是一個已經廢棄或只在滑雪季節開放的纜車終點站,到這裡時,馬特洪離我們又近了一步。

再往上還有一條徒步小路通向一片高崖的頂端,兩個徒步者告訴我說,從這裡上去半小時內的路很好走,之後就很難了。

那片高崖的海拔將是3200米,從那裡,真的可以和馬特洪面向東方的壯觀絕壁面對面,甚至是走到絕壁的腳下,走到以通常的徒步裝備無法再前進一步為止。我只沿著路走了一半,眼前懸崖上的岩石都如狼牙般直立尖聳,低處一片巨大的馬特洪腳下的平台覆著望不到邊的耀眼的雪,周邊山峰環抱,這個洪荒世界裡沒有任何生命的跡像。

我們沒有試圖登上高崖,看馬特洪方向的天氣越來越差,便由此返回了。

回程時,再遇到那個積雪陡坡時,我們索性坐在雪上飛速滑了下去,冰冷的雪從衣襟的下擺灌入,濕透了脊背,真爽。



到此為止,除了從照片上看性價比不高的“馬特洪冰川天堂”外,我們已經從策馬特鎮的各個可能的角度觀賞了馬特洪的雄姿,我相信,這座百看不厭的、充滿了陽剛之氣的壯美雪峰,今後必定會在我的回憶中反復出現。

這趟瑞士之行,哪怕後面在少女峰的行程中遇不到一個好天氣,也算是值得了。

第二天清晨的馬特洪峰,再次以日出時分完美的日照金山表演為我們送行。

加拿大老爺子笑呵呵的說,今天是他第一次看見沒有雲的馬特洪峰。







一、另一個世界

火車離開策馬特後,很快鑽入一條長達數十公裡的隧道,再見天日時,眼前全都是瑞士純淨的湖光山色。

我們計劃從因特拉肯乘坐游船,走最長的航線穿過圖恩湖,到達湖西端的古城圖恩,再乘火車返回到Grindelwald享用晚餐。



(又一次經過圖恩湖邊的小鎮施皮茨,我們旅途中前後三次經過這個鎮,這鎮子出名大概也就是因為它是鐵路交通上重要的中轉站,實際上瑞士各大湖邊類似於施皮茨的小鎮比比皆是,傳說施皮茨是瑞士最美小鎮,我覺得有點過譽了。)

一下火車,便覺得空氣中蒸騰著一股熱浪,少女峰地區的幾個小鎮,海拔比策馬特要低將近一千米,溫度高了很多,炙熱的陽光曬得人有些受不了。

車站對面的碼頭上正好停著一艘船,不知是不是前往圖恩的。

我們正狐疑的向那艘船走去,一位也要上船的老先生主動問我們要去哪裡,我們說是圖恩,他說那你們應該去因特拉肯西站乘船,這裡的船是發往布裡恩茨湖的。

因特拉肯Ost站距離因特拉肯西站不遠,大約需要沿一條河流走上半小時的路程,這一路上綠樹如茵,那條河流又清澈至極,河面上涼爽的風拂面而來,眼前滿是兩岸的古老建築,實在是美不勝收。

接近因特拉肯西站時,幾只於河面上游弋的天鵝吸引了我們,我等其中一直天鵝展露完美的體態等了很久,才拍出一張非常令自己滿意的照片。

我們走走停停,用了一小時的時間才走到因特拉肯西站,剛一到達,便見一艘游輪即將出航,時間剛剛好。



(途經一所學校,一班孩子在玩跳水。)



(又遇到一座標志性建築物正在維修,若非如此,這畫面會很完美。)



(天鵝展現了最美的身姿,光線也恰到好處。因特拉肯這座舉世聞名的旅游城市其實是很值得停留的。)

我們的船穿過狹窄的河道,便進入了寬闊的圖恩湖。

這湖無疑是瑞士人的度假勝地,兩岸到處都是度假酒店、別墅、停泊在岸邊的私人游艇和度假的人群,熱鬧非凡。

游船不斷穿梭於圖恩湖兩岸接送游客,我們乘坐游船歷經了三個小時,才到達圖恩,其間,滿眼皆是岸邊曬日光寓跳水、游泳、徒步、騎行的各路度假人群,以及湖面上穿梭的風帆、快艇,那些悠閑的享受著生活的人,簡直與我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歐洲的工作時間本來就短,瑞士這個人均收入最高的國家更是如此,不提每年夏季長的不像話的假期,但凡有個周末,他們就可以駕車在面積不大卻處處都是湖光山色的國家找個風景如畫的地方,與家人朋友共度閑暇時光,讓人如何能不羨慕。

何況陽光這麼好,空氣這麼透徹;

何況這湖水這麼清;

何況這裡是阿爾卑斯山區,世界的後花園。









(圖恩湖的湖光山色,和湖邊休閑的人們。)



(圖恩老城的教堂。)

船到圖恩時已過下午5點,這安靜的古城中最重要的古跡圖恩城堡已經關閉,我們只在老城區中繞行了一圈,便又匆匆搭火車踏上了歸程。

這一天,我們入住到Grindelwald的一家家庭旅館中,要好好修整一下了。

一入Grindelwald,眼前最為高大的山峰,便是著名的艾格峰。

從艾格峰及另外的幾座高大雪山自雪線垂下的墨色崖壁,便是這小鎮壯觀的背景。

小鎮所處的谷地開闊平坦,周邊有著如詩如畫的田園風光,綠茵之上的溪流、村舍和牛群,遠處山腳下的森林,處處皆有令人心醉的風景。

看來與馬特洪峰山區相對原始的洪荒山野相比,少女峰地區也可說是另一個世界。



(Grindelwald的田園風光)

這地方的閑適和小資氛圍,吸引了大批的團隊游客,還沒到旺季,鎮上已經有點人滿為患了。

我們居住的家庭旅館距離火車站較遠,已經處在小鎮的邊緣了,因此我們得已躲開大多數游人,晚餐後在大大的露台上看著眼前的高大山峰發呆,憧憬著次日的徒步行程。



(在客棧露台上拍攝的一組接片,最右側為著名的艾格峰,不過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北壁。僧侶峰和少女峰都被艾格擋住看不到。)



(Grindelwald看到的艾格峰)

次日一早,我們從小鎮出發,搭乘纜車前往First。

First是從Grindelwald出發最主要的一個山頂觀景台,從First開始,有一條非常傳統的徒步線路,主要目的地是此地山區的一個重要的高山湖泊Bachalpsee。

First之上視線大好,Grindelwald對面的幾大雪峰皆可平視,這個上午,走上這條徒步路線的游客絡繹不絕。

前進了不遠的距離,我發現附近有一小片山石從崖頂探出了頭,形成了一個下臨深淵的懸空的小小平台,於是特意要站上去拍照。

這懸崖讓我想到了另一個讓我非常向往的國度挪威


精選遊記: 伯爾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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