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記憶:走過體育西的日子

作者: zhulianbihe

導讀廣州記憶:走過體育西的日子當時間愈來愈走近“四月秀葽,五月鳴蜩”的季節,溫暖的東風刮來又刮去,滿城的綠都在生長,體育西北向的路上枯黃的枝不甘寂寞地吐出了新芽,綻放著幾點如血的紫荊。 前些日,聽說了那路因修地鐵3號線要封閉兩年的消息,心中便猛然一震,那條道路於是靜靜地在驚醒的記憶中延展開來,直到很遠。那路其實並不古老,比不上廣州書香聞� ...

廣州記憶:走過體育西的日子當時間愈來愈走近“四月秀葽,五月鳴蜩”的季節,溫暖的東風刮來又刮去,滿城的綠都在生長,體育西北向的路上枯黃的枝不甘寂寞地吐出了新芽,綻放著幾點如血的紫荊。

前些日,聽說了那路因修地鐵3號線要封閉兩年的消息,心中便猛然一震,那條道路於是靜靜地在驚醒的記憶中延展開來,直到很遠。那路其實並不古老,比不上廣州書香聞名的高第街,也並不是很長,甚至不到東風路的十分之一。於我而言,卻陳舊,滄桑而長遠,恰似我此刻的心情。某個哲人曾經說,回憶過去,大多意味著一種痛苦。或者像歐陽修《玉樓春》中所寫:“一回憶著一拈看,便似花前重見面”,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也許是到了整理過去,收拾心情的時候了。

很多年前,一個朋友對我說,廣州人喜歡荔灣的古典意蘊,東山的貴族氣息,或者就算是過了河破舊的海珠,而沒有人會去留意一個偏遠的天河。那時,沒有人能夠想得到,多年以後,天河那片臭農田竟然會是如此一個璀璨耀眼的地方,就像點亮了的天上的街燈。當你站在天河路與體育西路交叉的路口,前望後看,驀然發現體育西那條爛泥路也早已變成一條,一半是紙醉金迷,夜夜笙歌,一半是林蔭茂密,寧靜細膩的街道。你會突然感慨,過去未來事理,莫尋思、更休計度。世道原來就是如此,不容人去遺憾或後悔,卻可以懷念與想像。

那一年,我還年輕。第一次與體育西相遇,帶著點手足無措,慌慌張張。從火車東站下車,再坐車到了購書中心,斜對面就是日後因繁華而盛名的天河城,還正在喧囂的建設之中,腳下還有條以後叫一號線的地鐵,還沒開始動工,我就站在了體育西的中點。其實,步行到那也不過十分鐘,那時我還不知道眼前的那條路叫體育西路,也不知道命運正在不遠處靜靜地注視著我。幾個月後,再次來到花城,人已是屬於那路南向一隅的一部分,從此,我就常常漫步在這條路上,漫步在陽光下,或如漆的夜裡,生活變得那麼的簡單而平凡,正如生活本身。

我住的那個地方,旁邊有個水塘,它已是周邊保存不多的水塘了。每到夏天,一晚就伴著蛙叫聲入睡,仿若在田園。有朋友說,他原來還闖進去捉過青蛙吃,我是不敢的,總覺得都市裡長大的青蛙有點不干淨似的。不過,在夏夜裡,和朋友沏上一壺濃茶,聽著蛙聲,夾雜著不遠處挖地鐵隧道的聲音,聊到深夜,卻是件愜意的事情。後來,那片水塘變成了現在高聳的駿彙大廈,裡面有住家的,也有公司,也有一個叫TOP的KTV歌廳,很熱鬧,蛙聲卻從此消失在記憶裡了。或許,這就是文明的腳步,在城市裡的進程。

在水塘的對面,有一條叫體育西橫街的道路,因要橫穿過體育西路,可能由此得名。它像廣州大多數的街道一樣,狹窄,擁擠,夾在育蕾小區的樓與樓之間,樓下開滿了檔口,有經營理發店的,賣日雜百貨的,開照相館的,代辦工商營業執照的,最多的還是做飲食的,那段日子裡,吃的最多的是一家叫紅寶石的餐廳,因為裝修得明朗干淨,價錢又適中,口味也比較豐富,客人就特別多,幾年後我再去,店鋪面積已擴大了一倍,其他幾家飲食店的招牌和老板換來又換去,不變的卻是這家老板娘那副“桃花依舊笑春風”的老面孔。檔口,或許是這座城市最大的特色,讓我想起“凡是有井水處,皆有柳永詞”之說,與它對應的是“凡是有路,路邊有樓房的地方,就有檔口”。如果不是這些年廣州管理得嚴,可能還要加上“凡是有檔口的地方,檔口必然要延伸出一個棚子來”,不像在北京,你沿著路向前走,半天見不到一個小商店;這種現像,很典型地體現了南方人靈敏的經商務實的風格,不過,盡管檔口方便了買點小東西之類的日常瑣事,卻委屈了可憐的道路和行人,整條街道也顯得雜亂而無序,就像一個臉上塗滿五顏六色脂粉的不會打扮的小姑娘。

育蕾小區裡的居民,大多是一些國有企業的職工,如海運集團,遠洋集團等, 90年代初,小區建起來,很多人不願被分到這偏遠的地方居住,但是因為他們的職位並不高,由不得自己的選擇,卻沒能想到,時至今日的繁華使得房價不斷地升值,多年後還會有房改的政策,有的人便把房子賣了,重新買了套更大的新房;有的人,把房子高價出租給附近工作的白領,用租金付月租另供一套新房住;還有的人,甚至因為企業效益不好而下崗了,可是因為這些租金而能繼續維持生活;前兩年,據說,政府想把小區北面的天河城廣場、宏城廣場與南面的珠江新城連成一片大型的綠化廣場,要拆遷育蕾小區的一部分樓房,居民更可以獲得一筆可觀的拆遷費。當然,住久了就是家的地方,誰也不願隨意搬遷,盡管,這只是一種被迫選擇的生活。

現在,在體育西橫街的中部,有一座漂亮的菜市場,一樓是水果檔,鮮花檔,干貨檔,海鮮檔,乘著電梯上二樓,是眾多的蔬菜檔口和肉類檔口,掛著紅紅的小燈籠,干淨而整齊。對面的是一座多功能的娛樂中心,裡面有乒乓球室,棋牌室,健身房,時常有活躍的人影。多年以前,這裡還只是一片臨時搭建的竹棚菜市場,裡面黑燈瞎火的,氣味混雜,記得那年剛剛來的時候,同事還帶我來買過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品,後來,就常來買些菜米油鹽的,在這裡學會了蹲在地上和小菜販討價還價,也開始學會了用廣州話說那幾個阿拉伯數字,蹩腳而又難聽,過了段日子,就拆了,然後重新建過,變成今天的樣子。新菜市場的邊上,還修建了一排仿古的廊子,一些茂密的綠藤纏繞在鏤空的廊子上面,可以遮風雨,也可擋太陽;廊裡的壁上陳列著一些附近小學學生的美術習作,幼稚而充滿幻想;累了,你還可坐在廊下的涼凳上,看著眼前有趣的書畫和一片盎然的綠,享受著“綠徑風斜花片片,畫廊人靜雨絲絲”的古典意境。

沿著廊子向前行,不遠,就到了珠三角有名的商業中心----天河城廣場和宏城廣場。或可以用天河城旁邊聳立而廢棄的腳手架,東西兩塔建設的停止,宏城廣場迫不及待僅建一層就營業,可驗證該商業圈的繁華,這仿佛是一種悖論,因繁華而停止建設;天河城並不高,加上底層,共八樓,地下一層有源於日本著名的吉之島百貨,首層大多是粵港台著名的時裝專賣店,二、三、七樓有廣州老牌的天貿南方大廈百貨,四樓的電器,五、六樓的文化、游戲、餐飲中心,構成一座集眾多功能一體化的大型MALL。宏城廣場也是以時裝經營為住,雖則一層,但占地面積大,鋪上古樸的地磚,以倫敦大街、巴黎大道等命名各條內部通道,伴著低沉的爵士樂,有一種西洋的風味。逛得倦了,我愛去的是,在天河城二樓的一家三味書屋,有時候還能翻到幾本學術類的好書,讓人感受到魯迅遺風的猶存,而宏城廣場裡有一家尚南書屋,裡面擺了許多禪宗類的書籍,步入其中,寧靜而素雅,仿若進入禪的境界,特別多的是一個叫南懷謹的書,據說書店的主人是南懷謹的崇拜者,我未曾見過,不過,聽賣書的小姑娘說,生意並不是很好,大多要靠主人其他的收入來彌補書店的虧空,不由油然而生一種敬意。前幾日,卻發現兩家書屋已經消失了,變成兩家千篇一律的時裝店,頓生黯然,在這個商業化的大時代,時裝最終還是抹殺了文化。

在廣州的房地產界流傳過一句話,天河體育中心帶旺了天河。一切的變化,或許是因為天河體育中心,但是又有什麼能夠徹底推動或抵擋住城市大踏步擴張的步伐呢,只有人自己。體育中心的面積,夠大,據說原來是部隊的飛機場,後來為了九運會而改建的,體育西路也因在體育中心的西面而得名。中心由幾座大的場館,足球場,游泳館,羽毛球館等組成,館外是寬闊的環場大道,館與館之間間隔著一些草坪,綠色灌木叢,榕樹,假山,椰子樹,參差不齊,錯落有致。平時,有眾多的晨練者,或歌,或舞,或打球,或跑步,也不失為一道風景;場館內則經常舉辦一些大型比賽或娛樂活動,像湯姆斯杯羽毛球賽,金雞獎頒獎晚會,某某歌星演唱會之類;到了年節期間,館外的大道上還有每年一屆的美食節,年貨展銷,廣州有名的花市等,“玉兔光回,看瓊流河漢,冷浸樓台。正是歌傳花市,雲靜天街”,大年三十前夜,這裡的人群更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五顏六色的鮮花,在夜晚盛開得更加美麗,動人,逛花市,是廣州人過年或外地人來廣州過年的一道豐盛的晚餐。

與體育中心一路之隔的是購書中心,從天空俯視,你會發現它的造型就像一只巨大的球鞋,又像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像征著知識。購書中心,並不高,因為像球鞋的結構,所以各層面積不一樣,底層最寬敞,賣文學、哲學類的書,二樓是教育類的,三層有有名的三聯書店,古樸的古籍書店,四樓是文化用品,五樓是考試類的各種小書店,六樓經常舉辦一些人才交流會,我常去的是五樓一家叫紅楓葉的書店,裡面學術類的書籍較多,書店最初很小,擁擠,後來裝修擴大了,也很整潔,可見學術的生存並沒有弱化,我不知道,是知識經濟時代使得知識有了增值的趨勢,還是書籍的利潤驅動著知識的增值,但我寧願相信是前者。

體育、文化、商業構成了都市發展的良性動態循環,而體育西路北端連結的天河北路,更使得這座城市增添了許多的貴族氣息。也許是都市的狹窄擠壓掉了人類的生存與活動的空間,所以,城市裡的樓便越建越高了,到廣州的兩年後,在體育西北端的盡頭,連地拔起了幾棟高樓,有金碧輝煌的市長大廈,入雲霄的中信廣場等,建成伊始,它們就迅速取代了廣州舊有的世貿雙塔,成為了這座城市最新的標志性建築群,而眾多外商、著名公司的加盟,使得這些建築更憑添了額外的價值,也附帶使得整條天河北路成為一塊黃金寶地,許多人以在天河北上班或居住作為一種榮耀。外地人來到了廣州,也大多會來到它的腳下,揚起脖子,仰視著它。高度在這裡仿佛成為了一種標志,使它擁有一種俯視人的姿態,一種居高臨下的權力,讓人膜拜。

靜靜繞著體育西走一圈,驀然回首,日子已過去近十個年頭了,歲月就是如此,可笑的命運也似乎在原地兜了個圈,從起點又回到了起點。而無情變幻的是情景,是心情,當年那個從火車站拖著行李的毛頭小伙,已經湮沒在這個城市擁擠的人群中,只不過伴隨著這條道路的每一次細微的變化與成長,小伙也變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中年男人,微腆的肚子,散淡的心情。我們的生活永遠在別處,時間和空間就是這樣輪轉,讓一切成為過去,化為輕煙飄遠,不可捉摸。

紫荊花開了一年又一年,花開花落,漫步體育西那段難得的林蔭小道,我們經常無視地錯過。讓我常常想起台北的漫畫家幾米的《向左走,向由走》裡的一段話:“迷宮般的城市,讓人習慣看相同的景物,走相同的路線,到同樣的目的地;習慣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全感,卻又有種莫名的寂寞。而你永遠不知道,你的習慣會讓你錯過什麼。”當整個城市籠罩在陰濕的雨裡,灰蒙蒙的天空,遲遲不見著的陽光,讓人感受到惆悵,徘徊,漂浮,突然會有一種落淚的衝動,每日奔波在都市的叢林中的我們,是否曾經回頭望?

一切只不過是為了告別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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