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滇西北（七）——滑石阪白水台還艷陽高照，車開到下虎跳，就一下子開近了一片烏雲裡。在幾十米高的路上匆匆看了看下虎跳和大具的渡口，我們急忙向中虎跳趕去，遠遠的看到滑石阪就在前面。
高原的雨說來就來，上車還未開出百米，傾盆大雨就鋪天蓋地的澆了下來。李師父說大雨中的滑石阪容易滑坡，要等等，我們在車裡無奈的等著雨停。只要看滑石阪的名字就知道了，整面山壁就是一層一層的石頭，表面光滑，層層疊疊。大雨中叵測的傾在山崖上，讓人覺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滑下來一塊。等了20分鐘，雨不見小，在來來的建議下李師父也認為再等可能反而壞事，正好白水文化山莊的一輛車也要衝過去，我們跟著前車，乘著驟雨中的短暫間歇，向滑石阪方向開拔了。
為了搶時間，兩輛車開的都極快。大雨滂沱，盡管前車離我們不遠，也只能依稀看到個影子。一個彎轉過，我們驟然看到前車在飛快的向後倒。車上的老喇嘛已顧不得大雨，把半個身體探出車來，對我們又是揮手又是叫喊，讓我們趕緊調頭。大雨打濕了喇嘛的僧袍，前車倒車的速度竟比衝進去的時候還要快。當時還沒有感覺到自身所處的險境，只覺得那飛快的倒車、老喇嘛被雨聲吞沒的嘶啞的叫喊像是電影裡的鏡頭，心不由的懸了起來。狹窄的公路根本無法調頭，於是我們也飛快的向後倒車，以野蠻行車著稱的來來可能都沒想到，倒車的速度可以這麼快。在轉彎路稍寬的地方，我們那輛車的兩個後輪幾乎退出了路基，這才勉強調過了頭。加速，加速，再加速，不時有小石子打在車棚上，大雨把整條路變的模糊一片，短短的幾分鐘，我們像是經歷著一場奪命狂奔。
回到剛才等待雨停的地方，停穩了車，雨居然也小了，這才算長出了一口氣。須臾，白水文化山莊的車也到了。車裡的人紛紛說看到，他們剛轉過彎不久，就看到前方從山上衝下來一股大水，挾著滾石呼嘯而下，要是車正好經過，必定被卷下山崖。也是在這時我才意識到，剛才的經歷的真的是命懸一線。且不說被卷進滑坡，如果我們撤退的路也被滑坡封死，進不得退不得，就只能在滑石阪下聽從命運的安排了。再像過電影一樣回想剛才的情景，當時還只是外在的影響造成的緊張，此時卻不禁後怕起來。有那麼多的如果，只要一個如果發生，後果就不堪設想。
來來看到我被高原曬黑的小臉都白了，輕輕的安慰我“我們都是好人，不會有事的”。是呀，都說只有好人才看得到梅裡，我們看到了那麼美的梅裡，是好人裡的好人，怎麼會有什麼！
我才稍稍放下心來，來來就和李師父以及前車的人商量著去塌方的地方看看。我知道今天無論如何是要趕到中虎跳的，否則就只有退回白水台住宿了，不僅這幾個小時的路白趕了，我們後面的行程也要統統打亂。本來在梅裡就耽擱了，回程的機票都在手裡，我們再耽擱不起了。可是看著陰沉的天，看著山坡上不時滾下來的小石子，看著前後空空蕩蕩荒無人煙的山路，我的心又懸了起來。來來不肯讓我和他們一起去，一定要我留在車裡，簡單的囑咐了我幾句，他們就朝著滑坡的地方快步走去。我乖乖的躲在車裡，看了表，記住他們是幾點走的，然後就眼巴巴的看著他們一點一點走遠，轉個彎，就再也看不到了。
當來來的身影消失在山崖那頭的時候，我後悔死千方百計沒撒潑耍賴用盡十八般武藝拖在他後面。我在心裡叫了一百遍，帶我一起走吧，我不怕前面的危險，我也不會是你的小累贅，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要看到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在車裡坐不住了，不顧高原的雨冷冷的打濕了衣服，不顧山坡上不時滾下來的小石子，我站在路邊，張望著那個轉彎，暗暗打定主意，我等他們30分鐘，30分鐘來來還不回來我就去找他們。
時間像是有意和我過不去，每一分鐘都長的像是一個世紀。漫漫長長的時間又像前面不可測的路，沒有答案，沒有盡頭。我等著，我只有等著，我在心裡不斷的對來來喊，你知道我在等你，你要快些回來呀。
漫長的半個小時過去了，就在我雙眼望穿的時候，我看到轉彎的地方遠遠的轉過幾個影子，我擦擦被雨水模糊的眼鏡，沒錯沒錯，是他們，是來來回來了！我在心裡高呼一聲，立刻笑了起來，盡管他們遠的根本看不到我的表情，盡管不知道前面的路究竟如何，可是來來回來了，他又和我在一起了，這就好了，這就該笑了。
突然就覺得自己嘴很干，盡管一句話沒說，可這半小時裡我在心裡何止叫喊了千萬句，嘴不干才怪。我樂呵呵的躲回車裡，翻出吃的喝的，算是給自己壓壓驚。
來來回來時的臉色不太好，前面的路被滑坡堵住了，車沒有可能走，要到中虎跳只有靠自己的雙腳走過去，十幾公裡的路不說，雨停了可仍有小石子在順著山崖往下滾。這倒還在其次，來來滿臉的怒氣多半還是因為李師父。李師父本來在看滑坡的路上答應來來送我們到中虎跳的，因為我們的行李實在太多了，每人一個大背包還有一個手提包，靠兩個人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環境要走到中虎跳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可等李師父問來來多要了半天的車錢，借著來來聽不懂雲南話，立馬把我們“賣”給了同去看滑坡的一個當地人。來來一聽到他們商議的結果，多日來集結的不滿立刻全部爆發。碧塔海接我們時長時間的遲到、中甸專門帶我們到貴的地方買東西，因為在旅程，因為要個好心情，因為一路相伴走來，種種種種我們都沒說，可是李師父剛問我們多收了錢就把我們轉手給別人，一下子激怒了來來。來來是個隨和的人，但最容不得虛偽，容不得被糊弄。我什麼都沒說，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我們的行李，跟在來來身後上路了。
我們自己走著去中虎跳，就我們兩個人！
每人背上一個塞的滿滿的大包，還拎著個手提包。來來的背包裡裝著電腦和幾乎所有我們兩個人一起用的東西，包塞的特別滿，滿的他抬不起頭。他低著頭大步流星的往前走，我一路小跑跟在後面，還不時抬頭看天上會不會有石頭掉下來。背包重，手提包更要命，勒的手生疼。來來兩條長腿，在上海逛街都像行軍，每每讓我在大街上大聲喊停，這下更害的我只有加快擺動的頻率。我怕他擔心，沒敢叫苦，幻想自己是一陣疾風，能腳不沾地的裹著兩個包包絕塵而去。精神勝利法的巨大功效！路上到處是水和碎石，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原來每步路走的都不簡單。
很快我們就走到了第一個滑坡的地方。山上還有小股的水在往下流，碎石堆的有半人多高。我們站下，往山上看了看，確認不會有大塊的石頭下來，三步並作兩步的攀過碎石堆。這些石頭夠埋住一頭大熊了，還好我不是一頭熊。
翻越了兩堆滑坡的地方，我們走出了滑石阪，盡管到中虎跳還有好幾公裡的路，至少不用擔心天上掉石頭了，路上沒了碎石，也好走多了。我們正盤算著再走多久才能到中虎跳，轉個彎就看到路邊停了一長溜的車。都是和我們反方向的，被滑坡堵到滑石阪這邊了。一輛路政的車招呼著問我們路上的情況，他們還沒來得及到現場看，了解了好聯系修路，我們大致講了講，確認不清理這路肯定走不了。一些卡車開始調頭往回走，路政的車也要趕回去布置，還答應捎我們去中虎跳。他們中的幾個說前幾天在碧塔海才看到過我們，還提醒我們天這麼晚了才進碧塔海，我們記起有這麼回事，人什麼樣卻想不起來了。倒是路政的人說我們鮮艷的衣服非常好認，一下子就認出我們了。看來穿鮮艷衣服好處還真不少，熊熊不喜歡吃，人卻能一下子記得住。
搭順風車的感覺和包車絕對不同。盡管擠的動彈不得，那份受歡迎的得意和撿著便宜貨一般的竊喜可不是出了錢包車能感覺的到的。一路談笑風生，還省了每人60元的虎跳峽進山費，我在心裡像玩大富豪一樣大叫“得意的一天”！回想這一個下午的驚恐、憤怒、累、和笑，怎麼想都覺得這一天充滿了戲劇性，也許前面的所有鋪墊都是為了這個喜劇的收尾，都是為了讓我覺得這一天是如此的難忘。
車開到TINA’S 的門口，下車的時候我腿麻的幾乎無法動彈，笑著和路政的人告別，站著等路政的車開遠了，我的腿才漸漸能邁開步。TINA’S 老板娘的親和好客果然名不虛傳，等我們美美的洗了熱水澡、飽飽的吃了晚飯，在面對玉龍下臨金沙的客廳裡翻著大家留言的時候，這個20元一晚的小店就像是我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