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西塘.人家

作者: Alina_linlin

導讀計劃裡4月6日是看一天的桃花,按照計劃去到桃花園後,發現相機不工作了------對著滿園桃花和油菜花,這種事故是最令人郁悶的了。郁悶完後,決定變更行程,提前去西塘,容後再來拍桃花。於是馬上打道回浦西,修理好相機存放了行李買了三腳架吃了午飯,已是下午三點多,在長途站打了好幾個電話找不到直接去嘉善的車,就坐了到嘉興長途車,從嘉興轉小巴士到了嘉善後 ...

計劃裡4月6日是看一天的桃花,按照計劃去到桃花園後,發現相機不工作了------對著滿園桃花和油菜花,這種事故是最令人郁悶的了。郁悶完後,決定變更行程,提前去西塘,容後再來拍桃花。於是馬上打道回浦西,修理好相機存放了行李買了三腳架吃了午飯,已是下午三點多,在長途站打了好幾個電話找不到直接去嘉善的車,就坐了到嘉興長途車,從嘉興轉小巴士到了嘉善後,才又坐上了嘉善到西塘了小巴。折騰了這幾次聯運,到達西塘的時候已是晚上七多了,坐了一位老阿伯的三輪車東拐西拐繞進西塘舊城區的時候,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我下了車,從一條人稀燈暗的石巷裡走進了這個江南的千年古鎮。也在以“江南第一水鄉”號召天下的六大水鄉之一的周莊住過一宿,那裡的夜晚頗有舊時秦淮的繁華景像:商鋪櫛比,越曲起伏,游人穿梭,燈紅客喧。作為六大水鄉面積最大的古鎮的西塘,在我的想像中,雖因其地理之遠,游人之少而不及周莊的繁華,但也應該有適度的人聲燈影配合這個千年古鎮的名氣;而作為一個名聲在外的旅游地,也應該有著與旅游勝地相配合的食肆和客店或者商鋪,以便於游人打發閑散的夜晚。--------可是,現在七點多,正該是商家華燈齊上游人觥籌交錯的時刻,這裡的一切卻是如此地安靜,沒有華燈,沒有喧嘩聲,沒有通明的店堂,甚至看不到幾間亮著燈的住家。巷子裡偶爾走過一兩個行色匆匆的人影,房檐下的街燈散著清清冷冷的光暈,益發顯得巷暗燈稀。缺少了那種見慣的商家的熱鬧逢迎,我忽然覺得自己失去了被重視的游客的身份,在這個夜靜人稀巷子裡像一個無處可去的過路人------這就是真正的流浪吧,順路而行,依時而歇,既無目的,就隨遇而安了。

走出巷子即到河邊,在石橋上站定,被河巷兩邊那一串串紅色的大燈籠吸引,在暗暗的河巷裡,那些紅色的圓圓的光由近而遠,閃閃地地搖曳著,映紅了點點春水,很有些古時燈紅酒綠的曖昧-----而今這種布置,一定是西塘作為旅游景點的代表景致之一了。我正想著是不是要擺開三腳架拍幾張照片,有個阿姨小心地走近,輕聲地問我是不是要住店,看看她端正和善的相貌,我說好的。

跟著阿姨穿過一段昏暗的風雨廊檐,走過了一條平滑的石板橋,進了一道高高的門檻,窄窄的門廊裡一個青年男子在告靠牆的平石板上以水代墨練習大字,從門廊走過一方小小的天井,就進了這家人的廳堂。堂深約二層樓高,隨意擺放著各式古重的木制桌椅台凳,在螢光燈下泛著因經年摩擦而暗淡陳舊的光澤。堂裡坐著幾個游客樣的年輕人,漫不經心地聊著天。我跟著阿姨上了仄仄的木樓梯,篤篤篤地走過兩間擺著雕花紅床的房間,到了一間同樣燈光清冷的房內,有褐色雕花的大床和台櫃,嵌著雲石的高背細椅和高腳台幾,臨街的六合小木窗。阿姨用手指撫著光潔潤滑的台面說,這可都是花梨木的,這張床,北京電視台還來拍過呢。我雖然並不著迷於這種雅致古舊的江南民居,想想這樣燈稀人少的鎮上,也不外都是這種類型的客棧,討價一番就定下了。

放下了洗漱用品,我背著相機與三腳架出了門。旅游的習慣,總是懷著在夜裡有意外的發現的好奇心,去尋訪與白天不一樣的風景或者角落,或者僅僅是看一看陌生的地方萬家燈火下那些相似而平常的夜間生活。沿著阿姨帶我來的路走回去,街巷裡安靜得像是沉睡了,令人不忍放重腳步。那些稀疏地懸掛在廊下的燈籠也晃著盹兒,,在四面的黑暗中露出微弱的余光,這點將盡的余光不僅沒有為這暗夜增加光明,反而在黑暗中制造出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令這暗夜更增加了幾分曖昧的神秘。偶爾從街巷邊關閉的門窗縫裡透出的燈光,側耳駐足,良久才聽到房內有一兩句輕軟的吳語,好像也是怕驚擾了古鎮的夢境似的。我已是多年沒有在市鎮見過這樣安靜黑暗的夜了------也許是見慣了名勝之地的喧嘩,才對這裡的靜謚有這種驚訝,而西塘,也許千年來都是這種安詳閑適的夜罷。

晚上睡在那張寬敞的雕花大床上,作了一個很長的噩夢,驚醒的時候全身動彈不得,窗外似乎有雞鳴聲,但屋子裡還是黑得不見五指,於是裹緊了被子又惶惶然睡去。再次醒來是被鬧鐘叫醒的,計劃一早起來去看水鄉的早晨。推開小木窗,看到窗外的石板巷濕漉漉的,原來昨天夜裡下過雨了,伸手出去,發覺仍然有輕輕絲絲的雨濕著掌心,一下子想起“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賣杏花”的情景。洗漱整齊下樓,木樓梯嘎嘎叫著,不知道有沒有吵著其他的客人和睡在廳裡的主人。下了樓發現前門後門都是緊閉著的,我只好自己動手,卸下後門的頂天門插,吱吱呀呀地開了門,想著這裡應該民風淳樸,開著門也無妨吧-----就算有妨有也沒辦法,我沒有辦法從外面將門反插上的。從巷子裡走出去,看到巷裡與廊下不時走過三五成群匆匆而過的學生與兒童,以及送孩童上學的老人,原來正是學生趕著上學的時候。在路人偶爾好奇的目光中,我不好意思大搖大擺地作出攝影者的模樣,於是匆匆在街巷要道上拍了幾張就收起了三腳架,沿著風雨廊慢悠悠地逛起來。

風雨廊下的人家也陸續起身了,從暗暗的屋裡走出來的多是年邁的阿婆,屋外沿著靠著牆根兒擺著似乎剛剛刷洗干淨的木制的圓桶,我想了一下,想起了這應該是馬桶,原來這裡不僅保留了舊時的老屋,也保留著使用木馬桶的習慣。河巷內有船在清理河裡的垃圾,咿咿呀呀地槳聲原是水鄉晨曲的一部分吧。河巷對面是慣見的粉牆青磚的水鄉民居,在江南春日細細的雨絲裡水墨畫一樣映在波光泛泛的河面上。我一路走著,想著在前面轉彎處應該有一個熱氣騰騰賣早點兒的小攤,為這個冷清的小鎮添上幾許生活的氣息,可是走了好久都沒有見到賣早點的地方,看來這裡也保留著自給自足的早餐方式,沒有人為游客考慮過。我忍著肚餓遛達完了風雨廊和石皮弄,終於在巷口看到一家開了張的賣當地小吃----茨實糕的小店,雖然不是我期望的早餐,都暫時充了一下飢。

回到客店,在房間裡既當攝影師又當模特,裝模作樣地拍了幾張相,為配合窗外陰沉的天和屋內古舊的家具,作模特兒的擺出了幾副沉思黯然的表情,在青藍的白熾燈下,顯現出魂魅般的沉思與恍惚。自拍完收拾好東西,向老板娘告了別,走出門廊的時候,才發現了門廊的木樓梯下立著一塊小黑板,用白粉筆寫著“明櫸客棧,住宿請進,參觀免費”,字跡端正疏朗,應該出自昨天在這裡練毛筆字的男主人之手,男主人說他們家祖上曾出過兩位進士,這“明櫸”的名字是不是“明代舉人”的意思呢?無論是否,這名字還真是透露著幾分延承世代的書香之氣,和江南才子的清雅自矜。

離了古鎮趕到嘉善火車站,剛剛好有一班過路的火車暫停,我即刻買票進站上了到上海的火車。八年前當我還在大學的時候,每個假期往返都是順著這條線路走的:回家的時候,經過嘉善到上海換北上的車;回學校的時候,在上海換了南下的車經過嘉善。隔了八年,竟然有機會重溫這一段路途,和當年在相似的火車上的感受。不過並沒有多少深刻的記憶和印像了,畢竟,八年前後的同樣名字的我,其實是兩個處於不同的環境的人了。譬如千年的西塘,即使有著一樣的名字,即使保留著千年前的河流與石橋,即使河流與石橋旁邊仍然居著世代相傳的水鄉人家,它是不一樣的西塘了。沒有什麼東西,會躲得過時間的痕跡,人躲不過,水躲不過,石橋也躲不過。有沒有人,曾在河巷的橋上吟過:

銀窗下的江南河

暗夜裡不知從何處來

亦不知往何處去

似是消逝在河上的人呀花呀

也不知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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