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腦子裡總是出現“金陵春夢”這個詞。多少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都曾在這裡做過千奇百怪的美夢，而今這些都隨著長江東流了，甚至連雕欄玉砌也沒有留下！與埃及和西亞以及希腊那些大石壘築的文明相比，我們精致的木質結構更經不起戰火的洗禮。如果你實在無法傾瀉你的懷古幽思，只好去找那些荒野裡的地基看看了。而我，我坐在離李香君故居不遠的一個茶樓裡，想做個夢。可惜，我的注意力老是為小河對岸的破敗的小樓所吸引。那些小樓怎麼看也像明清的 建築。幾百年前，住在那裡的是不是也是秦淮佳麗？佳麗裡面，李香君給我印像最深。我想很多人知道秦淮，大約也是起因於她。李香君很愛國，可惜愛錯了國；李香君很愛她的愛人，可惜又愛錯了人。她如果為國而死，死得不得其所;她如果為愛而死，也死得不值得。秦淮N艷裡，我覺得李香君是最悲情的。柳如是可以自殺，董小宛可以隱居，而李香君最是尷尬。她對於國家和愛情的理想，終於由她自己看破了。哀莫大於心死，哀莫大於心死而軀體還存活。其實朝代的更迭，就算王侯將相，也無法挽回。雕梁塌了，梁間的燕子們分飛入別家。釋盡了，胸中怨，欣欣微笑；江自流，運自卷，我又何疑？孔尚任也只能長嘆一聲：桃花扇底送南朝了。
李香君故居我路過了，不過沒有進去，總覺得不會有什麼收獲。倒是這茶座對岸的屋群，引得我坐立不安，老想到窗外的回廊上去照張相。然而始終我的計劃未能得逞。回廊想來不是給顧客座的，因為堆滿了雜物。我的惆悵，服務員看在眼裡，但她不會明白各種緣由吧。鄰座一男一女，在討論生意上的事，他們的聲音很大。我很奇怪我居然能聽懂南京話，可能是受北方話影響的緣故。爭吵聲越來越大，終於沒有理由再留在秦淮河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