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行散記之二——檳榔江,詩的田園

作者: kittyqiuqin

導讀“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啊羅,傣族人民在那裡生長啊羅,那密密的寨子緊緊相連,彎彎的江水碧波蕩漾……”過昆明、大理,翻越高黎貢山,再過騰衝,千裡迢迢來到這首膾炙人口民歌的誕生地德宏洲大盈江邊,已是腊月28的暮色時分。站在與內地縣城沒甚區別的邊城盈江街頭,亞熱帶涼爽的晚風吹拂著,我有些茫然了。來前查不到多少本地人文地理資料,去哪裡找這些個美麗的 ...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啊羅,傣族人民在那裡生長啊羅,那密密的寨子緊緊相連,彎彎的江水碧波蕩漾……”過昆明、大理,翻越高黎貢山,再過騰衝,千裡迢迢來到這首膾炙人口民歌的誕生地德宏洲大盈江邊,已是腊月28的暮色時分。站在與內地縣城沒甚區別的邊城盈江街頭,亞熱帶涼爽的晚風吹拂著,我有些茫然了。來前查不到多少本地人文地理資料,去哪裡找這些個美麗的地方呢?

下榻小旅店,出來吃傣家特色的野香菜、苦涼包(一種樹的花苞和果實)炒雞雜,沿植滿高大酒瓶肚棕櫚樹的街道邊走邊吃“撒丕”(多種素菜水果切絲腌漬的食品),逢人就問:哪裡的寨子古樸?哪裡的風景好看,有清江、鳳尾竹、吊腳樓?整座盈江城就我們兩個旅行者,來往忙辦年貨的當地人驚訝於我們的裝束和問題:“我們這裡到處都是的”,“你們不過年的呀”,“你們要去哪裡嘛”,“旅游就去緬甸寺廟和芒市畹町嘛”,或以不知所以然的表情笑而不答。

這些回答讓我微笑搖頭。可到底去哪裡?自己真說不清呢。夜雨滴答。早晨迎著飛快變幻的彩雲到汽車站,忙碌的出租車沒一輛肯帶我們漫無目的去拍照,班車也一班班出站了。管理員傣族小伙子小梁知道我們想看最古樸的寨子、最自然的沒有旅游包裝的風光後,熱情地推薦了他的家鄉盞西。展開地圖,溯大盈江的支流檳榔江而上,那裡,在德宏州最高峰大娘山腳下。於是趕緊找的士出城——

檳榔江流域的水墨畫廊

司機是蓮花山中學的地理老師,姓孫,放寒假代妹妹來開出租車的,正好也在盞西工作過。他先帶我們到游客必來的巨大榕樹成林裡參觀緬甸寺廟和小乘佛塔飛龍塔,旁邊還有傈僳族民族英雄紀念碑、景頗族“目腦縱歌”賽場,熱情奔放的景頗族每年正月初8在此歡跳他們獨特的民族舞蹈。這也是盈江各族人民歡慶各種節日的廣場。

出城往東行20多公裡後轉入鄉間,簡易彈石公路一直溯清緩的檳榔江而上,我們跌入了清江、鳳尾竹、吊橋、寨子、田園組成的畫廊裡。微雨的早晨,層疊的山巒籠著乳白的雲霧,江畔蔥郁的田園間隔著金黃的油菜花,路旁高大的甘蔗開出了箭一樣的花,我好像還是第一次看到甘蔗開花呢,所有的景物在雨裡色彩飽和極了。路旁凡有大榕樹蔭的地方就掩映著旱傣寨子,代表圖騰的飄彩帶的高竹竿插入雲霄,景頗寨子散布在江對岸高高的山坡上,兩岸村民趕著牛、挑著擔晃過一座座悠悠的吊橋。天一會晴一會雨,濃霧在茂密的山林間聚散飄忽,處處仿佛水墨畫一般。

清末至民國初期統治盈江一帶的干崖傣族權力的像征——望月樓踞於新城鄉高處,是干崖傣族第24代宣撫使、辛亥革命先驅刀安仁的兒子建的,傣語稱為“賀項”,意為以樓房建築為主的衙門。此樓是漢式亭樓,與傣族居府建築風格完全不同,在當地頗有名氣。登樓遠眺,清清的檳榔江蜿蜒流過濃綠的田疇,江畔茂盛修長的鳳尾竹林裡錯落著曖曖的村寨,這是我從小唱著“有一個美麗的地方”、看楊麗萍跳孔雀舞、讀著張曼菱的小說時就夢想的地方……

一路很多甘蔗地,過芒章鄉時,空氣裡飄著甜香,附近有很大的糖廠。美麗的檳榔江流域,根植著甜蜜的事業。

盞西趕擺

穿過大片油菜花田,車抵好大的一個市鎮, 這就是小梁的家鄉——盞西。長達數公裡的集市被花花綠綠的少數民族鄉民擠得水泄不通。腊月28到30,這裡的習俗要趕三天擺子,交易和置辦年貨。五方八鄉連最偏遠的山頂上住著的傈僳、景頗人也來了,挑上一擔或背上一筐山貨果蔬,換回過年的鹽巴糖果,一年就這一次呀。熙攘的人流裡除了青年男子穿漢服外,大部分鄉民都著民族服裝,傈僳、德昂族婦女頭飾鮮艷繁復,身上銀飾叮當,景頗族無論男女都著或花或黑的筒裙,斜挎花哨的織錦長背戴,旱傣女子裝束則拘謹些,年輕姑娘腦後束一把長發,婦女挽髻、頭包毛巾,上身西式衣裳或開襟毛衣、下半截緊身筒裙,倒顯得十分端莊大方。兩個拉德昂太太站在店鋪一角,互相比摸著對方身上掛滿的首飾。節日來臨,不少姑娘臉上還化了妝呢。想是這裡地處偏僻的緣故吧,還沒怎麼漢化,整一個少數民族服飾的展示場,看得我眼花繚亂。我們端著相機擠在鄉民裡到處抓拍,引來更多好奇的目光,本來這麼偏僻的鄉鎮難得見到幾個外地人,何況我們長槍短炮的,人家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們直笑,想偷拍更不可能,鏡頭對到哪裡,哪裡的人群就一個勁地躲,引起一場不小的轟擠,把我們也幾乎笑倒。

擺子上的商品太豐富了,水嫩嫩的蔬菜,鮮活的家禽,五彩的首飾衣裳,還有不少不認識的土產,逛得我眼發亮,腿發軟。最喜在陌生的鄉鎮逛市場了,當地人活色生香的生活場景讓人直覺平凡日子的生動可愛。在街邊小店午飯,樸實的老板煮了一大盤黃燜烏雞,大海碗青菜湯,哇呀好味道!那起碼有3斤重的雞十分嫩滑、入味,青菜大莖、厚葉,甜得不行,還按傣家習慣配上腌干菜、干辣椒籽、香菜蔥姜醬油拌的沾水,沾著青菜吃,別有風味。三個人吃得肚子滾漲,才32元!

親親切切團坡傣寨

孫老師想順道去1裡外的團坡寨看一個朋友,我們也跟上,走完集市,拐入田間,和擔著年貨趕擺子回來的鄉民一起穿行在菜花田相夾的鄉間小道上,問人家一年的收成、過年的習俗,質樸的鄉民不善言談,只是敦厚地笑著,邀我們去家裡坐。

快進村口了,平坦的田壩間兀立著一座小山包,叫團堡山,沿松林石徑上去,山頂是一個小乘佛的寺廟,也是團坡寨的奘房。傣族信奉小乘佛教,每村寨都有奘房,大的建成寺廟格局,小的搞成僧房,所有祭祀和村裡事務商議都在此進行,豐收或災情、緊急事務以擊鼓傳告,不同的鼓聲代表不同內容。快過年了,供奉著佛爺的奘房香火繚繞,山徑上蹣跚著來燒香的老人。

寨子裡干欄式木吊腳樓很整齊,巷道深長,雞犬相聞。孩子們看到有客來,歡喜雀躍地奔走相告。孫老師的朋友孟必芹姑娘家在彎曲的巷子裡,跨進竹子搭的門樓,是養著花草的天井,單層木屋正中間是客堂,兩側廂房收拾得一塵不染。傣家是很干淨的,常用水衝刷房間,地面錚潔無比。小孟是孫老師同校的化學老師,師專畢業後分到縣城教書,她兄妹三人全考上了大學,都在外地工作。孟父在栽滿青菜的後園勞作,誇他育兒有方,老人謙遜的臉上燦若菊花。兩父女告訴我們,寨子是旱傣血緣村落,100多戶人家大多姓孟,主要種植水稻、甘蔗、油菜,年均人收入600多元,很重視教育,不少農家都培育出了大學生。古時盞西最早的土司也出自這裡,算是塊風水寶地哩。

從小孟家出來,車子穿行於阡陌小徑,淌過小溪,鳳尾竹依依的潺潺河邊村婦在浣衣,小普少(姑娘)擔水桶晃悠過大榕樹底,鴨子游在水田間,三兩只雪白的鷺鷥在田頭且飛且棲。車子爬上山坡,回頭望去,大片金黃油菜花田間的村寨飄著午炊,厚雲裡忽現的陽光照在那鱗次櫛比的黑瓦村舍上,美得如在夢裡。

菜花田間的支那鄉村

離開團坡,站在高處的公路邊俯瞰盞西,微雨又飄起來,嵐氣繚繞在層疊的山巒,散淡的山鄉田園簡直畫兒一般。天色尚早,地圖上這條公路的盡頭還有一個叫支那的地方,孫老師說那是檳榔江的上游,景色更加秀麗,我們想,恩,就到那去過年吧。

簡易公路到了盡頭,就是大娘山腳的鄉鎮——支那。這裡因靠近緬甸第二大城市密支那而得名。翻過海拔3223米的德宏洲最高峰大娘山,就是緬甸了。鄉寨四周群山環繞,源於大娘山的清淺溪流遍布寨子周邊,在幾裡外彙成蜿蜒的檳榔江,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一直鋪展到山腳。為便於我們了解地方民俗,熱心的孫老師把我們交給他認識的鄉文化站的傣族干部刀保定家,才放心離開。

刀保定去盞西趕擺了,他妻子熱情邀我們在家過年。因不了解傣家習俗,也不想太麻煩人家,我們到鎮子中心唯一的旅館、最漂亮的小樓下榻,主人傣族婦女小周在樓下集市賣涼粉,家裡收拾得很干淨。雨停了,我們盤桓村巷,鑽進人家門廊天井看辭舊迎新的燒香祭祀,傣族的風俗在除夕前給先人上墳,回家殺雞拜祖宗,家家打掃房舍,沐浴更新衣。臨街人家的婦女把大木盆擺出門口為娃娃洗澡。古老的盤根錯節的大榕樹下有建築氣派講究的奘房和寨門。

信步踱到江邊,水邊田頭擺著傣民稱為“送口舌”的祭祀小擔,竹編方籃插滿彩色布條,綠蕉葉上撒著五彩飯食。田裡拾豬草的小姑娘被我們的鏡頭嬉逗得躲進花叢裡,半天不敢抬頭。穿行在菜花田間小路上趕擺歸來的鄉親擔著擔子、伴著狗兒、背著娃娃,大聲打著招呼。淡淡的夕陽照得金燦燦的花田一片溫暖,風裡是青草菜花的香,雀鳥啼鳴,遠遠的半山榕蔭的村子炊煙裊裊飄升,——我們坐在河邊,晚風拂著,寫游記,吹口哨,詩意在心底一行行生起來,生起來。

天黑了,停電,在一家竹子搭的小餐館點了蠟燭吃腌菜煮魚,浪漫氤氳。小周家漆黑的天井裡老太太在對著“送口舌”的飯籃念念有詞,說是一種新年前祈求除去是非紛爭、驅趕妖魔鬼神並祈豐年的祭祀,念完咒語後要送到田頭水邊,隨水漂去。寂靜的夜晚那巫咒般的喃喃聲越來越清晰,我害怕起來,早早縮在床上睡了。

夜雨下得很大。在這安寧的山鄉,連續多日的疲勞和睡眠不足都補了回來。早晨起來,雲霧繚繞,寨子像是剛從晨霧裡醒來,四方濃霧的山裡漸漸穿出三三兩兩的鄉民,著不同民族的節日服裝,走在濕漉漉的老街上,來趕腊月最後一天的擺子。今天是除夕啦。

去刀保定家采訪,大頭蝦兼大近視的我雨裡跑錯了人家,那老實的傣家夫妻也不問我們是誰,燒了茶邀坐,還幫我在火塘上烤淋濕的衣裳。待拉開了話題,他倆直笑而不答,我才發現搞錯了!他們仍是笑吟吟地,把我們引到後面的刀家。

打著一副官腔的刀保定叼著煙鬥,在他家有長回廊的木樓底寬敞的客堂給我們介紹著支那,天井裡雨點打在一盆盆蘭花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悠閑。支那鄉有十多個自然村、6千2百多人,傣族占大多數,傈僳、景頗族各少量,是著名的雲海之鄉、光邦(一種傣族的敲鼓樂器)之鄉。攀登大娘山,仙人洞、白馬山、大雪山等景點美不勝收,冬天山頂白雪飄飄,壩子裡卻溫暖如春,農業收成還是比較保證的。但由於交通不便,鄉民年均收入才300多元,旅游也開發不起來,我們算他這個鄉文化干部接待過的為數不多的來采訪的外地人了。

沉重的話題不想深談,哪裡看似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都有類似的煩惱,正因為貧窮,才保持了它獨有的原始和質樸,我們作為旅行者,又能怎樣呢?細雨一會飄一會停,山裡的雲霧變幻著。回到小周家,百無聊賴,端著咖啡,在養了蘭花的露台上,看著樓下的集市慢慢熱鬧起來,聽衣著鮮亮的鄉民大聲地講著價,過年的氣氛漸漸包圍了我……

生活裡充滿了各種拋卻不了的煩惱、壓力和責任。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只為自己隨心所欲地活。在一切美麗的風景裡,我們都是匆匆過客。旅途中難得如此的率性,不用趕路,什麼也不用想,我給了自己奢侈的半天,在這樣一個偏遠山鄉集市的樓上,在清新的雲霧裡,靜靜地坐著,發著呆,讓整個心,安靜了下來——

……

快中午了,樓下忙著賣涼粉的小周大聲喊我,說我的相機昨天忘在孫老師的士上,他開車給我送回來了呢。我這才發現丟了裝負片的小相機。本來今天不打算走的,但既然人家為我跑近百公裡而來,不如再包他的車出去算了,以免明天大年初一沒車出檳榔江,耽誤下一段去怒江的行程。

雨又大了,依依別了這安然的山鄉,昨天經過的盞西、芒章等田園寨子在雨幕裡更似大寫意水墨畫一般濃墨重彩,檳榔江兩岸綠意濕沉沉的,如我的心情。出簡易公路後再過南底河、梁河縣、荷花鄉,大片織成螺絲狀的油菜花梯田上飄著霧氣,仙境似的。下午4點多,抵距騰衝城4公裡的和順僑鄉。

除夕的鞭炮聲裡別了好心的孫老師,在一戶王姓人家過年了。

但不知是否不該看傣家祭祀,中了傳說中的“降頭”什麼的,離開支那到和順的除夕夜,我就開始生病,年初一夜更疼得死去活來,半夜裡叫來110送上醫院急救,進入怒江峽谷後,年初三晚也看急診,後來一直病痛到旅途結束。

……

回到熟悉的水泥森林已一段日子了。有人問我,去了那麼多地方,哪裡最難忘?我答不上來。此番旅途的大病雖然銘心刻骨,但飄著甜香的檳榔江畔這大片油菜花間的田園和村莊,在支那偷得浮生半日閑的休息和發呆,更在記憶裡,越發清晰起來。

攻略:

交通:大理下關——騰衝,高速路到保山的浦漂公裡,柏油省際公路公裡,快班114元;騰衝——盈江,柏油路95公裡,中巴25元;盈江——支那鄉,往東、梁河方向行26公裡,崗房路口轉入鄉間彈石路72公裡,支那鄉——騰衝和順鄉,彈石路72公裡、柏油路65公裡,包的士兩天500元。春節期間交通費上漲40%,平時包的士一天150元即可。

住宿:盈江城80年代的帶衛生間單人間30元/間;支那鄉小周家10元/床,挺干淨,露台夠大,有太陽能熱水設施的公用衛生間(只能洗澡不可解手),但因雨天無熱水洗澡。

備注:山鄉經常停電,上廁所都得走很遠,一定要隨身帶手電筒或頭燈。少數民族的一些迷信祭祀活動,如不了解當地民俗禁忌的情況下盡量征求意見後才參與和拍攝,以免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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