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月28日腊月26
黃昏的夕照裡，在這樣一個垂著綠色植物蕩著輕柔鄉村搖滾的酒吧露台，抬頭可見蒼山頂的厚雲間透著夕陽金色的余輝，心情閑散著。慢慢地，太陽快墜到蒼山背後了。在這個十年前曾徜徉過的古城，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身上穿的竟仍是十年前那件橫條毛衣，可我不再容易有那種青春流逝的感觸了，只是恬恬淡淡地，享受著這冬日雲南高原上柔和的黃昏。
昨天上午還出差廣州，至晚才扔得下手頭的工作，直飛昆明，乘夜11點多的火車，天亮抵下關。到汽車站買了明天去騰衝的票，乘4路車慢慢搖晃到了古城。太陽剛剛露出臉來，走進距南門100米的MCA HOTAL自助旅行之家的院子，常春藤、大烏龜蔓隨意攀爬在木屋四處，幾叢修竹間隔了彎曲小徑，泳池旁高山杜鵑、茶花、月季三三兩兩，幾棵鐵樹結了橙紅的果子，老井旁藤躺椅在等著懶散的游客歸來……接過納西族畫家老板尼瑪捧來的英國紅茶，在火盆邊坐下，勞碌了幾個月的神經終於徹底松弛下來，心情如灑在院裡的早晨的陽光一樣明朗。沿鐵旋梯上老式木樓開了房，小巧的洗手間24小時有熱水，床單雪白，還有電熱毯，窗外是開花的庭院，好舒服，因是淡季，才50元/間哪。
天空真藍，從蒼山頂上飄過來的雲一絲一絲地隨風飄逸著，如敦煌壁畫上的飛天。追逐著雲，信步入古城樓，過五華樓，暖暖的冬陽十分慷慨地灑在步行街上。還有幾天就過年啦，愛花的古城人沿街擺賣各色的茶花、杜鵑、蘭花、十樣錦，農人采自蒼山的野山茶最受歡迎，轉眼人們已手捧大抱野山茶，笑吟吟地買菜回家去了。古城的建築與十年前相比新增了不少，那些記憶裡黑瓦屋頂上的黃花茅草蕩然無存了，人們過著新鮮的日子，讓人懷舊的東西也意味著破敗，當然早已成為過去了。
吃了碗熱乎乎的豌豆粉就油條，經過一個大門罩，往裡一瞄，有蘭花展，鑽進去，呵，虎頭蘭、大花蕙蘭、三江神龍等大理名蘭叫我這個蘭盲開了眼。買1元門票入玉洱公園，一下跌進了古茶林的海洋，大叢大叢粉、紅、雜色的碗大的茶樹花滿枝頭，花叢底下鑽來鑽去，花枝亂顫，花了我的眼。茶林邊還有高大的白梅，花期已過但仍留著不少花瓣，散發著淡淡馨香；幾溜迎春，嬌黃的碎花正盛放；一棵紅桃，獨立在溪畔拱橋邊，與茶花的熱鬧相比，自是寂寞得很了。天空那些游走的雲，越來越美了，在輕風裡飄得姿態萬千。蒼山在藍得透透的天邊緩緩起伏著。好多的小鳥在落光了葉兒的老樹枝頭跳躍歌唱——這就是大理的冬天。在這裡，風花雪月的心境不能不起，浮出心頭，飛到雲上，隨風游走。
公園裡曬太陽、看書，至午，有點困了，踱回古街，徜徉洋人街，泡書店，又打發了一個多小時。古城有個可愛的地方：家家店鋪、酒吧、餐館門口、桌前都會擺上一盆或插上一束香雪蘭、杜鵑、百合、茶花、馬蹄蓮之類的鮮花，如十年前我記憶裡的一樣。有的地方是不能重返的，因為怕記憶裡的東西會變質，但大理，卻不必這樣。真的，什麼時候，只要有空，都可以再回來，走走看看。
在路邊小店自己下廚煮了碗放了豌豆尖和酸菜的雞蛋餌絲，清淡可口地吃了，回MCA，在泳池邊的躺椅曬曬太陽，回房小睡了一覺。醒來，透過小窗往樓下看，花園裡服務員姑娘們都在吸花粉、澆花、洗燈罩呢。下樓在馬蹄蓮旁看書，發呆。真喜愛這裡的散淡愜意，有空來住上十天八天多好啊。
踩著漸漸淡了的陽光，又漫步進了古城。原計劃去十年前到過的古樸美麗的漁村挖色島看看的，聽說現已開發為旅游景點，38元船票，島上要收20元門票了，即刻興味索然。最美的，讓它留在記憶中吧。
買幾個青棗、一根糯玉米棒子隨街啃，和朋友來到他常來的太白樓酒吧。看到熟悉的客人，酒吧的姑娘笑吟吟地招呼：“又來了！”於是我們像回家一樣，上二樓，朋友喜歡的雲南咖啡豆現磨的咖啡送上來，我們就坐在了這灑滿陽光的露台上，小資地嘆杯咖啡，寫寫心情日記。外面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體貼的姑娘送上來火盆，點了蠟燭，氤氳裡更覺浪漫了。
離開酒吧，信步人民路，在一小餐館吃鮮嫩的芝麻菜炒豆腐、清湯鯽魚、仙百合、清炒蘺蒿，非常可口。老板夫婦招呼我們喝自家釀的梅子酒，梅子是大理特產，滿街的梅子蜜餞專賣店。
2003年2月9日 正月初9
在城市裡住久了，心靈是布滿傷痛，也填充著郁悶的。今天，在這樣一個陽光煦暖的早晨醒來，拉開MCA二樓房間的落地窗簾，外面是雲南高原透明的藍天，和蒼山清新山嵐滋養過的開滿鮮花的庭院，如小貓一樣蜷在柔軟床上、養足了睡眠的我，心底湧上一股暖暖的感觸，深感自己沒有白活這半生。細細回味十幾天的艱辛旅程，自己的大病，那些善良得讓人落淚的鄉民，那些讓人一輩子不能忘懷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戰勝了病魔，收獲了人間最後一片淨土的風景，在真切幸福地活著。但願那些山水和經歷，能見證我的心靈，懂得我的願望。
下樓，踱過花徑，在泳池旁的藤椅上，曬著太陽，侵襲折磨我多日的寒冷終於散去，休息足了，健康漸漸恢復起來。叫了份煎雙蛋作早餐，心境閑散著，安靜地寫游記。尼瑪養的小狗在足旁搖尾巴，積雪的蒼山在頭頂上起伏著，雲仍像十幾天前在這裡看到的那樣，一絲一絲地游走。勞碌奔波的旅途有如此閑暇的一刻，夫復何求。
想起那一句話：當你愛上一個地方，許是由於那獨享的瞬間。當你愛上一個人，許是由於某些特定的時刻和心情。在這個廣袤的世界上，美麗的地方實在太多了，此生我們能涉足的地方也難計其數，但能讓我們終生記憶、懷想甚至眷戀的，恐怕也只有那麼幾處，就像我們遇人無數，能成為知己的也只有寥寥數人一樣。大理的氛圍，是值得我一生留戀的。
中午踱到古城，與老秦燕子吃滿肚籽的沙鍋鯽魚、苦參煎蛋、炒白花、醬爆江螺、洱海海菜，喝青梅酒，還是那家老店，價錢雖不便宜，但老板夫婦隨意親切的招呼讓人適意。在街上閑逛，買了對犛牛角雕的菩薩像，刻得非常溫和精致。回到MCA，服務員為我們收了曬在走廊的大堆睡袋衣物，屋裡被陽光曬得很暖。我一直睡到暮色四起，好多的疲勞、病痛，在這一天的閑適裡得到了治療，身心寧靜安然。
月光漸漸灑進窗欞，十四天的旅程歷歷在目，明天就要回到熟悉的環境裡了，我忽然千愁百感……
2003年2月10日正月初10
晨起，又是明媚的艷陽天。溫暖的陽光，蒼山頂上的積雪，透藍的天空上幾絲悠閑的雲，點綴在古城各個角落的花卉，散淡的慵懶的氣息，這將是我對大理終生的印像。
9點多才告別MCA，清晨的庭院飄著柔緩的音樂，老板娘在澆護她那些常開不敗的花朵，像跟熟識的朋友一樣微笑地招呼：“再來啊！”走到古城清新的街上，隨便上了輛中巴，依依目送從洱海那邊浮過來的嵐氣，終於與這半個月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告別了，我抓住好友的手，就像緊緊抓住回到熟悉環境裡再沒可能的一切，心裡塞滿了眷戀，惆悵，幸福又感傷，無以名狀……
下午回到昆明，花鳥魚蟲字畫市場徜徉了一番，晚上上了飛機。坐在窗舷邊，俯瞰即將降落的那座我最熟悉的城市的萬家燈火。那裡有我心愛的家人，穩定的職業和比較平靜的生活。再見了，大理，盈江，支那，盞西，團坡村，那層疊著油菜花的田園，飄著炊煙的村莊，蜿蜒的檳榔江，熱鬧的傣族景頗族集市，碧藍溫柔的怒江，澡塘會上歡快的傈僳族同胞，雪山環繞的秋那桶和五裡寨，還有那給我熱心幫助的騰衝、福貢的警察、醫生，和順的王家阿姨，待我如親人般的阿那、張華全家和那些質樸的怒族同胞，那見證我戰勝病魔的山山水水，讓我噙滿熱淚，最後跟你們深切地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