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

作者: _bbcv024414179

導讀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上) 候船大廳裡擁擠、嘈雜、紛亂。 已經二十點三十分了,船卻沒有來。等到四十六分的時候,我終於隨著這股人流向客輪湧去。登船的那一刻,我的腦子忽然閃過《Titanic》中的畫面。我也像Jack一樣攥著一張最低等的船票在手中,輪船起航時,汽笛劃破了黑夜長長的寂靜,那聲音就像是在嗚咽。其實本可以乘車前往九華山的� ...

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上)

候船大廳裡擁擠、嘈雜、紛亂。

已經二十點三十分了,船卻沒有來。等到四十六分的時候,我終於隨著這股人流向客輪湧去。登船的那一刻,我的腦子忽然閃過《Titanic》中的畫面。我也像Jack一樣攥著一張最低等的船票在手中,輪船起航時,汽笛劃破了黑夜長長的寂靜,那聲音就像是在嗚咽。其實本可以乘車前往九華山的,可我卻依然還是選擇了水路。很久以前,聽過一首叫《Sailing》的歌,Rod stewart那磁性、深沉而略帶沙啞和滄桑的唱腔至今令我心動。

“I’m sailing,I’m sailing…”

輪船也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中孤獨地航行;只是偶爾會有船只從我們要去的方向駛來,與我們相遇,可是誰也沒有停留,任由著擦身而過。莫名的情緒在我的胸中湧動著,我在這艘並不大的“黃山號”上四處尋找著剛才迎面而至的那雙清澈、明麗的眼睛,卻一無所獲。死寂的江水在輪船衝破的地方翻滾著,船頭迎來的風是激情和誘惑。我的心分外地寂寞,然而卻很平和:沒有失落、沒有哀傷、沒有愛情、沒有思想。不遠處的一對男女正彼此緊緊地擁抱著,貪婪地熱吻。我獨坐在一角仰望著這初秋時分長江的夜空。猥瑣的月光慵懶無力地灑在昏暗的江面上,沒有絲毫光輝。黑暗使激情更加熱烈地釋放,也使猥瑣更加沉淪。

夜,就這樣漸漸深了。我並不堅定,還是去補了張二等艙的船票,然後擁著自己猥瑣的意志去睡眠。

半夜,終於醒來,想到外面呼吸自由清新的空氣,卻又因為懼怕凜冽和寒冷而猶豫彷徨,彳亍不前。要慶幸自己最終還是鼓足勇氣走出了艙外。黑夜的衣裳立刻將我的全身團團裹住,沒有人可以看見我的表情和猥瑣,只有風,穿透了衣裳,直觸我的身體。可我並沒有覺得十分寒冷,反倒徒然增添幾分清醒、振奮。我喜歡這樣,面對著滄茫,一個人,在黑暗中,安靜地吹著風。

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變得溫柔起來。這個清晨,在壯美的朝霞中蘇醒;我的旅途,也在這壯美的朝霞來臨時,走過了一程。六點零三分,“黃山號”竟提前抵達池州港,我打算從這裡上九華山。下船之前,我請那位昨夜與我剛剛結識的女孩 —— 一位同樣孤獨、同樣漂泊、同樣在尋找的旅行者為我拍照。我到底是想記錄下此刻自己微笑背後的心情,還是這燦爛壯美的朝霞?

江水反復地拍打著堤岸,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然後破滅。然後。古歷八月、月夜、江風、孤帆、小男小女,仿佛具備了浪漫的一切元素。離開“黃山號”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回頭。我的鞋帶又松了,我蹲下身來,自己綁好,然後繼續迎著風、向前走!

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中)

這是一個如此蕭條的清晨。

走出池州港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意想不到的冷清。偌大的廣場仿佛還在訴說著曾經的熱烈,廣場中央的轉盤內雜草叢生,朝陽依然還沉睡於昔日的雲層裡,我就是踏著這樣尚未褪盡的月色,滿懷著昨夜的疲憊走在路上的。忽然想起,一千年前,曾經有一位風塵僕僕的將軍,也曾來到這裡,也是踏著這樣的月色行走在這座城池的寂寞時光裡:那是“特特尋芳上翠微”歸來的岳飛。不一樣的是:他是歸來,而我正要出發。我總是有這樣的感覺:我是個走在路上的人,我總是不斷的出發,尋找著自己的方向,可是常常連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到那裡又去做什麼?於是猶豫、彷徨;就像現在這個樣子。

在池州長途汽車站門口的小攤上,我買了一杯簡易裝的豆漿和一份糯米包油條;然後坐上了一輛已經發動了引擎的中巴客車,卻不料竟隨著這輛客車在市區內兜圈攬客接近一個小時,後來又被“轉賣”了三次,直到九點多鐘才終於到達九華山的大山門。不過這一切卻絲毫不能影響我的情緒,我的心依然還漂泊在昨夜浩瀚的長江上。其實,本來我就不知道要去哪裡,只是那天偶爾翻地圖冊,看到“九華山”這個名字才萌生此行念頭的。而之前只知道九華山是四大佛教名山之一,曾有一位王子在這裡出家修行。我後來專門訪問了九華山的網頁,才了解到原來這位出家修行的王子原名叫金喬覺,本出生於新羅國(今韓國境內)王室,因為滿懷著對苦難百姓的深刻憐憫和無限同情而立志解救眾生;為尋求濟世渡民的良方,唐開元七年(719年),年僅二十三歲的金喬覺拋棄了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和唾手可得的崇高權力飄洋過海只身前往中國,經過一年多的跋山涉水來到了九華山,並從此開始了他在九華山長達75年的艱苦修行。就是這個近似傳說的真實故事讓我決意此行的。其實開始約好了兩個朋友同行,可是事到臨頭時,一個因為工作繁忙請不了假,另外一個則反過來邀我去廣州,最後只剩得我一個人踽踽獨行。是金喬覺義無返顧的舍棄和堅定吸引著我,讓我一步一步來到九華山。

我有很久都不堅定了,這一次終於堅定。

這些天來,我的心一直都充滿了迷惘。在這熙來攘往的人流中,我是一個異類。我並非專程前來燒香拜佛還願,所以算不上善男;也不是慕名而來欣賞秀美風景,所以不屬於觀光;更不是特意前來享受悠閑假日,所以也不是游客。我只是背著自己碩大而又沉重的背包行走在這條狹長而又擁擠的九華街上,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只是順著人流一起前進,眼光卻在漫無目的的飄蕩。也許,我就是在尋找,尋找我自己以及自己的方向。

我滿懷著空虛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九華街的盡頭,卻看見一處巨大的牌坊矗立在我面前,同時我在九華山第一次看到了這幅對聯:“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穿過牌坊就是地藏禪寺,這是地藏菩薩(金喬覺)晚年修行的地方。跨進大雄寶殿,我也如其他人一樣地叩拜,可是內心竟然告訴我自己:沒有人可以幫助你,佛也無能為力,除了你自己。我仰望著高高在上的佛祖和他那永遠寧靜的表情站立起來。禪寺的不遠處是月(念“肉”)身寶殿,地藏菩薩的肉身就是供奉在此。我又看到了“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這幅對聯。聽旁邊的導游介紹,才得知是出自地藏王菩薩,也正是因此,盡管地藏菩薩早已經達到了佛的修為和境界卻仍然被稱之為“菩薩”。我的心開始有點激蕩,也許地藏菩薩明明知道自己的理想可能永遠都實現不了,可是既然是自己認定的理想那麼就是奉獻出所有的一切也毫不猶豫、毫不吝惜。這四周蒼翠的青山正是他坐化的身姿,千年如一。忽然想起了尼采的一句話:“人需要有一個目標,人寧可追求虛無也不能無所追求。”我欣賞這樣的追求,更欣賞這追求的勇氣和執著,因為這勇氣和執著的背後一定意味著是對理想、對信仰的大奉獻和大堅定。也許最初的時候,我們也是常常懷著崇高而美好的理想,可是一想到道路的艱難我們就輕而易舉地放棄了;或者是遇到了一些困難、挫折、不幸或者誘惑而半途而廢。我們總是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總是患得患失,吝惜於自己的付出而又渴求豐厚的回報;總是因為懼怕或承受不了艱難而放棄自己的初衷:這是我們的大悲哀。我也為自己悲哀。葉公好龍的故事也發生在了我身上,十幾天前,我又一次背棄了自己的理想而回到機關生活的安逸懷抱。我不知道應該怎樣向自己交代?在月身寶殿我求了一支簽,取簽的時候,大師問我求什麼,可我卻連自己也不知道是求什麼,我只說是問路。“問路?”大師也不知道給我取什麼簽。答案還是要我自己去尋求。

深夜的時候,我一個人漫步在已經恢復了寂靜的九華街上,仿佛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在路上:涉水獨行九華山(下)

我累了,我於是沉睡。

蘇醒的時候,透過窗簾依然可以感受陽光的氣息,溫暖、明亮。這又是新一天的開始。退房的時候,小旅店的女主人問我怎麼睡得那麼死,告訴我說其他房間的客人都已四點鐘一大早上天台去了。本來,我是打算今天也要去拜訪坐落在1306M高的天台峰顛上的地藏禪林(又稱天台寺),去感受那座沐浴在“天台曉日”光華中的千年古剎。已經九點多了,九華街又投入到了塵世的喧囂之中。我站立在旅店的門口,看著街上來來去去人們的形形色色的姿態和他們紛至沓來的種種表情,我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已經在這裡停留了很久。

我站在這條似乎已經很熟悉的九華街上,不知道要向左還是向右?一想到去天台要登幾千級石階,要步行兩個多小時的山路,心裡殘存的那一絲不堅決的念頭就立刻慌張地向荒野裡退縮了。我就是這個樣子。我還是直接去了化城寺。就是穿過那一條卑微的小巷才剛好可以看到化城寺,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幢同樣卑微的皖南民居,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金碧輝煌:粉牆、黛瓦,而不是金色的高牆和橙色的琉璃屋頂。化城寺宛若一位艱苦修行的智者,盡管粗布舊衣,可是智慧的心靈卻盛滿了宇宙一樣的豐富和天堂一般的澄明。踏進寺內,腳下的石磚厚實而沉穩,那些已經被歲月打磨得如此光滑的磚面上,不知道接納過多少不同心緒的腳印,他們默默地承受著,注視著人們來來往往的步伐。這座九華山的開山主寺也是如此,寂寞地屹立在此,穿越了一千多年的風塵,卻始終關注著人間的苦難。這裡,如今已成為了九華山歷史文物館,收藏著有關九華山歷代高僧苦苦修行的點點滴滴。我終於看到了那句由地藏王菩薩親筆手書的“眾生渡盡方證菩提,地獄未空誓不成佛”的錚錚誓言;看到了那部有“鎮山之寶”之譽、由“地藏王菩薩應世”的無瑕和尚耗去38年、日日以舌血調研銀珠湍筆恭書的《大方廣佛華嚴經》;……;我猶如閱讀了一個關於地藏王菩薩的完整故事。我的心又一次與堅定、執著、恆久、隱忍、犧牲、奉獻的偉大精神遭逢,又一次為此深深地觸動。或許就是在一千多年前的某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那位自新羅涉過萬裡重洋的王子—— 24歲的金喬覺孤獨地來到了這裡。在無窮盡的凄風苦雨、寒冷寂寞、孤獨恐懼之間,昔日的美滿愛情、榮華富貴和至高地位歷歷在目,可是他卻依然義無返顧地堅持著自己來時的信念和追求。在上九華山的路上有一座“二聖殿”,那是金喬覺的兩位舅舅為了勸說金喬覺回去當國王來到這裡卻不料反被金喬覺感化而留下來之後的住所。化城寺外的廣場上有一座“娘娘塔”,塔前的香爐裡早已沒了香火,可是關於她的故事卻依然打動著我。那是一個古裝版的痴情女子千裡跨國尋愛的故事:深深摯愛著金喬覺的新羅女人歷盡艱辛、千裡迢迢來九華山尋找金喬覺,希望愛人能夠回心轉意,可是已經是削發為僧的金喬覺不為所動,新羅女人痛苦萬分、無法自拔、投井自盡了。不知道是為了懷念還是祈禱,金喬覺在井上建造了石塔,後被世人稱為“娘娘塔”。走進供奉地藏王菩薩的寶殿內,我雙手合十真誠地跪拜,我抬頭仰望地藏王菩薩平靜祥和的眉目,滿是艱苦修行的義無返顧和一往直前。我的心靈充滿了崇敬。走出化城寺的時候,我帶著一支在化城寺香爐裡點燃的香火,來到娘娘塔前深深地叩拜,內心的感覺難以名狀。我也正好是24歲,也如金喬覺一樣涉水獨行而來,也在尋找著自己一生的方向和道路,愛情也在我的內心深處成為了昨天的回憶。

站在娘娘塔前胡思亂想著,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不知不覺之間,我才發現自己在化城寺竟然停留了接近三個小時。我終於決定上天台峰顛,去拜訪傳說中地藏禪林。

我背著自己沉甸甸的背包攀登著,有幾次差點又想要放棄。一路上,我超越了別人,也被別人超越。我汗流浹背,疲憊萬分,可我的心情卻是如此沉靜。就這樣經天橋,然後“漸入蓬萊”,再上觀音峰,到古拜經台,終於不小心踏進“非人間”的天台正頂。夕陽斜照下的天台寺,仿佛被撒滿了神靈的光輝,我也沐浴在這樣的光輝之中。

有山風拂來,我才感覺到自己的精疲力盡以及一身淋漓的大汗。盡管此刻我的四肢無比的沉重,可是我的心情卻是輕松的。我慶幸自己來到了這裡,慶幸自己戰勝了內心的怯懦和猥瑣。我體會到了快樂,我知道自己將要如何走在自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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