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14：刀山火海——三陽鎮儺戲儺戲，書上說是清朝康熙年間從宗教舞蹈演變而來的，前身是湘西的一種巫戲，若追溯更古，恐怕要數原始社會的氏族圖騰崇拜，到今天多為求子、治病與謝神甚至慶豐收而表演。提到巫戲，這字眼多麼神秘詭異，從我進入湘西第一天便渴望親眼所見，今天終於得見，早上的心情，實在激動。
這一場儺戲，是鄧老師精心策劃的，他在縣文化館主要研究的就是儺戲，並且帶領戲團去過很多地方巡演，台灣香港等地也很知名。戲台擺在樅桂山上張公廟後的土坡上，湘西地區一個有意思的現像就是神多，各廟供的神或菩薩各異，然後各自擁有信者眾，互不干擾。這廟裡的張公我還沒來的及追問是哪路神仙，戲就開始了。附近農民像過節一樣從四面八方趕來，抱著小孩的，懷揣毛線邊看邊織的，抽著旱煙袋嘮家常的，台下嘈雜熱烈，台上各位慢條斯理地各就各位，等候老巫師做法。
老巫師身著紅袍，對著桌上供奉的儺公儺母口中念咒手中作法，手指頭在空中點啊點，步伐縝密地繞著場轉圈，然後將一只活的公雞抓過來，施了法，用釘子釘在一塊木板上，公雞僵直了，他繼續轉啊點啊的，猛地一用力，仿佛賜予那公雞起死回生之力量，公雞一昂頭竟又跳起來，絲毫不覺有傷口的樣子，甚是奇怪。
老巫師如此神異之後便下場，換上個喜劇人物“八郎”，八郎是儺戲中一個神仙，但他詼諧幽默並不高高在上俯視眾生，所以大家都喜歡他。八郎的主要任務是即興演講，這很挑戰神仙的個人素質，即興麼就說明沒有舊律可循，說明需要與時俱進完全深入到群眾生活中去，他搞笑的材料很可能昨日就發生在台下農民的某一家裡，所以他的出現最受歡迎，下面的觀眾認真地聽，時而爆發出暢快淋漓的大笑，鄧老師說逢到過年時，最受歡迎的八郎很有可能被要求連講通宵！等到我看完整場儺戲，才真真地感嘆，扮演八郎的人，是最偉大的人民藝術家，他深知藝術來源於生活這一淺顯道理。
八郎後，許公與梅香上場。儺戲有固定的唱腔與戲折，除八郎外，其他如許公與梅香、藕池配等都有固定的模式，並不是隨意發揮的。許公是孟姜女的爸爸，全稱許百萬，是個老封建，梅香是他家丫鬟，聰明伶俐並對許百萬的三從四德封建禮教充滿不屑與無畏，如果說儺戲是戲劇的活化石，那梅香可算“小燕子”最早的藝術形像，她美麗可愛勇於懲惡揚善，她嘲諷捉弄老封建卻總能化險為夷，觀眾對她又疼又愛，借她的嬉笑嗔怒釋放著自己內心被壓抑的不敢言。
接下來是孟姜女與範喜良的“藕池配”，胖胖的孟姜女唱的倒不錯，咿呀長腔收口處干淨利落，與湖南的辣子空氣蠻相配，女扮男裝演的範喜良，從軍後不堪困苦偷跑回家的路上，不小心看見了正在藕池裡洗澡的孟姜女，男女授受不親的年代身子都給你看去不負責任怎麼行，二人商榷半天終於達成協議，結婚算了！故事簡單愛情倉促，好在讓他們名垂千古的是生離死別而非如何結合，悲劇已經太悲劇，就讓相愛喜劇點吧！
最後的壓軸終於來了，上刀山下火海。還是那個老巫師，紅袍作法，據鄧老師解釋他在請示“師傅”可不可以作，只有“師傅”在香灰和各項痕跡中表示了同意才可進行刀山火海的表演呢，我痴傻地問若師傅不同意呢？鄧老師說再問啊，再不同意呢？再問啊，這時候我腦子已經完全漿糊了，以至於大愚若智地總結說，哦那就是逼“師傅”同意，不同意就煩死你！鄧老師愕然，我醒悟後恨不能自己掌嘴，生怕因這說錯的話的得罪神靈再爛掉一只耳朵。
刀山就架在台上，2米多高，明晃晃的台階都是刀刃，老巫師帶著自己的徒弟請示完畢後，一步一步地邁將上去，我盯著那腳掌，深深嵌入刀刃但肌膚無損，兩人分別爬上去又下來，都沒事人的樣子，眾人稱奇。緊接著，老巫師拿出一個雪碧瓶，奇怪，為什麼大家都愛用雪碧瓶裝汽油呢？二鍋頭的瓶子有什麼不好？瓶子裡的汽油呼啦啦倒在戲台邊緣，點著，師徒倆又相繼踏火而過，面色從容。台下有叫好聲，我因為想看清他們腳板靠的太近險些被火燒到，也驚呼了幾聲，非常造聲勢。
鄧老師說國內外很多學者都研究過儺戲這一場上刀山下火海，但原因總不得而知。我眼所見皆為真，不知原因也為真，自從麗江那一夜伴著香格裡拉藏密的暢談，研究密宗的家奇告誡我說恐懼是因為無知後，我便沉著多了，不隨便彰顯自己的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