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也冷了許多。做完手頭上事情，感覺有些餓了，便去了街口的小餐館吃點東西。出來的時候，只見風卷著些雪飄落下來，雖然氣溫已經低了許多，可並沒有感到特別的寒冷，只有鼻孔裡飛出團團蒸汽，仿佛表明今夜要降臨嚴寒。
站在街頭，伸出手去，接幾朵潔白的雪花在手心，湊在燈光下，看那些可愛的晶瑩慢慢變成透亮的水珠，然後細細感受留在手心裡那微弱的涼意。不知為什麼，我把已經叫停在身邊的出租車放走，決意在這雪夜步行回家。
今年入冬以後，還沒有真正降過雪。前段時間到是下了一點雪，只是那雪小得可憐，和小雨幾乎分不出來，加上天氣還不算冷，雪花還沒有落到地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場雪，像是一個小孩子被大人支使著，去鄰家看看老友在不在一樣，伸伸頭就回去了。而今夜的雪就不那樣匆忙，也不是試探性的，像有個舞會或者講演一樣，打扮得很正規，很自信，一路瀟瀟灑灑，降臨了。
街道上的燈光一下子被雪花裝飾起來。本來，冬夜裡的燈光是很孤單的，如同畏縮在牆角的乞丐，甚至可以感覺到冰冷。冬天的燈光不像春天那樣，有花的映襯，芬芳的圍繞，不像夏天那樣，有茂密的枝葉做陪伴，可以竊竊私語，也不像秋天，聽中秋的月亮講些牛郎織女的故事，冬夜的燈不過是個守護神，守著冰冷的黑夜。而這雪來了，燈光就變了，興奮起來了，不再那樣冷清，那樣凄慘。燈光攙著雪，雪伴著燈光，在冬夜的天空漫卷，跳起了歡暢的華爾茲。那漫天飛舞的雪，就像是姑娘長長的裙擺，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今夜真是童話！
一邊欣賞著雪夜旋轉的影子，一邊若有所感走著。雪落在臉上，清清爽爽的，和沐浴過後塗些爽身水一樣，也使心境亮堂起來。忙了一天的疲憊，讓這清涼一拂，掃得干干淨淨，積壓的抑郁也被釋放出來，有些清晨散步的輕松和舒展。這時真感到，雪是友好的，親切的，很體諒人的，悄悄調節你的心情。雪在夜裡幾乎沒有聲音，安靜得如同熟睡的小姑娘，只是你側耳細聽，可以發覺雪落在衣服上發出的沙沙聲。那聲音像戀人的耳語，也像依偎著摩擦鬢角的聲音，讓你在感到親切之余，回想起金子般的往事。憋足了勁，深深喘一口氣，雪空留下一道熱烈的氣流，你會發現在你的內心，原來還保留著熱烈的氣息。你哪裡知道，這是雪在和你對話，悄悄拍打著你的肩膀，與你的內心交談，訴說一些只有你和雪才能聽懂的事情，但她又不讓你在流露出心境的時候有半點難堪。你看，雪是那樣善良，那樣有靈性，總是在你疲憊的時候送些關切、送些問候，這可能是我們喜歡雪，乃至喜歡冬季的原因。
人行道上的雪很薄，很松，有些地方還透露著黑濕的石頭，在彩色的燈光閃耀裡，像一片撒下的白蘭花瓣。這情景，讓人突然萌生了舍不得從上面經過的感觸，怕踐踏了這般天然美好，玷污聖潔。可是，路還是要走的，不能因為欣賞美麗而耽誤了前程。腳從上面走過去，碾出吱吱的擠壓聲。雪，讓我們知道了行走的沉重，前進的困惑，也告送我們腳步聲是最親切的朋友。不論走到哪裡，那聲響就會追隨到那裡，時刻伴隨你，和你說些艱難。
盡管雪的旅途和存在是短暫的，但瀟灑是永恆的性格。雪，走起來飄逸萬分，停下來又是那樣高雅安詳。人也要有冰雪的性格，冷也要有冷的模樣，或是潔白的雪，或是晶瑩的冰，在寒冷裡成長，在嚴冬裡飛舞。當溫暖來臨，便悄然逝去，化作天上的雲，或山上的嵐，或山谷的溪。雪是熱烈的朋友，讓我們不要被寒冷所畏手畏腳，不論在什麼艱難的情況下，千錘百煉自己的品格。正是雪有這樣品性，人們想念冬天的時候，其實就在想念雪，想念這個季節的的標志。是她，讓人們懂得了冬天的可愛。
走在路上，希望天再冷一點，讓這雪多在我們的視野裡停留，仔細欣賞，體悟豐富的道理。真的不願看雪到的溶化，不願看到因為氣候變暖雪成為腳下肮髒的泥濘，只希望那歡樂後的純潔能在寂靜的土地上、房上、樹上，以及在我們的夢裡安靜地睡上一覺。當醒來的時候，用點滴的樂聲敲響春的序曲，變成芬芳的春季。你看，我在這個冰天雪地的時刻，怎麼竟想起了春天。
走到家門口，我止不住回頭望望，向那還在蕩漾飄灑的絨花送去幾許感激。這深夜的雪，給我一個美好的希冀。
（2000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