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釀

作者: roc_zheng

導讀酒釀又名醪糟,是南方常見的傳統地方風味小吃。主要原料是江米,所以也叫江米酒。酒釀在北方一般稱它為“米酒”或“甜酒”。關於酒釀,在我的記憶中不光是一種美味,也是對童年、親情以及游歷的一種全面體會。 聽父母講,小時候才出生不到一個月,就被剛上小學而主動擔負起照顧我的姐姐喂了一口好大的米飯團而停止了哭泣。害得爸媽嚇出了一身冷汗。跟當時很多� ...

酒釀又名醪糟,是南方常見的傳統地方風味小吃。主要原料是江米,所以也叫江米酒。酒釀在北方一般稱它為“米酒”或“甜酒”。關於酒釀,在我的記憶中不光是一種美味,也是對童年、親情以及游歷的一種全面體會。 聽父母講,小時候才出生不到一個月,就被剛上小學而主動擔負起照顧我的姐姐喂了一口好大的米飯團而停止了哭泣。害得爸媽嚇出了一身冷汗。跟當時很多家庭一樣而又稍微有所不同的是,我的父母是雙職工,可是當時父親被打成右派下放到農場改造不讓回家。家裡再也沒有閑雜的人手可以照顧我這個嬰兒了。於是在母親休完產假之後,不到半歲的我被母親紅著眼睛送到了幼兒園全托。

在幼兒園的日子裡,躺在嬰兒床上的我估計每天盤算著是同樣的事情,就是如何能盡快脫離苦海重新回到媽媽溫暖的懷抱。在我學會站和簡單的走的不久,我做了一件讓幼兒園所有阿姨都震驚不已的壯舉,我翻過了嬰兒床的隔離欄杆成功的越獄了....

忘了是哪個名人說的:“成功的背後一定是巨大的付出。”這句話放在我身上就變成了千古不變的真理。當媽媽淚流滿面的把我接回家的時候,除了腦門上碩大的一個青包之外,嘴巴和整個小臉都磕成了一個豬八戒。

養精蓄銳的好日子沒過多久,我就像一件行李一樣被一個母親的一個熟人拎到了長沙姥姥的身邊。

在湖南,姥姥被叫成“哀介”,而姥爺被喚成“嗲嗲”。我的“哀介”是一個典型的不能再典型的中國傳統女性,溫柔賢惠能干,由於不識字的原因很少多言講話,閑暇的時候就是拿著她長長的水煙袋靜靜的抽著她的煙。哀介家在長沙市區一條古老的街上,二層小樓是祖上留下的私產,當年被共產後,又還了不到4分之一的面積租給哀介全家人住,每個月要交納房租(房子在八幾年全部歸還了)。街上的路是由青石板鋪成的。雨水過後,塊塊石板更像是飽沾墨汁的硯,青黑墨亮。哪個時候哀介家沒有其他的小孩,我除了吃飯睡覺,唯一消磨時光的樂趣就是穿著開襠褲抱著奶瓶坐在哀介家的門檻兒上看外面的風景。在石板路上會偶而走過一種推車,車只有一個轱轆是用木頭做成的。在車上是一個圓圓的大木桶,木桶上蓋著被子或者木蓋子,木桶裡面盛的就是酒釀。

蓋子打開的一瞬間,甜膩的酒香撲鼻而來,桶裡是白色微濁的液體,這就是江米發酵出來的酒。在酒液中浸泡的是一團團棉絮一樣的江米,黏黏的散落在酒中。吃酒釀不記得要分季節,好像四季都有小販推車延街叫賣。

記得當時花五分錢連米帶酒能買上一大搪瓷茶缸,哀介跟小販來往的熟悉了,往往最後能再多討來一大勺酒。就這樣抱在懷裡拿回家。隨下來的事情就是等哀介從廚房出來後手裡已多了一個小碗和小勺,碗裡除了江米酒之外還會被放上幾顆鮮紅的枸杞。那是怎樣的一種賞心悅目而又香甜滑糯。這邊是囫圇的吃,那邊是哀介慈祥的叮囑:慢得掐(湖南話,就是吃的意思),慢的掐。對於我來說一碗往往不夠的,再要添第二碗的時候,哀介總是會說:細阿子,不要掐多酒,掐多得醉。

冬天的長沙是陰冷的,只有在冬天等晚上進入被窩了,哀介會又端上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江米酒。這個時候的酒已被水稀釋過了,裡面多了一些打散的雞蛋、枸杞和砂糖。有的時候酒釀裡面是糯米面搓成的小小圓子,上面會撒上黃黃的桂花。只有在極少的時候會多加上一點哪個時候極為稀有桂圓肉。暖暖的吃下去,能香香美美的的睡上一個好覺。

從我到了長沙,哀介的身後便多了一個成天吵了要吃酒釀的尾巴。不知道哀介的衣角是不是被我揪長了一寸,哀介只是簡單的知道,如果不給酒釀吃,就會有個令人頭疼的惡霸上街發脾氣從嘴巴裡面拽出奶瓶惡狠狠的往地下摔,哀介也會知道,她供在案幾上的蠟蘋果、蠟丫梨會被像家裡多了老鼠一樣磕滿小牙印,哀介當然知道,過不了多久鄰居家又會有人找上門來手裡拎著幾只被竹竿拍死的小雞。對付這個成天上房揭瓦到處惹禍的“混世魔王”,最簡單的辦法是給酒釀吃,因為只有吃酒釀的時候才最乖最有女孩樣。

在損壞丟失了近20個奶瓶之後,哀介和嗲嗲算了一筆帳,決定還是自己做酒釀來供應我要比不斷的丟失奶瓶劃算的多。哀介跟會做酒釀的鄰居討了酒引子(是一種粉末),然後把糯米煮熟,夏天的時候就用扇子不停的扇,待糯米涼到溫熱的時候,把酒引子撒在糯米飯上拌勻。然後裝在一個很厚的陶罐子裡。如果是冬天做酒釀,陶罐子的外面一定要用厚厚的棉被將它圍起來。其目的就是為了讓發酵的酒釀能保持一定的溫度。大約三、四天之後,屋子裡就能聞到濃郁的醇香。揭開陶罐的蓋子,糯米飯的表面長了一層長長的白毛,那是發酵菌起到的作用。哪是一種很純很厚的白色。從米飯的縫隙中有很多小小的氣泡和水流出來。這個時候哀介會拿一只非常干淨不能有任何油污的勺子,小心的撥開白毛盛出一碗自己嘗後才放心的給我吃。哪個時候還從哀介嘴裡聽來了一個關於酒釀和我姐姐的故事,據哀介講,我姐姐小時候也是在長沙長大,雖然沒有我這麼淘氣,但是也是酷愛吃酒釀,哀介也是自己做來給姐姐吃。有一天哀介上街買菜後回家,聞到家裡酒味特濃,我姐姐也不見了蹤影,於是掀起桌布一看,原來我姐姐趁哀介不在,偷吃酒釀,等哀介回來她已經抱著酒釀罐子醉暈過去。當時姐姐還不到4歲。這事成了我姐姐的一個把柄被家裡人笑說了很多年。

可以天天吃到酒釀的好時光維持不到兩年,我便被接回了北京父母身邊塞回了讓我變成豬八戒的幼兒園。又過了不久,舅舅認識了一個跑長沙北京線路的火車列車員,趕上逢年過節,我家都會稍到哀介親手做的酸豆角、腊八豆或者是腊肉、腊雞鴨、腊田雞,這些腊肉制品在當時是很緊俏的,不是每次都會有。每次一定能收到的就是哀介親手做的酒釀。

上小學後,我家也搬進了新樓,比原來的老樓多出了兩間房。哀介想我和姐姐想的緊,跟嗲嗲坐火車來北京看我們,那次住了有8個月。同樣也是做了酒釀給我們吃。那段日子,除了知道酒釀可以單吃之外,還知道酒釀其實有很多吃法,燒菜便是其中的一種。哀介燒的最多的就是酒釀魚和酒釀仔鴨。酒釀仔鴨則尤其可口。將酒釀塗抹鴨子全身然後加白糖、紹酒、姜絲、鹽等佐料上鍋蒸熟。鴨子特有的味道在酒釀的襯托之下可謂是相得益彰,酒香撲鼻,味道更是鮮美無比。

長大工作以後曾到過國內的很多地方。吃過不下20種帶有地方特色的酒釀,能跟哀介手藝難分伯仲的我看要屬浙江產的酒釀,等而次之是上海出的。沒有深究過上海酒釀是否放過糖,只是覺得在所有酒釀中它最甜。酒釀獨立作為飲品的,上品者當屬西安歷史悠久的名產“稠酒” 。此酒狀如玉液,綿甜醇香,回味悠長,據說其歷史可追溯到周代的“醪醴”。 在唐代,“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此處所說的“鬥酒”即是指稠酒。據說現在一些飯莊依然保留了古老的制造工藝,一代一代手工制作,數量不大,但風味卻保留了下來。我曾有幸到西安的老子號之一的老孫家飯莊品嘗過,口味相當純正。熱著喝冷著吃,味道都極佳,實屬潤養朵頤之事。

後來一次偶然出國來到日本,一次逛超市,發現日本也有酒釀賣。狂喜之余當然要迫不急待的買回品嘗以解念釀之情。一勺入口,有點鹹又有點甜酸,還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好像加入了類似聚炳乙烯之類的東西作為調味品。那叫一個怪!真真是暴胗天物,在糟蹋糧食的同時還褻瀆消費者的味蕾。這是一次讓我沒齒難忘的消費。

哀介後來老了,96年我曾經隨母親一起回長沙看她老人家,她因為得了老年性白內障,雙眼也幾乎瞎了。哀介臉上的皺紋因為擁擠已經完全失去了原有的秩序。拿起紙給哀介點水煙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再也不會吃到她老人家親手做的酒釀了。那天晚上上床後迷迷糊糊的我在潮濕的被子裡冷的縮成一團,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瘦小的身影摸索著牆壁盤跚的走到我的床邊,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酒釀,撲鼻的香味綿甜而又充滿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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