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戴河的陽光

作者: 胖胖加菲貓

導讀背起行囊,在北京初春的大風中,我落荒而逃。感情受了傷的小女子,似乎都想遠遠逃開。張清芳唱著:“加利福尼亞的陽光,能否治療我的憂傷。”逃到了美國。《托斯卡尼艷陽下》裡的Diane Lane逃到了意大利,在艷陽下重新找回了幸福。而我,逃不了那麼遠,只想看看大海。希望那裡的陽光能夠治療我的憂傷,希望那裡的海浪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希望那裡的海風能夠撫平我� ...

背起行囊,在北京初春的大風中,我落荒而逃。感情受了傷的小女子,似乎都想遠遠逃開。張清芳唱著:“加利福尼亞的陽光,能否治療我的憂傷。”逃到了美國。《托斯卡尼艷陽下》裡的Diane Lane逃到了意大利,在艷陽下重新找回了幸福。而我,逃不了那麼遠,只想看看大海。希望那裡的陽光能夠治療我的憂傷,希望那裡的海浪能夠帶走我的哀愁,希望那裡的海風能夠撫平我的傷口。

舉著火車票,在大屏幕上尋找T11次——第四候車室!是巧合嗎?整整26天之前,在同一個候車室,我把他送上了開往長江盡頭那個繁華大都市的火車。走過同一個檢票口,踏進同一個站台,我不禁回過頭去。欄杆後面分明站著26天前的我,帶著滿臉的悲傷與不舍,正向著這邊凝望。甩甩頭,從心底發出一聲低低的嘆息,那個時候的他,是否也看到了同樣的畫面?

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空蕩蕩的田地和光禿禿的樹木,不禁嘲笑起自己愚蠢的舉動來。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能否逃出心中深深的記憶?田野裡有農人趕著牛在翻地,遠遠的幾株柳樹上好像籠罩著若有若無的輕煙。難道春天真的來了嗎?

坐在對面的小姑娘才15歲,已經離開父母獨自在北戴河上了3年學。看到她待人接物的成熟與世故,發覺自己雖然比她大很多,卻真的很幼稚。也許我也應該早早地離開溫暖的家和過於舒適平靜的生活,那樣現在的我就不會如此脆弱了吧。

小姑娘熱情地帶我找到一家離海邊不遠的旅館,安頓下來。這裡的街道不寬,卻清爽干淨。路上沒有行人,只間或開過一輛汽車。路兩邊是樹,院牆圍起的一個個院落裡,錯落著或高或矮或大或小造型雅致的小樓。小樓的四周全是樹或者草坪,有時可見小小的石橋跨在形狀曲曲折折的水池上,池中無水,只有落葉和噴水的管子。這裡夏天一定是樹木蔥蘢,清涼宜人的。

還沒有看見大海,就已經聽到了海浪的聲音。海風吹過來陣陣鹹腥的氣息。初春的海風依然料峭,寒氣逼人。時近傍晚,雖然有太陽,陽光並不強烈。天空是灰蒙蒙的,海面也是灰蒙蒙的。正在漲潮,一波波的海浪被風兒輕輕推著,漫上沙灘,又退回去。海灘上空無一人,卻排滿了重新油漆過的或者等待重新油漆的小木船。遠遠的海面上有一只小船在蕩漾,船上似乎有兩個人,幾只海鷗在他們頭頂盤旋。大海是安靜的,海灘是安靜的,我深深吸了一口寒冷清冽帶著腥味的空氣。朋友們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要去看蕭瑟的大海,可是我覺得此刻的大海正好能安撫我不平靜的內心,讓我感到豁然開朗。所有的憂傷和不如意在這樣一片寬廣開闊面前,都顯得那麼渺小和微不足道。

沿著海灘慢慢走著,粗粗的沙粒陷住了我的腳。沙中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貝殼。隨手拾起一個,那上面深深淺淺的花紋,是海浪給它留下的嗎?即使它的軀體已經化為塵土,隨風飄散,但這些記錄著所有曾經愛恨的刻痕,卻注定要在世上保留千千萬萬年。

露出沙堆的一塊石頭上,不知被誰用紅漆噴出了一個大大的心形,中間寫上“心心相印”四個字。呵呵,想像著有一對熱戀中的男女曾在這裡山盟海誓,嘴角不禁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幸福的人總是相似的,祝願他們許下的諾言,能夠實現。希望他們當時的心情,能夠和這石上的印記一樣,保留一生一世。

天色漸暗,夕陽正在慢慢下沉,四周的雲層變成了淺淺的金黃色,海面上有一片粼粼的波光。海風猛烈起來,身上寒意漸濃。波濤也比剛才洶湧,拍在礁石上,濺起雪白的浪花。一群海鷗聚集在遠處的一塊礁石周圍,上下盤旋。在它們的後面,雲霞已經變成了深黃和桔紅的顏色。太陽向著海天交界處落下,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半個露在海面上。再一眨眼,就不見了。只留下金紅的余暉在遙遠的天邊,那是它依依不舍的告別。

黑夜降臨,海、天、沙灘、礁石全都模糊成一片。是該回去的時候了。路燈稀稀落落地亮起來,暗淡的燈光下,只有我自己的影子。

走進旅館的院子,不經意抬起頭,漆黑的夜幕上,居然有點點星光閃爍。啊,在月亮旁邊站立著的,是久違了的獵戶星座吧!記得小時候,不論是夏夜和媽媽在樓前乘涼,還是冬夜和爸爸在院裡散步,總能看到燦爛的星空。小學時從圖書館借來天文方面的書,知道了全天分為88個星座。可是找啊找,能認出來的,只有獵戶座。北半球的冬天,才能看到獵戶座,所以,經常有一個小女孩兒,在冬天的夜晚,站在陽台上,痴痴地仰望頭頂的星空。看獵戶的左手,右手,左腳,右腳,三顆星的腰帶,腰帶上別著的劍。那時最喜歡他右手上那顆亮星。啊,我現在又看見了。高高舉起的右手,比左手那顆要大些,顏色也黃些,好像還一閃一閃的。有多久沒有在天空中看到星星了?最後一次看星空是什麼時候?真的記不清了!北京的夜空中,有各種各樣的燈光,也會有禮花在逢年過節的時候綻放,可是就是看不見星星。在沒有星星的夜幕下生活,一天又一天,已經忘記了滿天的繁星是什麼樣子,甚至想不起來抬頭去看一看,找一找。我仰著頭,看了又看,直到脖子和肩膀酸痛,還是舍不得把目光移走。真希望現在是躺在柔軟的草地上,松軟的沙灘上,或者我所愛的人懷裡。

曾在不同的季節看過不同地方的海,卻一次也沒有在海邊看過日出。是因為偷懶貪睡,也是因為沒有這種欲望。突然很想看日出,站在海邊,看太陽從海水中升起,看漫天五彩的雲霞,看金光閃閃的波浪。

凌晨5:30,鑽出溫暖的被窩。窗外還是一片黑暗,只有幾點零星的燈光。旅館的大門還沒有開,看看院牆上尖尖的鐵柵欄,一咬牙從大鐵門上翻了過去。嘻嘻,身手還算敏捷,看來自己還不算老。街道更加冷清,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和自己的腳步聲。

又來到海邊,四周朦朧一片,只有海水泛著淡淡的微光。星星已經暗下去,月亮也不知躲到了哪裡,夜色不再濃得化不開,遠處的天邊,隱隱露出一抹魚肚白。我瞪大眼睛盯著東方,那抹白色越來越亮,漸漸變成柔和的桔紅,附近的雲彩像被蘸飽了水的畫筆塗抹過,鮮艷的紅色,向四周洇開去。黑暗慢慢消散,出現了一小團白色的亮光,周圍暈染著一圈不規則的淺粉色,再外面是一片燦爛的金黃。白光上方有一條長長的雲彩,也被照亮成耀眼的白色,而更遠處的雲層,卻依次呈現出金黃、桔紅、淺粉、淡紫、深灰的顏色。潮水似乎比昨晚退去了一些。我爬上一塊礁石,面朝東站著,眼珠都不敢錯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那圓圓的大火球就跳出了海面。晨風真冷啊,我的腿和腳已經有些麻木了。怎麼這麼慢!只見那團白光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四周的雲霞越來越燦爛,天空也慢慢變藍。可是太陽呢?為什麼我只能看到它的光芒,卻看不到它的樣子。風越發冷了,臉上有刀割的感覺。有點兒不耐地跺著腳,想像著溫暖的被窩。一件美好的東西,是否總是這樣姍姍來遲?等待它到來的過程,是否注定要經歷痛苦?

天終於大亮了。我沿著海邊慢慢走著,不時回頭看一看太陽。灰藍色的天空不是特別晴朗,太陽的光亮也不是那麼鮮艷奪目。可這畢竟是新的一天,新的一輪太陽,不是嗎?

下午的火車,中午收拾完東西,背上背包,再一次來到海邊。退潮了。海水離沙灘上濕漉漉的分界線已經有三、四十米遠,沙灘顯得越發空曠。靠近水邊的沙子很細,不會把腳陷進去。沙地上,除了散落的各種貝殼,還有無數小孔,小孔周圍微微隆起,有的孔中還不斷冒出氣泡。是什麼樣的小生命住在下面?小螃蟹還是小蛤蜊?我很好奇,卻沒有找來什麼東西挖開看看究竟的興趣和衝動。一方面不想去打擾它們的安寧,一方面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是不是也算一種悲哀?

昨天淹沒在海水中的大大小小的礁石都露出來了。一塊很大的頂部平坦的石頭上,還留有一汪一汪的積水。爬上去,遠望,灰蒙蒙的天空和灰蒙蒙的海水連成一片,太陽在頭頂發出蒼白的光芒。近處,幾只海鷗在礁石旁上下翻飛,不時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叫。風很大,迎風展翅的海鷗像是凝固在空中一樣,而順風的,卻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下子就被吹得無影無蹤。從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海鷗,它們在海面上姿態優雅地滑翔,時而兩兩相互追逐,忽東忽西;時而突然墜落,在水中輕點幾下,復又衝上天空;時而收起翅膀,漂浮在水面上,小小的身體隨著湧向岸邊的海浪上下起伏;或者干脆落在石頭上,一動也不動,似乎在向遠方痴痴凝望。

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很遠,比前兩次遠得多,因為知道不必再走回頭路了。忍不住,轉身看看,沙灘上,有歪歪扭扭,零零落落的腳印。下午漲潮的時候,海水會把它們淹沒。等潮水退去,一切依舊,就像我從不曾來過。然後沙灘上,又會留下新的印記,然後它們,又會被撫平。時間就像潮水,不論怎樣的刻骨銘心,終有一天也會被撫平吧?

2:36,坐上了回家的車。離昨天到達這裡,整整24個小時。還是坐在窗邊,我微笑著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被淡忘的。不過我已經把北戴河的陽光和海浪留在了心裡,可以慢慢地拿出來療傷止痛。

快到北京站的時候,旁邊的鐵軌上,一列從上海開來的火車和我們的車緩緩並行了好一陣子,然而進站以後,卻不見了蹤影。停在相鄰站台的,是一趟來自哈爾濱的列車。

從最左邊的通道出站,我忍不住向出站口對面的柱子看去。那裡有幾雙熱切期待的眼睛,盯著我來的方向。整整28天前,我正是站在這裡,在寒風中等待,等待有他乘坐的那列火車到來。我正是站在這裡,看著他提著包,隨著人流從同一個出口出來。那時的他,肯定看見了我,只是,他是否讀出了我眼中的期待與渴望?深深地從心底嘆一口氣,我甩甩頭,趕走腦海中的幻覺。人生其實就像這旅途,從終點又回到起點,一圈一圈輪回。你永遠不知道會送誰離開,也不知道自己會登上哪一趟車,誰會和你一路同行,誰又會在終點等待。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我所能做的,只有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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