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前在一本一個加拿大人寫的書上看到，北緬甸在文化上快要成為中國殖民地了。中國商人帶進的吃喝風，卡拉OK，連同他們的商品，主宰著夜晚的街景。
那當然不是我想看的緬甸。
上個世紀初英國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吉蔔林（Rudyard Kipling）的詩歌“通往曼德勒之路”讓曼德勒出了名。Mandalay這個名字，揉進了舊都風情，緬國文化，世俗生活，情仇恩怨，她濃郁的異國情調和浪漫情懷，讓人浮想連篇，可是，那位作家說，如同Casablanca一類城市一樣，實際的曼德勒城市本身，並不及她的名字更加豐富和浪漫。
是她發展的方向有誤吧，還是無法承受人們太多寄望。
好在曼德勒不止有喧嚷雜亂的城市。她還有那條伊洛瓦底江(AYEYARWADY)，一江之隔世外桃園般的村莊，和散落郊外荒野連綿的古塔。
早上搭9點鐘渡船去河西岸的Sagaing-Mingun 地區，買船票的時候需要一並買3美金的進入“考古帶”的入場券， 反正來過河的游客肯定是去看被地震一劈兩半的古塔和洞穴寺廟，在河這邊收費的確比在河西岸荒野處設點省人力物力，因為這個剛剛才開始小心翼翼半開國們的國家游客實在不多。
過了河便安靜了。
而在河動東岸，正是熱鬧的碼頭。9點已過，船還不開，不知是不是想多等一些乘客。我爬到船頂上去，看穿羅衣（longyi）的男人女人們忙碌地搬東西上船下船。羅衣是那種一片展開來非常大的桶狀布的裙裝，女人的通常是素花，男人的是條狀或者粗細各異的格子，女人的穿法是向左折過去繞一大圈回中間掖入腰間，男人直接在腹部打結。熱帶地區這無疑是最實用方便又多功能的著裝；而且，還很好看，羅衣男女，風韻翩遷。
緬甸男女，還統一在人字拖鞋上。幾乎所有人，任何時候，都穿人字拖鞋。到達仰光第一晚，在網上訂酒店的旅行社派Frankie來收款，Frankie很禮貌地在大堂等，穿著白襯衣系著領帶，下裝是格子羅衣和人字拖鞋。當時看到，覺得實在好笑。可是，時間呆久了，眼睛怎麼看怎麼覺得那是一種漂亮的打扮，當它發生在緬甸。
碼頭的工人、小販無一不身著羅衣。我盯著他們看，那個胖胖的女人，穿著大花朵的棉布襯衣和大花朵的羅衣長裙，頭頂著大宗貨物一趟一趟地搬下船，一邊唱著歌談著笑，我看她看得入迷。她一抬頭，又是一笑，緬甸招牌式的友好的、內斂的微笑。
那古老的塔該是相當大的一座，地震將它變成一片地質史詩般的廢墟，已成廢墟的塔竟然還那般壯觀，奪目的是它的體型和顏色，那種叫做歷史的顏色。有殘留石階的地方我們走階梯，沒有的我們便爬、躍、攀。到了高處，大地又在眼前綿延開來，千座塔萬座塔在綿延開來的大地上散落開去……
船是要等我們回程的。還有時間，我們順著河邊走去看附近的塔，卻走到了一個村莊。村莊是竹樓竹籬笆，寧靜祥和。村口有賣木偶買油畫的小店，也有賣零食和餐食的攤。我們隨便進了一家，菜譜和其他鄉村路口的簡易小飯館一樣，很簡單，豬肉，雞肉，或者牛肉，炒飯或者炒面，這樣便有了六種不同的搭配。緬甸的炒菜，是印度和中國風味的綜合，很入口。
一點鐘渡船回程。碼頭邊三三兩兩的三輪車裡，有早上送我們來的那輛。三輪車是那種普通自行車旁邊加了兩個乘客位，背對背。車夫略微羞澀地望著我們笑。我走過去，說去古皇宮，多少錢。他說1000緬幣（kyat），我看過地圖皇宮並不遠，便嚷著說“太貴了太貴了。”
這個車夫，老實巴交地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應付這場面般，慢慢地說，“那麼，你們，想付多少錢？”
“沒有理由。早上從旅館出來到這裡才500K，現在去的距離差不多嘛。”
他解釋外國人只能從皇宮的東門進入，還要證件登記。我看他指著地圖上的東門，依然還價800K，LS詫異地望了我一眼，嫌我大方了。
車夫汗流浹背，拼命蹬啊蹬啊蹬啊蹬啊，還不到還不到還不到還不到，我們開始意識到路程真的很遠。
途中我說要找一處廁所，他又老實巴交地說，“toilet，no good.。我帶你們回你們的旅館去吧。”
皇宮並無很多值得駐足留戀的地方，我們決定再利用當天時間去曼德勒小山，問他去曼德勒山再回旅館一共多少錢，他有些不知如何開價才不至於讓我們又大叫起來，那種如果他在一個旅游業開發得很成熟的地方做生意就會毫不奇怪的大叫。作為旅游產品上買與賣的一方，我已經很習慣地討價還價（我意思是說，他開價1000K我會大叫，他開價500K我也會一樣會大叫。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們的習慣，這些錢換算成加幣不說車費連小費都不夠。），做為買與賣的另一方，他似乎還沒有概念。
後來在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得出一個結論，在曼德勒旅游，三輪車車夫的要價我們真的沒有必要還，至少在2003年的7月是如此。
如果有一天你去了，感覺到完全有必要討價還價，那是因為沒有讀到我游記的游客教會的他們。
車夫想了半天，很小心地說，“還和剛才一樣怎麼樣？800K？”
這一次我們接受了。路邊的芒果很誘人，我們停下來買。LS拿起一個問他要不要，他忙擺手說不。最後我為他選了一個，LS看著我，說，“我已經問過了，他說不要。”
我要怎樣告訴他東方人含蓄的禮節？我只好說，“請相信我，如果我們堅持，他會樂意接受。”
我沒有說話，只是將選好的芒果以很堅定的樣子遞給他。他連忙用緬甸人特有的禮儀一手放前一手放在另一手的手肘處接了過去，並不像我們馬上打開來吃，而是小心掏出一個塑料袋裝進去掛在車頭。
曼德勒小山（Mandalay Hill）是當地人一個浪漫去處。石階好像永無止境，往往爬上一平坦處，金光閃閃的寺廟和菩薩，寺外環繞一圈觀景的石椅，我們休息拍照繞寺走一圈，才發現那還不是山頂，寺廟的背後曲曲折折延伸上去是又一排石階。怎是一個曲徑通幽？簡直就是迷途藏寶。就這樣一折再繞，最後走上實在無路可走的鋪著光滑彩色瓷磚一塵不染的山頂，天色已經暗下來。我不喜歡有人在等自己，急著要下去。LS說我們付錢他們就是要等的，你想想他若不是今天有幸載到我們兩個外國客不一樣要在我們尼龍旅館門口等一天而可能沒有一點收入。
可我寧可不要讓人等，他也許要回家吃飯。
天色晚。我們改變主意打算直接找地方吃飯再回去。讓他帶我們去一家緬甸口味的餐館，要好的，如果你有一筆錢，我慢慢地說，打算請家裡人吃飯的時候，你最會去的地方。
結果他把我們帶到了一處後來只花了我們1800K（人民幣18元）的餐館，那種暗暗的地方不用點菜一坐下來一大堆冷的熱的快餐食物陸續放上桌面的餐館。那是真正的緬甸人去的地方，體會當地生活也需要好的胃。普通緬甸人，平均月收入是20美金。這的確是他有了一大筆錢才會帶家人來的地方吧。
放下我們的時候，他說會在門外等。我將錢付給他，說不用了——我告訴他，我們吃完飯，散步回旅館，那這一天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