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scar Peterson，看到他演出海報的時候才知道他居然還活著，仿佛也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呢。問起身邊的朋友，要麼是睜大眼睛茫然地看著我，要麼就是欣喜地立刻決定和我一起去聽他的音樂會。所以我想對Oscar Peterson，沒有中間狀態。演出先是推遲了半個小時，可能是交通的原因，還好這個城市熱鬧的夏季傍晚一點都不讓人感覺寂寞，買個三明治坐在街角的露天音樂會廣場的台階邊吃著，享受著黃昏的溫柔暖陽。
沒想到在音樂廳裡又是等了半個小時，心想如果在國內一定是有人跳出來要求退票了，可這裡還是奇怪地一片平靜，沒有人吵嚷也沒有人離席，仿佛等待也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八點半，燈光終於暗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出現。於是，他走上台來的一刻，台下所有的觀眾不約而同都站立起來鼓掌，演出還沒開始就這樣長時間的起立鼓掌，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Peterson是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了吧，彎著腰身拄著拐杖幾乎是艱難地挪著步子走到台中央，我實在有些擔心他會不會就此倒在鋼琴面前。
旋律響起，那仿佛是突然之間，爵士鼓，大提琴和電吉他，再加上彼得森的鋼琴，整個音樂廳都變得不同了，突然讓人覺得這些是那麼有靈性的樂器。我把身體伏在面前的欄杆上，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節奏輕輕搖擺，感覺自己被他的音樂吸引著，瞬間便引領到了另一個空間去了。
坐在鋼琴前的Oscar Peterson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是美麗著的，看他的手指嫻熟地在琴鍵上輕快地跳著舞，時而激情時而柔情，收放自如。我想，這也許就是我喜歡爵士的理由，那是一種自由和靈性的結合，既能夠澎湃激昂，也可以柔情似水，無處不在的隨性所致的靈魂。
他彈到得意的時候會搖擺著身體，用一只手輕拍著自己的腿。我想，他一定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我們不過是局外人而起。不，我們不是局外人，我想所有的觀眾應該都沉醉在自己的想像裡面，這樣的爵士確實讓人心緒蕩漾。特別是有些激情過後柔美的篇章，突然之間會美得令人想哭，覺得婉約地連心都要碎了。而那種一切都歸於平靜的悠然自得，不知道是怎樣才能夠達到的從容。
我想起了很多和爵士有關和無關的事情，很多和爵士有關和無關的人。想起那年亞龍灣的海邊，在天域花園椰子樹下的溫泉池裡喝著的冰啤酒，爵士歌手從酒店大堂裡傳來的聽不很真切的歌曲；想起瀘沽湖的夜晚滿天的星光，和湖邊那家名叫半島的咖啡店裡老板娘鐘愛的爵士唱片；想起初春逢雨無意間躲進避雨的東平路上的那家喝熱巧克力聽爵士的小店；想起陣雨後開車回邁阿密的那條兩邊都是碧藍海水的7英裡橋，細雨飄進車窗，車裡放著的cool jazz；想起初夏時節在上海的家裡聽著外公錄的懷舊金曲窩在沙發裡寫日記，窗外有風吹動著的百葉窗；想起陽朔西街那個名叫月亮下的咖啡店，傍晚的時候有爵士的音樂襯著桌上的燭光；想起半年前來美國的飛機上十多個小時昏昏沉沉，只記得心裡揣著的興奮和緊張還有耳邊MD裡周而復始的爵士；想起出Yosemite的那一段絕妙的盤山路，從九千英尺的山上一路盤旋而下，在車上聽著爵士真是感覺在和周旁的群山輕盈地跳著舞；想起了舊金山Sausalito小島的海邊，傍晚的風從海面上吹來，也飄來遠處的不知哪裡的爵士音樂…太多遙遠和並不遙遠的片斷都浮現在腦海裡面，我很難抓住自己的思想，仿佛它也就如同他的音樂一樣自由任性地飛翔。
怎麼會喜歡爵士的呢，其實初聽的時候並不喜歡，只覺得吵，甚至覺得是沒調。但不知怎麼的，漸漸地卻為它著迷起來，經常在空空的房間裡聽爵士，感覺能夠上癮。這樣上癮的滋味，應該和吃芥末有些類似，第一次吃幾乎是令人討厭，怎知道今天卻會變成那麼難以割舍的味道。
只是，喜歡爵士仿佛終究是一個人的事情，很多絕美的時刻並沒有人可以分享。這或許也是爵士獨特的魅力，孤獨的，奢侈的，卻叫人沒有辦法拒絕。
2004年7月16日星期五
23:22
Minneapolis, MN,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