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芝加哥”——再論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很久以前讀過魯迅先生的一篇雜文《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這個問題近來經常縈繞在我的腦海裡，直到今天似乎有了些答案。
前天晚上，CCTV-2的《經濟半小時》播放了當今武漢市委書記的訪談。這位書記大人，慷慨陳辭，滔滔宏論，其中心意思就是：要把武漢建成“東方芝加哥”。書記展開論點，從大約十個方面論證武漢與芝加哥的相同之處，諸如處在本國的地理位置、交通樞紐的功效、工業城市之本質……可是，無論書記怎麼論證，聽起來都覺得不倫不類。
“東方芝加哥”，文字上就不倫不類，因為既然是要建“東方的”，那麼芝加哥應當是很西方的，或是代表西方的。可是，每當人們提及西方，如果不是特意強調“西方資本主義的腐朽”，那幾乎都是指歐洲的。“東方”、“西方”本身就是劃分兩個文明起源的慣用語，和美國新大陸撤不上太多關系。從這點看，發明“東方芝加哥”這樣的、似是而非的詞的人，其文化水准和政治素養是明顯偏底，何況其掌管堂堂九省通衢之武漢。
江城武漢，擁有巍峨的黃鶴樓。“銜遠山、吞長江”，北宋參知政事範仲淹，一篇《黃鶴樓記》，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儒家思想的名句，感動和激勵後世的國人擔當起“天下興亡”的重任。抗日戰爭中的武漢會戰，幾十萬、上百萬的國軍將士，前赴後繼，以血肉之軀阻擋日軍瘋狂的進攻……在中國歷史上寫下了可歌可泣的一頁。無論歷史還是文化上，僅此兩例，就使武漢和芝加哥不能同日而語。由此，更足見“東方芝加哥”的荒謬。
大概，此人還想把中國叫做“東方美利堅”吧？！
其實，凡此種種，在當今中國本不足道，我在這裡論及，乃是因為是國家電視台（CCTV-2）堂而皇之地宣傳“東方芝加哥”的志向！想來，“東方XXX”在最近十年來是遍地開花的，上海叫“東方巴黎”，大連叫“東方米蘭”，蘇州叫“東方威尼斯”……每個城市都有“羅馬花園”、“加洲名邸”、“維也納森林別墅”；傳統的中國城市建築都拆得差不多了，站在各個省會，除了方言還能提醒你的所在，建築都是雷同的鋼筋水泥大廈加玻璃幕牆。
張大媽家住“比佛利山莊”，李二嫂喬遷“倫敦世紀城”、王二麻子赴宴“彼得大皇宮”！……
嗚呼！我們到底住在哪裡？這片土地的名字還叫“中國”麼？——我們還是中國人麼？（我覺得，從傳統的意義上看，真地難說！）
今天，從地方大員到市井小民，我們的大眾，自我矮化、甚至沒等別人侵略，就自己把大街小巷、高樓別墅全部自我殖民化了，這豈不悲哉？試問：民族的自信力到哪裡去了？
找尋答案，我們不得不回顧歷史：1840年以前的中國，從皇帝到黎民，都是充滿自信，認為中華乃“物華天寶、教化萬邦”之國，對外夷是抱著憐憫、教化的態度的。事實上，在那以前長達兩三千年的歷史中，中華文明確實是早熟和先進的。只是到了明清，中國沒有睜眼看世界，閉門沉醉在自己三千年的輝煌和迷夢中，被後起的世界列強所超越……1840年，中華帝國與現代西方嗜血的資本主義迎頭相撞，以殘敗告終。中國，在“三千年來未遇之變局中”，被迫與列強簽署了近代第一個不平等條約——《中英南京條約》，並在其後與俄、日、德、法、美等帝國主義列強簽署了一系列屈辱的條約，在不到一個世紀的時間裡，喪失了三百多萬平方公裡富饒的土地！由此結束了勿庸置疑的民族自信力。當1894年，雖經勵精圖治的洋務運動，世界排名第六的大清北洋水師，仍未能避免在甲午海戰中全軍覆滅的厄運，中國的自信力再遭重創！
1937年的“七-七”瀘溝橋事變，揭開了中華民族歷時八年的救亡圖存的抗爭，在犧牲了三百萬國軍將士和幾千萬平民百姓的生命後，最終贏得了抗日戰爭的勝利，中華民族的自信力得到了空前的恢復。可惜，之後的內戰使國家沒有在戰勝外辱的廢墟上迅速崛起！
之後，中國再次陷入災難：反右、文革，遭受自己人浩劫的不只是寺廟、書籍、文物，遭受浩劫的還有民族精神！以儒家思想為核心的中國傳統道德體系被當作“四舊”、“封建”被徹底砸爛，直到今天也沒有恢復。這才是中華民族三千年來真正的危機！沒有了“忠孝廉節”的倫理道德約束，每個人都沒有安全感：患老、患窮、患無恆產、患無權力而遭欺凌……所以，當官的抓緊時間貪污；庶民則能自保者明哲保身、自私自利；不能自保、無以為繼者，則男盜女娼。如此的社會，由何而來自信力？
再加上五十年來，莫名其妙地發明“外賓”這個詞彙，給予所有沒長者中國人面孔的人超國民待遇，使得多數國人自覺在自己的土地上，矮人一等。這可是全球絕無僅有的！
如此，則地方大員在國家級媒體大言不慚地宣傳“東方芝加哥”也就不足為奇了！
那麼到底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
我看今天的多數國人是失去了的。
可是我還是要有歷史的態度，把一時一事放到歷史的長河中看，民族的復興、歷史的演進有著必然的軌跡和偶然的觸發。須知，漢唐雄風是秦焚書坑儒、隋煬帝橫征暴斂之後逐步建立的。
想到這點，我們就可以樂觀些了、自信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