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渡無人舟自橫-琅琊山游記

作者: row

導讀琅琊山我到南京出差多日了,周末也回不去,遂生出去游玩的欲望。盡管外面下著秋雨,寒氣日漸增加,可一旦起了念頭,就好像初春的樹芽般蠢動,不多久就占據了整個內心。於是上網查南京的周邊,就發現了琅琊山,和屬於她的《醉翁亭記》。 琅琊山位於皖東的滁州,因古時琅琊王曾到此避難而得名,更因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而令若干文人騷客生出遐想。“醉翁之意不 ...

琅琊山我到南京出差多日了,周末也回不去,遂生出去游玩的欲望。盡管外面下著秋雨,寒氣日漸增加,可一旦起了念頭,就好像初春的樹芽般蠢動,不多久就占據了整個內心。於是上網查南京的周邊,就發現了琅琊山,和屬於她的《醉翁亭記》。

琅琊山位於皖東的滁州,因古時琅琊王曾到此避難而得名,更因歐陽修的《醉翁亭記》而令若干文人騷客生出遐想。“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好山好水何處無有,游歷甚廣的歐太守為何獨獨要寄情琅琊,發此千古流芳的慨嘆呢。

於是周六早上8點多鐘爬了起來,磨蹭慣了,9點半才到了下關汽車站,坐在一輛中巴的最後一排,顛簸著朝安徽方向去。小雨兒一直撒歡的下,水汽蒙蒙的盈滿了車窗,讓路邊的景色都變得若隱若現起來,中國畫一般空靈,只好斷了欣賞安徽民居新貌的念頭,全力抵抗崎嶇不平的路面帶給我的折磨。

說起來,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的故鄉就是在滁州市的鳳陽縣呢。這塊土地不僅僅出了《醉翁亭記》這般瀟灑的文章,也曾出過一群呼嘯神州、睥睨八方的江淮子弟軍;不光如此,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鳳陽農民們,更是冒著坐牢危險的承包制拉開了中國社會大改革的序幕,令人稱奇。只是近年來安徽經濟不怎麼景氣,遠不如近鄰江蘇,不知道這美麗山水養育下的敢爭天下先的朱姓兒女們能否再出奇招。

閑話少說,車行近2個小時,終於抵達滁州。一抬表快12點了,趕緊打的直奔琅琊山。雨兒還在零星的下著,的士是輛挺新的富康,街道在雨水洗刷下顯得很干淨,兩邊樹木蔥郁,古式房子上黝黑的瓦片靜靜的層疊著,有種江南小鎮的感覺,內心終於有些安定,於是不再想今天是否能夠遍歷山中的景點。游玩之意不在多,在乎點到為止。呵呵。

到了山門,寂靜無人,今天的游人很少,居然賣票的人都開了小差,還好檢票的人忠於職守,否則就便宜我了。終於買票進了山門,路邊一個的士司機熱情地招呼我說把我直接送到山頂的琅琊寺、南天門,然後再下山一路慢慢玩下來,可以省很多時間和力氣,何況都已經中午12點了。網上的文章也曾提過此事。不過我還是謝絕了他的好意,決定從山門一路玩上去,想想老牛反芻的餐飲方式我還是難以接受啊。大步前行間,看著遠處山頂的白霧繚繞,突然有一種探尋“雲深不知處”的快樂。

琅琊墨苑

路上很寂靜,除了我不見第二個游人。才不多久就到了第一個景點—琅琊墨苑,於是欣欣然。白牆青磚的大門上方用渾厚穩健的隸書寫著“琅琊墨苑”四個大字,走進去不禁莞爾----裡面居然一個人都沒有!整個園子那一時刻都是屬於我的。多謝天公作美啊!

墨苑布局很緊湊,交錯的小院回廊間,景色盡收在一面面牆上。那是歷代文人墨客、達官貴人在此留下的墨寶,被一一刻於黑底的碑石,嵌在白牆之上,四周佐以翠竹、蘭草、假山、綠池,一派書香氣。

走上回廊,一路看過去,首先看到的範曾題寫的“意不在酒”四字。範老筆法瀟灑寫意,一如其繪畫,今日得見墨寶,我輩甚篤。印像最深刻的碑刻,莫過於唐代詩人韋應物的那首恬淡憂傷的《滁州西澗》了:

獨憐幽草澗邊生,

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

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首詩寫出詩人借景傷情的悵然情懷,和意存高遠的出世風骨,顯然深得後人的青睞,在墨苑裡面竟有多人用幾種的筆法來反復展現它的魅力。最有趣的是有一幅文字畫,以寫意畫手法做書法創作,天馬行空,意趣盎然。不多說了,看照片即可觀賞其妙處。

醉翁亭

出得墨苑,一個人繼續前行,這回不覺寂寞,因為聽到些許鳥兒的歡鳴,又看到幾只雀兒在路邊很大的一塊草坪上自由的啄食,羽毛灰白色,像是鴿子,但身材卻比鴿子小巧,不知叫什麼。雨兒稍歇,它們就出來覓食,三三兩兩,或低飛,或雀躍。Yeah,生活不易。

草坪後藏著一條山澗,初時未發現,發現了便舍大道就澗邊的小徑而行。適逢陰雨天,澗水很是活躍,兀自譜著琵琶小曲。沿澗而上遇到一汪湖水,名曰“醉翁潭”,想必醉翁亭離此不遠了。雨絲在空中飄飛,落在水面是極細極細的波紋,更顯潭水寂靜。

果然,一座古拙的石橋後,道路豁然開朗,到了醉翁亭了,也終於能看到些人影了。先不說亭子,且看腳下,已是大不一樣。前面走過來是柏油路,這裡已變成斑駁黝光的青石板了,這便是傳說的“琅琊古道”吧。

想必是出於經濟效益的考慮,醉翁亭被三面青磚牆圍了起來,在外面看不出端倪,以為有層層進深,進去卻突有狹窄的感覺,突然撞在亭前了,心生郁悶。心想這要是歐公親臨,更要覺得自己遭謫滁州不算,還要受這份囚苦,前首不見山,左顧不見林,還不要吐血呀。呵呵,不想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何必呢。

現存的醉翁亭是在清朝光緒年間滁州文人薛雨時重建的,四個檐角高高翹起,有如燕尾,深得飛檐走壁之妙。亭前有聯“飲既不多緣何能醉,年猶未邁奚自稱翁”,說的應是歐公酒不醉人人自醉,洞悉人世間朝暮四時的曠達情懷吧。楹聯上方乃是蘇軾題寫的“醉翁亭”三字。蘇軾比歐陽修年輕了30歲,兩人都是才比天高之輩,難得彼此欣賞,歐陽修更無倚老賣老,對蘇軾深為提攜。這醉翁亭旁作為寶物珍藏的醉翁亭記碑刻,正是源自蘇軾的手書。歐文蘇字,伴隨著琅琊勝境的美妙,傳為佳話。就衝這,就該讓天下的古文追捧者來拜謁一番。

琅琊古道

離了醉翁亭,我沒有更多的在意在亭等處停留,皆因院牆重疊有損與山水交融之故。

沿著古道繼續深入,路邊有一亭,名曰“洗心亭”,四四方方的,據說是香客們進山前稍事停留之處,還可洗去內心的塵埃,有點心靈驛站的味道。不過,尚未走近,便看到亭邊的牆上盡是黃泥沾污,裡面的黑牆上“xx到此一游”橫七豎八。也罷,如果這樣也能洗心,出家人又何必尋清靜方外之地。遂過而不入。

人說亭以文名,文以亭傳,二者相輔相成,我更覺得這深幽的琅琊山是這亭和文的真正依靠。在這彌漫著暮秋雨絲的山谷中,筆直參天的杉樹林密密的排在路旁,各色斑駁的灌木簇擁著占據了其中每一寸空間,一齊在風過時緩緩搖曳。褐色的杉樹葉交織著明黃的銀杏葉,以及微黃的野草枯枝,在古道青石上隨意的散落,因為雨水的緣故,落下便穩穩的粘在地面,像游子歸家一般沉醉。不由想起一句詩:“零落成泥碾做塵,只有香如故”。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昏暗下來,抬表已是下午1:30了,卻仿佛黃昏將至,山中四時與外界果真不同啊。不由心焦起來,還有多遠才到琅琊寺呢。

深秀湖、琅琊寺

山道漸漸向上,我有些氣喘了。沒有碰上一個游人,不由擔心自己是否走錯了路,這時有點後悔了。前面的路突然做了九十度的大轉折,走上前去,竟在坡頂路的盡頭看到一處山門巍然屹立,上書“蔚然深秀”。再看旅游地圖上,原來就是標明的“峰回路轉”之所在。果不其然。

過了山門,走上一段路程,突然前面撞出一面湖水來。細看之,原來叫深秀湖。的確夠深的,枉我前行甚久。也很秀麗,湖面上靜靜的飄蕩著淡白的水霧,隨風聚散,氤氳縹緲,有如仙境。我於是在此停留歇息。湖邊新蓋的一座仿古建築倒也與四周挺貼切,幾條小艇懶懶的靠在岸邊,野渡無人舟自橫阿。站在湖心亭上,一個人面對著寂靜的四周,突然覺得都市的生活好辛苦。歐前輩啊歐前輩,真會尋好去處。

問了問深秀湖邊的售貨亭,說是還要十幾分鐘的路程才能到琅琊寺,於是趕緊上路。還好腳力不錯,又看到幾個游客(真難得)在往回走,估計不遠了。果然遠遠的就看到琅琊古寺的寺門高高聳立在山腰上,山門洞開,氣勢威嚴。

拾級而上,看到地面是雕刻著各種蓮花的形像,有種入了佛境的妙趣,心神也穩了穩。售票處特意立塊牌子,大致說因為要修繕、維持,因此要在聯票外再收門票。哎,柴米油鹽醬醋茶,出家人也要面對啊。

入了寺門,首先被寺廟的布局所感染。琅琊寺完全是依山而建,山勢向上,佛門眾殿也依次攀爬,靠層層階梯連接,在蒙蒙細雨暗暗陰翳中仰望之,真有一種脫離塵俗之感。先後經過琅琊墨苑、醉翁潭、醉翁亭、深秀湖,到這裡依然有令我傾倒的美景,深山之中有如此勝境,卻又被歷代的高僧們經營得如此不凡,真是人生之福阿。

走上近百級石階,右側是著名的無梁殿,明代重建,是琅琊寺現存最古老的建築了。走進院牆去再上了兩層台階,終於站在了他的面前。無梁殿的滄桑感是無法比擬的。紅色的磚牆,斑斑駁駁,許多地方的磚縫露出剝落的痕跡,慘白的石灰在盡力填補著。無梁殿沒有飛檐、也無鬥拱,裡面是類似西方教堂的拱形門,真是風格獨特,堪稱一絕。在見慣了金光寶氣朱門琉瓦的華麗廟宇後,再看看這座悄然遁世,笑看風雨的古老建築,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啊。

從無梁殿出來,肚子這個小俗物開始抗議了,一路上還未進食呢。時間已經指向下午兩點多了。一抬眼,恰好是“積馨齋”,吃素菜的去處。欣然抬腳進門,問問招牌菜,竟是干燒素魚和紅燒梅花肉。於是決定品嘗一把,點了紅燒梅花肉和另外一個小菜。平時在城裡大魚大肉,素菜無非青菜豆腐,難以成氣候;這邊仙風道骨的山裡頭,素菜又如何呢?早聞聽佛門素齋的名頭了,終於可以如願以嘗。

由於沒有其他客人,菜很快便上來了。五花肉一塊塊切成方形,還帶著肉皮呢,咬一口,真的是口感溫潤,香氣繞舌,嚼起來飽滿充實,富有彈性,足可以假亂真阿,卻又沒有肥肉的膩味,瘦的部分更顯得比真肉更細膩爽口。欣喜之下,連忙請教如何制作的?服務員賣了幾個關子,就是不肯說。好歹磨蹭出來了,不由得自己也不想告訴別人了。讓大家多一個猜的樂趣豈不是更佳?

飯後繼續沿山而上,探訪天王殿、大雄寶殿,還有祗園、雪鴻洞、千佛殿等。在雪鴻洞和千佛殿,買了些香給觀音和如來上了一柱,不是因為信佛,是覺得來到這裡的快樂,讓我想留下些什麼,也是為了方便和大師們套近乎。在千佛殿,和守殿的大師聊了聊,問問大師平日幾點念經,幾點休息。大師說是早上三點起來念經,下午5點就各自回禪房打坐休息了,說是全國的寺院都這樣。早上三點的時候天光尚未亮,看來修行也不易啊。後來又問起和尚可否娶妻的問題,他很不以為然,說釋迦牟尼當初正是拋棄了妻子兒女而成佛的,佛家講究的是看破紅塵放棄一切,如不能放棄又如何事佛;但是佛法為了弘揚和傳播,又必須能夠容忍一些有家室的人,讓他們先進入到佛門中來,欲取先予。況且世上之所以有法,是有人犯法,否則也無所謂法。總之,出世、在世非彼此隔絕,總有相互依賴之特點。我突然對辯證法又感興趣了。

離開琅琊寺,我邁上前往南天門的石梯。回首望去,遠遠看見無梁殿又籠罩在迷蒙雨霧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杜牧的那“四百八十寺”,可否包括了這深山古寺的寂寞樓台呢。

南天門

越往山上走,霧氣越重。最後,二十米外便看不見了,琅琊寺也在回首間不經意失去了蹤影。覺得到了仙境了,於是頂住疲勞,堅持往上爬。在雲霧彌漫之際,看到隱約的一座宮廟,走近一看,不禁啞然一笑。原來這就是到了南天門了,不是宮廟,而是道觀—碧霞宮。古來佛道和平共處早有耳聞,今日又在這仙山得見,顯然是這靈山秀水不僅讓和尚們沉迷,也令道士們痴狂。好在深山幽幽,佛道都是喜清靜的,一個要出世,一個要無為,也相安無事。

碧霞宮顯然感覺是重建不久的,少了一份古樸厚重。畢竟是本土的宗教,宮內的壁畫雕塑多帶有世俗色彩,如碧霞仙子長得就很美,穿著大紅的衣裳,像出嫁的新娘,不由多看了幾眼。呵呵,罪過。

碧霞宮邊上是會峰閣,該是全山最高點了。此樓三層,登上去可極目遠眺,據說可以看到長江、南京等等。不過,今天什麼也看不見,除了那彌漫天地間的大霧。走到欄杆邊上,耳邊是檐角的鈴鐺在風中叮叮作響,臉上是迎面而來的洶湧的山風和它驅趕著的濃重的雨露,雖看不到高低,卻可感覺出險奇。四處望下,我好像置身於天庭之中,只待從雲霧中倏忽飛出一個仙女來,長袖飄飄,巧笑倩兮,用纖纖玉手挽了我,帶我去赴那瑤池之會。

歸程

歇息了片刻,已是下午4點多了,我決定下山。就在濃霧中,高一腳低一腳的小跑著殺下去,因為雨天路滑,而路途也有緩緩的坡度,亦步亦趨反而太辛苦。

迷霧中聽到遠遠的鐘聲破空而至,那是琅琊寺的鐘聲吧,和尚們估計午休過了開始念經了。不過直到我下到了寺前,鐘聲長長短短的也未見停止,原來是幾個游人在饒有興致的撞鐘,一次不過癮,再來第二次,你方敲罷我登場。於是我和僧房裡面的眾僧們就都得一下一下的聽著。

據網上的資料說,佛家的鐘是用於祈禱、感化、超度眾生。在一口佛鐘上鑄有這樣的銘文:“鐘聲聞,煩惱輕,智慧長,菩提生,離地獄,出火炕,願成佛,度眾生。”

佛寺的鐘多是晨暮各敲一次,每次緊敲18下,慢敲18下,不緊不慢再敲18下,如此反復兩遍,共108下。為何要定為108下?一說是一年有12月、24節氣、72候(五天為一候),合為108,像征一年輪回,天長地久。另一說是,人有108種煩惱,鐘鳴108響,以盡除人間煩惱。

我不知道敲鐘是否對佛家是很有講究的事情,但是這麼個胡亂敲法,至少我聽著很煩,更別談超度了。不過沒辦法,旅游重在參與,參禪重在身體力行,連鐘也不讓香客們敲,佛法怎麼弘揚,寺廟怎麼維持呢。不由又想起和千佛殿大師的談話了。

到了琅琊寺再往下,雲霧不再是身邊的事了。我邁著大步,循著來路一路返回。之間偶見三兩輛車載著人往山上來,想想此山的幽深,應是需要用雙腳去丈量,用輪子恐怕難以體驗得到吧。

快到醉翁亭的時候,前面出現一個女孩子的清秀身影,打著傘兒慢慢悠悠的走在古道上,也是下山的方向。估計她應該是本地人,否則該像我一樣急忙的趕5點的班車去,或者至少也該有同伴陪伴才好。在這個清冷的周末,不去陪伴家人或者男友,抑或在溫暖的臥室內讀讀小書,卻要在這深山古道裡徘徊,想必是既有情調又有心事吧。於是不敢打擾她的這份清靜,在她身邊匆匆走過。一瞥之下,那是個帶著眼鏡的女孩兒,面容皎潔而平靜。

一路上的美景都浸透在這潮濕迷蒙的雨霧中,迷離而肅穆。

天色益發的陰沉了。出了山門正好有個的士下客,於是毫不耽擱的坐上去,直奔汽車站,趕上了最後一趟5點12分發車的中巴,朝著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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