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條向北的河布爾津的夜市是鼎鼎有名的，炭燒五道黑更是令人回味無窮
天色剛黑，它便在河邊沸騰起來，不知從那裡鑽出來的游客們紛紛擠進夜市裡，
那條路熙熙攘攘的，白熾燈高懸著，小攤裡炭火燒得紅紅的，炭火上的沙鍋嘩嘩地冒著白煙
我和女孩湊熱鬧地坐在小攤的角落裡吃著，豪邁地用大碗喝著俄羅斯啤酒，
突然，我們身邊有人用鳥味十足的普通話叫我們讓開讓開，因為他們有很多人，要坐在一起
看著他們的裝束和在小攤前肆無忌憚的拙劣表演，那應該是那些跟著旅行團來的游客吧
雖然都是廣東人，我沒有再說鳥語，只是有點不屑地和女孩挪到另外一個角落
我承認，是他們繁華了小城的經濟，或者因為有他們的存在，這個夜市才如此火爆
但這種如蝗蟲一般走馬觀花的旅行的確我不能苟同
我不是說我就有多麼會旅行，我也不歧視那些掐著假期不得不跟團旅行的人
但我只是想真正去體會到一個異域真正屬於它自己的風情，
而不是一個異域為了迎合那些庸俗的游客而堆砌出來的風情……
我不相信一個普通的布爾津本地人會吃五塊一條的烤魚
在許多旅行家的眼裡，布爾津已經和九寨、和麗江一樣，已經在旅行團的鐵蹄之下淪陷了
但我依然堅信，就算到了所謂深度淪陷的地方，只有你用心，一樣能走出自己滿意的旅行
和女孩捧著半個西瓜回小白鹿，一路笑談著，很明顯，我們有著相當的默契，這就是旅行者
走上樓梯，一個女孩從對面房門走出，向著我微笑著…..
是婷婷
分開十多天後，我們各自奔走了幾千公裡，在這一刻，又相遇了
婷婷一直是和LUCY在一起的，我們分開後，她們也走出了她們自己的故事
女孩熱情地向婷婷捧上西瓜，
然後不懷好意地挖苦我：這頭豬啊，老實交代，沿途到底騙了多少女孩？
快樂的她沒有察覺到我眼裡一閃而過的那一絲憂郁
我沒有打算告訴她我是如何很快樂地和婷婷和LUCY走過一段，然後是不怎麼愉快地分開
不管怎麼樣，這是我行走新疆的一個傷口……我忘不了的
婷婷和我說，她們已經找到同伴，包了車，明天就要進山了，
我微笑地回答：你們先走，我還有地方要去
在布爾津有一個地方我是一定要去的
那條往北流淌的河
額爾齊斯…..
我要漂在額爾齊斯上！
旅行團是不會有這個項目的
連一般的旅行者來到布爾津最多坐在河邊看看日落，
對於他們來說，布爾津只是一個進出喀納斯的驛站
網絡的攻略裡都沒有介紹可以在額爾齊斯漂流
但在喀什，徐叔告訴我在額河的漂流可能是他旅行路上最精彩的一段
看著這個年愈不惑的中年旅行者在我面前幾乎語無倫次的激動
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一般的風景……..
在來的路上，我告訴女孩聽說有這麼一個地方，然後邀請她一起共漂一段
女孩興奮地說：去去去，為什麼不去呢？開朗的她開始享受和這頭豬的相遇。
被信任的感覺真好，當然，在她信任我前我也無條件地信任了阿叔
根據阿叔的指引，我們輕易找到那幾條靠在橋下的那幾條竹筏和那兩個懶散的船夫
可能是剛剛開發沒有什麼宣傳，也可能是高昂的價格嚇跑的不少窮驢子
他們的生意很淡很淡，一個小伙子靠著售票窗瞌睡著，我用力敲著鐵皮窗把他吵醒
價格的確是很貴的，一番討價還價後，我們還是有點不情願地向他們付出了五百大元
但想想接著會是一段五個小時的水路，再想想那兩位船工在我們後頭的辛勞，我心釋然
載著我們的竹筏劃出河岸的時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天色無比的湛藍，湛藍的天上畫著一道道詭異的卷雲，整個天空看起來像一幅抽像派的油畫
河水慢慢地流淌著，在靠近小城的那一段有點渾濁，水看來並不深，但觸手冰涼，
竹筏輕盈地漂在河上，冰涼的河水偶爾透過竹子與竹子之間的空隙冒出一兩個泡泡
我和女孩一前一後地坐在放在竹筏上的竹椅上，船工在我們後面輕地劃著雙槳
我們拒絕穿上那件難看的黃色救生衣，讓緩緩的風輕輕地吹拂著我們的臉龐，
暖暖的午後陽光盡情地灑著我們的身上，我有點發燙有點昏眩的感覺，
竹筏輕巧地漂過那一段我曾經贊譽過的河岸綠樹，漂過那一座小城的邊緣
我突然發現我仿佛走進了一卷畫卷裡，我的眼睛已經沒有辦法再去四處張望
因為四處都是美麗的風光，河的兩旁的是一列一列的松樹、白樺和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大樹
姿態是千姿百樣的，有的挺立著，有的卻彎曲著把樹干伸出河岸，媚惑地舒展著枝丫和葉子
顏色是是五彩著的，有嫩的不忍觸碰的翠綠，有沉著樸實的紫紅，更有偶爾冒出的一樹金黃
天依然是藍得讓人心動，流溢著的雲彩似乎完全凝固，無私地為前方的樹做著美麗的背景
連河水也應景地變幻起來，自從漂過那一道兩條小河交彙的岔口後，
額爾齊斯就像走出大人視野的孩子一樣鮮活了起來
它時而清澈透明，我們輕易能看到河底的石頭
它時而又碧綠如玉， 和岸上的樹宛然一色
它時而平靜如鏡，女孩總是惱怒我用手破壞了她對水自憐
它時而有翻滾著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泡泡，一串串激流漫上了竹筏，和竹子激起了水花
而在河上更有一群又一群的水鳥飛翔著，他們無視我們的到來，悠閑地在河裡覓食、嬉戲著
船工告訴我們，這一群是水鴨，這一群像海鷗一樣的是釣魚郎，那幾只在天上翱翔的是鷹….
我無法擺脫一次一次來襲的景色衝擊，已經不能言語，也無暇言語
我不停地舉起相機，但四周都是美景，717的鏡頭實在太窄太窄了，
我轉身看看女孩，她也放棄了從取景框裡收藏景色的想法，
她很輕松很自然地坐著椅子上，眯著眼睛，享受著身邊的一切
我終於醒悟，收起相機，把心重新沉浸在風景裡，慢慢地去嘗試去感受天地一體那種超然
天上有飛鳥，水裡有魚，兩旁嫩綠金黃班駁，一條河靜靜地往前延伸，我看不到盡頭
我閉上眼睛，耳旁只有輕輕流動地風聲水聲，和船工偶爾一下兩下有規律的劃水聲
而當船工把漿停下來的時候，天地一片靜寂，我仿佛已經不存在，只有那條流淌的河
我無比舒暢，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清淨了，我無比享受……
阿叔和我說過，當他漂在這條一個人都沒有的河上的時候，他有一種往北冰洋漂去的感覺
而我的感覺，無法形容….
突然，後面飛來一腳，重重地揣著我的臀部上，
女孩笑著罵道：我正享受著這片美景，一張眼睛，怎麼前面有你這麼一條胖豬！…
我笑了，野蠻的女孩笑起來是很可愛的
我叫她坐到最前面我的椅子上，
我們倆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肩並著肩地一起享受著沒有視野障礙的風景
沒有告訴女孩的是，
我偷偷地拍下了一張我們兩對穿著旅游鞋的腳並在一起在放在竹筏裡的照片
更美麗的風景看多了也會累的，而五個小時的劃動船工也一會累的
女孩看到了一片河岸上有兩匹出沒在林子裡的馬兒，她叫嚷著，靠近看看看看
新疆的馬都是高頭大馬，而且這兩匹沒有鞍的更是毛色一流，神駿無比
師傅很配合地把竹筏停靠著一片小灘塗上，我們追蹤著那兩匹幽會著的馬兒而去
馬兒總是和我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帶著我們往林子深處走著，讓拿著相機的我癢癢的
走著走著，馬兒不見了，而我們卻走進了一片沒人觸碰過的天堂
走出那一片枝繁葉茂的林子，是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地，
草很長，有半個人高，在綠意中帶著土黃
草地的旁邊是幾棵閃著金黃的白樺，和高高的草連成一幅美麗的圖畫
女孩熟練地爬到草地旁地一棵樹上，她也不忍心觸碰那一片天堂一樣的草地
她坐在伸出來的長長枝丫上，隨著枝條的晃蕩笑得花枝招展…..
女孩向我揮揮手，我像一頭笨熊一樣爬上樹，然後挪到她身旁，
女孩大呼小叫著：你不要再過來，哎呀哎呀，你這麼重…要斷了要斷了…..
從我們的第一張合影可以看到，一頭胖豬不壞好意地看著女孩，女孩花容失色地看著樹枝…..
我們就是這樣快樂地從相識到熟絡…..
像一個童話故事一樣……
童話故事一定要有日落
美麗的日落
我以為我在布爾津已經經歷了，但原來那只是前奏…..
快樂的五個小時過去，我們到達漂流的終點五彩灣的時候，天也開始黑了
五彩灣和五彩城一樣，也是一大片雅丹，多年的風蝕讓岩石露出一片片礦物的五彩
一個香港人已經圈了這片河邊的雅丹，圍牆已經差不多就位了。各種旅游設施也正在建設中
或者，下次來，就要門票了吧，但我們不管，在船工的帶領下，
我和女孩棄舟登岸，跳躍在那一塊被落日染得金黃的雅丹岩石上
當我們終於比陽光快一點點爬到能看全整個五彩雅丹的時候，
陽光已經不敵夜色，迅速從那片原來金黃的土堆中撤離，
在我們身後，只剩下一條藍色濃得化不開的額爾齊斯
而在我們身前，則是一個碩大無比的鹹蛋黃，一點點把天上詭異的流雲染成紅通通的晚霞
再無比吃力的一點點地沉入那一片漆黑的蒼茫大地……
我架起腳架，卻無法按下快門…..
謝謝徐叔，是他給了精彩無比額爾齊斯….
謝謝女孩，是她給了我童話一樣的漂流….
阿裡豬豬
20041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