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風從黃土高坡呼呼地吹進車窗，夾雜著細微的沙礫，打在臉上，我的眼睛欲開還閉。
我極力地將目光送向遠方，眺望這一片生生不息的黃土地。遙想五千年前軒轅征戰蚩尤，統一中華，史稱黃帝。然後綿延幾千年，陝西成為中國的中心，一代代明主在此間逐鹿稱雄，不禁激起幾分豪情。這該是一片怎樣的土地？古人的腳印還印在這厚重的黃土地上，是征戰沙場的勇士，還是古黃河邊上的纖夫，抑或是闖蕩西口的游子？大風夾雜著黃沙凜冽地吹著，吹干了黃河的濁流，也吹干了親人思念的淚水。
黃土高坡上的植被比想像中的多，但有幾處遠離水源的高地仍顯得光脊，卻依然有荒草生長，也不知它們要將根伸向多遠多深。據說，這是夏季的緣故，山頭還有一些綠色，如果到了深秋，朔風一起，放眼望去，就只剩藍天和黃土了。那種景致，一定很有一種悲涼的味道。
車過黃陵車站，上來兩位延安醫學院的姑娘，因為都是學生，所以對我們友好而熱情。跟我們娓娓地講著她們眼裡的南方人，然後又鼓勵我們到榆林去看看，還向我們介紹了延安的旅館......時間在愉快的交談中飛逝，而火車繼續向延安站駛去。
延安
經歷了三天艱苦的車旅生涯，我們終於來到了延安。安頓好住宿，很豐盛地享用了一頓晚餐，小飯館的菜肴不但便宜而且量足，雖談不上精致可口，但對於吃了幾天泡面快餐的我們來說，已經是很奢侈的享受了。從飯館散步回到旅館，一路上沒有什麼繁華的景像，只有街燈靜靜地照耀著街道兩邊灰色的樓房和水泥圍牆，這座城市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一早，我們去了楊家嶺，領袖們的故居一律都是三間窯洞，保持著舊樣的擺設。在每間用作起居室的窯洞裡陳放著前輩的照片，讓人不禁追思偉人們創造的英雄偉業。然後是蘭家坪，那裡新建了革命博物館，跟蹤歷史的腳步我認真地研讀了一番。中午時分，登上了寶塔山，寶塔山因寶塔得名，不過從外型上看，那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多層磚塔，並不是特別起眼，可能大多數的人知道它還是因為那句經典的“天皇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吧。從山上鳥瞰延安城，你會發現延安是一座山城，一條干涸的河流將整座城市從中間分割成兩塊。這座城市有一些工業設施，但感覺上還是比較落後。
參觀過楊家嶺、蘭家坪，登過寶塔山，就算是到過了延安。延安城是我們整個行程中的終點，然後我們要開始折返，沿著公路去尋找真正的陝北了。下午，我們搭乘中巴去往宜川，因為我們知道從那裡可以找到最動人心魄的黃河——壺口瀑布。
壺口瀑布
無論是“黃河大合唱”恢弘的背景，還是曾在CCTV反復播放過的那幅瑰麗冬景，都令人神往而堅定一游的決心。而當我真正有機會去親身擁抱這種壯美的時候，那種心情當然是充滿了喜悅和渴望的。
一路上的景致就很美，道路沿著山勢迤儷而行，從車窗往山下望去，溝壑中有青水流淌，兩岸的峭壁相對而出，其間有幾處落差，平浦而下的，飛流直下的，湧瀉而出的，呈現著各種的儀態，置身這樣的青山綠水，讓人有驚艷的感覺。不久，青水逐漸呈現黃色，終於彙入一條寬闊的大河，她安詳平靜地向南流淌，我懷疑這是黃河的支流。但是沒多久，我就明白了她就是我們的母親河——黃河。因為我已經能聽到遠遠傳來的咆哮聲了。
巨大的水聲和壯麗的畫面令我興奮不已，甚至感到一種跨越生死的衝動，一躍而下，融入黃河的激流之中。黃河在短短的千米之內，突然由平靜變得暴戾強悍，使人油然生出幾分敬畏。因為兩段河床有幾十米的落差，而且上游河床的寬度是下游的四、五倍，滔滔的黃河在這裡突然像被收入壺中，水勢頃刻變得湍急之極。上下游的黃河水相互拍打，在壺口處升騰起大量的水氣，形成壯觀的霧狀效果。
我們盡可能地選景拍照，甚至跑到上游與黃河肌膚相親。黃河之水雖濁，卻哺育了五千年的中華民族；黃河之水雖濁，卻足以洗清每個黃河之子心中的污垢。在黃河邊上，每個人都放肆地大叫著，歡笑著，大家都變得異常單純和可愛，仿佛回到母親身邊的孩子。
“源自昆侖衍大流，玉關九轉一壺收”，據說黃河的勝景在壺口，但我想，黃河如此大器，她容納百川，包涵萬千風景，具有非凡的魄力和魅力，即使是她一點一滴的背後，又何嘗沒有一段段動人心魄的美麗呢？
時間不會因為人的留戀而停歇，下午我們回到宜川趕上了一輛去富縣的中巴。按照計劃，我們會在車程過半以後隨便找一個有路口的大山邊下車，去親身體驗陝北山裡人家的生活。
朋友
有必要介紹一下我同行的朋友，他姓應，是我最好的一個朋友，我們從初中開始就是好朋友，到如今十幾個年頭了，還在最好的朋友。
宜川桃花溝
中巴在布滿坑窪的瀝青公路上顛簸，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青山和田地，我們倆都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在一條山路口前叫停了中巴，堅定地下了車，車裡的人有點詫異地望著我們這兩個道地的南方孩子下車。我們目送著中巴，卻發現它在不遠處又停了下來，下來兩個老鄉，原來不遠的前面就是一個鄉村小站了。路上沒有其他人了，我們上前打聽，虛指著那個山路的路口，得到了一個令我們滿意的答案，沿著山路口十裡地，有一個小山溝，山溝裡有一個小村莊，那個山溝就是桃花溝了。
山路兩邊種植著煙葉和向日葵，看上去長勢不錯。已經是下午的三多鐘了，太陽依然炙烈地照耀著，我們索性取出沒有晾干的衣服，背在肩包上，這樣，一邊趕路，一邊晾衣服，一舉兩得。山風吹動著空氣，反而感覺更加悶熱，我們擔心會下雨，於是加快了步伐。
沿著山路大概走了有一個小時，就看到有忙於農活的老鄉，在他的指點下，我們輕易找到了桃花溝。這溝裡的人家住的都是窯洞，著實令我們又吃驚又興奮，這不就是我們想尋找的那種陝西的小村莊嗎。隨機地走進了一戶人家，沒想到主人很熱情地招呼我們。在了解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以後，爽快地答應讓我們借宿。寒暄之後，我們被邀請與他家共進晚餐。女主人帶著孩子們——五個年齡不等的女孩到屋外吃飯，男主人則陪著我們邊吃邊聊。晚餐的主食是巨大的白面饃饃和玉米面饃饃（小麥和玉米做的饅頭，不過體積……），菜肴是一碟腌黃瓜、一大碗稀薄的蛋花湯和生的大蔥，主人的吃法是盛小碗的蛋湯，將饃饃撕成小塊放到湯裡，然後喝一口泡胡了的饃饃湯，嚼一口大蔥。我和應沒有那樣吃，我倆一起分享了一個白面饃饃和一個玉米饃饃，讓我們飢餓的胃都很有一種充實的感覺。男主人不是沉默的人，他很樂意與我們聊天。原來，他並不是道地的本地人，在二十年前，他從山東落戶到當地。現在的這個村莊一共十來戶人家，各家都靠種植玉米、煙葉等經濟作物和養幾樣家禽牲口獲得收入，村上沒有村長，是一個自然村。主人饒有興致地和我們講到烤煙葉和打野豬，以及鄉上、縣上的怪現像，在我們聽來實在是大長了一番見識。當談到孩子的入學問題時，主人苦笑著告訴我們，他的五個孩子中已經有三個上小學了，一個學期就要五、六百塊，手頭又沒有什麼積蓄，只能指望家養的肥豬能賣個好價錢，聽著都不禁令人心酸。晚飯以後，我們認識了一位來串門的老人，老人很開心地和我們講起村莊以前的故事和他的農活，讓我們很是感動。
山溝裡沒有通電，時過八點，天就開始蒙黑。主人家有三間窯洞，兩間住人，另一間養著騾子。男主人讓我們睡到原來他孩子住的窯洞，孩子們則和父母擠在一個窯洞裡。當黑夜完全籠罩了村莊的時候，我們也吹滅了煤油燈，躺到了窯洞的土炕上。 炕上很潮，因為擔心有臭蟲跳蚤，我不敢脫衣，只是和衣躺倒，大概旅途勞頓的緣故，竟也沉沉地睡去了。約莫凌晨一點鐘，男主人喚醒我們，告訴我們鄰居家打到了一頭野豬，問我們是否願意去瞧個熱鬧，這樣的好事豈容錯過，我們一躍而起。
謔，這是一頭很結實的野豬，借著燈光可以看到它黝黑的皮毛泛著油光，覆蓋在頸上、背上的鬃毛如細長的鋼針一般尖銳，可以想想它發怒時的抖擻雄威，而現在，它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等待宰割。這時鄰家的主婦已經燒開了一大鍋熱水，男人們將這沸水澆在野豬身上，用鋤和耙費力地刨去堅硬的豬毛。原來這頭野豬已經有好幾天到村裡的田地裡偷吃了，今天晚上正好被狩獵的待個正著。大家都興奮地忙乎著，我們眼見幫不上忙，也就告辭睡覺去了。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我奇癢難當，被生生地癢醒了過來，輾轉著再也無法入睡，索性起身等著天亮。五點多鐘，天開始放白，我踱出房外，院子裡，公雞正勤奮地報曉，母雞則領著一群雞崽忙著覓食，路上有農民趕著馱水的騾子。太陽從東邊的山頭升起，撥開了燦爛的雲霞，山溝裡的村子冒起了第一縷炊煙。
房東的孩子們開始與我們熟絡了起來，她們告訴我們每個人的名字，然後自地其樂地玩起了游戲。房東的大女孩已經十三歲了，暑假以後她要念五年級了，她的希望是念到小學畢業，因為她現在已經是家裡主要的勞動力了。
鄰家主婦盛過來一大碗野豬肉，這是給孩子們的。然後，她熱情地把房東和我們倆邀請到她家裡共享野豬大餐。我們很榮幸地和左鄰右舍的村民們圍坐在一起，分享著鮮味十足的野豬肉和芬芳醇香的白酒。老鄉們熱忱地款待著我們，雖然之前我們與他們並不相識。
筵席散後，我們回到房東家，女主人已經把早飯張羅好了，饃饃很香。飽餐以後，我們希望幫著干點活，於是房東的孩子就帶我們到田地裡收獲半畝多地的大蒜。我從來沒有干過農活，鋤了不到一小會，腰就開始發酸。而看看房東的大女孩，正有模有樣地拾掇著田地，沒有絲毫勞累的樣子，心下不覺慚愧。時近晌午，我們收獲完了大蒜，回到家裡以後，女主人和孩子們一道把大蒜結成麻花，掛到屋檐下，這就是過冬的菜肴了。孩子們還領著我們參觀了她們的小學——桃花溝小學，說是學校，其實就是一間窯洞，供一到四年級的村裡孩子念書，據說現有十六個學生。到開學以後，有一個鄉裡的老師會被派到這個學校，在這間窯洞裡教授十幾個孩子。若是上到五年級，孩子們不得不每天走上十幾裡地，到鄉裡的小學念書。
午飯以後，我們拍了幾張照片，就告別了鄉親，踏上了歸途。一路上，我們都不禁感嘆陝北民風淳樸，人民可愛，他們知足、樂天、坦率、誠實、耿直的性格深刻地打動著我們。我們只有在心底希望他們能夠生活得更好。也希望，許多年以後的春天，當桃花落滿山溝的時候，我們還能再見。
西安
從宜川搭中巴到富縣，富縣有夜班的火車到西安。一路上很順利，到第二天的早上時，我們已經到了西安。在車站買好返程的火車票，然後找到旅館，洗掉一身的塵土，一直休息到下午。出去草草地游覽了大雁塔，吃了一頓“羊肉泡饃”，就回去旅館睡覺了，因為實在是太累了。
應有事想早點趕回，而且我也覺得西安以後大有機會來旅游，所以我們只打算在西安好好地玩一天。時間有限，因此就只能光顧經典的景點了。兵馬佣號稱世界第八大奇觀，自是每位西安訪客的首選。兵馬佣群造型各異、神情生動，的確堪稱人間藝術的極品。華清池因為李隆基和楊玉環纏綿悱惻的愛情童話而成為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澡堂，蓮花湯、海棠湯，這些優美的名字其實就是各個浴盆的稱號，而那些浴盆更像室內游泳池，只是規劃地比較錯落有致。撇開歷史，花清池實際是一座比較高級的私家園林，擁有幾個私家室內泳池。陝西歷史在中國歷史中的地位是非常之高的，所以我們還參觀了陝西省博物館，館藏按歷史年代排序，我就順便溫習了一下中國歷史。
多少朝代的盛衰，多少人物的悲歡，帶著各自已竟和未竟的夢想，連同長安古城一起都化做了過眼雲煙，留給後人無盡的猜測和遐思，也許只有那些歷經戰火洗禮存在到現在的古跡才能回答人們心中的疑問。無論如何，我喜歡這座古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