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人之蕪湖二日

作者: 波希米亞人

導讀去蕪湖沒有任何緣由,就是覺得悶在上海太久了,想走動走動。翻翻地圖冊,恰巧看到長江邊的這個圓點,便去了。到那兒是周六中午。進了市內,發覺路邊攤兒不少,不過這正合我意:找一家解決午飯,順道打聽一下有哪些去處。飯畢,得食攤老板指點,遂去了鏡湖與赭山。 鏡湖分大、小鏡湖,像相連的兩塊翠,嵌在市中心。可能被城市包圍著,且一旁就是步行街,比起西 ...

去蕪湖沒有任何緣由,就是覺得悶在上海太久了,想走動走動。翻翻地圖冊,恰巧看到長江邊的這個圓點,便去了。到那兒是周六中午。進了市內,發覺路邊攤兒不少,不過這正合我意:找一家解決午飯,順道打聽一下有哪些去處。飯畢,得食攤老板指點,遂去了鏡湖與赭山。

鏡湖分大、小鏡湖,像相連的兩塊翠,嵌在市中心。可能被城市包圍著,且一旁就是步行街,比起西湖的山水空蒙,這裡似乎多了些煙火氣。不過,在喧鬧的城市當中,有這樣一片水面,全天候開放,實在是一件幸福不過的事。環湖一圈,是有些路的,不過因為這一池春水,還有吐綠的柳枝,走走倒不怎麼覺得時間。

讓我駐足最久的是個小島——“煙雨墩”,在鏡湖南端,碧水環抱的一座紅頂小樓,很醒目。走近了看,原來這裡乃蕪湖市圖書館“阿英藏書陳列室”。阿英,當年 “太陽社” 的主將、左聯的重要領導人,跟蕪湖有何淵源?回上海做功課,得其解。阿英乃蕪湖人,一生著述之外,酷愛藏書,文革後在北京彌留之際,囑子女將劫後所存的珍貴書籍捐給家鄉,成其故土之情。

赭山我是一路步行過去的。穿過陌生城市的街道,可以讓麻木的神經重新變得敏銳,這正是我需要的。山不甚高,不到百米,道中一座“江城入畫”的石牌樓,頗有恢宏之氣,想必此地曾是絕佳的城市望點;可惜同質化的建築如今比比皆是,站在山頂,長江尚可遠眺,然而總覺得有東西硌眼。赭山和我都已經長不高,於是只有遺憾。

下山往九華中路方向,經過廣濟寺。據說新羅王子金喬覺——地藏菩薩之化身——去九華山修行之前,曾駐錫赭山,因此對於虔誠的信徒來說,廣濟寺是朝拜地藏菩薩不可缺少的一個環節。因為時間的關系,寺院山門已閉,沒法隨喜了;不過在山腰可以看到寺裡的宋塔,立在黃昏的林間,寂靜得很有味道。

走了整一下午,投店住下,無話。

次日天氣很好,有了陽光,吹來的風都是輕盈的。享用了一碗紅湯面加豆腐干,第一站去九蓮塘。小馬路上有剃頭匠在給人剃頭,客人放松地躺在榻上,半眯著眼,看得我也覺得愜意起來,心情舒暢。

九蓮塘是我在蕪湖地圖上的收獲,它的名字吸引了我。和鏡湖相比,它的水面小不少,而且也沒經過什麼整飭——對於小孩子,這該更有點野趣。周圍看來要拆遷,已經有比較大片的斷瓦殘牆,不過這尚未影響居民與水的親近,釣魚的還在釣魚,洗衣裳的還在洗衣裳。與我老家不同,蕪湖的婦人們洗衣不是用手搓,而是用木槌拍打,搗衣聲隔岸可聞,聽來很親切,簡直有做詩的衝動。

離開九蓮塘,去尋訪天主教堂。關於蕪湖,我對它為數不多的了解就包括這個教堂。清末“蕪湖教案”,其中一節就是蕪湖民眾焚毀了該教堂——後來清政府掏腰包,法國人又重建起來的。一路問過來,到了吉和路,找到了。或許是天氣的緣故,藍天下的這座建築很漂亮,尤其是兩座高聳的鐘樓之間,白色的耶穌塑像,面向長江方向,看流水如斯,有種道不明的感染力。

說到蕪湖教案,它的大前提是蕪湖被辟為通商口岸,面對西方勢力的入侵,蕪湖民眾選擇了以這樣的方式來進行反抗。這個基調是確然的。然而,我更想了解,一些個體的人物在這個事件中的遭遇:那些不以掠奪為目的的傳教士,帶著他們西方的價值觀,渴望在東方拯救靈魂的這些人,望著把教堂付之一炬的大火,不知會是怎樣的狀態?發現自己的世界是汪洋中的孤島,這是怎樣的痛苦。

到最後,該去看看長江了。去了青弋江與長江的彙合處,那邊有個中江塔,也是可玩味的一景。中江塔往北一線,是很長的江堤,堤牆幾乎與堤內的房頂平齊。江堤上沒多少人,不過沿江碼頭多,泊的船也多,這便顯出了幾分熱鬧。興之所至,去買了兩瓶地產啤酒,回到堤岸上挨著牆根坐下,喝酒望江。差不多近中午,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讓人一動都不想動,只覺得溜出上海來這裡,值!長江,在我面前平靜徐緩地流淌著,一如我牆根下的心情。現在我幾乎可以確認,之所以來這個城市,長江是很重要的原因——厭倦了寂寞的上海,稍許的解脫就是去親近這條從小流淌在生命裡的河。

好在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旅行,在路上也會想起往日同行的伴兒們,我們何嘗不是一條條江河,當從高原上蜿蜒而下,隔不多遠互相張望著、招呼著,熱熱鬧鬧,然而大家終會走進各自的河道,過去的奔騰激越漸漸平靜下來,於是從容地,流向屬於自己的那片海。

兩瓶啤酒喝完,閑人准備起身離去。他是蕪湖的過客,如風吹過水面般,帶起了漣漪,卻無痕跡。

2005年4月3日夜 上海



(剃頭攤兒)


精選遊記: 蕪湖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