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莊——水鄉深處寄愁多
我承認在我此番的江南之行中周莊占著極為重要的獨特的位置，它是我的希望之源，也是我的幸福之地傷感之地。盡管此前我向往周莊已久，尤其是在讀過余秋雨的《江南小鎮》之後更是憧憬神往，但一直總未有機緣一游，到周莊竟也成為我多年來的一個小小的夙願了。因為此前女友一直有意地冷淡我躲避著我，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我的任何短信息，以致於我不敢確信當我千裡迢迢地來到昆山時她仍是否會願意相見，於是我在來蘇州前即已訂好了十七號下午回程的飛機。我是在十六號傍晚的時候從蘇州到昆山的，然後住進了一個叫做月亮大酒店的地方。安頓下來後我便徑直地去了女友的工廠。客觀地說，我認為我對女友還是有些了解的。或許因為年齡還不夠大的原因吧，她在心理上仍是較依賴並很是聽從於其父母的安排。自從爭取她的父母接受我而失敗後，她在電話中對我解釋之後便也開始有意地疏遠我。這一次雖然只是我們再度的相見，但我想我們彼此都明白，這或許將是我們最後的一次相見了。可我們仍是相約著決定最後去看看周莊，於是早上尚不到七點的時候我們就從昆山出發，至周莊時剛好約八時許。
周莊是一個有著近千年歷史的水鄉古鎮，地處吳江青浦與昆山的交界處，交通亦較為便捷。它離蘇州城較遠一些，在蘇州城東南三十八公裡處，昆山市的西南端，離昆山市約有一小時左右的車程，是一片真實的水鄉澤國。我們到周莊下車後買好了票，再順道過了一個較長的水泥石橋前行不久，即看到了一個古色古香氣宇不凡的石牌樓，其上兩面各有四個大字“貞豐澤國”與“吾風孑遺”，同時每面左右兩邊亦各刻有二幅長聯。這裡就是水鄉周莊的大門了。據說周莊在過去並不叫周莊，而是叫做“貞豐裡”，其改名亦有一定的歷史淵源。相傳是在北宋年間有一周姓人箸姓佛教，舍宅而建了全佛寺，同時將周圍幾百畝田地舍給了寺院，四周百姓感其恩德就將周圍這一大片田地叫做了周莊。但其書面的名字仍叫貞豐裡。南宋後，由於金人入侵，隨著朝庭的南遷，這個地方的人口就逐漸稠密了。再到元朝時候，又因為江南首富沈萬山的祖父從南潯遷來周莊營商而發跡，終於使得周莊繁榮了起來，到明朝時已是全國聞名的大鎮了。然周莊的名字是直到清康熙年間才正式改變過來的。
周莊與同裡一樣都屬於水鄉，然而或許因為同裡除水與橋外，還有著著名的退思園及其它幾個較為出名的景點的原因吧，在我眼中周莊才更是真正徹底的水鄉。與同裡一樣，全鎮亦四面環水，澄湖、白蜆湖、澱山湖、南湖包圍著它，鎮區內亦以井字形的河道骨架將全鎮分割成幾塊。這樣，在想像中整個古鎮就如同漂浮在水上一般。穿鎮而過的河道一般亦不寬，最寬處大約都僅八米十米左右吧，如以小船並行的話，可能根本就很難容得了三船同行。河岸均以磚石砌就，在水面上下處的兩岸磚石上或深或淺地均附著深褐色或是淡綠色的青苔。河流亦如同裡或是蘇州七裡山塘一般地都有專人保護，故水質仍還清碧可愛。沿河兩岸邊亦是一色婀娜柔美的垂柳，同河面上諸多形態各異的石拱橋以及沿河兩岸邊的白牆黑瓦的古舊房子一起，在任何的角度都可以組成一幅典型的江南水鄉圖來。
我們進得周莊來後，覺得到處都是這樣的古舊也這樣地令人感到新奇，遂貪婪地東看看西瞧瞧，不辯東西南北地沿河穿廵著。更因為我下午要早些趕到浦東機場而時間較緊，況又不知周莊到底有多大，景點有多少，故只能囫圇吞棗走馬觀花地看看了。這樣不小心一下子就一直插到了南湖。周莊的古巷同蘇州其它地方的古巷一樣，狹窄而幽長，大約總只能同時容二輛摩托車吧。古巷兩旁均是高檐畫角的房子，抬眼所見處亦只是一帶長長的青天，使得眼界逼仄。然而出得古巷進入南湖園時，猛然感到眼前豁然一亮，胸禁亦為之開朗起來。南湖園是後來才修建的。園內除有湖心亭，九曲橋，望湖塔，假山石景及其它一些亭橋垂柳等景物外，還有一座最是惹人注目的遠近聞名的寺院全佛寺。如前面所描述的，周莊其名的由來亦因於此。然因我向來對於寺廟未有太大的專研，故未能一一道出其所以為名者。只知道該寺位於南湖之濱，且四面環水，遠望之猶如坐落於水上一般，遠近香客均可乘船到達，或許這亦是其他寺院所沒有的特色吧，故此而得有“水中佛國”之美名。南湖據說又名南白蕩，在周莊的南郊，著名的報恩橋即在此湖邊上。它與吳江分界，由西可直達我昨天游玩過的另一著名的古鎮同裡，向東可通青浦而到上海。南湖再向南已很少有建築，故此視野極其開闊，湖的更遠處則是一望平疇，天地合處雲煙蒼茫。收眼透過圍牆外望，則一片煙水浩渺，湖水澄靜清冽。而微風拂來，水波微漾，晴陽照處，湖面粼光閃閃波紋披金。由此更設想到若值涼秋睛夜，皓月當空之際，湖面定是玉鑒瓊田，一碧千頃，雲橫水底，煙籠白波，蟲聲搖影，風送蛙鳴。設若更有扁舟一葉橫於波心，舟中能與佳人為伴，詩酒相和，清唱綿綿，濃情款款，該是如何醉人的一幅圖景啊。果如此，縱人生再短，又何惜何憾？
出南湖園後我們就買了一份地圖，開始尋找沈萬山的故居——沈廳。大凡到過周莊的人應是沒有一個沒聽說過沈萬山這個名字的，同樣地，凡知道沈萬山其人者亦應知道周莊的了。周莊與沈萬山原是互為輝映的二個名字，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同為中國最著名的這一方水鄉增添了一道亮麗的色彩。沈廳是沈萬山後人於清乾隆七年間做成的，它位於周莊南市街，坐東朝西，與另一著名的民居張廳相隔不遠。沈廳占地較廣，七進五門樓，大小共一百多間房屋。第一進為招待一般客人的地方，第二、三、四進為招待貴賓的地方，尤其是第四進松茂堂更是招待極有身份的佳賓之地。後面三進則是合家人員生活起居之所。原來外表並不寬廣的一個門庭竟能引出這長長的一串景深來，在建築格局上當是表現了主人藏愚守拙富而不驕的思想，或許這應與沈家發展的歷史變遷有關吧。遙想當年元末明初之際，這江南小鎮竟然掩藏著富甲天下的豪商巨富，這門前一帶靜靜的流水竟然隱藏著通達海外的商機。沈萬山的發跡在民間流傳著許多離奇的傳說，但據史學家與經濟學家們考證，他的致富途徑大致有懇值說，分財說，通番說三種說法。通俗地講就是說他以農業起家，後來繼承了他人一筆不小的財產，然後又通過門前的河道連接京杭運河而上下南北，通過長江通達國內東西再借由黃浦江出海，開始做起了內陸及海外貿易，在商界縱橫馳騁之間亦使蘇州的刺繡與絲綢聲名遠播異域關外，為蘇州的經濟也再次奠定了深厚的基礎。
然而正所謂樹大招風吧，當他成為遠近聞名的江南第一巨富之後，恰值朱元璋平定了天下卻因久歷戰亂而正缺少修建南京城牆的資金，於是沈萬山首當其衝地被請到皇城。而這一次的出走，或許他始終沒料到的是他再也沒能回到他熟悉的這個江南水鄉小鎮來，卻最終充軍雲南客死於蠻荒。現在我們已無法了解沈萬山當時的想法，或許是他為了與皇上達成某種親善關系，或許是他為了某種榮耀亦可籍此而留名史冊，也或許他為了以後的生意發展吧，總之，我們知道的是南京城牆三分之一的部分都由他很爽快地獨力出資修建了。然而就在接受皇上宴請的時候他卻醉醺醺地口出大言想替皇上犒賞三軍，於是朱元璋龍顏大怒，抓住機會以他別有野心為名而欲殺之，最後因眾臣求情終於被沒收家產長枷鐵鐐充軍雲南再也沒能回來。從此江南小鎮從喧嘩轉向了寂寞，卻也因此而平添了關於沈萬山的許多離奇的傳說。或許正因了沈萬山大起大落的離奇人生經歷，人們才懂得了富而不嬌的道理，也因此而將江南的園林與房子的建築風格都默守了這一藏愚守拙的規則。
雙橋，也是周莊不得不說的故事。它是跨於兩河之上互為垂直的二座相鄰的石橋，一名世德橋一名永安橋，均建於明萬歷年間，距今已四百年歷史。因為此二橋橋孔一圓一方橋面一拱一平猶如一把古鑰匙般，故當地人亦把它形像地叫做“鑰匙橋”。在一個初到周莊的外人看來，也許雙橋並沒有什麼其它特別之處，然而我們卻很難想像到它已經是聲名遠播重洋的了。一九八四年也就是前幾天剛剛去世的當時旅美畫家陳逸飛先生以雙橋為背景創作了一幅油畫《故鄉的回憶》，連同他的其它幾十幅作品一起在美展出，後來為美國西方石油公司阿曼德哈默先生以高價收購，並於同年十一月份他在訪問中國的時候將此畫贈送給了當時的國家領導人鄧小平。不僅如此，在一九八五年的時候此畫還成為了聯合國首日封的圖案，小小的中國江南水鄉周莊也因此而聲名大噪，一度為世界所矚目。從這一意義上來說，正是雙橋牽動了世界的眼光，而同時也成為了溝通中國與世界的橋梁，讓中國深厚的水鄉文化也讓周莊開始走向了世界，從而奠定了周莊“中國水鄉第一鎮”的無法撼動的地位。
水鄉周莊素有“東方的威尼斯”之稱，到周莊而不坐船游覽是無法真正感受到水鄉的魅力的。我們花了八十元錢雇了一條小船便開始任由船娘帶著我們游了起來。可是現在我卻因為還要到浦東趕乘飛機的時間的關系，心情忽然變得很是沉重。因為我知道船到終點的時候我就要離開周莊了，我就要結束我的蘇州之旅了，我就要離開我心愛的人兒了，我就要回到遙遠的南方，再開始我那每日裡沒完沒了的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終了的牽掛了。然而，然而更令我傷感的是也許這一次的分離就注定了我們的永遠再無緣相聚。我是多麼希望這一葉小小的船兒就這樣載著我，載著我同我心愛的網戀的人兒一起漫漫地搖向時光的盡頭人生的終點啊。唉，網戀，網戀！無可奈何花落去啊。此情此境，看著對面心上的人兒，我的心中卻忽然迸出了一幅令我自己也傷感不已的對聯來：
一網情緣，萍水愛恨都一夢；千年古鎮，相逢奈何鎖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