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哥記游

作者: 丁丁大一

導讀吳哥記游臨行那一刻都在工作,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抓著機票就出發了。這樣的旅行,很有點偷回來的感覺。這次是獨自上路,同伴都各自去,近來有很多這樣的獨行經歷,卻一點悶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自由了。 在飛機上翻一本雜志,裡面居然很好地介紹了柬埔寨,意外收獲! 金邊很快到了,和飛上海沒有什麼區別。 天氣很熱,太陽無比的大,汗一下就出來了。我趕快� ...

吳哥記游臨行那一刻都在工作,急急忙忙收拾東西抓著機票就出發了。這樣的旅行,很有點偷回來的感覺。這次是獨自上路,同伴都各自去,近來有很多這樣的獨行經歷,卻一點悶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自由了。

在飛機上翻一本雜志,裡面居然很好地介紹了柬埔寨,意外收獲!

金邊很快到了,和飛上海沒有什麼區別。

天氣很熱,太陽無比的大,汗一下就出來了。我趕快把外套脫下,有點怕太亮的天,白白的什麼也看不到。找個人問出租車在哪裡,馬上聽到一聲喜悅的呼喚,我向他指的方向走去,立即一群人圍了過來。我問價,他們說7美金,我搖頭說太貴了。他們中有人馬上掏出一張收據似的東西,告訴我其實是統一價錢。我忽然有點厭惡自己這種條件反射的講價。

選了輛車坐上去,又熱又嘈的,我坐下好一陣,空調漸涼了,我才發現出租車司機原來是個極年青清秀的小伙子,英文講得很爛,臉上總是掛著害羞而謙恭的微笑。

和這個叫non的司機勉強講了清楚,他送我去市場和皇宮,玩到黃昏才回酒店,20美金。他很歡喜,把我拉了去市場。

我是很久沒有在這麼熱的天氣逛這樣的地方了。一進去,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周圍看了一下,主要賣各種圍巾和CD,攤位密密麻麻的,也有銀器店,圍巾的顏色很絢麗,如果不是太熱的話,倒值得細細去看。我挑了條睡覺的裙子,太長了,但可以現場改。在裁衣的阿姨前面坐下,看著她用那老式的衣車一軋一軋地改我的裙子,我擦汗說太熱了,她便把頭頂的風扇移正,讓我好好地吹。我四周張望,發現這樣的縫紉機排成一行,每架後面都坐著人,我有點納悶,這麼多人需要改衣服嗎?還是他們一邊縫一邊賣呢?我最近蠻想買個電動縫紉機在家自己做點東西的,但逛了很多次商場都發現很難找到,這種手動的估計更難了。已經看到廣州的酒吧用老式縫紉機做桌子,仿佛那個時代那個縫衣的時代已經過去了,但輾轉千裡,卻在這裡尋回。

改好裙子,實在有點熱,於是找個攤位坐下喝可樂。旁邊坐著一個全身古銅色皮膚的老人。老板娘問完我是哪裡人後便告訴我這老頭也是中國人。老伯伯開始和我聊天,告訴我他是廣府人,我總是覺得廣府比廣東好聽,呵,我的出生地,忽然顯得遙遠而文明。他是這裡土生的,中文是當年孫中山國民勝利時期學的,廣東話國語都說得不錯。最大願望便是回老家查查族譜,看看自己在哪裡。華人,我想起我近年在東南亞見過的許多華人,都是有這種尋根情結的。

出來在一個銀器店買了一個瑪瑙墜子,配上銀項鏈,煞是好看!

然後便找不到司機了,我只好圍著市場走了一大圈,沿途不停有人問我是否坐摩托。大太陽下,塵土看得很清楚,汗出如漿,腦子有點空白。

總算找到non,我忽然覺得自己其實很大膽,行李所有東西都在他車上,而他和我又幾乎言語不通,但他看起來是這樣誠實的一個人。

去了皇宮,老實說,到現在我還是不太清楚這皇宮的歷史。我真是個懶人,抑或心裡面覺得其實金邊不算什麼。宮殿倒是好看的,金碧輝煌,尤其因為樓頂極高,走進去汗慢慢就去盡了。不准拍照。我也收起自己的游人所為,靜靜地站在窗子前向外看。那時是黃昏時分,外面的偏殿正浴著金光。我喜歡光影明滅的時刻,最怕那白白的一片,完全無法集中焦點。

走到一個很偏的角落,見到有個外國老太太坐在台階上乘涼,臉上現出非常甜蜜的神色,我有點怔住了,那樣的神色,是想起少年時代的戀人嗎?她看見我,很溫柔地對我點點頭,我回報一個微笑。每次旅行見到這樣獨行的老太太總是有些感動,覺得老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為什麼怕年齡增長呢?現在每一天都是年輕,因為明天會更老,我現在會這樣想。

有個朋友發短信過來,說他在飛機上看了本介紹柬埔寨的雜志,現在可以給我做向導了。我回信告訴他如果是坐南航的話,我們應該看了同一本,我還偷了這本書。然後他馬上告訴我,他也悄悄拿了這本書,我大笑,把non嚇了一跳。

回酒店好好洗了個澡,王到了。她還是那個樣子,有點急急忙忙的,松脆刮辣地做著事情。我說擁抱一下吧,她說讓我先付小費,我有點忍俊不禁,退回我的藤椅上。那時已洗完澡,暑氣盡消,坐在落地大窗前看金邊,前面有大大的草坪,遠處的房子卻窄而矮小,這是個貧富懸殊的城市。

天慢慢全黑了。我們叫車去河邊,這裡的出租車全不打表,5美金去河邊,路程非常短,車費有點讓人咋舌。

除了熱,湄公河畔還是很愜意的。年輕人、情侶、小販占著河邊的坐位。河面很寬闊,微微有點風,收到遠方的一條短信“我們這裡的月亮是淡黃色的滿月,很好看,你那邊呢?”我抬頭看看天,天色暗藍暗藍的,並沒有月亮。找了間很大的餐廳坐下,裝修是法式稍夾雜了一點當地的色彩,在這樣一個亂亂的小城,忽然像進了另一個世界。喝一口吳哥啤酒,味道很淡很爽口,人忽然就松弛下來了。

吃完飯在河邊站了一會,看到一些年輕人圍著圈玩游戲。貧困的地方自然也有他們自己的業余生活。再抬頭,看到一輪滿月也出來了,白白的,在雲中穿行。

我提議再喝一杯,找了個酒吧坐下,沒有長島冰茶,於是叫了martini。這樣的夜晚誠然是愉快的,雲淡風輕,美酒好友,我松垮垮地靠在有墊子的藤椅上,把什麼都忘記了。

瑪幫我們把第二天的機票改晚了,飛到吳哥已近中午。太陽更大了。先到的瑪來接我們去酒店。酒店是我很喜歡那種,寬敞、干爽、明亮,房間大而雅,有一個寬大無比的露台,極之適合晚上回來再喝一杯。

吃了頓不錯的自助午餐。瑪也沒什麼變化,一如既往的直率和熱情,和我講起她們泰國GM在海嘯中罹難,兩人不禁黯然。

還是曝曬時分,我們開始入吳哥。買了張40美金的票,3天pass。來之前有人告訴我如果捱到5點才買票,當天就可以免票,不過也罷了。

如果我自己來,可能會租tutu,一種當地的有蓬摩托車,能坐2-3人。在烈日下沒有空調,被熱風辣辣地刮在臉上,一身的汗,應該也很爽吧。現在我們是奢侈多了,王是小資鼻祖,和她一起,受苦的可能不大。從頭到尾我對每一個安排都沒有任何意見,她倆說我是個享福的人,我微微笑,不做聲。

先去看了一個印度神廟,已經非常斷壁殘垣,花5元請了個講解,口音極重,要非常集中精神才能聽懂,且印度宗教裡面神特別多,名字很難記。聽到最可怕是一個神殺妖的時候把指甲插入對方的腹部。我特意把那圖片拍了下來,太陽直直地照下來,有點頭昏眼花,覺得隨時會中暑一般。

再坐上車有點精疲力竭的感覺。她倆在熱烈地討論下一個地點,我半合著眼,忽然覺得去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車又停了,周圍頗有些關於地雷的警告,有點可怕。

這個廟要走長長的通道進去,樹顯得特別高,把太陽隔住了。我摘下帽子,用毛巾狠狠地擦了一把汗。

一路走進去,看到樹越發的參天,樹根緊緊纏在石壁上,仿佛連成一體,牆身完整的甚少,石頭卻是大塊大塊的。我心中生出疑惑,難道我們來了那裡嗎?我的心開始加速跳動,抬頭向瑪求證,她輕輕點頭,是這裡了。呵,我居然來了,這夢中回轉千百次的塔布倫寺,見到它時還不辨真面目。可是,臨行前為此還重看了《花樣年華》。

樹與廟在這裡是完全分不開的了,緊緊糾纏,無論歲月如何在身邊飛逝。牆上果然有很多小洞,我一個又一個地細看,呵,不知除了他,還有多少人在這裡訴說秘密呢?

“喂,這些洞據說原來都鑲著珠寶”,王嘖嘖地說道。珠寶,暗暗閃著光的紅寶石、藍寶石,古時的人是否才真正明白寶石存在的真諦呢?必然讓它們曝露出來,在世間閃爍其迷人的光芒才能體現它的價值吧?又或許,那時的人真的擁有太多,無需珍藏。

我找了一個無人的小洞鑽進去,牆上終於看到一個合我心意的小石孔。我慢慢靠上前,集中精神,把我的秘密緩緩說了出來,那個我藏了多年的秘密。

出來時彷如隔世,陽光底下看到一個外國小伙子在看書。我周圍看,已找不到她兩人,只好自己逛了一下,走出門口,找個石階坐下等她們出來。遠遠地望這個寺廟,蒼涼中透著遺世獨立,我的心忽然安落了,我的秘密也找到了安置的地方。然而,秘密說了出來又會怎樣呢?我已經記不起了。

王說她的秘密已經全部告訴給人,所以沒有可說的;瑪更可愛,說她根本沒有秘密,然後一起指著我道你這個文學青年秘密最多。我一下慚愧起來,耳邊忽然響起那句歌詞“神啊,救救我吧,一把年紀啦。。。”

如果可以,我願意一個人在這裡坐一個下午。下次吧,我想,一定會再來的。

黃昏漸近,該去小吳哥看日落了。

車在古城中開著,不時經過吳哥窟的城門,兩邊石像兩列排開在守衛,據說左邊是阿修羅神,右邊全是惡魔。門孔窄窄的,但居然能讓一輛汽車恰好進入,也不能不算神跡。

吳哥窟前面的護城河十分美麗,岸邊的樹有著秀美的枝條,一片嫩嫩的綠,水也是碧清碧清的。第一重的牆是如此寬闊,倒影在水中仿佛亙古不變,那古老的黃棕色的堡壘襯著淡藍的天空,意境無比深遠。

對著最外圍的城牆,我們已經開始戀戀不舍,慢慢隨著人流往裡走。走入大門,又是一道長長的橋,看到第二進的城牆。黃昏的光線開始變得柔和,夕陽淡淡地照著,人像跌入幾千年前的時空,緩緩往裡走,城堡是用青磚砌成的,有很多好看的門和窗子。常常能見到暗暗的一條走廊,一道又一道的門,在最末的那個門看到了光明,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那些青磚砌成的庭院令我非常迷戀,想起《臥虎藏龍》,雖然甚為不喜那個電影,但那青磚古意的練武場卻是我很屬意的。

要看日落的話必需爬上很陡的石階,我多少有點畏高,但自從上次爬雪山後就進步多了。瑪最厲害,輕輕松松就上去了,我手腳並用也上了,王倒像是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終於到頂,坐在石頭上,望著遠處,太陽還是紅紅的球,不是鹹蛋黃那種。周圍有些雲彩,氤成一片,雲漸漸像燃燒起來一般。微微有點風,古老的皇宮,落日,護城河,亙古不變的大樹,千年靜默的磚牆,還有偶然闖進歷史的我們。

周圍人很多,可喜是不太嘈雜,大家都找好自己的位置,等待著。還看到有人在夕陽的余暉下寫東西,原來我總覺得這樣好像挺矯情的,但看到他們都是很投入的樣子,仿佛周圍的人與事都不存在一般,又覺得很好了。瑪笑道:“文藝青年你不寫?”我已經習慣她們的玩笑,於是用手撫心,假裝深沉地點頭:“寫的,用眼睛和心。”話音剛落,三人笑成一團。我側頭看她倆,陽光淡淡地籠罩著這兩個好朋友,我只覺得心中是滿滿的歡喜。

“快了”,王指著遠處,我抬頭看,果然太陽已慢慢西墜。這時,卻有工作人員非常掃興地開始清場,至今不明白為什麼會挑這個時間,聽說一直都是這樣的。很多人乖乖地走了,我們東躲西藏,硬是留了在隊伍的最末端。

人漸漸走光了。我們站在洞裡,遠遠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地往下走,強光從洞口射過來,人站在那裡,仿佛在等外星人把自己接走。終於,太陽完全沒入雲中,天色還算亮,諾大一個吳哥窟,就剩下我們幾個了,我們小心翼翼地從另一邊的台階走下去。最後忍不住大聲叫:“我終於來這裡了。”聲音反復回蕩。王笑著推我:“你這個瘋子。”

夜很快就來了。

畢竟是熱帶地方,一天下來,身上粘粘的。回酒店洗了個澡,身軀還是疲憊,精神卻回來了。查好書,司機把我們送到一間法國餐廳。

走進去只覺得庭階寂寂,是一個靜謐的院子,遠遠有點燈光,我們自動降低了聲音,帶著疑惑往裡走,看到的是一間賣衣服飾物的小店,東西擺放得頗有品味,然而,我們是來吃飯的。這時有個美婦人扭著腰肢笑盈盈地走出來,我們說明來意,她便指我們往二樓走。是一個旋轉的木樓梯,走上去有點支支呀呀的,那餐廳慢慢地出現在我們眼前。樓底極高,古老的吊扇在頭頂緩緩地轉著,燈光溫暖柔和。

坐下,把腿伸直,雖然知道這樣很不淑女,但這個地方就給人這種懶閑的感覺,燈光那麼曖昧,食物的香氣那麼誘人,滿耳都是糯糯的法語,殖民地,我不禁想。點菜對我和瑪都是很容易的,一下就點完了,唯獨王猶豫半天,最後說先不點了,看看你倆點的好不好吃再決定。我幾乎要把頭碰在桌子上了,這個人,總說自己是個easy的人,但生活細節的點點滴滴卻始終不肯大家彼此隨和兒,唉,除非碰上對她死心塌地的人,不然,難過的日子還有呢。而且,對她死心塌地的人往往又是她不愛的。罷了罷了,一頓飯而已,我想得太多了。

冬陰功湯在這裡是真正的好,擺在面前那酸辣的味道夾雜著奇異的香氣直撲過來,胃馬上收縮,飢餓的感覺旋即升起,喝一口下去,酸而微辣,嘴巴、喉嚨、食道各自感受著不同的刺激,等不了回味,立即再大喝一口,伴著肉,淋漓暢快。這之後,每日必點冬陰功湯。

菜很好,酒很香。王站起來周圍看房子裡的布置,不久把老板也引了過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法國人,臉上掛著溫和而驕傲的微笑。我有點不想動,也只好把身體坐直,禮貌地和他點頭,待他過去,身體又縮回那張舒服的椅子,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軟軟的布袋,倦意漸漸上來了,這樣的房子這樣的空氣,我的眼皮開始撐不開了。

酒店的床寬大舒服,我又洗了一次澡,王笑我這樣衝涼看不把你的元氣都洗掉。我拭干頭上的水珠,有點怔怔的,元氣是什麼東西?我這樣成天想著人生苦長的人,元氣又有什麼用?房間暗暗的,我悄悄拉開陽台的木門,門竟發出巨大的聲音,外面有沙沙聲,不知是樹聲還是鳥蟲聲,頭一伸出去,一股熱浪已經撲臉而來,看來白天想晚上在陽台喝一杯只是理想,那是要揮汗如雨的。熱帶的夜晚!我縮回房間,看到王已經熟睡了。我們討論過是否明天看日出,答案當然是不。後來有人說我你真是懶,錯過人生美景,我沒有說什麼,我錯過的人生美景夠多的了,實在是太多了,不差這一次。房間很涼,拉暗了燈,遠處茶色框的鏡子泛著莫名其妙的光,我忽然想起了杜拉斯的情人裡面那間大屋,那金黃蜜色的肌膚,也是在湄公河畔。

睡到自然醒,度假的最高境界。洗完澡,發現王已經不見,我忙忙地也跑去瑪的房間找她們,果然她倆在床上聊天,很窄的床,我也躺上去,一下擠滿了。好久沒有這樣在一起了,三個女人,我們的話簡直可以成為獨立女性的語錄,呵呵,不多記了。

熱帶早晨的風已經很暖和,但沒有中午的懊熱,司機在等我們,今天換了輛小車。我們都喜歡這個司機,從不主動搭話,臉上總是溫和的笑容,無論要求什麼都是答應的。車子又經過美麗的護城河,綠樹成蔭,水光瀲灩,我不禁嘆口氣,這樣的美景總是那麼永恆的樣子,我在也好不在也好,她對誰都不偏心。

遠遠看到那個城,不知為什麼很想稱之為城,都是石頭,滿坑滿谷的,狀極巍峨。一群穿橙色袍子的僧侶在人群中,那顏色甚跳躍,說不出的好看,仿佛他們是這裡真正的主人,游客雖多卻被石頭淹沒了。整座城已經非常破爛,但外圍牆上的壁畫保護得極好,溫馨地講著民生百態,一家人親親匿匿的,鄰裡交往,老太太做家務,慢慢地一張張看下去,也有很多打仗的場面,那時的石刻藝術真是高度發展起來了。往上走,從只剩門框的石門內看到一片湛藍湛藍的天,構成一個任你如何也想不出來的壯觀畫面。

陽光照在古老的石頭城上,一忽兒光一忽兒暗,光影明滅間,抬頭驀地看到石像笑臉如花,我暗暗驚嘆,回頭,再回頭,四面八方都是笑顏,大太陽底下,那些笑容溫暖平和,我找個石頭靠著,定定地看那張我攝住我的笑臉,這就是著名的“高棉微笑”了。整個城據說有超過50個笑臉,看得每個人如痴如醉。石窟中有個老太太向我們招手,我們便爬了進去,那是一個很小的石洞,供著神。老太太年紀很大了,一襲白衣,臉上也是溫和平正的笑容。

走出來時我忽然覺得心滿意足,三個最想的地方都去了,不知恁地,心裡總是惦記著那古樹和石頭糾纏不休的廟宇,那留下我秘密的地方。

中午時分,我們回到鎮上,找了個餐廳吃午飯。這裡的餐廳多數沒有空調,古老的吊扇在高高的頭頂緩慢地搖著,我照例叫了啤酒,不太有食欲,喝幾口啤酒,坐一陣睡意便漸漸襲上來了。這樣的中午,能在老吊扇下睡一覺,那種幸福,嘖嘖,不能道。時間在這裡總覺得是大把大把的,隨時隨地奢侈地揮霍,卻也心安理得。我的眼睛越來越澀了,朦朧中想起奶奶的老房子,一樣的吊扇,假日下午她端出來的百變點心,如果那天是番薯薄餐,我和妹妹便喜心翻到了。

瑪後來把我們帶到一個當地的市場買銀器。這裡比金邊要好,貨色好像差不多,但整齊有序多了。銀器還是有種奇異的吸引力的,一大片擺在那裡,明晃晃亮燦燦。我們一件一件地看,想像著這個那個擺在家中的樣子。可惜我最怕帶東西了,所以總不敢買大件的物件,她倆都買了很多好東西,那大大的一整套的缽,一個罩一個,蓋子都特別好看,翻過來一放,又是一個別致有趣的小盤,如果加點水,放上些花瓣,不經意地放在玻璃面上……最後我也挑了兩個銀碗,比普通碗稍大一些,那些花紋很是精致。回家後擺在我那個有點波希米亞風味的架子上,連父親都說好看。在市場了徘徊好一陣,還坐下像當地人一般修了一下指甲,女人用檸檬水把我的手弄濕,慢慢地修起來,我繼續閉目養神。

再上路的時候已經有點累了,經過戰像台和賴王台階稍稍看了一下,沒有想像中震撼。我們問司機還可以去哪裡呢?他英文很差,比劃一陣說不出來,我們便說隨便你帶我們去那裡吧。這句他明白了。車子向前開,我很喜歡這種不知道目的地的感覺。

車停的時候我們意外地看到了中文字,呵,原來他帶我們來了周薩神廟,據說是中國人資助重修的一個神廟。這時已經是下晏時分了,正是光線最柔和美麗的時候。我們坐在廟宇的台階上,看著陽光千變萬化地照在不知年月的石牆上,我回頭看,石窗框外是翠綠的樹,像極了一幅春意盎然的畫。大家都不說話了,沉醉在最美麗的光影中,真的,那光是我從不曾見過的美麗的光芒,到現在,閉上眼,我還能看到那攝人的影像。

黃昏的時候,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小吳哥,像有什麼召喚一般,我們又回去了。看著太陽漸落,人群再次散去。我默默地想起那個夢,那個我知道永遠不會實現的夢。

最後一程是洞裡薩湖,我們將坐船經過這個柬埔寨的母親湖回到金邊。為了趕船,起了個大早。每次早起之前都覺得壓力極大,然而,起來後,看到清朗的天,看到久違的晨光,呼吸著久違的新鮮空氣,又覺得所有付出都有了回報。車向郊外駛去,路開始展現柬埔寨的真面目,非常的顛簸。沿路都是些很簡陋低矮的農舍,據說因為戰亂太久的緣故,這個國家是沒有人願意蓋很好的房子的,也可以理解,一個炸彈下來,就什麼美好家園都沒有了。

碼頭亂極了,一堆人上來幫忙搬行李,我仔細看他們的臉孔,覺得比城裡餐廳裡的人有意思多了,臉上是很真誠的表情,講價錢也很實在,稍微有點粗魯,但沒有了那種謙恭卑微,是有血有肉的一群人。

地上很濕,很多人驚呼怕行李落在濕地上,我在旁邊覺得很好玩。這次沒有背包,腐化地拉著個不算太大的新秀麗箱子,現在由人抗了在肩上,遠遠看到那耀眼的紅色。周圍的人都是背包的多,軟軟舊舊的大包一地都是。我不算一個太愛物的人,往往看到漂亮東西弄髒,心裡竟有莫名的快感,常常想東西來到世上就是要有經歷的嘛,弄髒再設法弄干淨,要的就是這個過程吧。

碼頭上擠滿了船,我們跟著人群向前走,完全沒有秩序,也不知該上哪條船,亂哄哄的,我心花怒放,仿佛回到小時候上學的日子,一大群學生湧著回學校。有個朋友說我身上有叛亂因子,總愛鬧哄哄的場面,也許是吧。上船要走很長的木頭橋,有點搖晃,我和王說“不相干,盡管邁步子”,她還是走得小心翼翼的。終於我們被安排坐上了一艘小船,我在木椅上坐好,心中奇怪,這麼遠的路坐這麼小的船?

向岸上望去,見到很多背書包的小孩子也結隊下船,我看了一陣就明白了,他們居然是搭船去上學。我們的船開了,和小孩子的船一起,走了一陣,他們的學校到了,我的天,水上的學校!小孩子們很興奮,劃著船互相打鬧著,到了就紛紛上水中的課室。噢,真是浪漫,我不禁想,下課時分如果想和隔壁班的那個男生說話,竟要劃一條小船過去。

我們的船破浪前進,湖看起來是無邊無際的,我心中非常疑惑。那時晨光正熹微,每個人都浴在那金黃的光中,異常好看。遠遠見到一條大船,果然如此。換了大船,這次是真的破浪了,船速頗快,很多人索性躺在夾板曬太陽。我們三個亞洲女生凸現熱愛美白的本色,誰都不肯出去,中西文化差異這時就非常明顯了。兩岸景色還好,但我這個在珠三角長大的孩子,每次回鄉都見到這樣的景色,於是就有點見怪不怪了。但這一程好長,直坐得我們腰酸背痛,我把帶去的《挪威的森林》看了大半。

回到金邊,熱浪逼人。如果不是晚上發生那件事,我的游記其實是基本可以結束了。夢一般的吳哥,已經漸行漸遠了。

住了一間非常好的酒店,一看就知道是殖民地的典型標志,裡面極盡奢華,一進去就似進了另外一個世界,人變得小心翼翼的。其實,我很想住河邊那些小旅館,在陽台上眺望,看樓下熙攘的人群,熱辣辣的空氣中喝一杯冰凍的啤酒,穿著木屐發出響亮的聲音。

安頓好行李,瑪神秘地問我:“你想happy嗎?”我說當然是想的,怎樣happy?她告訴我當地有種happy pizza,上面有大麻,敢試嗎?我想都不想就點頭了,不過大麻嘛,在荷蘭到處都有,但我還沒試過呢。王在旁邊嘖嘖搖頭,你們這兩個人膽大包天。我倆呵呵笑著,攜著她叫輛車直奔happy pizza。

那是一家很小很不起眼的店。我們坐下,把伺應叫過來, 3個pizza,2個happy,1個不happy。她不斷重復,全部happy?一個happy?我們被她弄得大笑,來來回回,終於讓她搞明白了。Pizza上來,看不出任何問題,只是肉下面有點像香草一樣的東西,我伸舌頭舔了一些,微微有點苦味,怪怪的但也不難吃。

天慢慢全黑了,門外有很多摩托車和tutu車的司機,不斷招呼著行人。不時有些女人走上來兜售明信片,我看到一疊小小的風景畫卡片,據說是手繪的,顏色鮮艷美麗,我想起從非洲帶回來的那兩張畫不見了,心中一陣痛。

“我一點感覺都沒有,”瑪告訴我,我大口吃著pizza,也覺得如此。發短信問我一個朋友,他說有些人是免疫的,你可能是吧。我聳聳肩,嘿,大麻,不過如此。王稍微吃了一點她那個unhappy的pizza,有點郁悶,說我們把她帶來吃不好吃的東西,我和瑪嘻嘻笑,氣死她。吃完了,我們結帳換場,走出去的時候瑪忽然和我說:“我頭有點暈。”我拍拍她:“沒事,估計是喝了啤酒。”對酒吧我們有點厭倦了,看到一個沐足的館子,便進去按摩一下酸軟的腿。躺下去才知道是多麼累,我歪著頭睡著了。

“我不行了”,瑪拍醒我,我看她臉色陀紅,目光非常迷離,嚇了一跳。我們站起來,這時我忽然覺得腿有點不像自己的了,oh,my god!原來我也不是免疫的。門外燈火輝煌,但我們倆已經不能走直線。可憐王用她瘦小的身軀硬是把我倆塞了進出租車,然後三人也不知怎樣搖晃了回房間。我硬撐著去刷牙洗臉,希望清醒一點,但身體漸漸就不能自己控制了,最後倒在床上。黑暗中依稀聽到王說:“我要寫日記,記下你們兩人的行為。”我和瑪漸漸失去知覺。

我的飛機是第二天一大早,我心中有很強的信念要回家。清晨時分,我居然醒了,啊,我的頭,我不相信我的頭還是自己的,這輩子沒有這樣昏眩過。扶著牆慢慢走到洗手間,慢慢擰開牙膏蓋,慢慢倒漱口水,如果在拍片,一定不用放慢速度就能把慢動作拍得非常好。居然洗刷完畢,我使盡全身力氣,把衣服穿上,地上買的銀碗等雜物我決定放棄了,旅行箱拉好鏈,很慢很慢地挪到地上,忽然,我覺得自己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了,坐回床上,緩慢地呼吸,我想武俠小說裡面那些被人廢了全身武功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吧。意志和身體鬥爭了一陣,我忽然就崩潰了,整個人躺回床上。

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我發了條短信叫人幫忙改機票,真是慚愧啊,只敢說自己病了。我慢慢和衣縮回被窩,再次昏睡過去。迷糊中見到王起來,瑪也起來了,她好像恢復了很多。她們倆竊竊私語,不時進出,我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後來聽到王說“我走了”,我知道已經是下午了,她趕她的飛機。繼續睡,繼續睡,瑪不時來看看我,問我餓不餓,我只問她要了點水喝,繼續昏睡。只有一個信念,第二天早上是要起來的,不能再誤機了。真是奇怪的過程,我居然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超過30小時昏睡,起來的時候,腦袋是漸漸清醒了,力氣當然也基本全部離我而去,但總算沒有那麼昏眩了。

做夢一般上了飛機,回到廣州。再想不到我的吳哥之旅是這樣結束的。整個人變回清醒已經是幾天後的事情了。

我開始反省自己,很認真的。其實當時如果在酒吧裡發作,估計是有點凶險的,那麼亂的城市,幾個女生。而我,都老大不小了,還總是做什麼都不想後果,一頭就栽進去,還自以為是,幸好王沒有和我們一樣。她從上海發短信問我:“好了嗎?”我老老實實地答:“頭還暈,堅決反對毒品。”把她笑倒了,後來她告訴我。

現在廣州也是盛夏了,黃昏時分,華燈初上,看著繁華的環市東路,對面也是一片綠樹,可惜已經幾乎被城市淹沒了,和小吳哥是沒法比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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