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時節訪東瀛
再訪日本，正好趕上櫻花開放的季節。
當飛機即將緩緩降落在位於山頂的廣島機場時，便看到綠茵茵的山巒上點綴著一片片白色，友人說那便是櫻花了。而真正初次領略到日本櫻花的風韻，則是在車行到位於廣島市中心的廣島城時。那護城河畔如雲霞般燦爛的櫻花爭先恐後地湧入眼簾，讓你頓時領悟到什麼叫“目不暇接”。所幸我們預定的皇家酒店距廣島城也不過二三百米之遙，更令人叫絕的是在我的房間竟然就可以一覽無余地鳥瞰整個廣島城的風采。我居高臨下先用眼睛把廣島城細細地巡視了兩遍之後，終於按捺不住要去和櫻花近距離地親熱一番的衝動，便約了朋友一起離開酒店直奔廣島城。
同很多日本城市都有的以城市名命名的XX城的大體格局相似，廣島城四周為護城河所環繞，中間樹木和綠地相間，並以一個典型日式風格的多重建築物為中心。這裡當年大都為當地豪門望族的住所，布局精巧，格調綺麗，居高臨下，戒備森嚴，非平常百姓所能隨意進入。而現在則大多演變為介紹當地歷史，展示當地文化的旅游景點。而廣島城的特殊之處在於一是有一個頗具規模的神社，二是因其距離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美國在廣島投下的原子彈爆炸原點不過幾百米，很多樹木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當年遭受強勁的衝擊波之後的痕跡。這也算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景致了。不過我仍然為自然界的生命力之強而感到一種由衷的震撼，那些樹木經歷了來自僅僅幾百米以外的強力衝擊和核輻射之後，居然依舊頑強地生存下來並年復一年地生出了濃綠的新枝！在這種震撼和對生命意義的思索中，我沿著曲曲折折的砂石小路走過了神社，走過了被櫻花圍起來的廣島城樓，終於來到了櫻花深處。四周靜靜的，只有一絲絲幾乎感覺不到的微風在傳送著櫻花的香氣。那一株株正盛開著的櫻花樹無規則地從身邊漸次伸展開去，似乎無邊無際，構成了一片溢滿詩意的花的海洋。仔細看去，那枝頭的每一朵櫻花都笑得那麼燦爛，每一片花瓣都寫著一種令人傾心的純潔，都透著一種難以言傳的韻味。我好像突然領悟到了為什麼櫻花在日本人民心中有著那麼一種特殊的地位-----只有她才能在最美好的季節中把生命的意義演繹的如此充分，如此絢麗！
在廣島觀賞櫻花的另一個絕佳去處便是原爆點公園，也即當年原子彈從天而降，落在廣島市時的確切地點。現在這裡已成功申報了世界遺產，除了保留了當年原子彈爆炸時遺留下來的一些物件和一座當年被衝擊波摧毀的建築物以之外，廣島人還在原爆點建立了一座呈拱形的別具特色的紀念物，在其下方則是燃燒著一束據說會直到世界上最後一個原子彈被銷毀，人類徹底消除了核威脅時才會熄滅的火焰。廣島人民對那場前所未有的劫難有著這種刻骨銘心的記憶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我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總有一些日本人在對自己所遭受的劫難耿耿於懷的同時，卻總想否認自己的同胞曾經帶給他國人民的那種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慘重災難和滔天罪行。在這次訪日期間，國內北京等地恰好發生了由於日本領導人參拜靖國神社和歷史教科書問題而引發的大規模示威游行。而日本媒體的報道在渲染個別人的過激行為的同時總在不同程度上倒果為因，讓人看了後總有一種如骨在喉的感覺。但願同樣親身領略過戰爭殘酷的廣島人民能在這一點上與我們能尋找到更多的共同點。在原爆點公園最美的地方便是河畔那一顆顆比肩而立，繁花滿枝的櫻花樹了。在清清的河水兩側，盛開的櫻花沉甸甸地垂下來，與水中的倒影交相輝映，構成一幅美輪美奐的圖畫。這一天正好是星期五，櫻花樹下已經有很多地方鋪上了一塊塊方方正正的厚塑料布。友人告訴我這是計劃在晚上下班後來搞賞櫻活動的單位占的位子。每年櫻花期間很多單位都有搞這種賞櫻活動的傳統。下班後大家帶著酒，食品來到櫻花樹下，邊賞櫻花邊飲酒，談天，吟詩，唱歌。面對絢麗的一樹櫻花，有人欣賞生命之如花燦爛，有人感慨生命之如花短暫，有人聞歌起舞，有人對酒悲傷，由於太過投入而失態者常大有人在。我想這大約也是平時工作壓力極大的日本人一年中難得能有幾次的放松自己的機會吧。
離開廣島在衝繩逗留數日後，我們直飛名古屋參觀愛知縣剛剛開幕不久的2005年世界博覽會。到酒店時已近午夜，天亮時推窗而望，竟然又是一樹櫻花撲面而來！巧的是我們入住的酒店正在名古屋城的旁邊，而城內城外竟然也是櫻花的海洋！那一簇簇粉嘟嘟的櫻花密密地綴滿枝頭，向過往的每一個行人展示著她們生來便有的那份難以言傳的神采和風情。因急急地趕往世博會，想著明天離開前一定要早早起來去細細地觀賞這櫻花勝景，卻不料歸來時竟趕上了“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的境遇。夜色中沐著淅淅瀝瀝的細雨回到酒店，雖已看不到那一樹樹櫻花，卻不免心裡暗暗地惦記。睡意朦朧之中，只覺得風愈狂，雨愈驟，不由得一個勁地叫苦，再也睡不踏實。好容易熬到天亮，披衣起床，出酒店匆匆向名古屋城走來，沒出百步之遙，便見濕漉漉的便道上真可謂落英滿地，一片片櫻花花瓣竟將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便道密密麻麻地砌成了一條粉色的花徑！抬頭望去，昨日還開的正盛的滿樹繁花一下子蕭瑟了好多，依舊顫顫巍巍站在枝頭的櫻花頓時也失去了昨日的活力和嫵媚，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無奈和哀傷。微微的晨風中時時還有一片片櫻花花瓣飄飄灑灑地落了下來。周邊的空氣濕濕的，也似乎感染了幾分凝重。突然間我好像看到了黛玉荷鋤葬花的身影，領悟到她一片片收集滿地落英時的那份傷感和追求“質本潔來還潔去”的那份悲壯。突然間我也似乎理解了櫻花之所以受到日本人民如此厚愛的另一層緣故，那就是只有她可以把生命的魅力和美麗演繹得那麼淋漓至盡的同時，卻又讓這種輝煌停留的如此短暫！而這兩者都同樣地扣人心弦，同樣地令人震撼！!
午後回到東京，直奔上野公園。這本是計劃的日本之行中觀賞櫻花的重頭戲所在，當初為了在緊張的行程中騰出這半天時間來還真費了不少心思。但走近公園門口時我知道一定已經是“曲終人散”了，因為公園完全沒有想像中的那種人山人海，萬頭躦動的景像，而一如平日之寧靜。果然滿園的櫻樹用“綠肥紅瘦”來形容都已經略顯不足了。數天前的滿樹繁花早已完全沒有了蹤影，只留下斑斑點點，若隱若現的淺紅色花柄點綴在一樹新綠之中，向我們述說著昨日的繁華。好在有了廣島和名古屋的經歷，看到這一切倒覺得似乎也是一種水到渠成的結局。人生如夢，似水年華，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輝煌的時刻總是短暫的，而沒有輝煌時刻的人生總是缺憾的。為了那炫目的瞬間往往需要經年累月的積累和准備，而爆發之後的再次歸於平靜，既是一種進化的必然，又是一種品質的升華。
“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