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得白馬崖的山門,同伴就舉步維艱了,剛下肚的那兩塊豆腐干和筍干,無疑是杯水車薪。
我不肯浪費時間與大家去餐館就餐的固執,
使他暗暗倒抽了幾口涼氣卻還不得不滿臉堆笑表示願意舍命同行,
明擺著的事實是,
以他的噸位不吃午飯而要進行數小時的徒步跋涉,
我們兩人之中,必有一個累死:
要麼是他走的累死,要麼是我等的累死。
一路上,應該是供游人與山水合影留念的巨石無數次被我們當作了歇腳石,
偏偏彼時好動的我每到有路無路之處還總要一試身腳,
他就只好留守原地盡心扮演著“此路不通”的先知先覺者。
其實,不通又何妨?
好奇心是容易滿足的,激將法也不難產生抗藥性。
把旅途中的媚惑攬來自照,名為看它,實是看自,
一如在高大面前體味自己的渺小。
“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想到要寫下這篇東東的時候,腦中忽然浮現出這句恰如其分的歌詞。
可當時坐在石頭上,真的什麼都沒想。
先是傻傻的前瞻後仰,然後便入定般的坐忘。
其實,身陷的天地很小。
眼前是江浙地區典型的枯石細溪,
身後是這一帶被開發出來的旅游景點中不很多見的天然綠障,
高聳抵天,寬厚有力,
背倚著它,竟然忘了頭腦除了閑著還有什麼其他功能。
遠處,有規模遠小於凌駕青山湖和相思島的懸索卻依然能制造驚呼的橫琴橋;
再遠處,有刻著白馬崖壁的俏石陡岩;
更遠處,有被當地小孩稱作溪流源頭的神秘巔峰。
可我,不想知道,
身前身後,已經足夠。
陰天的午後,遠處淙淙的流水聲,以及豁然開朗之前的曲徑通幽,
讓我無法不想起去年此時的三疊泉。
沙漠的後面是另一個沙漠,或許還不如眼前的這一個;
山峰的後面呢?
“你來看,那邊有娃娃魚”,
一個稚氣的聲音把我拉到岩石邊。
潛水灘的石縫中,隱約可見一條食指長的黑色四腳魚在那兒悠游。
一路上見到無數這樣的小玩意兒被裝在礦泉水瓶子裡出售,
無辜的沿著瓶壁攀爬,路出恐怖的紅底黑斑的腹部。
“我去給你抓來”,
三個小家伙中最不安份的那個嚷著。
作為生態游的主角,我似乎應該當即棒喝的,
毫不猶豫,我照做了,不過沒有喝止,
只是輕輕嘟噥了一聲讓它們去吧。
可心裡的那份渴望又怎逃得過小家伙狡黠的雙眼,
伸長的脖子分明是此地無銀的白話。
歇腳的不知何時養足精神踱了過來,
無巧不巧的就在小家伙伸出魔爪撲向娃娃魚的那刻衝他亂吼,
爽了約的小家伙還不懂得怨天尤人,
哭笑不得的臉上擠出三個字給我:
它逃了。
還沒來得及送出我的安慰,他又說:
我給你采好看的花來。
往回走的路上,我乏力的雙手舉著很多不知名的花藤,
自己也知道,在我手上,它們充其量是嚼情的虛飾和誇耀,
不及搖曳在小家伙手上與自然為伍矯健的向我逼近的一星半點。
忽然想起鶯兒在花園裡巧編草環的情景,
采花折枝,任情任性,
而不用被我一路上碰到的好心人小心罰款的諄諄教導弄得謹小慎微。
“我給你采好看的花來”,原來並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這麼說話的。
人與自然,被人為地分割了。
可一向信奉矯枉必須過正的我,
又能說什麼呢?
幸好,所謂的國家級保護動物娃娃魚還能被公開出售,
在河裡放肆的摸蝦捉魚的我們還未曾被送交公安部門聽候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