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七日談

作者: Eky

導讀西安初體驗今年五一終於去了西安。 心儀西安多年,理由卻簡單的可笑,只為了多年前看的一部三流電影,《古今大戰秦俑情》。問過些朋友,也看了不少導演的片子,發現許多人內心都有難以割舍的“秦朝情結”,一個秦始皇,留下太多讓後人景仰和想像的余地。但如果不是恰好4月底買到李碧華的電影原著《秦俑》,看後心潮澎湃,去西安,仍是我很長一段時間內下不了� ...

西安初體驗今年五一終於去了西安。

心儀西安多年,理由卻簡單的可笑,只為了多年前看的一部三流電影,《古今大戰秦俑情》。問過些朋友,也看了不少導演的片子,發現許多人內心都有難以割舍的“秦朝情結”,一個秦始皇,留下太多讓後人景仰和想像的余地。但如果不是恰好4月底買到李碧華的電影原著《秦俑》,看後心潮澎湃,去西安,仍是我很長一段時間內下不了決心實踐的“夢想”。

去西安坐的特快,火車出了中原,窗外一點點顯露出黃土高坡獨特的地貌風情,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正奔赴遙遠陌生的大西北,隱藏的興奮也開始變得具體有所指。

5月1號早晨8點15,火車抵達終點站西安。下車的人很多,夾雜在各色人群中穿過擁擠悶臭的地道,來到出站口。我迫不及待地四下打量。不是第一次出來旅游了,知道全中國的火車站都差不多,只不過髒亂差的程度不同而已。但還是忍不住有點失望:想像中十二朝故都給我的第一印像應當是古舊中不失大氣,可現實卻是 - 古不是這個古法,舊亦不是這個舊法。

打車去賓館,兜了一圈,廣場上停著的出租車都拒載,他們只跑“長線”。無奈,一行五人只好拎著行李在火車站坐了一站公交車,下來,才叫到出租。

去之前,WHEN WHEN通過熟人預定了賓館,叫“東方”,位於城東經二路。稱職的女司機疑惑地說:“經二路上只有家‘東方飯店’”。我們說那就是了,心裡大不以為然:西安這地方,“賓館”、“飯店”還不一碼事!

西安出租車起步費5塊,以角為單位計價,跳到10幾塊,車子果然停在了一家“東方飯店”門口。老式的二層樓國營賓館,舊雖舊,想到打完折只要80塊一晚,簡直是超乎想像的滿意。沒高興多久,接到電話,被告知跑錯地方,原來真有家“東方賓館”,就在幾步之遙的鹹寧中路上,讓人啼笑皆非。幾分鐘後,居然開來一輛嶄新的本田,把我們接過去,在西安灰蒙蒙的馬路上小小風光了一把。

走馬觀花

第一天自由活動。3個人等不及,先去了臨潼。我不想(不敢)太早觸碰兵馬俑的神秘面紗,和IVAN在市內轉悠。來之前聽天氣預報以為西安很冷,特地帶了毛衣,誰知道太陽好的連眼睛都睜不開。我被曬得沒精打采,鑽到商場裡孵冷氣,想順便淘條物美價廉的短褲穿。轉了一圈,稍微看得上眼的,價錢居然比上海還貴,不由對西安人民的消費水平刮目相看。

西安是典型的都城格局,主干道呈縱橫分布,所謂的古城牆,就是內、外城的分界。內城是繁華的商業中心,建築相對比較現代,但也多屬於四平八穩風格。但凡有古跡的地方,少不了刺目的錦旗、燈泡、條幅,仿佛非如此不能烘托出節日氣氛。弄幾件髒兮兮的龍袍鳳冠拍仿古照片,都是保留節目。

買張地圖,把想去的地方圈出來。

先去了碑林,滿坑滿谷的書法真跡。雖然早年習過書法,那天被大太陽曬木了,走馬觀花竟提不起太大興趣。經過楊貴妃墓碑前停了一下,欲待細看,忽然想起她是怎麼死的,如受重擊,落荒而逃。在碑林生平第一次見到拓(讀:ta)碑:把上好的宣紙覆在碑面上,用木制的錘子有節奏的敲打,直到把碑上刻的字都分毫不差的敲進去,再用棉花團蘸了墨均勻的拍在紙面上,幾遍後,白紙變黑,凹進去的字便完美的顯現出來。呆看了一場,深恨早年學藝不精,寫不出可以兼具藝術、經濟價值的字來,下半生也好衣食無憂。碑林裡值得一提的還有兩道幽靜的長廊,雕花木格窗欞,一溜的紅漆柱子,青磚鋪就的路面,盡管配的是不倫不類的鐵扶手木板折疊椅(像早期電影院裡的那種),但在那樣炎炎烈日下,坐在陰涼的長廊裡,一邊吃冷飲,一邊聽知了嘶鳴,看陽光透過樹葉星星點點地灑落在草地上,很是愜意。

作為西安的像征之一,鐘樓實在沒有多大意思:原以為是口極大的鐘,一敲,聲及千裡。上去才知道就是毫不起眼的掛在樓角的那個東西。也不知道收不收錢,許多人排隊在敲。樓內在辦一個什麼文物展,暗綽綽的屋子,空氣污濁,肮髒的紅地毯,沒看就走了。

以前不知道西安有回民和伊斯蘭教,更不知道西安還有座清真大寺藏在深巷。從一條堆滿了雷同的假古董的小路走進去,差點就走過了。門口是類似宗祠的院落,裡面很深,一進又一進,像北京的四合院。戴白帽子的工作人員都是回民,看上去有點晚清遺老的味道 – 他們旁若無人的交談,對我們這些外來者不屑一顧,甚而略帶敵意。可惜,如果再遲些去還能趕上阿訇作禱告。

清真寺出來是西安的老城區,有些在我們看來古老又新鮮的玩意:開在沿街平房裡的小理發店,玻璃窗上張貼著明星彩照和美女頭像,門大開,流行歌曲放的熱鬧;木棚搭起來的“蔬菜站”,簡陋的木頭架子上擺放著各種青菜蘿蔔;一輛裝滿了的垃圾車停在馬路邊,太陽底下散發著惡臭。

在回民一條街的“老孫家”吃羊肉泡饃。店堂裡的老太太,長的酷似我外婆,但比她老人家慈祥多了。孫女在門口呆呆地坐著,不拉生意,也不理會落在粉絲上的蒼蠅。開始我嫌髒不想吃,但喝了一口湯,極美味,但願和蒼蠅叮過沒有因果關系。結帳,5塊錢。

趕到小雁塔時天色已近黃昏,一千三百年的石塔在夕陽余暉裡格外蒼涼。買了票上塔,門口的工作人員等下班,催我們快點出來。上去以後才發現爬起來挺累,木質樓梯又陡又窄,只容單向行進,如果有人下來,我們就只能等在樓梯口。且越往上,樓梯的間隔就越陡,據說電視劇《西游記》掃塔一場戲是在這拍的,難為那些攝影師們在這方寸之地怎麼施展開的拳腳。終於爬到塔頂,累的半死,豆腐干大的地方,四周砌著齊肩高的牆,從垛口裡望出去,風景乏善可陳。正氣惱,天窗裡先後鑽出兩個日本老太太,在幾個年輕人攙扶下站定,四下一張望,看到如此無奈的結果,不約而同的笑起來。日本女人獨有誇張又嫵媚的表情,不會因年齡而褪色,倒讓人忘了生氣。

死胖子

第二天一早包車去乾陵、法門寺。司機胖大個,小眼睛小胡子,未問姓名。生財有道,說好來回350,車開了漲到400,說回來時捎帶我們去未央宮作為補償,聽上去像賣了豬肉搭零頭。為了撫慰我們,路上他笑話不斷,印像最深的是他說晚上開車時經常碰到下夜班的“小姐”,下車付錢時往往推說生意不好沒錢,要跟他“交換”。我們問他答應過沒有,他操著西安腔大聲說:“天天交換可怎麼受的了?!”還惟恐不足證明其清白,補充道:“大哥我空白的很!”我們大笑。

車只有四個位子,我們五個人,男士風度可嘉,輪流坐後排的板凳。去乾陵經過高速,為了避開收費站,胖子想著法繞破路,車子顛的厲害,前面的人還好,坐板凳的人就倒霉。我自告奮勇坐了一回,板凳硬,顛得屁股特別疼,而且為防被甩下來,必須緊抓兩旁車窗上的扶手。整個姿勢看上去很滑稽,像押赴刑場的囚犯。去的路上吃足苦頭,回西安時胖子居然故技重施。其間在景點的停車費他都賴著讓我們出,此時再忍不住,罵他太要錢,他還挺委屈。活該這回他倒霉,進村時被兩個無賴小孩攔住,敲詐買路錢。他不樂意,小孩賴在車前不讓開,無奈交了2塊錢。他罵罵咧咧地往前開,剛一轉彎,大家都愣住了:路中央橫著幾根樹枝,兩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走過來,顫顫巍巍伸出手要錢。再看,一條路上幾乎全是這樣的路障!胖子氣死了,掉頭往回走,直奔高速而去。我們想笑不敢笑,還要安慰他受傷的心靈。

這天聽說回上海的火車票很難買,跟胖子試探問了一下,他拍著胸脯說只要出錢,包在他身上。回到西安火車站廣場,他找來幾個票販子跟我們談價錢。黃牛信口開河說每張票要加200塊,車次還很爛,我們沒買。隔日在兵馬俑居然看見胖子,隔著半條馬路,又拉了一車待宰的羔羊不知去哪。他也看見我們,開出老遠還從車窗裡伸出頭,扯著嗓子問我們車票買到沒,IVAN跳起來罵他:“死胖子,你去死吧!”

兵馬俑,再見,兵馬俑

第三天的計劃是上午陝西省博物館,下午兵馬俑。

陝博號稱“給我一天,還你千年”,聽著就有幾分老祖宗的霸氣。果然是館藏浩瀚,流連忘返。出得門來都快兩點了,取消午餐,直奔兵馬俑。

在車站趕上一輛開往臨潼的小巴,沒位子,倒坐在司機旁邊的發動機蓋上,眼前晃動著滿車閉目養神的倦容,很是難受。

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廣褒無垠的田野飛速後退,田野的盡頭是連綿起伏的隱隱山巒。心裡咀嚼著“八百裡秦川”幾個字,煞是感慨:一千多年來人們仍舊繁衍勞作、生生不息,叱吒風雲的一代帝王在腳下長眠,張藝謀的電影,李碧華的小說,在這片無語的黃土地面前全都黯然失色。

找兵馬俑稍費了番躊躇,因為小巴下客在一排肉夾饃攤頭前,司機說“到了”,我很疑惑那幢拙劣的仿古建築(叫“秦始皇陵”)就是日思夜想的兵馬俑,向旁邊的小販求證,他們含糊其辭,不說是,也不肯說不是。一個形容委瑣的中年女人過來兜售門票,我掉頭就走。事實證明我的判斷是准確的,但不禁為秦始皇有這樣不爭氣的子孫難過。

終於從炎炎烈日下走進兵馬俑博物館,眼前頓覺一暗,進門的地方許多人在圍看一只玻璃箱裡的模型,我沒停,慢慢往裡走,心裡不是沒有一點激動,更多的是被館內深處湧出的森森涼意浸的有點發毛。走進俑坑,乍見之下只驚異於其“大”,特別是用鋼筋材料支撐起來的巨大天棚,有讓人倒吸一口冷氣的氣勢。可當那些被我想像過無數次的兵馬俑真真切切地呈現在面前時,做了六年的白日夢,突然間失去了意義,一剎那甚至覺得可惜:這樣的東西埋在地下遠比在地上來得神秘、和諧。看他們被整整齊齊碼放在甬道裡,像一堆貨品待價而沽,不由想起在來博物館的路上,附近開了很多家庭作坊式的秦俑復制品廠,大大小小、粗制劣造的秦俑就站在普通農舍的門口、庭院裡,男人蹲在兵俑腳下吃飯,小孩在馬肚子底下穿梭玩耍,十分滑稽。博物館門前一條馬路上秦俑更是賤賣,一盒5個小俑像,只要五塊錢,大一點的十幾元到幾十元不等。小販和游客大聲討價還價,用一種金屬工具把秦俑敲的鐺鐺響,表明他們的貨色多麼好,價錢多麼公道。

受電影影響,以為兵馬俑是可以近距離觀看的,其實只能繞場一周。因為非常空曠,游客多卻不擁擠,閃光燈此起彼伏,根本沒人管。我們跟著人群,沿著欄杆走走停停。走近了看兵馬俑,方感到一種由衷的親切,越看越覺得看不厭,恨不能偷一個帶回家去。

有幾尊俑像是單獨陳列的。一尊眉清目秀的文官俑,聽講解說是秦朝的“美男子”,我卻不喜歡那樣沒有骨感的臉,下顎的一撮山羊胡更是討厭。將軍俑夠威武了,前襟上的帶結表明了他的赫赫戰功,亦是不愛。

我在一尊跪射俑前佇足良久,身旁一批批游客跟著導游轉,像潮水般退去復來。我聽見不同的導游重復著相同的話,描述這個士兵的服飾和姿勢代表了當時多麼高超的工藝水平。我在仔細地看他的頭發是怎麼編的:從兩鬢各分一股,編至腦後,再彙合底部的頭發總編至頭頂,結成發髻。他的鞋子,做工比女紅還細致,方頭千層底,鞋帶打結,鞋底有密密的釘印 - 我彎下去看,每個釘印都做的一絲不苟。有那麼一剎那,我覺得仿佛在看一個活生生的秦朝男人,還這麼肆無忌憚,不由臉紅。

那天早飯後再沒吃過東西,天氣熱,肚子裡只有冷飲和礦泉水,餓的頭昏眼花,堅持看完三個俑坑,實在走不動了。可想到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再來,他們仍舊要孤零零地站在這兒,千生萬世,不由說不出的難過。想把眼前看見的一切記到心裡,直看的眼睛發酸再看不下去,終於狠狠心,走了。我安慰自己說我一定會再來的,一定。

老天大概聽見我的話,故意給我制造機會 - 知道我從來意志就不堅定 – 當天晚上把照相機給弄丟了。從“賈三灌湯包”吃飽喝足出來,心情不錯,沒打車,叫了輛三輪慢慢踩回賓館。半路發現照相機不見了,大急,原來那人力車的座位就是幾根鐵欄杆,什麼時候滾落了也不知道。沿來路倒回去找,哪裡還找得到!和IVAN兩個人氣急攻心,在馬路上互相埋怨 – 我倒不心痛相機,可裡面裝的都是在兵馬俑裡拍的膠卷呀!

氣過了,想一想,也好,肯定是要再來了。

五四青年節在延安

去延安是在計劃之外的。因為想去壺口看瀑布,但西安沒有車直達,轉車的話時間一天來不及,於是臨時決定在延安住一個晚上。

從西安乘沃爾沃大巴到延安,上車前我們無論如何不肯相信要坐7個多小時!早上8點多出發,路上看了3部無聊的港產VCD,打了無數次瞌睡,每次睜開眼皮都無奈的被告知“到延安還早著呢”。

到了下午一點左右,車子停在一家飯店門口,我們被趕下去吃羊肉泡饃。真正掏錢的人不多,而司機和售票員吃當然是免費的,看見櫃台後小老板習慣性的殷勤笑容,原先的不忿也變的有些不忍。WHEN WHEN是真餓了,人坐在那兒,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往人碗裡看。我們的胃也被那熟食的味道撩撥的受不了,索性走出去,站在高速公路邊聊天,話題離不開到了延安怎樣大吃特吃。

司機吃飽喝足重新上車,聽說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延安了,我們精神立刻大振,把車上發的原本不屑一顧的袋裝面包一掃而光。

三點,到了寶塔山下。剛下車就趕上一隊拖拉機呼嘯而過,濃煙裹著灰沙鋪天蓋地,我們嚇得趕緊低頭掩鼻貼著山壁走,一個個狼狽如過街老鼠。

“寶塔山原來是要爬的!”我們站在山腳下,仰望山頂的巍巍寶塔,目瞪口呆 ---- 坐了一天的車,肚子裡又沒什麼油水,唉……那兩天的記憶,不知怎麼總是伴隨著無所不在的飢餓感。好在山並不高,路旁擺滿了紀念品攤頭,賣的都是毛主席像和大紅的腰鼓,一路看一路也就爬上去了。

印像中所有照片裡的延安寶塔都是作為背景出現的,走近了看,也就一普普通通的石塔。倒是一位唱陝北民歌的老太太引起了我的興趣,年紀大概七十上下,瘦小精干,嗓門嘹亮,難得的是表情豐富,喜洋洋的,整個一電影裡的典型人物。我正看的高興,圍觀的一個人往外走,嘴裡說什麼“唱了一天了,一塊錢都沒掙到”。正好一段唱罷,音樂剛停,老太太臉上的喜氣頓時無影無蹤。我很驚訝,人的情緒居然可以說走就走不留一絲痕跡,怪道說“戲子無情”,好像扯遠了。

延安沒有我想像中的落後,當然和繁華也沾不上邊。還沒到汛期,延河是干的,延河大橋顯得有些落寞,來往的車輛還是很多。我們過河到王家坪去。五個人把一輛小夏利擠得滿滿當當 – 一個人坐前面拿行李,後面四個人,女孩子坐在男孩子的腿上。我坐的難受,伸不直腰,頭縮著往外看 – 旁邊平行車子裡的人正瞅著我們笑呢。

王家坪什麼都是土黃色的,房子,地,甚至人的臉,也許因為我們到的時候已近傍晚,感覺到有種和余暉一樣溫暖的東西,說不出來。院子打掃的很干淨,有趣的是村子裡現在還住人,老百姓和歷史毗鄰而居,其樂融融。

領袖們的故居保留的很好,簡單樸素到了沒有一樣多余的東西。毛澤東住的地方走出去是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小山丘那一頭去。當年偉人吃完飯或者開完會,披著棉襖出來散步,那情境,思之令人落淚。

山上有防空洞,用來躲國民黨炸彈的。門口看黑咕隆咚,深不可測,小心翼翼地貓腰進去。走到一半,喜歡惡作劇的IVAN從岔道裡衝出來唬人,女孩子膽小,嚇的大叫,後面的人也跟著怪叫起哄,一時間防空洞裡鬼呼狼嚎。每個人都又怕又刺激又過癮。衝出來,工作人員站在洞口等著我們, 手裡拎一串鑰匙。我們見了大笑,虧的叫,不然就要在裡面過夜了。

隔著不遠是大禮堂,毛澤東在這發表過著名的XX演講。像大部分的年輕人,我對“革命”的東西一向不懷敬意。可是在這裡,長條椅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小小的講桌安安靜靜地站在講台上,踏著松動的木地板慢慢走過去,不知不覺放低了聲說話。真的,一股敬意油然而生。我能體會到,當年坐在這裡聽講的那些年輕的靈魂,他們胸中湧動的熱情,熊熊燃燒的青春。光陰似箭,也不過半個世紀吧,世界都變了。

我們在院子裡一顆很大的紅五角星下拍了合影,洗出來看,照的不錯,五張年輕真實的笑臉。多年後看,是對我們平庸青春的一種祭奠嗎?

不到黃河心不死

延安唯一的一頓早飯是在賓館附近的小食鋪買包子吃,剛出籠,看上去熱乎乎的煞是誘人。叫了四個肉包一個菜包。我咬了一口,覺得肉味道不對,全吐了,只吃皮。看他們,狼吞虎咽吃的甚歡,不禁暗暗羞愧。

從延安去壺口又要半天。車開到中途,WHEN WHEN和IVAN腹痛難忍,叫司機緊急停車下去方便。良久,兩個人方如釋重負地出現,帶著滿身廁所的惡臭和一臉的不堪回首,我們均掩面而笑。原來這兩個人蹲在臭氣薰天的茅坑裡,居然還自得其樂地探討拉肚子的原因,討論的結果是“吃包子吃的”!我和吃菜包的JOY沒事可以理解,同樣吃肉的WATSON卻安然無恙,於是這兩個倒霉鬼衝他惡狠狠地大叫大嚷要討個是說法,WATSON綻放他經典的天真迷茫的笑容作答。

小巴到了洛川鎮就不開了,司機把我們“倒賣”給幾撥當地人。開始我們很不情願,堅持讓司機開下去。出鎮沒多遠,當地人追上來,攔住不讓走,那架勢不曉得惹急了他們會怎麼樣,只好乖乖下去。

這段路是沿著黃河走,開的又是外側,公路下面就是缺水的河床、斷壁、巨石,我坐位靠窗,看的心驚膽戰,生怕大轉彎時一個閃失就掉下去了。雖說“不到黃河心不死”,可是到了黃河我還是不想死的。

不知轉了多少個山頭,河道裡漸漸有水,盡管很淺,剛沒過河床,可已經混黃翻滾,很有些氣勢了。我非常興奮,讓他們快看,一個個也都土裡土氣的驚嘆不已。

進壺口如果坐普通小巴要買門票,大概30塊每人。但坐當地司機的車,門票是給他賺的。所以進大門時他把車窗關好,窗戶貼膜,黑黢黢的,IVAN故意問他我們是不是還要把頭埋下去?司機倒也憨厚,老實說:“那倒不用。”我們在後面悶笑。

遠遠看到一處白蒙蒙的霧氣衝天,應該就是壺口瀑布了。又開了不少路,車子停到瀑布旁邊,這時我們才驚覺那衝天的並非霧氣,竟是漫天黃沙!壺口瀑布正好位於山口,大風一路而來勢不可擋,到了瀑布這兒山口陡然縮小,加上兩邊根本沒有綠色,滿山的黃沙被刮起來,鋪天蓋日,天地一片慘淡。

下車前每人發一片濕巾紙擋在臉上做“防毒面罩”。一開車門,眼睛就睜不開了,腳剛下地,鞋面就落了一層沙。天啊,這哪裡是壺口,分明就是撒哈拉嘛!JOY在車裡慘叫:“我不下去了,你們去吧!”

朝著瀑布方向只走了一會兒,頭上、身上、耳朵裡全進了沙子。走到沒有護欄的懸崖邊望下看,黃河咆哮著翻滾著,兩岸陡峭的岩壁像是被這濁浪撕裂開來的,猙獰可怖。忍不住扔塊石頭進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被吞沒了,看的腳直發軟。

往上走,大概就是寧靜在《黃河絕戀》裡風情萬種的地方了,很多人在拍照。走近看,一道美麗的彩虹橫跨在瀑布上,而且無論站在哪個角度看,近的都好像觸手可及。水花四濺,吹到身上臉上,好爽!興奮極了,孩子氣地大叫。

與瀑布相距不過咫尺,上流卻是另一番景像了。舉目所及,黃河自天際逶迤而來,河面寬廣,水流平緩。蹲在河邊洗手,掌中沙礫清晰可見。風干後,手毛糙的難受。

在附近的飯店裡吃刀削面,問老板借水洗臉,頭發硬邦邦的都結塊了,耳朵裡稀哩嘩拉倒的出沙子。

從壺口包車到茶坊,WATSON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和司機攀談,大嘆陝西的爛蘋果問題,研究如何運到上海去做水果生意。司機老實人,信以為真,幾乎要和他互留電話號碼了。最後他升華了一句,讓全車人仰馬翻:“我這次來西安旅游還有一個目的,就是來考察西部的開發……”,結果被我們給扔到車後面去,和兩個來延安出差的老師坐一起由他升華去。

在茶坊換回西安的車,希望運氣好能搭上沃爾沃。在路口等了半天,結果卻搭了輛“豪華”臥鋪大巴。一上車,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臥鋪上橫七豎八躺了形形色色的人。我們坐在駕駛座後邊的兩條長凳上,堅決不肯到車後面去。一只臭腳丫在我頭頂晃悠,散發著濃郁的氣息。

陝西有句方言叫“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我們這輛車上的正副駕駛和拉客的漢子大概都是綏德人,壯實,隨興。一路上狂追前面一輛臥鋪大巴,不停的超車、換車道、按喇叭,我們抓著扶手看的目瞪口呆,大氣也不敢出。半路這場極品飛車大賽告一段落,司機招呼乘客下去方便。男的自然就在路邊灌溉農田,居然看到也有女的跟著下車,我不由的呆了一呆。不一會,玩心大起,趴著窗看她們怎麼行事。原來是跑到深一點的高粱地裡,蹲下去就沒了影。

天色越來越暗,有段路在修,車速放慢了,司機閑得無聊開始放VCD。我們的位置剛好在電視機下面,全都抬頭去看他們放什麼。機器慢,讀了半天,冒出來一個醜男人,梳著過時的發型,衣著土裡土氣,口齒不清地唱歌,一臉的痛不欲生狀。下面有字幕,我們看他唱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你愛我嗎?你恨我嗎?請透明一點……”哇靠,集體嘔吐!強烈要求司機換片子,司機說他們車上只有這個,想來是西安長途汽車司機的偶像。無奈,只好繼續忍受這超級垃圾加噪音的污染,因為就在頭頂,時不時忍不住去看幾眼,他還在那裡極度自我陶醉。唉,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西安的小吃

去陝西,不可不提西安的小吃。此行西安、延安,我們前後共吃了二十幾種,清單如下:

biang biang面, 臊(哨)子面(吃面發出如哨子般的鳴響,WATSON的經典鏡頭之一),刀削面,歧山擀面皮(涼皮),蕎麥合烙,洋芋擦擦,酸菜雞絲米線,油潑扯面,三絲煎餅,肉夾饃,蔥油餅,蒸碗豆花,貢丸湯,羊肉串,罐罐粉絲,澇糟,香腸米粉,鯽魚米線,酸菜肉絲面,烤魚排,蒜茸烤肉,賈三灌湯包,老孫家泡饃,水盆羊肉,八寶稀飯,魚圓(音)。

還有WATSON的‘鎮肚之寶’--- 生大蒜頭。

後記

千難萬苦終於買到回上海的火車票,兩張臥鋪三張硬座,商量好女生晚上睡,白天男生過來補覺,事實卻遠非我們想像般容易。那是輛西安始發的混編車,有幾節所謂的“綠色車廂”,其實就是民工車廂,不幸的是我們的三位弟兄正好買到。為防止沒有票的人晚上“流竄”到臥鋪車廂來,列車把綠色車廂鎖掉了。第二天一早,我去給他們送臥鋪憑證(好讓他們停車時混過來),把牌子塞在一盒西瓜霜喉片裡。隔了一道門,IVAN在那邊眼巴巴地等著。列車員惡狠狠地說不許過去,過去就不准過來了!我說送藥而已,這才法外開恩把門拉了一道縫。大概全世界也只有中國才會發生這種事情。

WHEN WHEN打死也不肯過去,在餐車混了一夜。IVAN和WATSON老實呆在自己位子上,沒有空調,空氣悶熱污濁,對面坐了個年輕的瘋子,趴著車窗大喊:“火車開快一點,我要回家!”情形可怖。更可怕的是,有個家伙隨身帶了錄音機,放的居然是那首豪華大巴上的歌,“你愛我嗎?你恨我嗎?請透明一點……”,他們被迫聽了一夜,可謂慘烈。


精選遊記: 西安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