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毛黨之間――喜馬拉雅往事

作者: 煩爺

導讀曾與毛黨之間的最遠距離,是五個多小時的飛行;而最近的距離,卻只有短短五米的目測。 然而,無論是間隔連綿的喜馬拉雅大山,還是面對一個冰冷的地雷,我確確實實和毛黨結下了一段扯不斷、忘不了的驚魂“情緣”。 自從盤算著去尼泊爾,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就沒有消停過,背景資料,攻略,機票,簽證,旅行物品,人身保險,申報休假等等,一如抖開的羽絨枕頭。 ...

曾與毛黨之間的最遠距離,是五個多小時的飛行;而最近的距離,卻只有短短五米的目測。

然而,無論是間隔連綿的喜馬拉雅大山,還是面對一個冰冷的地雷,我確確實實和毛黨結下了一段扯不斷、忘不了的驚魂“情緣”。

自從盤算著去尼泊爾,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裡就沒有消停過,背景資料,攻略,機票,簽證,旅行物品,人身保險,申報休假等等,一如抖開的羽絨枕頭。

眼看“塵埃”即將落定,離登機還不到72小時,不料電台早新聞裡報道:“尼泊爾國王今天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鑒於對毛黨打擊不力,國王同時宣布解散內閣。。。。。。”;“正在尼泊爾旅行的三十六名上海游客失去聯系。。。。。。”;“尼泊爾目前的通訊中斷。。。。。。”;“國家旅游局提請去尼泊爾的游客慎重考慮出行。。。。。。”

一時間,苦心的經營又成了“一地雞毛”。我們也頓然成了“眾矢之的”,來自於家人,朋友和公司領導的不解、規勸和責備,好似毛黨的炮彈,瞬間轟然而下,炸得我們無處躲藏,差一點就在出發前的最後一刻,支起白旗、繳械投降。

毛黨!!!這個同樣信奉馬列主義,高舉毛澤東思想偉大旗幟,一路高喊著“為天下受苦人謀幸福”的“另類政黨”,遙隔著千山萬水,怎麼就連“志同道合”的我們也要領教你的遠程威力?!

“死不改悔”的我們最終還是徒步在了尼泊爾的South Anapuna山路上。雖總與毛黨如影隨行,但好在一路還相安無事。看似溫和友善的毛黨也只是時不時地在村口的屋牆上,吊橋的橫幅上,向導的提醒中,和政府軍的盤查中,讓你感覺到;“我,就在你身邊。。。。。。。”

漸漸地我們也習慣了與毛黨這般若即若離的“曖昧關系”,也接受了“毛黨不襲擊游客”的“道聽途說”,更堅信來自“革命聖地中國”的我們,即使和毛黨有任何的正面接觸,也應該受到“同志加兄弟”般的熱情款待。於是,無論是忘情於雪峰深谷之間,還是痴迷於田野村落之中,在山間游走的日子,終也快樂無憂。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匆匆。一日,在下山的路上偶遇一醉漢,眼神迷離,步履蹣跚。見我們匆匆地趕路,便揮著膀子,衝著我們大喊;“毛黨封了路,外面沒車嘍!”。“嗯?!先於我們下山的幾個法國人和韓國人也沒見返回呀?!八成是酒話!不與理睬!”我們繼續趕往山口的車站,而我們的徒步向導Lama卻因此留了一個心眼。

經過山口的村子時,突然發現村牆上多了許多蘭色的大幅標語,鐵索橋上懸掛著鮮紅的橫幅。大字我們不識一個,但是僅憑那個親切的“鐮刀+鐵錘”,便足以明白先前這裡誰來過了!向導Lama不住地向村民打探公路上的情況,從他緊鎖的雙眉中,我們料想到外面的事態遠非那麼樂觀……

(續)

公路上果真一片死寂。原先路邊的小賣店幾乎都已“鐵將軍”把門。遠遠地望見路邊的茅草棚下歪歪斜斜地倒著那一家韓國人,急忙上前打招呼,忐忑地詢問路況。“毛黨領導的全國總罷工已進入第四天了,國王的強硬立場,罷工將無限期延續……”韓國人的家長一臉陰沉地訴說。

午後的山谷,驕陽似火,霧氣氤氳。無望地佇立在路邊,撂下沉重的背包,心裡七上八下。加德滿都和上海的返程機票都未確認,這樣的局勢下航班是否會有變故?!與外界的通訊至今已中斷了九天,給家人報平安的電話尚未回復……。所有的焦慮都是為了對家人的那份“承諾”。的確,這份“承諾”如今已化成心裡一副漸行漸沉的行李而難以卸下。

向導Lama鄭重地告誡我們千萬不要鋌而走險地找車上路,並建議我們返回山腳下的村子休整,直到罷工結束;或者再用兩天的時間翻過另一道山梁繞回Pokhara。

可是,這兩條建議都是以時間為代價,而我們最需要又卻是時間。突然一輛白色的印度產的小車出現在路上,我們仨操起背包一陣狂追。在一番死皮賴臉的央求後,那黝黑瘦小的司機哥眼珠一轉,極不情願地在我的手心上比劃了7000 RS的字樣。“天哪!這不是趁火打劫嘛?!這是平時的整整10倍車錢吶?!”。“人家是冒死給你們開車呀!”向導跟在身後幽幽地說道。

很顯然,與毛黨這些日子的曖昧相隨,我們無疑迂成了“頭插沙堆的鴕鳥”,仍麻木地以為毛黨是溫和的、友善的。於是又七嘴八舌的討價還價,硬是將自己的“逃命錢”由7000 RS降到了6000 RS,還竟然天真地要求司機哥盡量保證我們的安全 @#$*&$<>&@

就在我們仨忙著把背包裝上車的當兒,向導Lama拉著司機哥在一旁嘀咕著,不住地搖著腦袋。最後,踟躕的Lama幾乎是被我們塞進了小車裡。正當司機哥啟動油門的時候,Lama用從未有過的嚴肅和流利的英語,轉過頭對著坐在後座的我們吩咐道:“這車是掛著醫院牌照的救命車!萬一路上遭遇攔截,你們一定有人要裝成重病人!盡量壓低坐姿,千萬不要把頭伸到車窗外面!不管遇見什麼情況,千萬別慌!!!”。嚴正的一席話,好似給迷糊中我們狠狠地掐了一把。猛然間,我意識到我們的作為有可能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我們的目的地將會是哪裡?!?!

(續)

車沿著山間公路盤旋著上升,而我們的心卻是愈發下沉,再下沉。僵坐著的我連咽一口唾沫都擔心引發什麼動靜,車內的氣氛已凝結成了鉛塊……。

車窗外,陽光穿過林子在路上投下跳躍的光影,漫山的杜鵑和連片的菜花揮散著絲絲的甜氣,妖嬈地飄進車廂挑逗著我們緊繃的神經。路經的村寨,放學的孩子們歡鬧地衝著我們揮手、扮鬼臉。秧田裡起身的村婦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一閃而過的我們……。春天已浸潤了這個美好的國度,而這份美好的背面卻藏著陰冷和殺機。事後,向導Lama告訴我們,在山林裡,在村道邊,在山縫間和岩石後,到處都有毛黨的監視和黑洞洞的槍口。

也許是春意溫柔的撫慰,也許是長久緊繃後的麻木,倦意悄悄地襲上眉梢……。

突然,Lama驚呼:“有情況!!!”,

咯噔一下,車子直愣愣地鉚在了路當間兒。

“盤查!政府軍!”Lama好像頓時松了一口氣。

十幾個頭戴鋼盔,身著尼彩服荷槍實彈的士兵警惕地攔下了我們。一個看似長官的端著衝鋒槍直徑走來,要求我們空手一個一個地下車……。在仔細驗證了我們的身份以後,長官要求我們在士兵的押解下,人車分別通過接下來的約五十米山道。

車沿著下坡緩緩地滑行,士兵緊挨著我們並肩通過劍拔弩張的臨時哨卡,走在我身邊的小兵哥一臉地凝重,看他的模樣也就十多歲,深而驚恐的眼眸閃著長而翹的睫毛,鼻尖上滲著細小的汗珠。除了緊而沉的腳步聲,我清晰地聽見他急而重的呼吸,並瞥見其食指死死緊扣著扳機。

令人窒息的五十米,我的脊背也始終冰涼。重新回到了車裡,司機哥急踩油門,我們一溜煙兒地又消失在盤山路上。原以為已經回到了政府軍把守的安全地域了,可向導Lama卻蔑視地瞥了我一眼,回道:“Who knows?!”。是呀!路漫漫兮,同志尚需努力啊!!!

漸漸地,我們駛離了山澗,起伏的山巒已遠遠地退卻到了公路的兩邊,其間是盈盈的草場和溪水潺潺的河灘。晚霞初艷,月爬山梁,三個多小時的歸途可謂是“度時如年”。有生以來,我們從未如此真切地體會“和平”兩字的分量,也從未如此強烈地渴望“安寧”的早日降臨。

不料,就在車剛爬上一個高坡時,就在前方約五米處的路中央,驚現一組“石頭陣”。路面上整齊地壘砌著碩大的卵石,石陣的中央赫然安放著用鮮紅的“鐮刀鐵錘旗”包裹著的地雷。

懵了!頓時我們五個呆呆地目瞪著這紅色的地雷,腦袋一片空白……。

“倒車!!!”Lama無望地喊道。“慢!!!大家先查看一下四周有沒有機攀!”我猛然意識到。五雙驚悚而剎那間銳利的眼睛警惕地四下探察,五顆狂亂的心頃刻間都提到了喉嚨口,五個同舟共濟的人瞬間命懸一線。趕快撤離!!!司機哥穩且緩慢倒車,五米,十米,二十米……,在車胎碾壓的路石吱吱嘎嘎地迸裂中,漸漸地我們退離到離地雷約三十多米的路中央。尚未緩過神,司機哥猛然發力,“轟”的一下,車一頭衝下了滿是卵石的河灘,淌著河水,繞了一個約五六十米的半圓,車又重新爬上了公路。此時,我們五人已渾身是水,難辯是河水還是冷汗。

夜幕降臨,我們五人目光灼灼,摸黑潛行……。當再次接受政府軍的盤查時,我們已能望見Pokhara璀璨而溫暖的燈火了。就在士兵升起欄杆,放行我們的那刻,我頓感癱軟,眼眶濕潤。這道高懸的欄杆內外竟有如天堂和地獄一般,仿佛重生的熱流被Pokhara的燈火點燃,湧遍我們五個人,五雙共同經歷生死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Pokhara,我們回來了!!!

另注:回到加德滿都後,聽說Pokhara有司機違抗罷工令,被毛黨剁了手指……。

又注:回到上海,新聞報道Pokhara巴士爆炸,兩死多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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