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遍萬水千山

作者: pigbytree

導讀黑紗背後 不知道是因為新剪了的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像良民,還是因為名噪一時的假照案讓湖南簽發的護照有了壞名聲,邊檢的那位警官拿著護照左看右看,反復盤問了足有十分鐘,直到我終於有了做賊的感覺他才蓋上了那個小紅戳。 這是2005年4月14日的夜,船上人很少,海上靜悄悄,半個鐘頭左右就從蛇口港去到了香港國際機場。是因為這夜色吧,路途上每個人都安安靜靜 ...

黑紗背後

不知道是因為新剪了的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像良民,還是因為名噪一時的假照案讓湖南簽發的護照有了壞名聲,邊檢的那位警官拿著護照左看右看,反復盤問了足有十分鐘,直到我終於有了做賊的感覺他才蓋上了那個小紅戳。

這是2005年4月14日的夜,船上人很少,海上靜悄悄,半個鐘頭左右就從蛇口港去到了香港國際機場。是因為這夜色吧,路途上每個人都安安靜靜。我也一樣靜靜的換了登機牌,過了安檢,上了擺渡巴士,搭乘了地鐵,又是四十分鐘的時間才到達登機口。

夜機,屬於阿聯酋航空的EK385。站在旁邊的那個空姐很靚,很有雕塑感的輪廓;又穿一身漂亮制服;尤其是臉旁垂那一抹紗,給美麗增添幾分神秘。重感冒沒有痊愈,嗓子還發著炎,機艙裡冷氣又十足,更是要緊緊的把薄薄毛毯裹在身上,還把身體緊貼著椅背想阻止冷氣鑽進後背。也得到了“流竄”海外的第一個經驗,長途飛行時一定要在隨身的行李裡最方便拿取的位置准備一件外套。

人生際遇總是難以預料。三年前客居貴陽時常常拉著樂的手說,“回到從前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和你在貴陽住上這麼些日子”。那一年梅雨時節坐在街邊吃著火鍋聽著雨的時候更不會想到的是三年後的這個春天會一個人飛向遙遠的西域。

其實並不想自己也是那只沒有腳的鳥,一生不停歇的飛。某一年某一天,仍想要只是坐著,默默讀雲卷雲舒。老了之後還是回到家鄉去開一間Cafe 吧。Cafe 裡貼一些周游的老照片,放一些年青時的歌,只煮沉穩的摩卡,讓推開厚重木門進來的每一個人都是朋友。Cafe 的名字,仍然要叫做“飛鳥與魚”。而你的花店,依然會在我的左近嗎?

長途飛行多少有些無聊,睡睡醒醒,還看了一集的“老友記”。這部劇,昨天你已經陪我看到第幾季的第幾集了?

航班經停了Bangkok。終於降落在Dubai機場已經是十個小時以後。當地時間留在凌晨四點半,時差四小時。同來的乘客多是在此轉機,入境的只有寥寥三、五人。走過長長通道,英文還不怎麼好的我留意著每個指引。路沒有走錯,但在進行眼膜檢查的時候出了麻煩,瞪來瞪去,那機器就是不對我說GO,難道真成了恐怖分子?索性自己用手撐大了眼也沒有用。值班的安全人員倒還耐心,示意我去盯那天花板上的燈。還好,眼花繚亂了之後再去試終於看到了綠色的GO。

這一次的目的地並不是著名的港市Dubai,而是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首都Abu Dhabi。汽車在兩個城市間的高速公路上飛馳的時候,一輪紅日已經升起在天際。因為超速,車中告警器不住的滴滴著。晨光裡的沙漠公路上車很少,從偶爾疾馳超過我們的車的車牌上有了新的發現,原來,真正阿拉伯人的數字根本就非我們平日裡所謂阿拉伯數字的寫法,而是另一種奇怪的模樣。

在Abu Dhabi停留了一周,不時感覺著真主對這片土地的眷顧。這個國家有著居世界第二位的石油儲量,居世界第三位的天然氣儲量,和僅僅三百萬的人口。生於斯長於斯的人們被稱為Local,他們享受著近乎完美的社會福利,例如出生即有的五十萬美元無息貸款,例如免費的醫療,例如結婚時可以得到的政府贈予的房產。我們居住的Villa附近有個跑馬場,據說游戲的規則和香港馬會的沒什麼兩樣,頭獎也是百萬計的獎金,不同的卻是在這裡下注是免費的,無本而可以有萬利的期待。

或者是因為社會的富足,或者是因為宗教上的信仰,又或者是因為法律的嚴厲,Aub Dhabi的治安狀況出乎意料的好。住在路邊一棟三層Villa的頂樓,一個多星期的時間都沒有去配鑰匙,因為Villa的大門總是深夜才鎖上,鎖上了以後也是可以輕易翻門而入的。最初的時候頗有些不習慣,因為我的上一站是深圳。但看到周圍的幾棟Villa也都是這樣的日不閉戶,看到二樓一個單身女孩的房間也總是門戶大開,也就很快的開始享受這份安全感,連自己的房門都懶得去鎖了,即使筆記本電腦總是放在桌上。

藍色大海就在城市之中,久仰了的波斯灣。城市之中的海水也會如此的蔚藍而清澈麼?天空裡是黃昏的雲和霞,海面上是三兩疾馳的水上摩托和追浪人的笑語,對岸的沙丘在暮色裡隱約可見。漫步海邊便道上,望夠了海又轉過身來看這城市。街邊的每棵樹下都布放著黑黑的橡膠管,為的是對付這裡少雨的氣候。據說這樣一棵樹一年的花費就是三千美元。街燈不知什麼時候點亮,燈下的人悠然自得,有黑袍從頭蒙到腳只留一雙眼睛的女子,有白袍飄飄卻又頭戴一頂耐克帽的學生,有沐著傍晚霞光清風慢跑的短衫男女,還有調皮的男孩迎著鏡頭在嬉鬧。不遠處,一個黑袍女子也在倚著石欄看海。海風輕輕掀起她的衣,我驀然見著了黑袍下面時尚的裙。再看,腳上穿著的是一雙金色的高跟涼拖。不自覺的留意起過往女子的腳,十之七八黑袍下擺處都會露出裡面的鮮艷,和腳上漂亮的鞋。

這一周裡除掉這些黑衣的女子,也見著了一些清涼的打扮。而那些在海灘上沐浴日光的女子們既有仍然舍不得除去長袍的,也有春光擋不住的比基尼。同為真主庇護下的國家,同為油與氣的大國,阿聯酋與沙特的最大區別就在於此吧,他們既虔誠的信奉著伊斯蘭教,又可以去包容時尚、展示時尚。這份包容,也就決定了這片海灣的中心城市會是Dubai,而非Riyadh吧。

進埃及記

這一夜睡得晚,凌晨四點半才上床。將睡未睡的時候哈哈啊啊的禱告聲已經從附近的清真寺傳來。一個虔誠的穆斯林一天之中需要五次禱告,最早的一次就在這凌晨五時左右。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聽著,腦海裡恍恍惚惚的是童年時有線廣播裡的進行曲,也總是這樣執著的回響在日出時分。

睡了不足四個小時,Archer開著他的大吉普過來,載了我們往Dubai去。已經探清楚了路上所有雷達位置的他一路超速,進了Dubai城還不到中午。看看時間尚早,想去拜訪拜訪著名的Burj AI Arab酒店,就是那座照片在網絡上流傳已久的風帆樣七星級酒店。到了跟前才知道酒店的院落必須是有預定的房客或者食客才能進入,這一次只能遠觀了。站在遠處的海邊,視線裡的建築只有這個特立獨行的“大風帆”傲慢的在晴朗天空下面,仿佛要衝向遠海。太強烈的陽光從酒店方向射來,刺到人睜不開眼睛,就隨意的拍了些照片,算做是到此一看的證明。注意力很快的被腳下過分美麗的海灘所吸引。這片海,遠一點的地方看上去是蔚藍,近一點的地方看上去是碧綠,疾馳的摩托艇在平靜海面上掀起幾道白色的浪。海灘上的沙是帶一點點黃色的白,也算得上所謂的銀灘吧。樂有一年五一節去了廣西北海的銀灘,回來笑說游人如織,看到的只是“肉灘”。比較起來,這裡的人很少,又都只是慵慵懶懶的躺著享受日光。遺憾的是人在路途的我們時間上有限制,只能衣冠楚楚的做一個海灘上面顯然的旁觀者。

離開這個國家是4月22日的下午三點十分,阿聯酋航空的EK923航班。沒有換到臨窗的位,看不到雲的下面。懶懶半躺在椅上,將椅背電視固定在航路圖上,看屏幕上面的小小飛機漸漸飛越阿拉伯半島的天空。四個小時是多麼短暫的光陰,我們已到達了幾千年的Cairo城。

“未見過Cairo的人就未見過世界,她的土地是黃金,她的尼羅河是奇跡,她的婦女就像天堂裡的黑眼睛聖女,她的房子就是宮殿,她的空氣柔軟得像蘆薈木般香甜好聞令人喜悅。Cairo怎能不是這樣呢,因為她是世界的母親。”

那是《天方夜譚》裡的Cairo,這一日我所見的卻仿佛是回到了十年前的中國內地城市。與摩登的Dubai機場相比,這裡的水泥地面、人行樓梯已經是給人老舊的感覺,整個印像上仿佛是從前國內的大火車站。進城的路上,道路已經寬敞,但往來的車多顯破舊,橫衝直撞,變線絕不打燈。路兩邊也很寬闊,卻是滿目黃土,仿佛當年那些不知道如何開發下去的所謂開發區。一些住宅的風格像極從前國營大廠的老宿舍。但奇怪的是不少房子明明住著人家,卻裸著外牆不做粉刷,或者禿著屋頂未加修飾。問當地的朋友才知道原來埃及的法律規定房屋一旦完工就須依律繳納物業稅,這些不能算完工的房子就可以合法避稅了。司機是個壯實的埃及大漢,剛看了新聞的他告訴我們小泉說了道歉。堅決表示了他站在中國的一邊之後他又說起中國和埃及都有古老的歷史,有相似的文化和傳統。望著車窗外九十年代初的中國,我連連稱是。

埃及的初體驗還有Cairo的戒備森嚴。一路上總是有些大院,高牆上崗樓林立,荷槍的兵士嚴陣以待。整個城市裡各種裝扮的警察隨處可見,有腰裡別著手槍的白衣,有肩上挎著AK47的黑衣;有站在路邊盾牌後的,有端坐在皮卡後廂裡的。住在Maadi,是西方人聚集較多的區域,就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公寓樓下就有一個鐵架與紙板搭建的簡易崗亭,總是有四、五個警察長槍短炮的守著。剛有幾分安全感,覺著這樣的警衛待遇下我們應該是遇不見阿裡巴巴的,就被告知崗亭的原因是這個公寓中美國人很多。與山姆大叔為鄰,在今時的中東決不是一個可以輕松的環境。

晚餐是在九街上的Dragon House。打了的士過去,那車,果然如傳說中一樣是舊舊髒髒的。下車的時候也和司機為了兩鎊還是五鎊的車資糾纏了好一陣,最後果斷的丟下兩鎊半後走人。拾級而上進了餐廳,紅紅的燈籠透著暗淡的光,餐廳裡人很少,只有一對西方來的情侶竊竊私語。老板娘來自香港,據說是當地華語婦女會的領頭人,已經在埃及各地開了不少的連鎖餐廳。埃及的侍者們穿著紅色的唐裝,給已經又累又餓的我們送上來一頓豐盛的中國晚餐,還有在阿拉伯世界裡並不是隨處都有的啤酒。一個年輕而英俊的侍者識得中文,殷勤的跑上跑下。問他,說是剛剛拜師學了三個月中文,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因為他的水平已經遠不止講得出“麻婆豆腐”聽得懂“宮寶雞丁”的狀況。不過,後來就聽久居於此的朋友說每次有新的中國客人去,他總是會說剛學三個月的中文,原來是一個不會結束的第三月。

四月Cairo,白天烈日炎炎,夜晚卻是涼風習習。酒足飯飽後沒有再叫的士,而是漫步走回去。異鄉的明月遙掛天際,月光下的林蔭路上見不著幾個行人。路邊的宅院都是燈光暗淡,悄無聲息。黑暗裡不時看見簡易的值勤點,視線裡冒出一、兩個持槍的警察。或者是走著走著驀然發現近前的路邊坐了一個守衛。阿拉伯人是以貓為靈物的,一路上也總是和一些貓兒不期而遇。

邊走邊聊,一不小心竟然迷路了。我不禁開始笑話已經久居於此的老丁。但後來,在Maadi最初的日子,是一段與迷路相伴的日子。原因是簡單的,這一片見不著高樓,找不到標志性建築,只有一個個小小院落或者看上去一個模樣的公寓樓隱於樹後。而且,每到路口,遇到的常常並不是所謂的丁字樓口、十字路口,而可以算得上是米字路口,總是有六、七條岔路伸向每一個方向。不過,在這裡迷路也並不用驚慌,只要方向對了,蛛網一樣的小路總是可以把你帶到目的地。如我,最長時間的一次迷路記錄是本來只要十五分鐘時間的路程,一個人在暗夜裡轉了一個小時才走到。

這就是我的埃及第一日了。熄燈之前,躺在床上,隨手亂翻書,書上說七百年前這座城市是“宇宙的大都會、世界的花園、人群密集的地方、皇家的寶座、一個用城堡和宮殿裝飾的城市,眾多修道院和學校裝飾著它的地平線,而博學的月光和星光將它照亮”。七百年後的今天,它將是我未來幾年活動的據點城市了。

ALEXANDRIA一日

5月1日也是埃及人的公眾假日。原本是想一個人去北部地中海邊的Alexandria走走,一不小心組成了一個八人旅行團。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因為是在埃及的第一次火車旅行,提前了一天去穆巴拉克站幫大家買票。買完票在街邊閑逛的時候,人們圍著店鋪裡的電視機,見到血肉模糊的場面我以為又是來自伊拉克的鏡頭。但很快就有問平安的電話打來,囑咐我們取消外出,因為這一天發生了三起針對游客的襲擊,其中的一次爆炸地點就在離我千米左右、一周前剛剛去過的博物館附近。

第二天我們還是去了Alexandria。

早上九點的火車,25鎊的二等車廂,舒適的座椅,可以把雙腿伸直的空間,比國內的火車旅行輕松多了。人口不那麼眾多的好處吧。短短兩個小時就到了Alexandria的馬斯爾站,是因為臨著海嗎?一下車竟覺著冷。車站裡一個英俊挺拔的白衣警察主動迎了上來,先是領著隊伍中的兩位女孩去洗手間,又幫著我們在車站外找的士。一番的討價還價,擔心行程受到司機那外來而無法判斷的影響的我們還是拒絕了包車,選擇了一站一站的自由行。那位警察依舊殷勤,領著我們一直走到了不遠處的羅馬圓形劇場門口。告別的時候比劃了好一陣子,提出了他的所求:萬金油。萬金油?對於我們都已是兒時記憶了,當然是沒有人隨身帶著的,只得遺憾的看著他失望的走。

Alexandria與Cairo的不一樣是顯見的,Cairo擁抱著尼羅河,擁抱著幾千年的古埃及文明;Alexandria卻是站著地中海邊上,懷念著古羅馬帝國的輝煌。這個建於公元2世紀的古羅馬圓形劇場遺跡離馬斯爾站不過五分鐘腳程,是我們理所當然的第一站。歲月埋藏了太多的緣故吧,並不見想像中的宏大,只是斷壁殘垣間透著滄桑。游客不多,幾個喧鬧著用照相機書寫著到此一游,幾個悄悄的走上走下尋找著歷史。我坐在千年的石階上,呆呆看陽光下那些半截的柱,想它們轟然倒下的一刻。

出了古劇場,八個人擠進了一輛的士,去了龐培之柱。那是一根孤孤單單聳立著的30米高的紅色花岡岩柱子。他們說,當年這樣的柱子有400根。我真的有了幾分的懷疑,400根這樣的柱子?那麼這裡又會是多麼輝煌的一座城市?又怎麼會只留下它在風雨中孤獨了千百年?歲月真的無情至此麼?想與旁邊一名手持MP5的值班警察合影,他指指門口的軍官謝絕了我。隨便聊上幾句,他也開始比劃著向我要起了萬金油。原來,我們那古老的小盒子在這裡竟是如此的受歡迎,下一次回國,是一定要去買一些萬金油帶過來的了。離開龐培之柱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滿滿一輛大巴的中國游客。國內的黃金周又開始了,我的朋友們都去了哪裡呢?

其實是很想坐一坐街道上那吱吱呀呀的電車隨意逛逛的,可惜只有一天的閑暇可以停留在此。我們穿過那些有著濃郁古歐洲色彩的街巷去了海邊的卡伊土貝伊要塞。那裡還是古時世界七大奇跡之一法羅斯燈塔的原址。燈塔倒了之後,馬姆魯克王朝的蘇丹卡伊土貝伊建起了這座土黃色的城堡。

要塞戒備著的是深藍色的地中海。站在城堡裡,透過形狀不一的窗望過去的海,就如同一幅幅美麗的畫。海水遇著了礁石,雖然也激起浪花朵朵,但是這樣的深藍仍不似以前所見的那些蔚藍的活躍感覺,而是透著些許的深沉。是因為埋葬了太多的英雄埋藏了太多的風流的緣故吧,那些乘著浪而來的古羅馬古希腊的鬥士,那些守衛在這要塞上的古阿拉伯古埃及的戰士,他們是屬於這片海的英雄。而傳說中的埃及艷後,著名的克麗奧佩特拉就是在這片深藍上把自己奉獻給凱撒大帝的麼?那又會是怎麼樣的一個夜晚?月色究竟是皎潔還是放蕩?而她,究竟是歐洲人筆下“曠世的肉感妖婦”,還是埃及人所傳誦著的“善良的學者”?這片深藍下真的還埋藏著她與最後那位羅馬情人共築的愛巢麼?

在卡伊土貝伊逗留了很長的時間。因為聽說所有的景點都會在下午四點關門,所以我們將Alexandria圖書館留給了下一次拜訪,而是急急趕去了位於濱海路另一端的蒙塔扎。從卡伊土貝伊打車過去需要15鎊的車資。一路沿海,海景無敵。只是性情奔放的司機飛馳著車還不時雙手放開方向盤來比劃,想推翻已經談好的車資,讓我們偶爾受些驚嚇。到了目的地,昔日裡的皇家夏宮已是一個大公園,熙熙攘攘,熱鬧非常。樹蔭下草地上人們或躺或坐,孩子們追逐踢著球。但吸引住我們的風景仍然是在海邊,古老的城堡古老的燈塔古老的橋,和那更加寬闊深邃的藍。悠悠閑閑慢慢走,不斷有當地的游人友善的打招呼,也不斷有當地的游人過來要求我們做合影的模特。這可真是應了卞之琳的那首詩,站在這橋上望地中海風景的時候,對於這裡,我們自己亦是那異國情調的景。孩子們就更有趣了,合影完總是會問一句“What’s your name”,然後就問我們會不會功夫,或者可不可以教他們功夫。到後來,我也會擺一個Pose,回答說“ I’m Jack Chen”。

快要離開的時候,有本地人友善的衝著我們喊“磨西磨西”,不那麼友善的大聲答了一句“Chinese,No 磨西磨西”。就聽到有人在背後呼喊我的名字,驚訝萬分,回頭一看,是一對認識的中國情侶。這卻是“莫道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了。二十年前的游子們只能是望著天空飄來故鄉的雲,現在的路途中是經常會遇著故鄉的人了。這段時間在Dubai機場、在金字塔前、在法老號上、在龐貝柱下,總是會有人小心翼翼卻又充滿期待的問一句“中國人嗎?”

晚餐依了旅游手冊的指引,去了海邊的Fish Market。果然是名店,花了不短的時間排隊等位,等到准備放棄了的時候終於輪到了我們。擁擠的餐廳,我們坐臨窗的位,看滿港白船,吃美味的蝦和魚。

一天的時光總是太短暫,黃昏來的時候我們匆匆的走。晚上七點,Alexandria往Cairo的火車駛入漸濃夜幕,我閉上了雙眼,默默回望這倏忽一天,和這千年的港。

水迷煙醉

兩個埃及的朋友要遠行,Ahmed去馬爾代夫,Sherif去約旦。走之前約著在尼羅河邊的Friday’s餐廳吃了一頓晚餐。

晚餐是美味的。我愛的是Cairo的鮮榨果汁,那麼的濃,濃到用吸管總是要費很大的力氣才吸得到;卻又絕無雜質,是一定可以吸得干干淨淨的了。我也愛此間的烤魚,香嫩而無刺,盡管沒有中國那樣變化多端的食法。

尼羅河的傍晚也是迷人的。河中央白帆點點,美中不足只是帆面上百事可樂那巨大的Logo如此張揚。近岸處有老者劃一葉扁舟,撒網捕魚。我們的盤中餐,會是他網住的麼?抬頭望,也不知道遠空中翱翔不歇的是不是鷹,更不知近前的一棵老樹上藏著多少雀兒,嘰嘰喳喳的吵得那麼歡。

見我凝望著河水出了神,Sherif問一句“中國有幾條河?”哦,中國有幾條河?這問題可真問倒了我,這問題也真問出了些許中國人的自豪感。

這間露天的餐廳裡聚了不少西方人,回旋著的歌也是我所愛的“加州旅館”。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人們紛紛結束了晚餐,餐桌旁的地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阿拉伯水煙壺。那是些齊膝高的玻璃瓶,葫蘆一般的形狀,瓶裡盛半瓶水,一條長長軟管從水中引出,瓶的頂部是一個小小的球狀的盆,揭開蓋裡面燃三、兩塊黑黑煙泥。記起了曾經見過的一段描寫阿拉伯人抽水煙情景的文字:“騰雲駕霧間,水迷煙醉中,經典的時光恍若倒流,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又見到,最近河的位置上,一位身材高挑的金發女子蜷在椅中,帶幾分寂寞,吸一樽水煙,望尼羅河北去,顯出些酷的美。

看出了我的躍躍欲試,兩個朋友鼓舞著我嘗試一下,Ahmed更是表示如果不喜歡他可以接著抽完,不會浪費。終於忍不住請侍者端上了那工藝品一般漂亮的水煙壺,仔仔細細把玩一番,將琥珀的煙嘴含在口中,小心翼翼的吸上一口,聽到了壺裡咕咕嚕嚕的水聲,卻並沒有感覺到煙的味道。再使勁吸上一口,嘴裡有了似有似無的煙草味道,和一股淡淡的水果甜。放下心來深吸幾口,結果,醉了,頭開始暈沉昏脹起來。那兩個家伙看我用手勢比劃頭暈的感覺,早有所料的開懷大笑。Ahmed自得的接過那軟軟煙管,拔掉煙嘴,開始了他的享受,煙霧升騰在他的面容前面。

離開餐廳,兩個朋友把我載回了辦公室。進門的時候正是一天中最後的一次禱告時間,警衛把槍放在桌上,跪在一條小小的毯上,面朝牆壁,虔誠的深伏於地。幸虧我不是恐怖分子。

走上屋頂的天台,看看表,北京時間已是午夜兩點半,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們都入睡了吧?Cairo的夜空,滿天星輝;路邊的一樹藍花,直伸展到四樓上我的面前。煙醉未全散,恍恍惚惚,心裡就一直回響著這有著星與花的溫柔老歌旋律“願摘下千束星光,將夢兒懸在你窗,溫暖這最美的晚上。願藉著一室花香,將未來甜蜜構想,將愛情鋪滿如詩的晚上。”那麼,今天夜裡你的夢又在哪裡呢?那張床臨著海,如果忘了拉上窗簾,會有一抹星輝悄悄溜進來吧?會是現在照著我的那一顆星嗎?會把我帶進你的夢裡嗎?

認識你是那個夏天的清晨,拉開車門,你母親對我說,“一路上多照顧一下”。沒想到的是一語成讖了。但這一路上並不順利,曲曲折折,離離合合,眼淚太多。記得最初時每每約著去看電影,我們總是說,“這樣吧,你不用等我我也不用等你,我們去同一家影院看同一場,有緣總會遇著”;也總是會各自坐著沉醉劇情中,又在散場後的人群裡“偶然相逢”,去吃一碟刨冰,飲兩杯苦丁。記得千禧年的秋天,從成都搬去昆明,大箱小包的,選擇了在南京轉機,因為那裡有你,因為你說棲霞的紅葉美。金鷹的47樓,推開門,不見你的蹤影,拉開窗簾,你從高高窗台跳下,調皮的說,“知道嗎?我其實是一個小國的公主。”是的,愛情本應該如童話,每一個女孩都是一個公主。那一個瞬間,我亦相信了你的童話裡有我。那一天,我們忘了棲霞的紅葉。更記得蜜月裡在香格裡拉納帕海邊的山上,整個世界是那樣的寧靜,只有風聲,偶爾的犛牛聲。兩個人坐著,看流動的霞光、寂寞的雪峰、祥和的村落、守護者般的青稞架,還有高山上的那一面湖水。世界是那樣的寧靜,一切的俗世煩擾又是那樣的遙遠。

“騰雲駕霧間,水迷煙醉中,經典的時光恍若倒流,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分別了一月,隔著關山萬裡,大洋重重,我已不知你的眼睛在哪裡?但仍然見著你的凝視在天空裡;我已不知你的嘴唇在哪裡?但仍然觸著你的親吻在空氣裡。不知道這一次的分離又會有多久,但如果,今生你還會為了我流眼淚,我寧願那只是為了思念。

大像鼻子

在Dubai度過了幾天沒有夜晚的日子。每天忙忙碌碌,結束完一天的工作總是夜深。入住的酒店有間人氣頗旺的酒吧,不錯的黑人樂隊每夜唱不停,住客可憑房卡入場。我們也就習慣了睡覺前下去喝兩瓶冰鎮喜力或是科羅娜,驅一些疲憊。愈夜愈喧鬧愈夜愈墮落的吧裡舞動著的對對男女總是那樣的肆意放縱,讓人忘了這是在中東的阿拉伯世界裡。

離開Dubai的前一晚還是慕名去了那座著名的七星級酒店。讓Jifry幫著預定了晚餐,以食客的身份進了酒店的院門。海灘上的Al Mahara餐廳,微微海風中曳曳燭光裡價格不菲的晚餐結束後,我們搭乘電瓶車進到了位於一個人工島上的Burj AI Arab酒店。這樣慕名而來的觀光客還是不少的,四下裡都是拿著相機擺著Pose的人們。但我們也只能是隨便走走看看的了,從價目表上看這裡最便宜的房間面積也有一百七十幾個平米,一天的房費要折合一萬二千元左右的人民幣;最貴的皇家套房價格差不多是八萬五千元人民幣一天。

終於再一次告別了Dubai,新的目的地是蘇丹的首都Khartoum。蘇丹是黑非洲面積最大的國家,也是地球上最熱的國家之一。而Khartoum據說在阿拉伯語言裡是“大像鼻子”的意思。是因為青、白尼羅河在這裡交彙北去,讓這城市形似大像的鼻子。它還頗似我們長江上的武漢,也是由三鎮組成。但武漢只是中國的四大火爐之一,Khartoum是被稱為世界的火爐,熱力又要更進一步的了。

下午三點的航班,飛行了不足四個小時,分明是到了Khartoum的上空,但飛機不停的盤旋,就是不去降落。半個小時過去,機艙廣播響起,因為沙塵暴,我們無法降落,要備降到沙特阿拉伯的西部港市Jedda去了。

Jedda的夜一樣的燈火通明,我們卻只能留在機艙裡等候。走到後艙,想從空姐們嘴裡得到些確切的信息,卻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這航班下一步的計劃。因著東亞人的親切面容,與一位來自Seoul的漂亮韓國空姐閑聊起來。有趣的是,她會說的唯一中文是“我不是中國人,我是韓國人”。是因為這航路上中國人太多,又總有中國小伙試著搭訕的緣故嗎?機艙廣播終於又一次響起的時候,空姐們緊張的就了位,我卻更加的茫然,因為這架飛機將回到Dubai去。

凌晨一點,終點回到起點。我們降落在Dubai。本以為會安排酒店讓大家結束這一夜的折騰,哪知道剛從一樓的到達廳進,又被催著急急忙忙上了二樓,找到登機口。兩點半,換一架飛機換一個機組我們再飛一次Khartoum,不破樓蘭終不還了。等到終於踏上蘇丹的土地,已經是5月24日的早上六點。隨後,為了簽證的緣故,在那效率低下的海關辦公室門口又等待了一個小時。

住所周圍據說是Khartoum的富人區,看到那街景,感覺中卻像回到七年前,我在湖南西部那些鄉鎮間奔波的日子。黃泥路,塵土飛揚,往來的交通工具是帶後鬥的三輪摩托車。但高溫是湖南家鄉沒得比的了,站在烈日下,真正是感覺著立在火爐邊,汗毛似乎都要被烤得卷起來。朋友腕上的表告訴我們,此時的室外溫度是四十三攝氏度。不幸的是,風塵僕僕了這麼大半天,進得浴室發現水龍頭裡是沒有水的。所幸的是,臥室裡空調雖然老舊,還是可以正常的送些涼風。也顧不了滿身的灰塵汗水與油膩了,衣服一脫,倒頭就睡。只睡得兩、三個小時,醒來,發現床單已被汗水濕透。空調不知何時罷了工,原來是停電了。

但這兩、三個小時的小憩已讓我恢復了元氣。晚飯前還是去拜訪了青白尼羅河的交彙處,看那兩條大河在此地幾千年的相遇。傳說中這相遇是“一條青色,一條白色,彙合時涇渭分明,水色互不相混,平行奔流,猶如兩條玉帶”。但我們在岸邊,站得不夠高的緣故吧,見得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河默默的流淌。以河為景,照了幾張像,算是紀念。由於靠近總統府,很快就有警察跑來吹著口哨來讓我們把車開走。而我們也赫然見著了路邊樹蔭下架在皮卡上的機關槍。才想起這個國家二十年的南北內戰剛剛停火,百廢而待興。回去的路上經過一片墓地,很少見的位於市中心的墓地。老鴉飛過,讓這城市平添幾分凄涼感覺。一切都是因為戰爭嗎?那戰爭又是為了什麼?晚上,躺在簡陋的單人床上,吊扇在頭頂咿咿呀呀的轉動,空調在牆上轟轟隆隆的震著。不禁就想起了伊拉克的兄弟們發來的郵件,想起他們在Baghdad機場阿帕奇炮口下的惶恐,在Mosul大街與汽車炸彈擦肩而過後的慶幸。

忍不住的祝福,祝福一切都好,所有的漂泊和守望。

簡單生活

生活在別處,生活在Khartoum,生活,可以如此簡單。

每個早晨,睡眼朦朧的從汗水濕了床單的小床上起來,搖晃著走到洗手間,擰開那幾乎隨時會倒下來的小小盥洗池上的水龍頭,只要是有水流出,即使更多的時候它是混黃,也不由的慶幸著幸運一天的開始。如果沒有水流出,也並不會沮喪。旁邊那已不可能使用的破舊洗衣機上早已備好了純淨水,只是一瓶,就可以完成我個的洗漱過程。

這裡的驕陽總是似火。偶爾有風,不一定是好的征兆。那可能會帶來一整天的紅,紅色的天空紅色的大地紅色的路人,直到我的便攜機屏幕也蒙一層紅。只因為細細密密的紅色沙塵總是不願錯過隨著風輕舞飛揚的機會。太陽落山之後,暑氣並未減退太多。白天擠在牆角或者藏在車下的野狗開始在路上來回。偶爾還會遇著它們在黑夜裡成群奔跑嘶吼的壯觀。這樣,閑暇的散步就不能成為經常了。出門,總是要以車代步的。有的時候會去乘坐被朋友稱作“蹦蹦跳”的三輪摩托。有些這樣的摩托被當地小伙打扮得金屬感十足,車身滿是天線,播放著震耳的搖滾穿街而過,酷得很。第一次乘坐是為了從住所去到辦公室,心裡是拿不准車資幾何的。到站下車,遞給那小伙五百蘇丹鎊,他找回來兩百鎊。我堅持著要找回更多,雞同鴨講的僵持了片刻。終於,他一邊嘟嚕一邊打開了角落裡的工具箱,還以為是要拿出他的錢包了,掏出的卻一個油膩破布包,遞到我的手裡,意思是將這包東西抵做找頭。打開一看,竟是扳手螺絲刀之類的修車工具。勤勞善良的中國人又怎能如此輕易的去拿人家吃飯的家當?就讓他收了三百鎊作罷。後來才知道,這一次收取的已是三倍的車資。

因為家族遺傳下來的脫發,頭發已經是稀稀疏疏,但雜亂起來了以後還是去修剪了一次。在深圳總是把修剪頭發的時光當作松弛的機會,擇一間寬敞安靜的店,閉上眼睛洗完按摩了加上修剪怎麼也要一個鐘頭的時間。在Khartoum的這一次,卻是不足十分鐘已被搞掂。用的工具還是國內常見的電推剪,不過根據客人需要的長短在刀頭上裝上不同的塑料罩。也就是這個天才創意的塑料罩使得理發師不管怎麼推,出來的都是一樣長短,也不會傷著頭皮。像我這樣的短發就很好對付了,一把按住一頓亂推五分鐘結束修剪。然後拿一個小水瓶往頭上噴兩下水,扯一點棉花上下左右擦擦,我就可以起身結帳了。

對面人家在修建新樓。搭了腳手架,沒有升降機。工人們也不戴安全帽,裸著上身露一身的黝黑結實;依次的站在腳手架上接龍傳遞著水泥沙漿桶。烈日當空,走過的我們蔫著頭,他們卻總是在歌唱。坐在房間也能聽見那極有節奏的黑人歌曲,伴隨著口哨聲、歡笑聲、有力的拋接聲,這樣簡單而快樂的旋律衝淡了我對極慢網速的不耐。

每個夜晚,回到住所,總是會在門前的小店拿一瓶冰鎮百事可樂,那簡簡單單的小店裡並沒有更多消暑的物事。擰開蓋,飲一口,對同伴說一句生活如此美好。推開房門,總是會看見隔壁房間的一個兄弟以永遠不變的造型伏在床上,床頭的鏡子直播著他永遠的三國群英傳。不禁會懷念一下我的前一份工作,每天在辦公室都可以有些閑暇玩一玩FIFA,晚上回到家也可以去到“大航海時代”裡漂流四海、尋找寶物。

放下便攜機,黃濁的水裡衝個涼,走上臥室外的大露台,一邊琢磨裸著上身的自己會不會被房東看到而遭投訴,一邊繼續著到了Khartoum之後才有的對百事的忠誠,一邊細賞星河燦爛或者月光皎潔。也不知道,究竟是這裡的夜空更加美麗,或者只是這些年已經很少仰望星空?

那一日在朋友家聊到很晚,天快亮的時候他驅車送我返家。忽然間風吹,沙塵起,四下裡只剩迷茫。打開車裡的錄音機,歌聲響起來,竟然是那首“橄欖樹”,十六歲花季裡的最愛。驀然驚覺,真正的簡單生活,那些為賦新詩強說愁的青蔥歲月已經長成了夢中的橄欖樹。那些快樂單純的青春小鳥,已經如這樣的歌聲漸飛漸遠。

山中的Tehran

從來也不知道,Tehran原來是在山中。住在Velenjak的高處,就在茫茫Alborz山脈的一面山坡上。可不是重慶那樣曲曲折折著的山城感覺,而是四十五度的一面大坡,高處還有冰雪的痕跡。雖然往來的出租車並不少,打個電話也可以從隨處都有的出租車站預約到服務,但每天晚上回去時還是習慣了沿著路邊高牆密樹下僅僅一人寬的小徑由下往上慢慢走。那些異域風格的高牆大院,石板路,綠樹下隨處點綴的花,打扮入時的青年,手牽著手的情人,一切都與來之前的想像大不一樣。只是這面大坡真是很陡,過不了幾條街就已是氣喘吁吁,汗濕了背後的衣。夜晚,佇立在窗前,望山下的城,滿眼的燈火繁華。相隔太遠我們之間有雲或者霧在流動的緣故吧,那些燈火感覺裡也是在隱隱的流動著,正所謂流光溢彩。

雖然Velenjak的六月末天氣涼爽依然,房間裡既不用空調也不要風扇,但向來極易適應環境的我卻有幾個晚上沒有睡好。來之前在美國人的教導下以為這就是個壓抑中的沉悶國度,沒想到的是此地的青年卻張揚到讓我失眠。房間臨街,又是山坡路,通宵裡汽車引擎轟鳴也還罷了,還會不時傳來強勁的搖滾音樂。有一夜又被吵醒,好奇的跑到窗前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猛人在過街。讓我睜大了眼睛睡意全無的是看到了幾位美麗的妙齡女子擠在搖滾著的車裡在往山上衝。

傳說中的波斯國美女如雲,過往的記憶裡只有光明頂上藏不住美麗的小昭姑娘,這一次總算是認得了幾位。溫溫和和如水樣的女子Javaneh,比劃了好一陣子,她終於找到一個英文詞來告訴我這名字的意思是blossom,打開“金山詞霸”一查,這個詞的中文解釋是“花開的狀態”,一如她的樣子。和許多的Tehran女子一樣,她用短風衣代替了黑袍,衣襟處還有漂亮的繡花;牛仔褲;腳踝上是精致的鏈。這個六月正是伊朗總統大選的時候,還是這國家全民直選的第一次吧?當選的卻是以保守強硬聞名的原Tehran市長。大選結果出來的那天Javaneh一見著我就做了個黑紗蒙面的手勢,輕輕一句“I want to cry”。還有小小巧巧活潑的女孩Venus,那個下午依在我們門口的她忽然冒出了一句不知道是誰教的中文,“我想死你了”,引大家笑成一片。第二天差不多同樣的時間她又依在了同樣的位置,我們翹首以待,她說出來的卻是“我煩死你”了。又是滿堂大笑。不過,有些時候,女孩從“想死你”到“煩死你”真可能只是一日之隔的吧?這樣的順序學習中文倒也是得到了真傳。

也沒有想到Tehran的晚上是如此喧鬧。那天晚上一個朋友說是要帶我們去一間依山靠水的茶館喝喝茶聊聊天,近了那地方卻轉來轉去找不到停車的位,掉頭時還塞在了路上。幾個人就下了山,兜兜轉轉最後進了一個公園。雖然已經知道了阿拉伯人的作息時間與我們的習慣大相徑庭,但看到晚上十一點的公園裡熙熙攘攘還是有些意外。那熱鬧的感覺竟有如國內黃金周第一日時的市內公園。Tehran人是習慣在戶外享受天倫之樂的了。舉家而來,草地上鋪一張波斯毯,大家圍坐著,笑語裡品嘗自帶的美食和飲品。孩子們則在路上打鬧運動。我們隨意走了走,穿行在快樂與和平裡,最後找了個靜處坐下來喝一杯山姆大叔突破禁運封鎖送過來的無處不在之百事可樂。

離開這公園的時候已過了子夜,公路上仍然擁擠。路過一個游樂場,摩天輪海盜船之類的地方傳來了一陣高過一陣的驚聲尖叫。知道不少的不夜城,看過不少的燈紅與酒綠,但這樣午夜兩點喧囂的海盜船還真不多見。

在伊朗每周的休息日是周四和周五,上一個周四是花了一百多塊買了一雙中國制造的國內賣三十多塊的足球鞋,在一家大學校園的足球場上踢了一場球。奔跑在藍天白雲下綠色草地上,看遠處巍峨的雪山,聞身上那件一個伊朗大叔奉獻的充滿濃烈體味的球衣。這一個周四本是約了人去登背後的大山,想量一量冰雪的距離,找一找地圖上看到的Velenjak河。卻接到電話要在五天內趕回埃及。手上既沒有機票也沒有有效的埃及簽證。據說去到敘利亞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辦理好埃及簽證,我便要匆匆告別Tehran,去向那著名的天國裡的城市了。但匆匆忙忙裡發現定不到合適的機票。沒有第三國的簽證,阿聯酋航空非說只能定Two way的票,或者就要定好從Damascus去香港的票。與有著一雙美麗眼睛的Mary一起折騰了整個上午,已經沮喪的決定放棄定票的努力了,在離開的車上卻接到她的電話,可以拿到第二天伊朗航空的去Damascus的單程機票。

2005年6月29日黃昏,IR517載我離開。這一次的停留最後的意料之外是,飛機上隨晚餐收到的還有一支紅色玫瑰。才隱約記起了,這城市還被喚作玫瑰之城的吧?

只是希望玫瑰永遠不要毀於烈火,即使它信仰的不是上帝。

天國裡的城市

“人間若有天堂,Damascus必在其中;天堂若在太空,Damascus與它齊名。”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先知穆罕默德來到Damascus郊外,從克辛山上眺望全城,頓時被城市絢麗多彩的景色所感動。但觀賞了一陣後他沒有進城,而是轉身就走。隨從者驚訝不已,忙問其原由。穆罕默德解釋道;“人生只能進天堂一次,Damascus是人間天堂,如果我現在進了這個天堂,身後怎能再進天上的天堂呢?”

不知道天上的天堂是否真的勝過了俗世的人間,Damascus留給我的第一印像卻是它的夜風。飛機降落在晚上八時許。在人聲嘈雜的出境大廳裡等了約莫半個小時,值勤的兵士終於幫著我把影印件換成了正式簽證,又在出境大廳的兌換點換了等同八美元的敘鎊,是出境所必須的買路錢。順利的通過了海關,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走出大門,迎面就撞著了呼嘯的風。風聲直吵得我無法順利講完電話,只得又退回到門內。

進城的路上,又一次的證實,但凡山城,一定會有美麗的夜色。只因為燈火會因著地勢而高高低低層次分明。

因為要趕著做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的一項工作,所以這一天通宵未眠,也就整夜聽著風。即使是將往陽台去的玻璃門拉嚴實,又搖下了木制的門簾,尖厲的咆哮仍是如此清晰的在耳邊回蕩,讓初到此地的我多少有些心驚。臨近子夜的時候,有激越的樂聲穿越風而過來。好奇的拉開門,走到陽台上,見遠處一群盛裝的人從一座宅院裡舞了出來,這樣的音符就是由他們手裡的樂器而來。看那些歡樂幸福的樣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一場演出或者一段生活。而後來,在Damascus的每個夜晚裡,這樣的風這樣的樂與舞總是會不約而至,伴我入眠。

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將護照交給代理,下午三點左右就拿到了埃及的簽證,果真是神速。不過有了新的意外,定不到一周內往Cairo的機票了。這樣,到底還是沒有能夠如約的趕回到Cairo,就索性多住些日子吧。塞翁失馬,由著這多住的日子得到了去拜訪伊斯蘭世界裡最著名的古清真寺之一,建於公元705年的倭馬亞清真寺的機會。來到穆斯林的世界也已經有了三個月,卻是第一次踏進清真寺的院門。在蘇丹的時候,對面就是一座熱鬧的大清真寺,一直忍著沒有進去,因為害怕不知經書而擾了虔誠。這一次,朋友的女友已經在這座城市居住了兩年,並且學習了宗教和語言,可以做我們好的向導。又知道了倭馬亞能夠包容我們這樣的異教徒,才揀了個閑暇的午後去拜訪。要進清真寺,對於男士其實是沒有太多的要求的,只不過是脫下你的鞋,別玷污了神的地而已。不著黑袍的女士們則要改變自己的裝束,在門房裡租一件長袍披上。有說是需要遮住長發,有說是需要遮住腿,但看到那風衣一樣米色的袍,我的思維竟總是很奇怪的跳去到“本能”,想起的倒不會是不穿底褲的莎姐,而是影片快結束時被男主角誤殺的舊情人的那身裝束。

如果一定要我在詞彙貧乏的大腦裡尋一個詞語來形容位於舊城中央的這座清真寺,也只能是一個富麗堂皇了。整個倭馬亞是個四合的建築,中央是一個大的廣場,大理石地面光潔如鏡。廣場上並不見寺外那樣的人流如織,剩著空曠的視野,靜謐的氣氛,再配合著無雲的藍天,主樓壁上雅致的畫,四圍廊裡班駁的光與影,不是信徒也要在此不自覺的靜思先知了。沿著廊繞場一周,走進了大廳。諾大的一個廳,吊燈精美、紅毯柔軟,還是一個富麗堂皇的感覺。廳裡面有些人似我們這樣的過客四處游蕩,有些人坐在路旁聽老者解經,更多的人卻是三兩成群靜坐牆根,一張張虔誠或者好奇的臉。到了禱告的時間,一個老者揮舞著木棍四處吆喝,但並沒有將我們這些顯而易見的異教徒掃地出門,只是也趕到了牆根坐著。燈光暗淡了下來,看他們一次又一次的俯身、跪拜,我還是不禁悄悄走到人群後面,關了閃光燈來留些照片。

終於出了倭馬亞,在舊城裡頭轉。朋友建議我們去土耳其浴室裡照兩張像,說也是旅游者的景點。但還是覺得不妥,不願意去做個浴室裡的旁觀者。就逛逛路邊賣著各種工藝品的小店吧。來之前在網絡上了解這城市的古往和今來,知道有解釋說Damascus一詞本就是“手工作坊”的意思,也看到了“大馬士革刀”的大名。自小愛刀,熱播“加裡森敢死隊”的時候,我們就曾拆了傘骨做飛刀。所以流連最多的還是那些精美的小刀。揀一把細細把玩,愛不釋手,順手翻過了刀盒,底下的“Made in China”卻赫然而現。

漫步到小巷深處,見一些老舊的屋,露天的煙館,悠閑的人,時光一下子變得柔軟。記起來了,這舊城,也一樣是在世界文化與自然遺產保護名錄裡的。但與藏在雪山下的麗江不一樣,它其實是入世太深,歷盡了滄桑。羅馬帝國和拜占庭帝國在這裡被阿拉伯帝國擊敗;薩拉丁在這裡戰勝東征的十字軍;埃及人在這裡占領過,土耳其人在這裡統治過;法國人在這裡殖民過。只不過,一切早已隨著風而逝,只有偶見的斷壁殘垣想訴說從前。這,也正是風在每個夜裡嗚咽的原因嗎?

舊城半日游裡見著的最有特色的店莫過於一老者的皮具店了。倒不是因為駱駝皮制作的各種皮具在牆壁上掛得密密麻麻,而是因為店是二樓上的一間小屋,卻又與高出樓基一大截的路隔了些距離,買賣雙方之間就隔了條“鴻溝”。店主用兩根鐵絲在陽台的欄杆與路邊的電線杆上拉了條軌道,穿一個紅色的塑料筐,手裡再拉一條控制上下的繩,就靠著這塑料筐的拉上拉下來與顧客交換著貨與幣。

我們的最後一站是城內一家紅火的冰激凌店。店門口是幾個正在勞作的冰激凌工人,粗壯的手臂握著一根大木棒,一下一下的砸著白色的奶膏。店裡面擠了有一、兩百人吧?我們撥開擁擠的人流,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座位。也顧不得桌面是前一撥客人留下的狼籍,只是期待。等不多久,侍者就舉著大大的托盤而來,我們迫不及待的在對面那一壁總統畫像威嚴的注視下,享用著這奶香十足的夏日冰涼。

“真主寵愛誰,就把誰安頓在Damascus”。我顯是未得恩寵的了,只在Damascus小住了一周的時間。7月6日,分手又是在黃昏。據說Damascus的甜點聞名於整個中東,走之前去買了一盒帶給Cairo的朋友們。爾後,離開的車載我穿過楊柳的路,仙人掌的林。晚風又拂過,回頭望,落日的余輝將身後的城市染一片金黃,恍若天國。

雨香港

“小河彎彎向南流,流到香江去看一看,東方之珠,我的愛人,你的風采是否浪漫依然?月兒彎彎的海港,夜色深深,燈火閃亮,東方之珠,整夜未眠,守著滄海桑田變幻的諾言。”歌裡的東方之珠。2005年8月15日,午夜從Dubai起飛,下午在香港降落。再次被阿聯酋航空強勁的冷氣凍得手腳冰涼的我終於逃離機艙。陰雨後的天空中雲靄更加美麗,機場快線空蕩蕩的車廂裡我凝望窗外,看這熟悉的陌生城市。

過去的四個月裡只是在蘇丹遇見過兩場雨,在香港的這兩天就總是與雨偶然相逢。從IFC出了機場快線,拖著旅行箱,背著便攜機,還提了一個給侄女買的芭比娃娃,並不輕松的過了天橋,明明方向對了,還是忘了中環中心在哪裡。雨又飄飄揚揚灑下來,落在路邊沒有傘的我的身上。敢問路在何方?小時候母親的教導是路在鼻子下面,開口問。就找了個相貌慈祥的老者打聽。我的塑料普通話雖然常常將“花樣年華”讀成“發樣連伐”,但一本正經的時候還是可以把“中環中心”四個字發准音的。而那老者相貌依舊慈祥,皺紋裡卻平添了幾分的迷茫,用聽不明白的粵語反問著我什麼。講來講去雞同鴨講,一著急冒出一句“Where is the centre”,他恍然大悟,伸手一指,原來我早已站在那大廈的背後。一九九七已經過去了八個年頭,歷史它不可能輕易的被磨滅。第二天去灣仔中環廣場的沙特領館辦理簽證,門口的老守衛也是一樣堅持與我講著英文,倒是老外簽證官一口流利的國語。聽說沙特簽證不好辦,到北京去申請不知要等多久,還可能被拒簽。香港的這位簽證官卻懶得多望我一眼,只說了一句話,“五百港幣,明天過來取”。轉身離去時透過落地玻璃窗看一眼摩天大樓下的維多利亞港,濃雲下的美麗。不禁的遺憾時光總是匆匆,沒有時間過去走走,吹吹風。

城中有位五年未見的朋友傑,連綿的雨讓他患了重感冒,但還是過來利用中午短暫的時光共進了午餐。Annie領著我們走去上環她新發現的一間茶餐廳。學生樣的她在前面踢踢踏踏的走,偶爾回頭催我們快些。傑留了一個“哥哥”在八十年代的發型,與我在後面慢慢跟著,聊這幾年。細雨紛紛,輕輕落在我們身上,忽然就有種很熟悉很留戀的感覺。是了,只是因為這街這景這些人告訴我已經近了故鄉。認同李敖先生所說,今時不同彼日,不必要再有太多的鄉愁,因為已經不再是萬裡傳家書的年代,因特網和手機讓我們即使遠隔萬裡仍是隨時可知故鄉事。但鄉情是會有的,尤其是與久違的朋友走在久違的小雨中。

這一天忙完了從中環中心出來的時候天色晚了。街上人不多,但並不覺著冷清。霓虹在雨幕中閃爍,給這城市添了些許婉約的感覺。沒有帶傘,也有些餓了,但並不想急急忙忙的鑽進地鐵站回到位於城市另一邊的住處,而是獨自雨中散散步,逛一逛雨的香港。皇後大道中轉皇後大道東,皇後大道東又走回到皇後大道中,一不小心向南轉入那陡斜的街,去了蘭桂坊。

“蘭桂坊是什麼?蘭桂坊是愛情迷失的路口,蘭桂坊是酒醉的柔腸,蘭桂坊是情願被謊言灌醉的小女人,蘭桂坊是愛在倒數時刻剩下的憔悴的吻。”但今夜我的蘭桂坊只是一個避雨的屋檐,一間醫我飢腸的餐廳。街口的越南餐廳,要了一個越南炒飯和一瓶西貢啤酒,三下五除二的將炒飯下肚後慢慢的自斟自飲,看窗外雨打霓虹,看高聲叫著衝進雨中的型男索女;也偶爾會轉過頭來偷偷看鄰桌那位氣質優雅的混血女子,八卦的想她是否就是城中那位著名的模特兒?

這城市太陌生,因為只是第一次的停留。這城市卻熟悉,因為我是生於一九七四年的長江以南。長到懵懂少年時正好趕上了社會轉型期,我們開始有了有線電視,開始有了錄像帶,開始把對影視的熱忱大半投在了港產影劇中。小學三年級,班上的大反派已非南霸天而是龍海生,最引人注目的女孩像趙倩男,誰都想自己會點點迷蹤拳。上了初中,看到馮程程去了法國,我開始了思索人生,到底是三好學生好還是許文強的瀟灑笑容好?高一軍訓,宿舍下的操場上會在黃昏時放露天的錄像,小馬哥犧牲了,我發現原來最威風的衣原來不是黃軍裝,而是敞開著黑色風衣;至今看到流星掠過天際時我想起的還是“哥哥”伏在草地上說“我不是怕,是很怕”。再長大,似懂非懂的看阿飛正傳,34歲的張國榮、25歲的劉嘉玲、26歲的張曼玉、28歲的梁朝偉,還有電視機前17歲的我。香港的這些地名,我是因為卡門知道了旺角;因為十二少知道了廟街;因為華英雄知道了中環。不得不記起的還有那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的“天若有情”,歌聲起時,華仔衝了上去,小倩赤足提著婚紗跑,少年時最感經典的鏡頭。除了港片,伴著我們成長的還有那些粵語歌。“遙遙晚空點點星光息息相關你我哪怕荊棘鋪滿路?”誰不識得永遠二十五歲的譚詠麟?“我,回頭再望某年,像失色照片,乍現眼前。”“哥哥”張國榮在我心中一如周傑倫在時下少年的心目中吧。大學時喜歡把床邊的牆上貼滿,球星和搖滾之外,唯一的女人像是枕邊一張手繪的林憶蓮,九三年她一張專輯的封面,“It doesn’t matter who I am”。而至今很想熄了燈再聽一遍又一直沒有再找到的歌是吳倩蓮,“天下浪子不獨你一人”。

在蘭桂坊留連到雨停。回到住處感慨香港的寸土寸金,這套兩居室的房是名副其實的小戶型了,尤其臥室,一張小小的床占了三分之二的空間。是夜,兩點三刻的雨輕敲我窗將我從夢裡喚醒,又有些時差的關系吧,竟然輾轉反側不能再次入眠。索性坐起來,黑暗裡撥開窗簾,對面的樓仍有些燈,那陽台上綽綽的人影又是誰?為何也仍未入睡?隨手揀起MP3,戴上耳機,“命運,就放在桌上,地球儀,正旋動。找個點,憑直覺按下去,可不可按住你?”這麼遠,隔著一個深圳灣;那麼近,只隔了一個深圳灣。離開四個月,就要回家了。


精選遊記: 開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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