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十三天13(完)

作者: 同指山河

導讀13、 從東線這一路過來,作為海南粉的代表,在小吃店門口都可見“抱羅粉”三個字,當時便想:這“抱羅”當是海南一地名無疑,只是不知在哪裡。及至到了大致坡,翻看周邊的山川地理圖,方才發現抱羅鎮就在離此不遠處,那今天這頓“次正宗”的抱羅粉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了。於是我頭一回沒要咖啡,而是叫了一大碗肉絲粉作早餐。湯很鮮,粉很滑,但恕我嘴拙,實� ...

13、 從東線這一路過來,作為海南粉的代表,在小吃店門口都可見“抱羅粉”三個字,當時便想:這“抱羅”當是海南一地名無疑,只是不知在哪裡。及至到了大致坡,翻看周邊的山川地理圖,方才發現抱羅鎮就在離此不遠處,那今天這頓“次正宗”的抱羅粉是無論如何也跑不掉的了。於是我頭一回沒要咖啡,而是叫了一大碗肉絲粉作早餐。湯很鮮,粉很滑,但恕我嘴拙,實在吃不出它與桂林米粉、廣東瀨粉、雲南米線之間有什麼區別。

大致坡到海口不過5、60公裡路程,午飯前我們便趕到了。作為一個省會城市,海口還是顯得小家子氣了些,但考慮到17年前它還只是個地級市,而海南又是我國陸地國土面積最小的省份,也就釋然了。

為什麼要強調“陸地國土面積”?這是因為大多數國人都還不知道或沒注意到,海南是經全國人大授權唯一擁有海域管轄權的省份,盡管陸地面積只有區區3.4萬km2,但卻領有整個南海海域的管轄權,連上這片史稱“千裡長沙”、“萬裡石塘”的海洋國土,轄區總面積超過200萬km2,比傳統意義上的第一大“省”新疆還要大!

當這“天下第一封疆”原本應當是最風光的,但這些年發生在南沙群島的一系列衝突事件及其背後隱含的政治意味大家也知道,看來要讓衛留成同志真正風光起來,還得等中國海軍建立起一支強大的遠洋打擊力量才行。

父親當年也是中國人民海軍的一員,在那張僅存的制服照上,父親一身海魂衫,外套帶披肩的潔白水兵服,歪戴著的水兵帽上兩條藏青色的金錨飄帶隨風飄舞,微微上吊的嘴角帶著一絲青春的張揚和掩飾不住的帥氣。王朔說水兵服最能張顯帥小伙的彪悍瀟灑,最能引發姑娘們的美好遐想,看來是有道理的。

不過母親被父親吸引恐怕與水兵服無關,因為他們認識那會父親已經轉為陸軍,就在現在的海南農墾總局、當時叫兵團司令部的地方服役。後來他們結了婚,再後來就有了我。

在我快出生前父親回來探過一次親,返隊時跟母親約定,孩子生下後就拍電報報喜,男孩叫“軍”,女孩叫“紅”。結果我在4月11號降生,母親為了省錢,絞盡腦汁擬了一份只有4個字的電文:“四十一軍”。這下子惹禍了——電報到了兵團,還沒到父親手裡,就先讓作戰處扣了下來,隨即父親在2名戰士的武裝“護送”下,被帶到了作戰處,處長劈首就問:“×××,你家屬是干什麼的?這電報是怎麼回事?41軍出什麼事了?”

列位,須知這41軍乃是林副統帥當年從關外帶出來的嫡系部隊,驍勇善戰,當時正駐防汕頭,控制廣東。而1970年時,林總與毛總的矛盾已初見端倪,最終發生在1971年的9.13事件,很多因素實際就發端於69、70年間。因此,41軍的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極大地挑動首長們脆弱的神經。

父親看完電報,眉開眼笑。立正,敬禮:“報告處長,好事!家裡4月11號添了個小子,叫小軍!”

“笑,還笑!差點就捅到兵團首長那了,到時讓你哭都來不及!”處長惡狠狠地說。

那位嚴厲的處長後來當上了廣州軍區的副司令,94年他來我家做客時,還記得當年這件趣事。而他口中的那位“兵團首長”,就是後來的中央軍委常務副主席張萬年同志。我有時候甚至虛榮地想,當年要是真捅到他那就好了,沒准首長記住了我,現在也能弄個兩杠一星扛扛。

TY在海口的一個客戶原說是要請我們吃飯的(這小子有能耐,保險事業都做到海南來了),但臨時有事推遲了約會,所以我們有了一下午的空閑時間,遂決定去尋訪我的故居。

順著門衛的指引,在農墾總局大門對面的小區裡,我們找到了那幾排尚未拆掉的小平房。在我1歲多的時候,父親取得了家屬隨軍的資格,於是我們一家三口終於團聚,在這小平房裡一住就是7、8年,後來還有了我妹妹。

房子前有一架近20米高的水塔,正對著我們家後園。在那個抗台風技術有限的年代,海南幾乎是沒有高樓的,於是這水塔便成了一項“標志性景觀”——現在家裡所存的老照片,幾乎都是以它為背景。也正是憑著這個記憶,我沒怎麼費勁就找到了我們家當年的房子。

部隊大院的孩子都比較皮,相比之下我還多一樣優點——賊膽大,陡直的鐵扶梯,大人爬上去都腿發軟,而我卻能“蹭蹭蹭”一口氣竄上塔頂。那次唆使隔壁的小兵點著笤帚去燒他們家蚊帳頂上的蚊子,玩大了。他爸的警衛員把火澆滅後,伸手就要揍我。我撒開腳丫子就往水塔方向跑。後來他爸媽趕回來時,看見我爬在高高的鐵扶梯上,迎著萬裡東風,敞開年輕的胸懷,高叫著:“操你媽!誰敢上來老子一腳踹他下去!”

11年後在廣州龍洞的一所大學裡,我見到了小兵的妹妹(那時他爸已經是廣州軍區的副參謀長),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這丫頭出落得這麼水靈,當年我跟人家祖母、外婆糾纏個什麼勁?

小平房似乎已經沒有人住。在房前的菠蘿蜜樹下,我耐心地坐了半個小時,希望能等到屋主人出現,好讓我們進去參觀、緬懷一下。但半個小時裡,整個平房區居然沒有一個人經過,我們只好拍下幾張照片,怏怏地走了。

回到大街上,陽光依舊燦爛,心裡卻有種空落落的感覺。環島,已經結束了;故居,也已經探訪過;明天就是平安夜,女兒或許在家裡正翹首盼望著爸爸許諾過的那個椰殼娃娃呢,海口,還有必要再呆下去嗎?

我心情復雜地扭頭看了TY一眼,他正好也望向我,小心翼翼地探問道:“海口……好像也沒什麼特別感覺了謔?”

哎,最佳拍檔果然是慢慢磨合出來的。“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都在想家了。於是決定取消在海口住一晚的原計劃,夜渡瓊州海峽,回家去!

於是在剩下的3個小時裡,我們去了楊威的小店(海南開拓者),對一路上的信息支持表示了感謝;約會了TY的客戶,談妥了合約並一起吃了晚飯;攔了一輛深圳牌照的金杯想拼車回去,但遭到拒絕;最後在比對了秀英港和新港的票價後決定在新港上船。11點,終於連人帶車坐上了海安開往廣州的大巴。

躺在臥鋪車上,我思緒凌亂,一會兒想到剛剛結束的海南之行,一會兒跳到家裡女兒天真的笑臉,一會兒又很無釐頭地拼命想記起剛才坐的那艘船叫什麼名字。

在外面漂泊久了會想家,終於走上回家的路了又開始想漂泊,這就是張愛玲說的蚊子血與朱砂痣的關系吧?我心裡泛起了一股淡淡的海南的鄉愁。

是的,鄉愁。我不怕別人說我娘娘腔。27年的改革開放,我們失去了信仰;15年的職場滾打,我們失去了理想;現在,只想保留一點旅途中的鄉愁,都不可以嗎?

30年前,我們全家乘坐一艘271型海軍登陸艇,離開了海南。

15年後,我與同學故地重游,7天後坐著牡丹輪離開了海南。

再15年,我又一次坐著一艘不知名的滾裝船離開了海南。

再再一次相會,難道又要等15年?

(全文完。此行總裡程過千公裡,行程13天,花銷近千元。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關注,現在我又回到了職場打拼,展開一段全新的職業人生。“青春散場,我們期待下一場開幕!”盡管自己已不再年輕,但一直很喜歡這句話,並時刻以一種期待的心情等候下一個拐角——不管是在辦公桌前,還是單車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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