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南隨筆:悲欣交集的晚晴室

作者: 醉翁之意

導讀“悲欣交集”這四個字,是弘一法師圓寂前的遺墨。刻在了清源山彌陀岩,大師舍利塔邊的山壁上。法師圓寂後焚化處的承天寺(泉州佛教三大叢林之一),文革時難逃一劫,變成棉塑廠的所在,如今又修葺一新;大師圓寂前長駐的晚晴室,是以前溫陵書院(後稱溫陵養老院)的一角,書院現在已蕩然無存,湮沒在第三醫院的診所大樓底下,還好晚晴室偏處一隅,沒有被拆,� ...

“悲欣交集”這四個字,是弘一法師圓寂前的遺墨。刻在了清源山彌陀岩,大師舍利塔邊的山壁上。法師圓寂後焚化處的承天寺(泉州佛教三大叢林之一),文革時難逃一劫,變成棉塑廠的所在,如今又修葺一新;大師圓寂前長駐的晚晴室,是以前溫陵書院(後稱溫陵養老院)的一角,書院現在已蕩然無存,湮沒在第三醫院的診所大樓底下,還好晚晴室偏處一隅,沒有被拆,成為儲藏藥品之類的倉庫。在泉州方言裡,“三院”是一句含有罵人意思的話,因為這是所精神病院。把精神病院建在溫陵書院的廢墟裡,是很有想像力的,因為讀書人多少有點神經質,特別是深諳歷史的學者,何況這是所著名的溫陵書院。現在的泉州一中就建在離此不遠的“一峰書”,可想這裡以前是閩南地區文人墨客雲集的地方,附近的文聖巷(以前有座文廟)、模範巷(有座城隍廟)、執節巷(有座供奉蘇武的廟宇)、學府路這一帶的小山社區,曾經是泉州八景之一:小山叢竹。“小山叢竹”是理學大儒朱熹來泉講學的手跡,題在溫陵書院的牌坊上,由於牌坊被周圍搭建的民居所包裹,幸免於難。懷著悲欣交集的心情,我走進了“三院”,走進了這片凝固太多泉州文化底蘊的“廢墟”,去尋訪大師和先哲們的悲和欣。醫院的門衛形同虛設,沒人來阻擋或問話,或許相信這種地方連小偷也避諱的。走過一段與民居隔離的高高窄窄的圍牆通道,面前就是一片開闊的場地,幾座高高的樓房就是醫院了,只見穿白大卦的進進出出,偶爾傳來一陣似哭似笑聲音外,安靜極了。在大樓的對面有一口井,你不注意,發現不了井旁竹林有兩根石柱子,石柱上面有一石頭匾額,匾額上鐫刻的就是朱熹的小山叢竹,匾額的正面被民居擠靠得不能正視,就像牌坊是靠在民居牆上的,牌坊後面,一塊市政府立的保護石碑,斷成兩段,依稀可見:山叢竹三字,背面記載著晚晴室和歐陽詹祠堂的位置。我現在總算明白幸存下來的原因:太簡陋了,難以引人注目,(連當年的紅衛兵都不屑一顧)。和那些皇帝欽賜牌坊的富麗堂皇對比,有著天壤之別。不遠處的一座紅瓦廂房,孤零零地矗立在一棵大樹旁。這就是弘一法師晚年居住的晚晴室,三間普通的房間成為了大師最後的歸宿,也見證了一代宗師的世俗風範。弘一法師(1880年~1942年),出家前姓李,名息,字叔同,法名:演音,法號:弘一,晚年自號:晚晴老人。浙江平湖人,世居天津。1905年留學日本東京上野美術學校,學習西洋繪畫、音樂。在日本期間,與曾延年、歐陽倩等創立“春柳劇社”,公演了世界名著《茶花女》等,同時贏得日本少女的喜愛和追隨。回國後在天津、南京、上海、杭州等地學校任教,對於西方藝術的傳播功不可沒。著名的學生有:豐子凱、劉質平等。大師博學多才,書法繪畫、金石篆刻、音樂詩詞等造詣尤深,創造了不少珍貴的書畫作品和許多膾炙人口的歌曲辭賦。而且兼通:日文、英語和意大利文等。法師學佛開始於1916年寒假,因身體原因曾斷食於杭州虎跑定慧寺。兩年後的1918年農歷七月十三日,在杭州虎跑寺出家,追隨多年的日本妻子,苦勸無果後含淚離開了中國。大師自此拋開一切,粗衣芒鞋,嚴持戒律,潛心佛學,並致力於南山律宗絕學的精研和重振。1928年來閩南弘法,泉州濃厚的宗教信仰之風,一直讓大師傾心不已,不禁感慨地寫下了:滿街都是聖人,此地古稱佛國(這副對聯現在鐫刻在開元寺內)。大師足跡遍布了閩南的寺院,布法《四分律含注戒本》、《波羅密心經》、《華嚴經》等經文。走過的地方尤其喜歡開元、承天兩寺。晚年息影泉州,倡辦了“南山律苑”和“佛教養正院”,培育了不少律宗高僧。在日本侵占中國時,他寫了一句偈語,廣贈叢林,勉以愛國: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而且把自己居住的地方改成“殉教堂”,並作詩一首以明意:亭亭菊一枝,高標矗勁節。雲何色殷紅,殉教應流血。1942年的農歷九月初四,一代高僧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圓寂於當時溫陵養老院的晚晴室。終年六十三歲。出家修行的二十四年中,在泉州地區就有一十四年之久,泉州因此有幸地留下了這位大師級的高僧。隨著濮存晰主演的《弘一法師》的拍攝和開播,市政府一邊是在開元寺大興土木地興建弘一法師的紀念館,一邊卻是讓晚晴室默默地沉淪在消亡的邊緣。在泉州經常讓我困惑的是,常常自己擁有的寶藏,不懂珍惜愛護,卻去跟人家爭什麼――我們的南少林、鄭和下西洋的起點之類的事情。沒錯!南少林確實在泉州東岳山存在過,如今已不見蹤跡了,重建何益?鄭和六下西洋,也曾經經過泉州,上岸到媽祖廟和伊斯蘭教聖墓行香,一來媽祖是行船人保佑平安的信仰,二來伊斯蘭教聖墓安葬著默哈默德的四大弟子的三賢四賢,鄭和要經過的西洋各國大都信仰伊斯蘭教。即使如此,曾經被意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譽為:東方第一大港的刺桐港,現在已蕩然無存。何況鄭和只是路過,爭來何用?而眼前依然存在的晚晴室,卻無人問津,被殘損侵食的小山叢竹牌坊,同樣沒人理會。再過幾年,當溫陵書院這點殘存的痕跡連同周圍的民居一起煙消雲散時,再來像朝天門、泉山門、臨漳門一樣重建(當然專家們會采用“修舊如舊”方法)。果真如此的話,泉州這座文化古城將大打折扣。走出醫院的巷口,街上飄來一曲優美凄涼、婉約哀愁的歌聲: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濁酒盡余歡,今宵別夢寒。2006年4月24日完稿 2005年6月首次探訪晚晴室,2006年4月23日再訪。



(晚晴室)

(弘一法師化身處)



(弘一法師舍利塔)



(弘一法師的遺墨)



(小山叢竹)



(弘一法師化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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