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峽隨感：一路漂流一路歌---曉德
“你從雪山走來，春潮是你的風采；你向東海奔去，驚濤是你的
氣概...”。激昂雄壯的樂聲經常讓我感到仿佛已置身於那奔
騰的巨浪之間，“長江長城，黃山黃河，在我心中重千鈞”。著
名作家劉白羽的《長江三日》也極盡筆墨地描述整個三峽的行程
以及過去和現在。沒有了“灩預”的作梗，三峽的航線早已經是
暢通無阻了。
9月29號我們從重慶朝天門碼頭登上了江山2號游輪，平生第一次
乘坐輪船，那種感覺仿佛初次坐飛機一般新鮮，還沒等開船就已
經在甲板上激情萬丈了。城市裡璀璨奪目的霓虹燈在夜色中更加
嫵媚，而碼頭旁嶄新寬闊筆直的濱江公路則在燈光的映襯下如一
條長龍熠熠生輝。長江，巨輪，高山，樓房，街道，霓虹燈，在
國慶中秋前夜的山城組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當輪船啟動，江
風徐徐吹來，那種爽適的感覺瞬間襲遍全身，真的舒服極了。這
就是長江，我向往已久且早已流淌在心中的一條大河！
二十幾年來，曾經有兩次擁抱長江的機會。一次是在去鎮江途中
的火車上，但夜幕低垂的晚上除了從列車廣播上聽到一句“我們
就要經過長江了”外沒有任何感覺；另一次是兩年前前往四川宜
賓，那裡據說是“三江之源”，應該就是長江吧，可是當我在宜
賓城市的大橋上眺望時，除了幾艘破舊的漁船和又髒又亂的水道
外沒有任何波瀾壯闊之感。我見到過長江，又沒見過長江，因為
只有三峽好像才是真正的長江吧，至少我這樣以為。
從重慶到宜昌，加上沿途旅游的停泊，我們一共走了兩天兩夜。
江山2號是一艘中等檔次的游船，船上的設備都略顯陳舊，尤其
是廣播裡那位女播音員的聲音，活脫脫一解放戰爭年代“國軍”
電台的妖精之音，蹩腳的普通話加上口號式的語氣讓我們聽得一
頭霧水。好在能看到電視，雖然只有四個頻道。
這應該是一條典型的黃金水道，寬闊的江面上來往船只穿梭不斷，
有豪華油輪，也有小小漁舟，有的運輸煤炭，有的上面堆滿了汽
車，有的則和我們一樣是觀光的游客。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洋溢
著安寧祥和的微笑，想想在毗鄰我們不遠的阿富汗難民，想想剛
剛經過世貿大廈坍塌遭遇的那些“富足”的美國人，我真的覺得
有一種單純的幸福蕩漾在心際。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比生命更
重要，還有什麼比自己生活的環境安寧平靜更重要呢？
經過一個晚上的航行，第二天清晨我們起床後才知道已經到達豐
都碼頭，這就應該是著名的“鬼城”了。在大學時代從同學的照
片上看到過張牙舞爪的“魔鬼”，今天距離如此之近還是忍不住
有一點激動。縣城的人們都還在睡夢中，我們已經在舉著小旗的
人帶領下徒步前往“名山”了。豐都的景點好像都在名山，游覽
需要搭乘索道，經過索道就是人工建築的“黃泉路”、“鬼門關”、
“奈何橋”等景點了。導游在不厭其煩地描述“十萬個為什麼”，
牽強附會的介紹以及如織的游人，讓我無暇顧及太多，只是自己
和同行的朋友瞪大眼睛滿足著好奇。“天子殿”的由來我已經記
不清了，只知道好像負責地獄戶籍審批的“崔判官”登記簿上沒
有孫姓和屬猴的人的記錄，屬於二者行列內的我也阿Q式地獲得
了一點小小滿足。名山的另一端是“鬼國神宮”，也是人工建造
的模仿地獄內各種鬼神造型的地方，裡面悶熱的空氣讓人窒息，
而那些扛著鍘刀砍人頭的、吐著舌頭血凜凜的、擺著扇子拼命搖
的，以及洞內各種奇怪的聲音設備給人的感覺不是特別舒服。出
門後一個負責攬客的景區女工作人員拼命地向我們推薦出租車，
因為“再晚就趕不上輪船了”，15元的價格只開了不足10分鐘。
沒有見到想像中的青面獠牙，也沒有感受到想像中的興奮，真的
是“看景不如聽景”嗎？我常常在想，在我們這個旅游業日益發
達的國度，更多的地方都在大張旗鼓地修建著“景點”，可這些
景點真正的文化內涵又有多少呢？面對著滾滾東流的江水，我的
思緒有些混亂開來。
在整個長江三峽的游程中，人文的景點還有很多，張飛廟也是其
中之一。輪船到達雲陽縣城時已是傍晚時分，對面的張飛廟播放
著“三國演義”的各種歌曲，燈光映襯下略顯昏暗。下船後碰到
賣的最多的食品就是小土豆。有點麻辣，有點香甜，一元錢一份
吃起來真的還不錯，還有一種雲陽桃片，看的人很少，買的人不
多。張飛廟是一個三層的建築，從門前石碑上的文字看應該為
“張桓侯廟”。廟內到處都是一些字畫和雕像，因時間匆匆，我
們沒有太仔細的觀看和領會。
第一天的行程在欣喜和好奇中度過，在我們進入夢鄉的子夜，輪
船已經悄悄地停泊在了奉節。這裡就是三峽的起點，瞿塘峽從此
展開。奉節，白帝城，“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裡江陵一日還”。
這首詩我已經背誦將近二十年了，今天如此舉目可及，撫今追昔，
不覺無限的感慨在心中如蜷曲的茶葉一般蕩漾開來。詩人當年不
就是乘著一葉扁舟在長江上行走嗎？他們可曾想到過後人會在如
此巨大的油輪上回憶千年前那個時代的蔥蘢歲月？
不到小三峽就不算到三峽，這是出行之前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
小三峽位於巫山縣境內，包括龍門峽、巴霧峽和滴翠峽，從巫山
到馬渡河口。我們在巫山碼頭轉乘小型游船前往小三峽，經過一
段長江水倒灌的昏黃水域後身旁就開始出現碧綠的江水。江水兩
側的懸崖峭壁上密布著上下兩道由方孔組成的軌跡，那是古棧道
的遺址，在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時我們不禁為古人們的辛勞和
精巧技藝所折服。那一個個鑲嵌在石縫內的方孔需要匠人們多少
天日夜的挖鑿？為了鋪設棧道上的木板又曾有多少民工獻出過自
己的生命？據說這條古棧道一直通到陝西省境內，曲曲折折蜿蜒
於懸崖峭壁之間。與自然相比人類是渺小的，與古人相比呢，今
人又怎麼敢妄言自己的強大呢？
小三峽水面清澈，“兩岸猿聲蹄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一只
只的猴子在岸邊嬉戲，管理區的人們為他們准備的玉米就一小堆
一小堆地放在那裡。水面上還不時浮現幾只水鳥，叫著鬧著卻一
點都不怕人，聽導游說，這裡每當冬天，可以看到成雙成對的鴛
鴦在水上游蕩。碧綠的江水人們觸手可及，兩岸的群峰也被賦予
了很多的名字，有“仙女洗頭”、“八戒拜觀音”、“猴子撈月”
等等不一而足。小船在江面上緩緩前行，人們意興闌珊，不時有
老外的包船從旁邊交錯而過，“HELLO”聲不絕於耳，大自然與
人類如此的接近，卻又如此和諧地生活在一起，此類盛景，人
間有幾？
從小三峽回來已經是下午3點一刻，在這裡游覽花了6個多小時。
輪船繼續前進，經過巫山十二峰時我們已是略顯疲憊，哪個是神
女峰也沒有了分辨的興致。到了巴東縣，長江開始進入湖北省境
內，江面又變得開闊起來。而同時讓人汗顏的垃圾開始一堆堆的
出現在視野裡，方便面盒、塑料袋、香煙頭伴著叢生的水草仿佛
走進了水上垃圾場。人們都在感嘆污染的嚴重，譴責丟棄垃圾的
不道德，自己卻總是希圖方便將雜物隨意拋到江中。在旋渦中淤
積的廢物抽泣著奔向下游，據說在葛洲壩每天都有專門的船只負
責打撈江面上的垃圾，而他們每天要有數噸的收獲！
已經是10月1日的晚上了，國慶52周年又逢中秋佳節，同行的三
人拿出早已准備好的月餅，在滾滾東去的長江上我們開始品味月
圓的感覺。三峽上空霧氣很濃，看不到半點的月光，而我們也已
離故鄉離父母親人越來越遠了。漂泊的感覺已經體會很久，如今
在長江上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三峽的最後一個是西陵峽，其起始部分的秭歸是屈原故裡，據說
秭歸名字來源於屈原的姐姐每天思念弟弟在江邊盼望他歸來，於
是人們稱為“姊歸”，後來就演變為“秭歸”了。西陵峽另一個
比較值得關注的就是三鬥坪，在這裡正在修建著人類歷史上規模
最大的三峽大壩。經過大壩施工現場，已經部分建設完的水泥幕
牆靜靜地矗立在那裡，不知道2003年後那該是怎樣壯觀的景像，
而壯觀之外上游的生態又該遭到怎樣的變遷。整個長江沿途，所
到之處無不張貼著“般小家為大家”之類的標語和遍布各地的水
位線。我想起了曾在CCTV看到過的那個紀錄片，那些背井離鄉的
人們告別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是怎樣的艱難啊。他們可以對著鏡
頭說些“願意”的好話，可他們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又有誰能體會？
這些不善言辭的農民，沒有華麗的語言，卻用行動支援著三峽建
設。和他們相比，那些在城市裡花枝招展或紳士或淑女的人們是
否該相形見絀呢？遺憾的是，二元制的社會似乎注定了犧牲的永
遠都是農民的利益，而那些所謂的城市人群則只是知道一味地做
秀和張揚。
輪船到達葛洲壩時已是深夜10點半左右，進出閘門就需要半個多
小時。經過兩天的航行我們於1日的子夜到達美麗的宜昌城。除
了規模略小之外，夜裡的宜昌與重慶似乎很相似，到處是霓虹燈
在閃爍，城市建設井然有序。我們從這裡踏上了前往張家界的火
車，又開始了新的旅行。
（曉德 2001.10.9晚23：3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