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時你也在鳳凰

作者: Eky

導讀今年的生日,我決定送自己一個禮物 – 去鳳凰。“鳳凰?”居然有許多人不知其為何物。 我於是不厭其煩地解釋:“…沈從文的故鄉…看過《邊城》嗎?就是那裡。” * * * 從上海去鳳凰,一般先坐火車到湖南懷化或吉首,再轉汽車。圖便宜,我們買去懷化的普快。結果發現:到懷化是次日18:30,從懷化去鳳凰還要3個小時。湖南的車匪路霸出了名,夜車尤其不安全。我事� ...

今年的生日,我決定送自己一個禮物 – 去鳳凰。“鳳凰?”居然有許多人不知其為何物。

我於是不厭其煩地解釋:“…沈從文的故鄉…看過《邊城》嗎?就是那裡。”

* * *

從上海去鳳凰,一般先坐火車到湖南懷化或吉首,再轉汽車。圖便宜,我們買去懷化的普快。結果發現:到懷化是次日18:30,從懷化去鳳凰還要3個小時。湖南的車匪路霸出了名,夜車尤其不安全。我事先預備了防身小刀,估計也只是給壞人徒添凶器。原本的豪情萬丈,在夕陽下亂哄哄的懷化汽車站頓時化為烏有。行前黨和人民的囑咐言猶在耳,不得不乖乖在懷化交一晚房費。

住懷化市區 “國際大酒店”,110元不到。設施不錯,符合三星標准,不過“國際”二字未免失真太遠。

懷化的夜生活從黃昏開始陸續登場,整整一條街,擺滿了小吃排擋,什麼麻辣燙,鐵板燒,煮龍蝦……其中以龍蝦最美味。1元一只,不二價。老板發雙筷子讓你在籮筐裡挑活蝦。揀壯碩的買了15只,又送我們一只,加上粉皮香菜,儼儼地煮了一海碗上來,濃香四溢。還沒開吃,肚子裡幾百年的饞蟲已經蠢蠢欲動。後來在鳳凰也吃過一頓龍蝦,燒法不同,味道也差遠了。可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尤其對我們這種走到哪吃到哪的“小饕”而言。:)

吃飽喝足回到酒店,無意中見對面樓裡同層的房間窗簾洞開,情景頗為奇特:兩個大男人面對面坐著,一個面朝外,上身赤膊,滿臉橫肉;一個背靠窗坐,雞窩頭。半夜起來喝水,發現對面房間裡依然燈火通明,兩個男人居然仍保持著一模一樣的姿勢,尤其是靠窗那人,一動不動!我腦子裡念頭急轉,手忙腳亂把朋友G拖起來,大呼“謀殺啊”!她睡的正香,登時醒了一半。我又緊張又興奮:“要不要報警?”兩人趴著窗戶研究半天,越想越怕,把窗簾捂的嚴嚴實實,逃回被窩裡睡了。第二天清早,我爬起來就直衝窗口,預備看到第一現場,誰知那兩人還那麼對坐著,除了雞窩頭男人的臉略朝外側了側,看得見他的嘴在動……事後被G大罵杯弓蛇影,害她夢裡被惡人追殺一夜。

* * *

懷化去鳳凰的小巴等了近一小時才開,路上走走停停,逢客必拉。好在我們早作准備,買了兩只大石榴,剝剝吃吃,沿途看山看水,亦不覺苦悶。同坐末排的老漢帶的一只肥鴨,被壓在座位下良久,為證明“我思故我在”,不時掙扎著探出頭“嘎嘎”大叫幾聲,引得全車人注目。可憐它風光有限,才叫喚得兩聲,便被老漢一把倒提起來 -- 它腦袋朝下倒充血難受,努力引體向上,便無暇他顧了。此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錚錚傲骨,想來滋味也一定不錯的。

一路山重水繞,苗人的寨子在田間時隱時現,鳳凰的氣息愈來愈近了。G開始哼唱:“連綿的青山萬裡長……”。心情極好,如憑海臨風。

開始出現標有“鳳凰縣XXX”字樣的招牌,心中狂喜,遠遠卻看見一座初具現代化規模的城市輪廓,盤山公路下的水亦變的不那麼清澈了… 難道又是一座開發不當被毀掉的城市?!我們疑心忡忡。

在汽車站門口的小攤上買地圖,老板熱情推薦我們去住“江邊客棧”,據說建在沱江邊,晚上還能免費坐船。老板要打電話讓客棧來接,我們謝絕了,自己叫了輛三輪摩托去。(順便說一下,鳳凰縣城裡沒有公共汽車,三輪摩托車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起價2元)摩托車停在虹橋下,車夫領我們到客棧。原來是家私人旅館,推窗可見沱江風光。我們在樓上看房,車夫就在客廳等著。帶不熟悉的客人來投宿,他們可向旅館老板收取中介費。我們決定再四下轉轉。

鳳凰很小,除去多如牛毛的家庭旅館,像樣的賓館屈指可數。G大概無法接受千裡迢迢跑到鳳凰來卻是個湖南版的“周莊”、“朱家角”,執意要在住宿上尋找慰籍。我扛著沉重的旅行袋,沉默地跟著她在大大小小的賓館旅店中出入。午後陽光熱烈,還沒吃飯,諸多挑剔……好端端的心情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壞了下來。

累極了,找地兒吃飯。路過一家小店,名字只記得是“XXX經營部”。掌勺的是老板娘,一口鍋,一把鏟子,簡簡單單的家常小菜(炒腊肉,酸豆角,紅燒冬瓜什麼的),卻燒的香味撲鼻。我們那會兒其實已經走過了,生生被那香氣勾回去。問價,無論葷素2元一份。當下叫了四五份,兩大碗飯,狼吞虎咽起來。味道極佳,略帶酸辣,但比正宗的苗家風味更合漢人喜好。沒有湯,吃的風生火起,問老板要茶喝,答在門口的冰櫃裡。打開一看,裡面冰著一桶水,水面浮著一只塑料勺,旁邊有一次性塑料杯,自己舀了喝,別有情趣。

我們兩個人都屬於“吃飽吃好萬事不管”之輩,一頓飯吃的心滿意足,先前的不快便都煙消雲散。最後旅館仍住“江邊”,去晚了,雙人房只剩下一間不帶鎖的,唯一的好處是臨江。反正貴重物品隨身帶著,把包一仍,跟老板打聲招呼,便穿了旅館的大塑料拖鞋出去玩水了。

沿著小巷往北門方向走,路上隨處可見翩翩飛舞的水蜻蜓,一種像蝴蝶的水生動物,更纖細,呈深黑色。它們在居民家的門窗裡自由出入,如入無人之地。我對飛蟲之類一向畏懼,特別是黑色的,深覺猙獰醜陋。G倒是看的興趣盎然,大呼“妖艷”。活該我越怕越被招惹,第二天睡覺前貪圖窗外的新鮮空氣,開了紗窗,居然放進一只水蜻蜓。我嚇的逃進廁所,大呼小叫讓G趕出去。等我洗完澡,探頭進去問她走了沒,她點頭,同時壞笑著讓我去掀自己的枕頭。天哪!我的枕頭下居然壓著一只死去多時的水蜻蜓,黑色軀干醜陋的扭曲著,我竟然和它同床共枕一夜……唉,扯遠了。

出了北門,便是渡口。一座橫跨沱江的木橋,緊臨木橋,是一溜露出水面的水泥樁子,像《圍城》裡孫柔嘉領方鴻漸走的那座。我們把拖鞋拎在手裡,赤腳走在江邊水淺的石階上。江中大人小孩在游泳嬉戲,江邊婦女在捶洗衣裳,黃昏時分,江面波光粼粼。此情此景,叫人看的滿心歡喜。

有船夫上來招攬生意,見他談吐還可喜,便跟了去坐船。

解開纜繩,小船緩緩劃出渡口。招攬生意的船夫年紀約莫四十多歲,口才甚好,負責講解,另有船夫負責撐船。我們懶懶地靠在椅子上,腳掛在舷邊,脈脈清波在腳下如鏡滑過。先前進鳳凰時,從山上看沱江似乎不干淨。此時才發現原來是江中肆意漫長的墨綠色的水草。水,依然清澈見底。

向往鳳凰的人大多聽過新西蘭女作家路易的那句名言:“中國有兩座最美的小城……”她說的應該是1962年以前的鳳凰。十年文革,鳳凰風貌被破壞的厲害。現在沱江邊僅存的幾座原汁原味的吊角樓,亦垂垂老矣。縣政府盡管竭力保留,也成不了多少氣候。到處是新修的水泥磚瓦房,其中又以黃永玉飛揚跋扈的“奪翠樓”尤為醒目。

只有在船上看鳳凰,方領略到這座小城風韻尤存。駛離虹橋,喧囂聲漸漸遠了,兩岸青山如黛,江上白鴨戲水,更有一群光屁股的頑童打鬧,見我用照相機對准他們,嘻嘻哈哈把船也打翻,一個個落下水,水花四濺……小船沿沱江而下,約莫十多分鐘,棄舟上岸,再走五分鐘山路,便到沈從文的墓地。異常簡單,只一塊山上采得的不規整的大石頭,靜向沱江,據說是張兆和親手所挑。風吹過,樹葉嘩嘩作響,讓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給我們作講解的船夫,早年是鳳凰縣政府駐北京的辦事員,經常去沈從文家作客。游完沱江,他領我們去參觀沈從文故居。認真看沈從文的文章是從決定去鳳凰開始,滿世界找《邊城》。他的文字看後讓人心中覺得柔軟,記得他寫給張兆和的一封信裡說:“...我行過許多地方的路,也喝過許多地方的酒,只愛過一個正當年的人。”在故居裡有一張沈張游張家界金鞭溪的黑白照片。沈從文年青時算得上英俊,晚年發福,頭發落光,成了一個可愛的老頭。張兆和靠著他肩膀,兩人笑的非常親愛。相愛不易,相守更難。想想十年浩劫中沈從文的遭遇,他們可算的上是難得的幸福了。

出了故居,兩人沒目的地沿著城牆瞎轉悠。看見一個徒步旅行者,滿身風塵,背一大包,頭發亂蓬蓬,走著走著便席地而坐,攤開畫紙速寫起來。我們看他,不知道自己也被人“盯”上了。在鳳凰,外鄉打扮的人永不怕寂寞,自有熱情好客的鳳凰人隨時上來招呼你。我們遇到一男一女兩個青年船民,鍥而不舍地跟在身後,努力要我們去坐船。我們一再表示已經坐過了,他們只會憨笑著說:“那也可以再坐嘛”,真叫人哭笑不得。

拉鋸戰進行到最後,他們改變策略,勸我們去看“鑽山豹公寓”。反正都走到了,我們便進去瞧瞧。早過了參觀時間,大廳裡有制作好的相冊,大多是來自五湖四海的女子們留下的苗裝玉照,乏善可陳。問門票多少錢,看門的老太說20,我們拔腿要走,她立刻表示可以降價。我們是實在沒興趣,他們是百般挽留。最後老太問我們肯出多少,“能征善戰”的G說:“5塊錢,2個人。”老太一咬牙,居然答應了!在鳳凰這樣討價還價的喜劇比比皆是。

所謂“公寓”,也就剩下東西兩間廂房。一間是鑽山豹的婚房,簡單的幾件老紅木家什,擺放著一些據稱價值連城的器皿,一張老式的大床,掛著粉紅色的紗帳,很是香艷。對面一間據說是他情人的臥房。能夠如此相安無事比鄰而居,倒也佩服佩服。天色暗下來,老太太打開電燈,跟在我們後面絮絮叨叨。暈黃的燈光下,我冷眼看去,守著這棟房子的老夫妻,似乎和那些老古董一樣,都散發出濃濃的霉味。

回到客棧,出現戲劇性一幕:和上海的朋友意外相逢 - 她聽見我在打手機,循聲過來 – 居然不約而同住到了一家旅店!大家在房裡落座聊天。他們比我們晚出來一天,火車坐到吉首,下午就到鳳凰了。時近傍晚,江風夾裹著水氣透過紗窗吹進房間,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暗淡的光線中變得有幾分虛幻和不真實。窗下剛好有一個小急灘,水聲極大,說話的聲音卻不覺間低下去……一個美麗的黃昏。

* * *

枕著濤聲入眠,一夜無夢。

這天的計劃是四個人同去苗寨趕集。他們行前通過網上預包了一輛桑車,司機全程陪同,包住宿和餐費,五天,1400/人,我們大嘆奢侈。

車沿著去吉首的方向飛馳,沿途青山碧水,風光非常秀麗。湘西多山,新修的公路在一座座無名山峰間盤旋。大概開了半個多小時,便經過了趕集的地方。趕集要到十一點鐘才最開始,時間尚早,我們先去附近的山江苗寨。路上三三兩兩走著去趕集的苗民,人人背一個裝得滿滿的大籮筐。苗族逢八有集,聽司機講趕集這天苗民一大清早便要出發,徒步翻過許多座山頭,走好幾個鐘頭才能到趕集的地方。下午一、二點鐘,便漸漸散了,因為還要走回去。苗民的經濟來源主要靠種植苞谷和煙葉,生活十分貧苦。在懷化和鳳凰街頭,我們都看到沿街乞討的苗族老婦人。車又開了半個多小時,一路上陸續不斷看到苗民們沿路而行,我不禁黯然。

山江苗寨的苗民大多漢化了,除了少數老人還著苗服,年輕一點的都穿起了不帶民族特點的衣服,我不能說那叫“漢服”。貧富差異也相當明顯,在一條街上,少數人住新砌的磚瓦房,享受彩電、音響。更多的人可以說家徒四壁:院子裡苞谷棒子堆成小山,屋子正中間供著毛主席像,梁上掛著煙葉,地上一個烤火的火塘,除此之外便一無所有。小孩子看見生人自說自話闖進家裡,非但不以為忤,竟還羞怯害怕地躲開去。

這次去湘西,有一種感受特別強烈:在這些不受工業化污染、我們認為是天然去雕飾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概念也被淡漠了。在鳳凰,沒有發達的商業,幾乎所有人都靠旅游為生,要麼開商店,要麼開旅店。人們打開門做生意、搓麻將,關上門吃飯睡覺。在更加閉塞落後的山區,人們也許九、十點鐘才起床,懶懶地端了一碗飯,上面胡亂堆些菜,坐在家門口不緊不慢地扒著,就這樣開始又一天的生活。這些在經濟上或貧苦或溫飽的人們,盡可不必朝九晚五,不必為生活所累,不必擔心追逐名利失去了自我……男男女女的臉上也看不見對生活的熱情。他們不緊不慢地活著,相當滿足於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一日三餐中將生老病死打發掉,轉眼,一生也就消磨光了。

如果一個人自出生那天起便被麻木所包圍,他當然不會明白清醒為何物。鳳凰的大多數人不會像我們般日日無望地追尋幸福是什麼,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一種幸福?

十二點回到趕集的小鎮,集市上已經人頭攢動、市聲鼎沸了。這是個小集,沒有宣傳畫上盛裝出行的苗族少女,不過好東西也不少。我生平第一次看見有賣新鮮蜂窩的:大塊大塊不規則的蜂房裸放在籮筐上面,洞口有白色的粘稠狀玩意,活生生的像蛆一樣的蜂蟲在蠕動,探頭探腦。我問怎麼吃?G說:“就這麼吃呀!”圍觀的當地人掰下一小塊扔進嘴裡大嚼,看的我目瞪口呆。

女孩子最感興趣的莫過於苗族的銀飾。賣銀首飾的苗人隨身都帶一塊黑色的小石頭,他們會拿著銀飾在石頭上摩,告訴你擦出來痕跡白亮的就是真銀。天曉得是不是。我們遇到的三個人,坐在街角,一邊曬太陽,一邊做生意。他們攤在外面的貨色大都平平,好東西全藏在包裡。說來也笨,非要我們逼著才肯一件件亮出來。記得朋友看中一套八仙過海銀飾片,做工精致,因為缺了兩個,價錢又談不攏,沒買。回到鳳凰,在一家銀器店裡看到差不多的一套,件數全了,做工卻不及它,價錢反而翻了個跟頭,G後悔不已。

還有賣苗人平時穿的衣服。苗服顏色以靛藍、藏青為主,也有淺灰、天藍。特點是上衣薄且合身,褲子厚而肥大。我看到集市上許多苗族老婦身上穿一種白色帶繡花的衣服,那些花都是她們自己一針一線繡上去的,非常美麗,有種樸素的風情。猶豫了很久,到底不好意思去問她們肯不肯脫下來賣給我。

2塊錢一包、鳳凰卷煙廠生產的“邊城”牌香煙,一塊錢一包的調味品和香料粉、5毛錢一尺的手工染制的美麗花邊……在鳳凰我們驚呼有香港人到上海的衝動,物美價廉得難以想像,我們口袋裡常常塞滿了因為買各種玩意找回來的大大小小的零錢、角票。有次和三輪車夫聊天,我隨意問了句鳳凰好一點的賓館大概多少錢一晚?他非常認真地回答我說:“好一點的,起碼要…四十塊錢!”報出價錢時他很是猶豫了一下,生怕我被嚇倒。

從苗集回到鳳凰,又去“經營部”打尖。美味依然,卻看出一點名堂來。當地人在這裡打飯,很怪的,光要素菜不吃葷菜。不是2元均價嗎?難不成鳳凰人都是素食主義者?罷了罷了,反正2塊錢對我們來說也簡直像不要錢。

在老街上有牛肝菌賣,大概幾塊錢一包,也有散裝的。在老板竭力推薦之下,我帶了幾包塑料包裝的回家交給老媽。後來聽她繪聲繪色地描述:“拿水一泡……唉喲!這怎麼能吃呀,全扔啦!!”

這是我們在鳳凰碰到唯一兩件不太好的事情。總的來說,民風還是相當淳樸。我們在“江邊客棧”住了兩天,差不多都凌晨才回去睡覺。第一天大門鎖了,老板爬起來開門。第二天更晚,老板一直等我們回來才睡。當時巷子裡的燈基本都滅了,我們慌亂之下只顧著朝有光的地方走,聽見老板在後面叫我們,才發現走錯了……感動之余,把晚上吃大餐打包帶回來的好菜都送了他。

說起吃大餐的前後,真是一言難盡!

下午在城裡看見張貼告示,說晚上在“田家祠堂”有社戲,門票1元。於是吃過午飯,我們在城裡四處瞎轉悠消磨時間。在老街上看看工藝品,在虹橋樓上的茶館喝了一回茶,天差不多就黑了。向茶館服務員打聽好怎麼去祠堂,路上又跟拍苗族服裝照片的老板談好第二天來拍照的價錢,慢慢晃過去。

祠堂在沱江的另一邊,非常僻靜,既沒有路燈,也沒有一戶透出燈光的人家。小路臨江,烏漆麻黑地,只聽見流水潺潺,腳下石板路高高低低,我們越走心越慌。照理說看社戲的晚上,應該非常熱鬧,可這一路上怎麼連個人影都沒有?走了大約十來分鐘,終於看見有位坐在路邊乘涼的老人,親人啊!我們強忍激動上前問道:“請問‘田家祠堂’是在這裡嗎?”老人指了指:“就在前面。”看我們的眼光頗為怪異。

定下心來又走了幾十米,一座高大的傳統建築的輪廓在夜色中顯現出來。急急跑上前,門楣上一塊匾額:“田家祠堂”。兩扇烏漆大門開著,望過去,一進一進深不可測。明明是沒有月亮的晚上,卻似乎有隱隱的光幽幽透出來,照得那些窗欞台階分外詭異,猶如幽冥世界……我們仿佛被施了咒,呆呆站在大門口足足有兩三秒鐘,動也不能動。還是我先反應過來,只聽見自己慘叫一聲:“跑啊!”兩個人如夢初醒,撒足狂奔。

一口氣跑出去,直到看見先前給我們指點方向的老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怎麼今天沒有社戲?他輕描淡寫道:“改期啦!”

為了好好慰勞一下自己受驚的心靈,我們找到城裡最熱鬧的飯館,叫了滿滿一桌好菜,什麼鳳凰血粑鴨,罐罐菌炒肉,酸湯煮豆腐,蒸腊肉……滋是菜單有的統統搜羅來,還叫了一瓶啤酒。伙計,食客,路人(我們把桌子擺在外面吃),紛紛側目,驚異於這兩個小姑娘的好胃口!

也許是喝了點酒,頭腦有些飄飄然,突然想去桂林。去網吧裡查火車時刻表,計劃可行:乘早班車中午前趕到懷化,換13:28分的T62次,當晚21:08到長沙。次日凌晨2:56分,長沙到桂林。

“我想去桂林”的歌唱了許多年,總以為是多麼遙遠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世上我們固執地以為有多少難以或無法實現的事,亦不過如此吧。

* * *

第三天清早,鳳凰汽車站。最早一班去懷化的車已經開了,第二班為了拉客遲遲不肯走。趕火車,火起之下,我們包了輛面的,120元。

車子開的快,不一會兒便出了鳳凰。回頭再看漸漸遠去的小城,濃濃的離愁別緒突然湧上心頭,強烈到自己亦難以置信。短短兩天,由初見的極度失望,一點點感覺她的美,直到慢慢融入其中……鳳凰,是個讓你尚未離去便已開始懷念的地方。

去鳳凰前看前人的游記,發現流行這樣一句話:“如果你不知道《邊城》,建議你不要來鳳凰,因為鳳凰你不會懂;如果你很了解沈從文,建議你不要來鳳凰,因為這會另你失望。”

我想補充一句:去過鳳凰的人,才知道這全是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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