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鐵盧——不以成敗論英雄

作者: 佟胖子

導讀滑鐵盧——不以成敗論英雄5月3日,天氣並不晴朗,太陽掙扎在厚厚的雲層之間,透不出絲毫耀眼的光,只好把郁悶熱氣吹向地面,並卷起地面的浮土,撲向迎面駛來的這輛Stoptrain(短程小火車)。害得扒在窗邊望天兒的游客們紛紛後退,抗議的聲音吵醒了一直依偎在我肩頭做夢的宋宋。從小開始我就對古代的戰場有著強烈地迷戀,薩爾滸也好,參合陂也好,阿拉曼也好。每當 ...

滑鐵盧——不以成敗論英雄5月3日,天氣並不晴朗,太陽掙扎在厚厚的雲層之間,透不出絲毫耀眼的光,只好把郁悶熱氣吹向地面,並卷起地面的浮土,撲向迎面駛來的這輛Stoptrain(短程小火車)。害得扒在窗邊望天兒的游客們紛紛後退,抗議的聲音吵醒了一直依偎在我肩頭做夢的宋宋。從小開始我就對古代的戰場有著強烈地迷戀,薩爾滸也好,參合陂也好,阿拉曼也好。每當踏上那曾經被血與火熔煉的土地,我的耳邊仿佛就能聽到刀、劍的碰撞,廝殺的吶喊,戰鼓的擂鳴,還有那擦身而過流矢的呼嘯,也許前世的我就曾百戰黃沙,馬革裹屍。宋宋則笑稱自己是在戰場上飛翔、引導戰死的勇士進入天國的女武神。所以我們結伴同行,去尋找滑鐵盧,尋找古戰場昔日的榮光。我們今天的目的地是滑鐵盧(Waterloo)。這是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方,就像房龍先生在書中說的那樣,“1815年6月18日下午5點,從這一時刻起,滑鐵盧一詞將出現在所有文明之邦的詞典裡,並成為一個表示最終失敗意義的名詞。” 那是一個充斥著宿命的輪回與戲劇性轉折的舞台;這舞台上的一聲雷、一陣風、一絲雨、一抔土改變著歐洲、乃至世界的歷史。戰爭的最終勝負卻出乎了當時所有人的意料,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的法國人雨果也只能扼腕惋惜,“在滑鐵盧上演的是一場一流的戰爭,而得勝的卻是二流的將軍。”滑鐵盧的火車站距離當年的古戰場少說也有十公裡,站在地圖之前的宋宋不住搖著頭。與我們一同迷惑在車站地圖前的還有兩個背Columbia 70L大包的美國大叔,和三個穿牛仔褲的印度兄弟。過時,火車站中一位熱情的比利時大叔走上前來幫我們出謀劃策,從這裡步行走到古戰場的獅子山要一個多小時;另一選擇是等公交車,不過由於是周末,車也差不多要一個小時才會有一班。謝過了大叔,我們決定步行,這美國大叔們已經邁開步子走到前面去了,最後地圖前只留下印度兄弟們還在那裡認真的研究著到達目的地的最佳方案。走了差不多三公裡,美國大叔和印度兄弟都已不見了蹤影,路邊的一座古老的小教堂吸引了我們的目光。這是一座新古典風格式的建築,紅褐色的牆上爬滿了綠色的苔蘚,希腊神殿式的大門前有四根多利克石柱,教堂有漂亮的薔薇窗,最與眾不同的是樓間一對雙獅爭雄的雕像。以如此霸道爭風的主題雕塑來裝飾教堂的確少見,唯一的原因——這裡是滑鐵盧。用這樣的主題雕塑才足以展現這裡曾經上演過的拿破侖與威靈頓兩雄爭霸鏖戰。來自英國的威靈頓將軍是一位謹慎、冷靜與堅強的老戰士,他循規蹈矩、進退有序、攻守以時,絕不懷僥幸心理,每一步都縝密周全。而他的對手、法國的皇帝拿破侖則是一個戰爭的天才,他有著鷹隼一樣銳利的目光,有著野獸一樣敏銳的洞察力,有著魔王路西菲爾一樣魔幻般的靈感。他陣法詭異、靈動,他才氣縱橫、用兵如神。所以命運之神選擇了他們,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走到了一起,他們的對決就好像一位天才的藝術家面對一位邏輯縝密的科學家。我們沿著一條柏油路前進,道路隨著連綿不斷的山勢,一起一伏,猶如海上的波浪。走了四十多分鐘,太陽已徹底消失在雲朵的深處,隨後,細密的雨珠捉迷藏一般追逐著我們。無處可藏的我們只好放開腳步向前奔跑,還好左手路邊一百步的田間有一個陳舊農家院可以避雨,我拉著宋宋快步地衝上前去。農家院的牆上有花磚砌成的山字形尖頂,沿牆過去,便看見一扇拱形木門,一字門楣,配上兩個圓形浮雕,具有路易十四時代的渾厚風格。門板上鐵飾很奇怪,好像希腊神話中的兩面神。正當我凝神觀察門上的鑄鐵裝飾的時候,門忽然開了。門開了走出一位穿制服的中年婦人,看到我們站在門前她也嚇了一跳,隨後大家相視一笑,原來這個農莊竟然也是滑鐵盧戰役的博物館之一,它的名子叫Hougoumont。當年,這兒的戰鬥是整個戰役過程中最慘烈的。就這樣的一個農家院,一片屋外的白樺林,還有西面的一堵牆,埋葬了雙方三千名士兵生命。走到屋中,居然遇到了熟人,和我們同車的那兩位美國大叔也到了這裡。屋內陳列的一切都和當年的那場大戰有關,有翻角的Brerne的小軍帽,垂著紅絲帶的法蘭西肩章,那有腥紅的波斯手織披肩。有銀的馬刺,西班牙短劍,還有已是鏽跡斑斑的老式火槍,幾枚法蘭西金幣還閃著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剛才的雨珠連成了線,細密的雨絲又結成了片,遠方傳來滾滾的雷聲,如同當年拿破侖部隊強攻的炮火一樣的震蕩著這片土地。1815年6月18日,這裡也有一場大雨,就是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使決戰開始的時間拖到了中午十一點半;就是這場大雨讓一百多門法蘭西的大炮陷入泥漿;就是這場大雨改變了整個歐洲的歷史。如果沒有這場雨,如果大戰能提前二個小時,拿破侖的騎兵就可以在普魯士的援軍趕到之前,將英國軍隊徹底消滅干淨,之後專心對付後面殺上來的布呂歇爾將軍的部隊,結局將完全不同。中國人有句俗語,“人不留人,天留人”。本無心來此的我們在雨中無事可做,只好請求那位滑鐵盧的女士Lily為我們講Hougoumont的故事。1815年6月17日,也就是拿破侖經歷失敗的前一天,數千名法國士兵高舉著蒼鷹軍旗,在猛烈炮火的掩護下,在激揚的鼓聲催動下,向著Hougoumont的樹林前進,口中高喝著“Avancer! Avancer!”(法文“前進、前進”!)。在樹林內負責阻擊的是聯軍中的漢諾威兵士,戰鬥慘烈讓我們想起了斯巴達人在溫泉關的場阻擊,一個小時之內,漢諾威兵團被徹底消滅,法軍如潮水般湧到農場西牆的下面。Lily指著雨中的一堵三米來高、很不起眼的土牆說道:“就是那個位置,那次突擊中活下來的人後來回憶說,那道牆上有三十八個槍孔,英國近衛軍就躲在牆後,三十八個槍孔組成的交織的火力,短短的一刻鐘的時間內就消滅了法軍的一個連隊。攻到牆邊的法國兵由於沒有梯子,只能用指甲扣著牆縫往上爬,後來整面牆都被染成了血紅。”法蘭西的勇士們終於衝過了這堵牆,是炮火轟塌了牆也好,是士兵用手爬牆也罷,也許那時踩著前面倒下成群的士兵的屍體就可以越過那堵牆了,反正他們衝進了這個院子。頓時,這裡成了一個修羅場。英國人、德國人、法國人、還有荷蘭人的血彙成一條溪流,淹沒了整個Hougoumont。據說七個小時過去了,英國的近衛軍受到重創,法國也丟下了一千多條人命。正當我們聽得入神的時候,忽然門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伴隨著男人們沉重的呼吸聲,難道是二百年前慘死的無頭鬼魂前來索命? Lily打開門,三個穿牛仔褲的男人站在大雨中,就好像剛剛被人們從沉沒的鐵達尼號中救出來的一樣——水從他們身體的各部位不住地流下來。Lily拿來了毛巾,三個人擠在一個角落,擦干身上臉上的雨水,我們這才認出來,原來是那三個印度兄弟。十分鐘後,三個穿起印著Waterloo字樣的大T恤的印度老兄,喝著熱咖啡開始和我們述起苦來。原來他們在車站等公交車,一直等了半個小時都沒有車,於是改為走路,沒想到遇到了大雨無處可躲,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可以避雨的地方。呵呵,看來我們大家還真的挺有緣分。外面的雨還下個不停,我們越等越著急,也許當年交戰的雙方也曾有過這麼焦急的等待吧。一等就是兩個小時,雨終於停了,烏雲卻沒有散,仍是一幅“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景像,我們已經迫不急待地衝出門了。眼前的農家院落真的發生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廝殺嗎?馬刀、戰斧留下的傷痕在哪?還有那每一塊磚都鑲嵌的了彈痕又哪裡去尋呢?能看到的只有雨後田野翠生生的綠,盡情展示著生生不息,勃勃向上的生機。氣溫下降得很快,宋宋冷得有些發抖,那三個穿著濕褲子的印度兄弟則更是慘不忍睹。於是我們三組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速度,你爭我趕地奔向獅子山,就像交戰雙方趕來支援的後備隊——普魯士的布呂歇爾將軍和法國那位被拿破侖詛咒的格魯希元帥。遠遠的,在一片平原的深處,我們終於見到了那平地而起的綠色大塚,還有大塚頂上的青銅獅子。傳說這尊雄視東方的獅子塑像,是熔煉了拿破侖的大炮後重新鑄造而成的。這座被稱為獅子山的大塚,則是勝利後的聯軍鏟平了戰場上那彈痕累累高地,填平了溝壑,埋藏了屍體後,平地堆起來的,用以紀念在那場人間的煉獄中喪生的人們。如今獅子山的腳下有了一座更為先進的博物館為大家講述那段金戈鐵馬的歷史。我很喜歡博物館牆壁上法國人路易·杜姆蘭的一組全景畫:那如血的黃昏,千軍萬馬在暮靄中衝殺,那是一種驚心動魄奇觀。紅纓帽,綠軍服,飄蕩的佩劍;輕騎兵的馬刀閃亮,抖動的羽毛冠,還有法國騎士那染著血的白色長襪。據史料載,在這場激戰中,雙方投入的兵力約18.5萬人,動用了430門大炮,戰線總長卻只有2.25公裡。可以想像這2.25公裡之內,就好像一台巨大的絞肉機,不斷吞噬雙方士兵的生命,血色殘陽之下,5萬以上的士兵失去生命。誓掃匈奴不顧身,五千貂錦喪胡塵。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裡人。沿著226級階梯,宋宋和我扶攜著登上丘頂。獅子山的垂直高度為45米,站在上面,冷風颼颼,頗有些寒意。舉目四顧,當年的古戰場盡收眼底,所不同的是,當年屍橫遍野、磚石紛飛的戰場,早已被整齊的農田和錯落有致的房屋取代。突然,一線陽光有若一把利劍,劃破了厚厚的雲團,把一抹光灑向大地。幾分鐘之後,整個滑鐵盧沐浴在明媚陽光之下。滑鐵盧的燦爛陽光並沒有拋棄這位戰敗了的法蘭西皇帝。你看,拿破侖正雙手抄在胸前,傲視著東方,原來在山下真的有一座拿破侖雕像。兩百年來,有無數的游人、閑客來此憑吊這座把曾把整個歐洲都踩在腳下的矮子將軍,卻很少有人提及這場戰爭的勝利者威靈頓將軍。中國人說,“不以成敗論英雄”沒想到在遙遠的西方大陸真的做到了,只不過外國人換了個說法,雨果說,“失敗反而把失敗者變得更崇高了,倒了的拿破侖仿佛比立著的拿破侖更為高大。”最後,請允許我引用雨果戲劇故事裡的一幕,結束我們在滑鐵盧的故事:威靈頓立在那裡,冷峻而英勇。炮彈雨點似地落下來。副官戈登剛死在他身旁,上尉希爾指著正在爆炸的炮彈向他說,“大人,如果您身遭不測,您有什麼指示給我們呢? ”“我那樣去做。”威靈頓回答。面向他的部下,他簡短地說,“守在此地,直到最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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