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門的時候,兒子還在熟睡,我俯下身在他臉上貪婪地親了一口,順手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書,那是他正讀著的儒勒.凡爾納的 “地心游記”.門口的桌子上,放著兒子為我准備的像機和他留給我的紙條: “爸爸,別忘了去看鯨魚,別忘了去斯乃費爾峰……
兒子所在的課外活動小組正做著有關鯨魚的 “研究”,目前他對此的興趣已經遠遠超過了 “畢勝客”裡的餡餅.
……
其實,我是知道我無法用一支世俗的筆來描述這個童話的國度.不過,我還是願意虔誠地記錄下她在一個寒冷的季節帶給我的點點滴滴溫暖的感受……
我到雷克雅未克的當晚,正下著小雨.在一條斜街的路口,我叫住了一位行人,向他打聽去提寧湖的路.這是位和我年齡相仿的冰島人,之前一直住在挪威,直到最近才遷回了家鄉.當得知我是從北京來的,他告訴我,他的兄弟在十幾年前就去過北京,還去了那個大廣場.他聽說到拉薩的鐵路已經開通了,他也想著有一天能去北京,去西藏.他還想去重慶,去成都,去看嘉陵江…..他一個人就這樣滔滔不絕的說著,都容不得我插話.望著他興奮的表情,我不禁笑了.是啊,有夢想的人,生活總是火熱的.
我們自然又談到了天氣,我問他:今早的天氣預報可沒說有雨啊,他回答道:也許一個小時後就會下雪的,這就是冰島的天氣,變化莫測,就像….. “ 就像女人善變的心.”我忙不迭地接茬道. “對對,就像女人的心那樣,難以琢磨.” 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側目.笑罷,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比喻其實很愚蠢.
在街的盡頭的一間德國酒吧的門口,他停住了腳步,對我說:向左50米就是提寧湖了.接著,他又問我,願不願意進去喝一杯? 這是他常來的酒吧,很棒的! 我婉言謝絕了邀請並與他擁抱道別.朋友,你在享受生活的樂趣,我在體會旅行的快感,就讓我們各取所需吧.
在冰島的那幾日,正趕上當地的 “維京食品節” ,這期間各個餐廳甚至家庭都會准備一些維京海盜時期特有的食品:像煮羊頭肉,羊血腸,海豹鰭,腐鯊魚肉,當然,還少不了鯨魚肉.這裡的鯨魚肉價格很便宜,據說味道也不錯,有點像牛肉.不過無論如何我是沒有勇氣嘗試它們的,特別是鯨魚,我對這個地球上最大的動物一直是心存敬畏的.在飲食上,我還是個很傳統的中國男人.
或許人,真的該有所敬畏!
我是奢侈的花費了1400克郎去到藍湖 “洗澡”的.我尾隨著兩位大姐,一對情侶 (國籍不詳) 沿著一條通幽的小路,進入了這座四周被火山岩掩映下的二層小樓.藍湖的水有70%的海水和30%的地熱水混和而成,溫度可保持在40度.室內和室外的泳池有一道玻璃門相連.推開了這道門, 站在齊腰深的溫泉裡,我才意識到我的上半身已裸露在一月冰島的細雨中,湖的四周積雪還未消融,湖水是淡藍色的,安祥地包裹著我,巨大的蒸氣不斷地騰起,又像霧一樣悄悄地散去……
順著岸上保安員的指點,我發現了那個放在前方左側的約兩米長的鐵皮槽子,我摸索著向它靠近,這時,同來的一位外國大姐已從另一面像魚一樣輕盈的游了過去,只見她用一把長勺子在槽子裡重重的舀了一瓢,友好地把它倒在了我的手裡.我連忙向她點頭致謝,隨即把這滿滿一捧白色的火山泥全部糊在了臉上.這就是傳說中的藍湖泥啊!我聽說了,它既能美容又能治病,在這可以免費用,外面的售價是很貴的.
泥裡有不少沙子,我的眼睛被迷住了,可我還是舍不得把它洗掉,我努力堅持著,我想像著我能從此變得英俊起來…….
睜開眼睛時,我看到了旁邊的大姐還在仔細地往臉上塗抹著,這該是第三遍了吧.她的臉讓我想到了京劇的臉譜.那對情侶已躲在了一個角落裡竊竊私語,他們的頭靠得很近……
願這藍湖的水讓我們的夢想成真!
我乘坐的旅游巴士是在中午時分向 “金圈” (Golden Circle)進發的.駛出雷克雅未克城不久,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我從未見過的景像,那是綿延起伏的火山和一望無盡的荒原! 這裡是沒有樹的,有的只是低矮的灌木叢和頑強生長了幾千年的綠色的苔蘚.這讓我想到了世界的盡頭,在這裡我已找不到生命的跡像,我像是在剎那間回到了遠古的地球,它帶來的令人窒息的震撼,已讓我恍惚不知此時身在何處……
車繼續行駛著,路邊零星搭建的小木屋和幾匹悠然自得的冰島馬又把我拉回到現實中.導游說,其中一間木屋裡曾住著一位冰島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他愛這裡的純淨,愛這裡的安詳,盡管寂寞,盡管孤獨.但他覺得,他和這塊土地貼得很近.
車停到了古議會的舊址,它被稱為 “國家的搖籃”.當年的建築早已不復存在.我看到了那條分開了美洲板塊和歐亞板塊的大裂縫,它像是地球上的一道傷痕,交界處的兩側布滿了黑褐色嶙峋怪異的岩石,它們被大地之神撕開,時隱時現地橫亙東西.
在我的對面,是一片廣茂的平原,中間鑲嵌著一灣湛藍的湖水,它平靜的流淌著,默默地見證著千萬年的滄海桑田……
這該是地球上最美的一道傷痕吧.
我到達黃金瀑布時,天是陰的.我沒有看到傳說中浮光耀金,彩虹橫跨的奇景.然而,我還是被這夢幻般的一幕征服了: 那滾滾而來的冰水轟鳴著傾瀉而下,飛濺的水花如瓊珠碎玉般彌漫在天空.它們來自雪山,它們要彙入大海,它們就是這樣無所畏懼地奔流不歇.
我看到了一塊憂傷的浮冰,它是如此巨大,卻仍然無奈的隨波逐流,面對著大自然的造物主,它顯得是如此渺小.
此時此景,還有什麼世間的紛擾與浮躁不能釋懷,不能忘卻呢?!
……
我是在凌晨時分被兒子的電話叫醒的. “爸爸,你看到鯨魚了嗎?” “沒有,這個季節它們已游向溫暖的海域.” “那你去斯乃費爾峰了嗎?” “也沒有,通往那裡的路已經被大雪封住了.” “那你不是白來一趟嗎?” 聽得出,他顯得有些失望. “怎麼會呢,我看到了很多從未見過的東西,等我回來講給你聽…….”
放下電話,我已無法入睡.我出了旅館,朝碼頭走去.天還是陰陰的.通向海邊的路上滿是黑色的沙礫,我走得很慢很輕,我總覺得這地下住著那些可愛的精靈和小矮人,我怕我匆忙的腳步會驚擾了它們的夢境.
碼頭上很靜,海浪輕輕拍打著鵝卵石堆積成的堤岸,遠處的燈塔,還在一明一暗地引導著方向.我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海面,這是冬天的大西洋,這是在古老的 “薩佳”文學中被稱為 “鯨魚之路”的冰島的海.我看到了兩只白色的海鳥,它們輕盈地在海面上盤旋,它們互相追逐著,嬉戲著,清脆的鳴叫著,像是對我炫耀著它們快樂的愛情……
而我,已經記不起最後一次說 “愛你” 是在哪年.此時,在這片冰與火的土地上,能讓我再說一次 “愛你”嗎?!
那麼,讓我們去斯乃費爾峰吧!讓我們去看那地心的入口,讓我們在那裡去守候外星人的降臨;
讓我們去看那些不死的火山吧!讓我們去感受地下岩漿的躁動,讓我們等待著它們再一次的噴發;
讓我們去美麗的峽灣吧!讓我們牽手走過黑色的沙灘,讓我們去聽驚濤拍岸,去看潮起潮落;
讓我們去看壯闊的冰川,去看噴湧的泉水,去看無垠的荒漠以及那一抹無比溫柔的
極光……
因為這裡,就是我夢中的------愛情天堂!
不知不覺中,陰雲已悄然散去,冰島的夜空,此時已是
繁星 滿天……
1月30日草於法蘭克福返家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