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的香格裡拉(六)

作者: vianyang

導讀2001年9月24日清晨6點半我們起床時,天還很黑,趙師傅已先我們起來了。還沒等我們整理好行李,昨晚約好的司機也到了,他已不是來接我們的,是來告訴我們,由於新路不通,走老路的話他不肯去,氣得我直跺腳。雖然司機一再說明他不是要挾我們,可誰都明白他想加錢,只是他沒想到,此舉正中我的同伴下懷,二話不說,就讓他送我們到汽車站。坐在車上,那該死的司機還 ...

2001年9月24日清晨6點半我們起床時,天還很黑,趙師傅已先我們起來了。還沒等我們整理好行李,昨晚約好的司機也到了,他已不是來接我們的,是來告訴我們,由於新路不通,走老路的話他不肯去,氣得我直跺腳。雖然司機一再說明他不是要挾我們,可誰都明白他想加錢,只是他沒想到,此舉正中我的同伴下懷,二話不說,就讓他送我們到汽車站。坐在車上,那該死的司機還一再誤導我們,說坐巴士走老路的話,我們今晚只能住在寧蒗縣城,到不了瀘沽湖。要是真像他說的那樣,我們豈不是要花4天時間,我的同伴還真有點猶豫了。到了車站,最早有8點的車去寧蒗,我對她們說:“不管司機說的是真是假,我是一定要去的,你們也不要為了我而勉強。”她們看到我如此堅決,還是決定一起同行。

巴士准點出發,車上坐了滿滿的。我們問司機多少時間可以到瀘沽湖,司機說如果路上沒有塌方,7-8個小時可以到寧蒗,寧蒗隨時有車到瀘沽湖,約2個小時的車程。聽他這一說,看來今天到瀘沽湖應該沒什麼問題,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了下來。從地圖上看,麗江到瀘沽湖的直線距離要比到中甸近很多,但去瀘沽湖的老路要到繞道四川永勝縣,走了一個大圓弧,有三百多公裡,反而比到中甸多了百來裡。

今天又是個陰天。出了麗江城後,車子一下子轉入了崎嶇顛簸的土石路,不久又開始了綿綿不斷的盤山路,一路上我又重溫了香格裡拉般的高原風光。在我看來,陰天乘車穿行在山路間,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實在讓人終生難忘。當車行在雲霧之中,時隱時現的山景,清新柔和的空靈感,直叫人欲仙欲醉;看過車窗,對面茫茫的山戀雲霧彌漫,厚厚的雲層覆蓋山峰,淡淡的薄雲漂浮在山腰農居周圍,仿佛那就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真想下車,對著眼前的一切,大喊一聲。無奈我們坐的不是包車,讓我懊悔不已。

大約過了3個小時,車到了永勝縣城,這是個很普通的小城鎮,毫無特色可言,只是家家門院好像都種了牽牛花,紅色的朵朵小花掛在牆頭,平添了小城一份生氣。過永勝縣進入了寧蒗畬族境內,在路邊村莊和小鎮上,畬族少數民族風情慢慢呈現在眼前。最引人注目當然是戴在畬族女人頭上的四方大帽,心想,頭上帶了如此一個龐然大物,要是吹起大風,該怎麼辦?身穿民族服裝頭戴大帽的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年輕姑娘很少有盛裝在身。

雖然一路上,仍有不少小塌方,但道路還算暢通,很幸運的是今天的司機車技一流,不但車開的很平穩,而且車速很快,竟超了幾輛小車。當我們到達寧蒗縣城時還不到下午3點,一路只用了6個多小時。車站早已停滿了接送到瀘沽湖的面包車,為了一堵夕陽下的瀘沽湖,盡管大家都餓著肚子,還是決定直接坐車上路,不在縣城停留了。此時與我們同車來的一個廣東仔也加入了我們的隊伍。

一輛面包車司機答應只要我們5個人坐上車,就不再等人了,馬上去瀘沽湖。但是離開車站後,車子先去裝東西,後又是等人,白白耽擱了近半個小時,氣得我們哇哇大叫。司機脾氣倒是很溫和,不停地重復一句話:“很快就走,很快就走,”你還真拿他沒轍。最後總算人到齊,車上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他們3個,司機、車老板和一個瀘沽湖摩梭人。由於都是年輕人,一路到也是不寂寞,玩笑不斷。那摩梭人身穿挺刮的西服,似乎很懂游客的心態,盡找些獵奇話題開心,什麼走婚啊,紅燈區啊,惹的女同胞連聲抗議。

不過有一件事他們倒是說了實話,就是去瀘沽湖的路上有個大塌方。路上摩梭人吹牛說:“那塌方別的車過不了,我們去了就能過去,因此早去的車肯定在那裡等我們。”大約行了三分之二路程的地方,路上果真有個大塌方,我們到達時車子已排了一長遛,停下車,跟隨他們到塌方地方一看。塌方段約有10多米,山上落下的泥土已完全掩埋了公路,厚厚的泥漿使得道路十分油滑,還不時有泥土從山上滾落。我心想,今天倒要看看那摩梭人有何能耐把一輛單驅動車開過去。此時,一輛跟我們一樣的面包車開了上來,裡面坐滿了人,正是上午同車來的游客,也許他們已等了不耐煩,想衝過去。只見司機把車調正方向,轟油門,加速,正好衝到塌方中間,後輪打滑,司機很錯誤地連踩油門,輪子卻越陷越深,嗚呼哀哉,進退不得。車子癱瘓在中間,車上的乘客更是可憐,根本就沒法下車,否則地上泥漿肯定滿過鞋子。正當大家都快絕望的時候,來了一輛三菱越野車,趕緊把它請到前面,希望它能把那輛面包車拖出來。可半天竟找不到拖繩,好不容易拿來麻繩,掛上後一拖,車子還沒動,繩子已短二截,連試了幾根麻繩,結果都一樣。後來不知誰拿來一根鋼繩後,謝天謝地終於把車拖了回來。

周圍人越聚越多,可就是沒有人來清理路障。看到前車之鑒,後面已沒有車再敢冒險了。此時那摩梭人竟對我說:“走,我們衝過去。”回到車上,司機說;“車上坐5個人,最後一排坐3人,前排坐2人,其他的走過去。”由於我的鞋邦稍高,自然是我下來了,還有廣東仔自告奮勇要走過去。我們的車子慢慢開到塌方前,轟油門,起動,加速,哈哈,車子竟奇跡般的過去了!周圍一陣呼叫,司機像是英雄般地慢慢開車離開了塌方地。雖然滿鞋都是爛污泥,可心裡真的很開心,我們轉而不停地誇他們,樂的他仨屁顛屁顛的。

過了塌方,前方一路暢通無阻。翻過幾坐山坡,路過一個十分庸俗的拱門後,瀘沽湖就在我們的眼前。從高處往下看,湖面一覽無遺,四面環山,雲霧環繞山間,在黃昏中,靜靜的湖水與白白的雲層相接,混天一色。

快到落水村的時候,摩梭人對我們說:“前面我們就要買門票了,每人30元,但如果你們想要少花點錢的話,那就由我來對付收門票的,你們不要講話。”我們覺得很奇怪,但只要能省錢,而樂不為。最後跟他約好,我們樂意每人付他20元,省多少都歸他。我們來到檢票處,只見他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摞,遞給了檢票人,說車上座得都是他的朋友,其實鬼才相信他的謊言,不過就這樣放我們進去了。那摩梭人輕而易舉地賺了一百元,更加開心,當小楊說我們晚上住在阿亮客棧時,他又說那是他的親戚。

經過近10個小時的長途爬涉,終於來到了落水村。沿著湖邊的小路,一幢連一只幢的現代化木結構建築,不是家庭客棧,就是飯店、商店或酒吧。大門上掛著一塊塊匾牌,寫著:“母系世家”、“東方女兒國”、“摩梭伊甸園”······等極具誘惑的名字。

阿亮客棧是小楊的朋友推薦的,位於沿湖建築的中段。客棧內有一個很大的庭院,兩面是單層的老屋,臨湖是兩層木結構客房。我們挑了兩間觀景最好的房間,稍坐安頓,便到湖邊。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偶爾穿過雲層,照在湖上,水中輕輕漣漪頓時泛起點點金光;遠處湖面上有幾只小漁船,漁夫慢慢地劃舟撒網,真是一曲浪漫的田園牧歌。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同伴叫我去吃晚飯。這時才想起我們已經餓了12個多小時了,除了在寧蒗吃了兩、三只香蕉,一路沒吃任何東西。客棧臨湖底層有一小飯店,原以為是屬於客棧,一打聽卻是租給四川人開的。晚飯菜肴做的很棒,那煮了一天一夜的水煮牛肉,我們竟連要了二大碗,還有那就在湖中捕的新鮮小鯽魚,真是美味極了。喝著酒,望著湖中夜色,一天的勞累已無影無蹤。

吃好晚飯,同伴迫不及待要去參加充滿神秘感的篝火晚會。篝火晚會當地人叫跳鍋莊,是一種很古老的摩梭族傳統,是摩梭人聚會交流的重要形式。年復一年,一到晚上就有村民拾起柴枝自發堆起篝火,跳舞唱歌,然後成雙成對離開,走婚去。但自從錄像與電視入侵並在山區普及後,自發的篝火晚會已很少,只有節日才按習俗跳鍋莊。落水村的篝火晚會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跳鍋莊,而是一種有組織的活動,據說全村每戶人家都必須派人參加,場地也由湖邊的客棧輪流提供,門票收入交村同一分派。因此每晚的篝火晚會只是地道的商業表演,為游客而唱歌,為錢而跳舞罷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篝火晚會的客棧,買了10元一張的門票,進去時篝火已在燒,表演還沒開始,看的人也稀稀拉拉。客棧內有一家挺大的商店,買的是司空見慣的劣質旅游品,到裡面閑逛了一圈出來,院裡不知那兒冒出的游客已是黑壓壓的一大片。此時悅耳的笛聲響起,先是四個小伙子手拉手,環繞著篝火,唱著摩梭民歌,跳著一種明快而單調的舞步,慢慢地越來越多身穿盛裝的摩梭姑娘和小伙子加入的舞隊,歌聲、舞步聲越來越響,隨著中間吹笛人的曲調變化,舞步也不停地在變換。從專業的眼光看,他們舞步單調,動作簡單,但摩梭人粗野豪放的性格在那原始舞步中盡顯無遺,卻也是別有一番異域情調,比原來想像的要好多了。

他們跳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主持人開始邀請游客一起跳。開始只有幾個膽大的加了進去,後來越來越多的游客躍躍欲試,你推我拉,場面一片混亂,舞隊完全失控,沒了和諧的舞步,只有雜亂的腳步。我們的女同伴也加入的瘋狂的隊伍,我自知無此欲望,便站在一旁幫她們拿衣服。看著摩梭姑娘面無表情地領跳,不時指正游客的手抓著該抓的地方,原有的一份新鮮感頓時被厭惡感所代替。混亂的場面終於結束了,接著是對歌節目。那主持人模仿電視節目,說著諸如:“下面請××旅行團的朋友唱首歌”,“再請來自馬來西亞的貴賓表演一個節目”。。。。。。聽得我渾身雞皮疙瘩,再看到那幫馬來西亞人在摩梭姑娘旁扭著古怪的舞步,實在讓人作嘔。

晚會還沒散,我們就先離開了。大伙似乎還沒玩盡興,又是逛店,又是泡酒吧,落水村的夜生活已與麗江無異。

臨近半夜,我們走在湖邊小路上,四周一片寧靜,只聽到嘩嘩的湖水拍岸聲。湖水依舊,青山依然,古老純樸的摩梭人家卻不知在何方?

2000年9月25日

早上起床時天還黑蒙蒙,客棧內靜悄悄,游客和主人都還沒起來。在院子裡,用冰冷冰冷的自來水洗臉刷牙後,人頓時清醒了不少。洗漱完畢,來到了湖邊,希望一睹瀘沽湖的日出朝霞。天慢慢地亮了,可滿天的烏雲籠罩著整個瀘沽湖,湖面上飄著薄薄的白霧,一絲也看不到日出的跡像。沿著湖邊小路一直往前走,希望雲開霧散,一輪紅日從東方升起。可走啊走啊,雲沒散,雨卻下了起來,只好回頭。

到了客棧,同伴都已起床,正在等我。大家都覺得落水村已無繼續逗留的必要,決定徒步沿湖走,能走到那裡就住到那裡,明天一早再坐車出來,爭取到寧蒗乘12點的班車回麗江。收拾好行李,我們找了間小吃店用早餐,早點很豐盛,也很可口,但當同伴想向老板加點泡菜時,他居然不肯,說要加錢。看到如此精明的小商人,大家直搖頭。

吃好早點,我們沿著湖邊小道正要走出落水村,突然從對面轟隆隆開過來一車隊。開道的是一輛四個巨大輪子頂著小鐵殼的怪物,後面跟著是一長溜清一色的美國西部哈雷機車,車上各掛著一塊馬來西亞和雲南牌照。原來就是昨晚篝火晚會見到的那幫瘋子。看著他們故意轟著油門,一臉神氣活現,耀武揚威,就像日本鬼子進村,踐踏著美麗而溫柔的瀘沽湖,真想一腳把他們踹到湖裡去!

出了落水村,我沒有跟隨同伴轉上繞湖公路,而是沿湖灘走。在一片大湖灘上,看到上面有幾坐野營帳篷,竟有游客在此野宿,真是很佩服他們。離開落水,湖邊的水變得更清澈了,雖然湖灘上到處是卵石雜草,但湖邊清水下面卻是細細的黑金沙,仿佛是在海灘一樣。在湖邊碰到漁夫,問他們一天能捕到多小魚,他們的回答讓我吃了一驚,一天最多就是10-15斤,那可是他們在船上守一晚上的成果,而且告訴我這些年湖中的魚越來越少,他們擔憂再過幾年不知道還能否靠捕魚為生了。

從落水開始,政府早已修建了一條環湖公路,路面平坦,全是彎道,路長而且乏味。只要能下到湖邊,我就千方百計沿湖走,路是近了,可力氣一點都沒省。開始時,同伴還跟我一道沿著湖邊,走草叢過水地,穿茂密玉米田,還有翻泥牆跨籬笆。飽受煎熬後,他們就老老實實走環湖公路了,只有小楊和我還是堅持只要能走湖邊,絕不走公路。她那小小的個頭,背著那半人多高的專業登山包,上山下山如走平地,而我一個大男人,只背了只攝影包(這次學乖了,我把背包全擱在麗江),就累得我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有點無地自容。

我倆就這樣穿山沿湖走著,差一點與其他同伴岔了路,繞到摩梭山莊去了。摩梭山莊是瀘沽湖唯一由政府修建的星級賓館,據說本打算造在落水村,引起落水人激烈反應,聯合與政府對抗。結果,政府只好改在遠離落水的一塊半山上。政府動用巨資造的摩梭山莊,原以為憑借絕佳的湖景和一應俱全的設備賺大錢,沒想到游客不買帳,情願住在落水家庭客棧,而拒絕空調冰箱地毯等現代文明產物。這種與民爭利的行為,卻落了個長期虧損的結局,不知有否讓當地政府有所長進?

與同伴在摩梭山莊岔口會合後,再往前走,就沒有辦法下到湖邊了,只能沿著公路走。此時天空奇跡般地雲開霧散,霎時晴空萬裡,剛剛還是朦朦朧朧的瀘沽湖變成了一個清新秀麗的大美人。一圈白雲襯托著蔚藍的天空,四周青山環繞著美麗的瀘沽湖,水闊天高,湖光瀲灩,在不同的角度,湖水的顏色竟是不一樣,白色、蔚藍、深藍還有那傳說中的綠色!湖面上點點扁舟似在畫中漂游,只聽到來自湖中的歌聲在天地間回蕩。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小舟、歌聲······這不正是十幾年來縈懷心頭的意像嗎?!

沿著彎彎曲曲的環湖公路,沒有人流,沒有喧囂,迎著湖中吹來的清風,大家心曠神怡,腳步也變得輕松了許多,湖中的美景不時吸引我們的鏡頭,駐足觀望,行進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不知走了多少路程,轉過一個山坡後,一個美麗動人的湖灣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三面環山,呈圓弧狀,湖邊有一個小小島,有如一顆水滴,欲滴還連地與陸地相接。這肯定是裡格村和裡格島了。遠遠看去,裡格村很小,背靠格姆女神山,一排房子臨湖而建,屋後是一大片黃黃的玉米地。

看似很近,可走過十彎九拐,又花了不小時間才到裡格村的岔口。不知為什麼,走在前面的同伴並沒有拐下去,而是一直往前走。喊了幾聲也沒反應,小楊和我徑自沿著螺旋狀的石路盤山而下。與落水村相比,裡格村要原始多了,沒有華麗胡俏的客棧,更沒有旅游商店或酒吧,村裡靜悄悄。在村口,我們碰到幾位摩梭大嫂,好像是等客乘船游覽。問她們能否穿村走到另一頭的裡格島去,她們說雨季湖水漫過路面,村裡走不過去,只有乘船或沿山上公路才能過去。正在猶豫間,仨同伴也從山上爬了下來,原來他們不知道已到了裡格村。大家商量後准備乘船到裡格島。接著同伴又是跟摩梭大嫂一陣侃價,不知道是鬥氣還是想省錢,為了每人約10元的差距,同伴決定不坐船了。(一路來最讓我不能理解的就是這種侃價行為,我覺得人在旅途,沒有比開心更重要,不應該為了區區幾個臭錢毀了心情。但想到這次瀘沽湖之行全是由我而起,我更沒有理由不尊重同伴的意見。)

重新回到公路,看到前面彎彎曲曲連綿不斷的沿山公路,至少走2-3公路才到連接裡格島的山坡上,而這裡到裡格島的直線距離不過二、三百來米,按常理不可能從村裡到不了裡格島,難道住在島的人到裡格村也要走這麼多冤枉路嗎?不信邪的脾氣占據了上風,我獨自一個從山上衝了下去。回到村後農地,同伴說得沒錯,全是一片滿到腿肚子的水草田,根本就走不了。再往後走,大部分的玉米地也有積水,好不容易找到稍干的地方,走進玉米地,發現裡面並不比原始森林好走多少,密密的玉米叢要費勁才能擠過去,沒多久,臉上、手上被玉米葉劃了一道道血絲。不知東南西北地亂闖了一陣,看不到盡頭的玉米地竟第一次使我膽怯了,最終退了回來。

正想回到公路,看見一摩梭大姐背著一個小孩過來,趕緊上前問路。她說這裡到裡格島很難走的,往上走到一條小溪,再沿小溪走到對面山腳,那裡有一條小路去裡格島。果真按她指點的路線走,不一會就繞到了裡格村的另一頭,此時只要再沿湖邊翻過一小山坡,就到了裡格島的溢口。可走到山坡時,去裡格島的小路已被湖水淹沒了,只好四只手腳並用,人貼在岩石上挪過去,若是一腳踩空,連人帶包都會掉到湖裡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裡格島口,看見兩個摩梭老人,本想跟她們聊幾句。可是她們說的我聽不懂,我說的她們不明白,沒轍。人一輕松,才感到口干舌燥,身邊沒帶水,一路喝的都是小楊給我的水。看看山上連同伴的影子都看不到,便想一個人先進島去買瓶水喝。

裡格島本有一條窄窄小道與山坡相連,此時湖水已淹沒過道,也淹沒了島內的小路,唯一能通行的是用一塊塊石頭搭起的獨木橋,走在上面人晃悠悠的。正小心翼翼走著,突然眼前一亮,只見一個身穿時髦頭戴花頭巾的小姑娘從後面趕了上來,原以為是游客,但看到她快步走獨木橋的樣子,肯定是地地道道的摩梭人。趕緊閃到一邊,讓她先過,問她:“裡面有商店嗎?”

“你想買什麼?”她答道,聲音很甜,普通話說的也不錯。

“想買瓶礦泉水。”

“裡面沒有商店,不過你可以到人家去要水喝。”

“你住在島上嗎?”我沒話找話說。

“不是。”

沒等我再問,一拐彎,人不見了,不知道閃到那戶人家去了。

走到一扇開著的門,見裡面有人,就走了進去。屋裡有一位摩梭大嫂正在忙著,很客氣跟我打招呼,並問我晚上是不是想住在島上,她家可以住。環顧四周,這是一棟典型的摩梭人大木屋,木瓦屋頂,兩層樓,樓上房間黑乎乎,沒有窗戶,房前有一個泥地小院,很髒。看此情景,不敢馬上答應,說:“我後面還有幾個同伴,他們來了再說。”

她沒再堅持,問我要不要喝水。其實我就是要水喝來的,但看到她雙手正在忙著攪豬食,粘滿黑黑的東西,話到嘴邊又改口了:“不用麻煩了,我到樹上摘個梨吃就行了,可以嗎?”

她滿口答應,我隨便摘了一個,借口去看看同伴來了沒有,就從後門溜出,爬到島上的小山坡,幾口就把一個梨子干掉了。我很後悔,摩梭大嫂的好心,卻被我的都市本能無情拒絕了。

坐在山坡上,等了很長時間,才看到山腰公路上,同伴一個個走了過來,重慶來的女孩小劉遠遠落在後面。小楊第一個到達,我問她:“今晚住這裡嗎?”

小楊說:“就住島上吧,都走不動了,下午干脆就坐船游湖算了。”

正好合我意,說:“那我們住那戶人家?”

“我朋友跟我說過,島上有一叫阿烏宓瑪開的客棧很好,我去找一找。”

過了一會,她轉了回來,說客棧就在裡面,很不錯。這時其他仨同伴也陸續到了,我們一起走了進去。

穿過幾間老屋,來到島的另一面,這裡卻是別有天地。一排L型木結構平房臨湖而建,大約有5-6間客房,很開闊,很明亮,與老屋的昏暗壓抑全然不同。坐在回廊上,面對蔚藍的湖面,煦煦清風吹來,那感覺暇逸極了。有幾位游客一早從落水乘船來到這裡,她們正躺在湖邊樹上的吊床,跟一條大黑狗嬉鬧。本想她們走後,我也躺在上面享受享受,沒想到吊床是她們自個帶的。

主人阿烏宓瑪外出不在家,要下午才回來。她家姐妹三人,阿烏宓瑪排行老三,姐倆正在張羅給游客做午飯。老大過來告訴我們,我們的中飯要稍等一會,讓前面的游客先吃,因為餐廳太小容不下。雖然此時已下午1點了,但秀色可餐,肚子倒不覺得餓了。也許太陶醉在眼前湖光山色之中,我提出中飯拿到走廊上吃,大家一致同意,主人也盡量滿足我們的要求。大家整理好小桌小凳,不一會,我們的飯菜也端了上來。在島口碰到的小姑娘也在幫主人端這端那,菜不多,但絕對鄉土,有土豆絲,青菜,還有那透明的腊肥膘肉。小姑娘拿來了一大灌土酒,對我們說:“這是家釀的酒,叫壯膽酒,來這裡的客人都要喝的。”不知喝了這酒能壯什麼膽,只有我和廣東仔喝了幾杯,好像不是燒酒,倒像是清酒似的。

吃好中飯,同伴讓小姑娘幫我們去聯系游湖的木船,小姑娘說她也可以幫我們劃啊,她只要再找幾個人就行。聽她這一說,大家都來勁了,砍價行動又開始了。面對這幫砍價老手,可憐的小姑娘重復了幾句“船價是村裡統一定的”後,很快就敗下陣了。她同意每人25元(原價35元),游2小島,不過她要征求其他人意見後才能最後確定。

過了不久,小姑娘很高興地回來說:“她們答應了,船馬上就到。”

在等船的時候,大家都想跟這可愛的小姑娘聊天,小劉還在她幫忙下,穿上了摩梭姑娘的全套服飾――百摺裙、七彩腰帶和大大的頭飾,想體念一下摩梭姑娘在船頭的感覺。

我問小姑娘:“你還在上學嗎?”

她回答:“讀完小學就沒念書了。”

“為什麼?這裡沒有學校嗎”我繼續問。

“這裡只有一所希望小學,要讀初中就要到縣城去,家裡窮,讀不起。”

聽到這,一時無語。我痛恨,政府有錢花幾千萬造那醜陋的摩梭山莊,卻無錢辦學;我沮喪,同伴干嗎要跟她砍價,10元錢的意義對雙方截然不同。瀘沽湖的湖光山色、田園牧歌並不只有浪漫,也有心酸。

“你外出打過工嗎?”再問她。

她說:“沒有,從沒有離開過瀘沽湖。”

我們好奇地問她:“但你穿的衣服跟城裡姑娘沒什麼區別啊,哪兒買來的漂亮頭巾?”

“頭巾是一個老外送的。”

是啊,誰見到這位像湖水般清純的小姑娘,我想都會樂意送些東西給她的。後來我們幾個也把身上帶的小玩藝一咕腦都送給了她。(在回麗江的車上,游客告訴我們,小姑娘的名字叫七斤,因為生下來時有7斤重,她算是裡格村的一個著名人物,在很多瀘沽湖的電視專題片都有她的鏡頭。)

船來了,劃船的又是三個摩梭大嫂。瀘沽湖真的是女人的天下,到瀘沽湖後,除了在篝火晚會上看到幾個摩梭小伙子外,接觸的全是摩梭女同胞,不知道男人們都跑到那裡去了?後來她們說,在摩梭人家,蓋房、打魚是男人的活,其它如劃船、農活、持家、做生意等都是女人們的事。

船頭兩個大嫂和小姑娘劃漿,船尾一個大嫂把舵,中間坐著我們5人,船慢慢地駛向湖中。小姑娘的劃船技術和力量,一點也不亞於健壯的摩梭大嫂,問她們是不是母女倆,她們笑著搖搖頭。人在湖中,瀘沽湖的神秘感反而消失了,色彩變幻的湖水也一下蒼白了。坐在矮凳上渾身難受,便問:“要不要我幫你們劃一會?”她們很高興地答應了,原以為讓我代替小姑娘,卻是坐在她旁的大嫂把漿給了我。我跟小姑娘並排坐著,可我劃槳的動作怎麼也跟她協調不起來,看似很簡單的劃槳,要不是漿入水太深,就是太淺,劃起一漿的水撲向船中的同伴,頓時招來一頓臭。折騰了好一會,慢慢地入了一點門道,手卻疼了起來,一看,手掌已通紅,回到客棧時發現起了二個大水泡。後來其他兩小伙也不甘寂寞,大家輪流劃槳一直到小島。

昨天晚上,我們已經見識到摩梭人個個能歌會舞。今天坐在船上,豈能放過如此良辰美景。出湖不久,女孩就嚷嚷要摩梭大嫂唱歌。此時小姑娘一改先前的羞澀,一個人唱了起來,聲音很甜很美,看她唱歌時陶醉的樣子,不禁贊嘆美麗的山水養育了如此動人的歌喉。小姑娘唱了一曲又一曲,有民歌,還有我從沒聽到的流行歌。重慶的小劉和廣東仔也不敢示弱,跟小姑娘對起了歌,你一首我一曲,特別是小劉唱的那曲《船歌》:“姐兒頭上戴著杜鵑花,迎著風兒隨浪逐彩霞。船兒搖過春水不說話,水鄉溫柔何處是我家····· 誰的船歌唱的聲悠悠?水鄉溫柔來到天涼的秋······誰的船歌唱的聲悠悠?誰家姑娘水鄉泛扁舟? 誰的夢中,他呀不說話呀,誰的他呀,何處是我家?·······”唱得那份兒女情長,欲說還休,比我在羅大佑演唱會上聽到他本人唱時還要感動。

劃船的三位大嫂也被歌聲所感染,放開喉嚨一遍又一遍唱起了《美麗的瀘沽湖》、《青藏高原》。“是誰帶來遠古的呼喚?是誰留下千年的祈盼 ?難道說還有無言的歌 ,還是那久久不能忘懷的眷戀······”比起前面姑娘們唱的柔聲細語的情歌,那高亢自然、極富穿透力的歌聲,更是久久在空曠的湖中回蕩!

上天似乎也被船上的歌聲所陶醉,下了陣小雨後,竟在湖面畫出了一條彎彎的五色彩虹,不久天空中竟破天荒出現了第二條淡淡的彩虹,兩道彩虹倍畔我們湖上泛舟,讓船上的人一陣狂喜亂叫。

到了一個小島,聽說頂上原是老土司的豪宅,小姑娘帶我們上島。島內正在大興土木,造一條環島和上山石板路,石頭、水泥、垃圾滿山都是。真不知道哪位大人的哪根筋搭錯了,居然敢如此大肆破壞美麗的天然小島。這種庸俗、愚昧難道非要等到毀了瀘沽湖才會覺醒嗎?這種糟蹋、毀滅行為難道非要把瀘沽湖變成滇池第二才肯罷手嗎?站在島上,真想罵娘!看過這個小島,就像吃了個蒼蠅一樣的惡心,根本就沒心情去第二島了, 再說我們付人家的本來就是去一個島的錢。

一路歌聲伴我們回到了裡格島。眼尖的女同伴看到島上長著一朵朵鮮艷的野花,直嚷嚷要去摘,逗得摩梭大嫂說我們可以每人摘一朵。上了岸,小姑娘走到樹叢摘了一把野花,然後帶我們爬上了小島的山頂。站在裡格島頂,背靠格姆女神山,眼望瀘沽湖,腳下三面是緩坡,臨湖是懸崖,好像一只剛出海的巨輪。若站在上面,伸出雙手,擁抱瀘沽湖,其意境絕不差於《鐵塔尼克》上男女主角站在船首的經典動作。

在島頂,我又看見了在香格裡拉常見的瑪尼堆和經幡,問小姑娘:“這裡的人也信藏傳佛教嗎?”“是的,我們都信,一到××節,四面八方的人都會趕到格姆女神山下,祈神拜佛,那是我們這裡最熱鬧的時候。” 格姆女神山,又叫獅子山,是附近最高的山,也許在摩梭人心中有如梅裡雪山在藏人心中的地位。這時使我又想起了每個人都覺得很滑稽的事,本為一體的瀘沽湖,在我國的行政區劃中,三分之二屬於雲南,三分之一屬於四川,而據說同樣的摩梭人兩地又分別歸類於納西族和蒙古族,真是牛頭不對馬嘴,哪兒挨哪兒啊。

回到客棧,已近6點,女主人阿烏宓瑪已經回來了,正在屋裡忙著給我們做晚飯。我們在湖邊傻坐了會,她就來叫我們去吃飯,我問她能不能像中午一樣拿到這裡來吃,她很干脆回答我:“不行。”

我們不識相地又說了句:“這裡的風景太美了,還是讓我們在這裡吧。”

“不行。”答復我的還是那兩個字。

“好吧,”我有點不情願地跟她走去。一踏進老屋門口,我一下子驚呆了,原來女主人是帶我們去母屋火塘吃飯!我很早就從資料得知,母屋火塘是摩梭人最神聖的地方,是摩梭人家庭和社會的中心。在落水村,整個體制完全就是以母屋火塘為單位,73家火塘組成一個旅游集體,一個火塘每天派一人,收益也按每個火塘平均分配,這一體制沿用至今。一般母屋火塘在平時都是游客禁地,不容游客隨意走進。在落水村,每家客棧都會有獨立飯堂,供游客在遠離火塘的地方用餐,游人活動盡量與母屋分隔,只有本地人或親近的人才會有機會到母屋火塘進餐。女主人請我們在母屋火塘邊就餐,是對我們很大的盛情,我真有點有眼無珠。

走進母屋,光線昏暗。中間的火塘燒著微火,上面屋頂架著幾根木梁,已被煙火熏得烏黑;正面放著祭拜的佛像和供品;後面一角是一個很大的灶台,灶台上面掛滿了一塊塊成年肥膘肉,阿烏宓瑪還在給我們燒菜;左邊是一張很古老的大床,床上似乎睡著一個人,光線太暗沒看清,也沒亂問;右邊就是我們就餐的小木桌。我們坐在桌旁貪婪地吃著飯,看到我們狼吞虎咽的樣子,阿烏宓瑪給我們又添了個肥膘肉,還不時停下手中的活,給我們加酒。不知是菜合胃口,還是勞累的緣故,晚上大伙都吃了很多,廣東仔今天劃船最買力,竟連吃了5碗飯。

我們還在吃飯的時候,阿烏宓瑪二姐的小男孩放學回來了。這麼晚才回家,想必路途肯定很遙遠,真不知這麼小的男孩是如何走過我們都害怕的山路。他捧著一大碗飯在火塘旁上邊吃,邊玩著廣東仔中午送給小姑娘的精致汽車模型,小劉把她那心愛的一大袋糖果也全送給了他。看著他和阿烏宓瑪的小女兒你一顆我一顆地分糖的開心模樣,仿佛把我帶回了自已的童年,我也把身上隨帶的一支筆給了小男孩。後來我們把全部隨身帶的藥品都留在主人家,因為村裡已有好幾個摩梭婦女向我們要過藥。廣東仔說他帶來一大堆的文具,可惜都送給了虎跳峽的小學了,知道多帶一點就好了。

此時,坐在古老昏暗的火塘邊,我們的確找回了良知和憐憫之心。

等我們吃好,阿烏宓瑪和她的姐姐才肯開始吃飯。她問我們晚上要不要吃燒烤,為什麼不呢?有燒烤當然好啊,小楊昨晚在落水就嚷嚷要吃燒烤了。大家討論了半天,決定要一只土雞和5斤瀘沽湖鯽魚,還有土豆。阿烏宓瑪說:“那酒呢?”看看只有我和廣東仔響應,我說:“那就先買4瓶啤酒吧,我們兩瓶,你們姐妹兩瓶。” 阿烏宓瑪很干脆說:“好,吃好飯,我就去買這些東西,9點半開始吃燒烤!”

回到房間,幾個同伴休息的休息,看書的看書,我和小劉坐在走廊的小凳上,涼涼的夜風撲面吹來,遙望對面裡格村的幾匝孤燈,靜靜地享受那份瀘沽湖的安寧。

9點剛過,阿烏宓瑪姐妹倆准時把燒烤的東西拿到了院子,只是多拿了兩瓶啤酒,一共6瓶。期待中的燒烤大餐馬上開始了,我把同伴一個個叫了起來。一切准備妥當,火吹旺,塗上底油,放上鯽魚,再摸層油,霎時魚的香味撲鼻而來,差一點口水都流了下來。不一會,烤盤上一堆鯽魚就被消滅了。接著再放上雞肉塊、土豆和鯽魚,大伙只嫌熟的太慢。兩個女孩只顧吃菜,不肯喝酒,只有廣東仔和我不停地與她們姐妹倆喝酒干杯。看著阿烏宓瑪和她姐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才真正體會到了“女兒國”三字的含義了。吃到一半,阿烏宓瑪唱起了《美麗的瀘沽湖》,雖然在船上已經聽了不知多少遍,此時還是那麼親切,百聽不厭。小劉突然提議讓阿烏宓瑪教我們唱這首歌,她就一句一句教我們:“美麗的瀘沽湖,迎來了朝霞。雄偉的獅子山,白雲繚繞·····”五音不全的我,乘著酒興,也輕輕地哼了起來。唱著歌,喝著酒,不知不覺6瓶啤酒全被我們4人喝光了。阿烏宓瑪姐倆覺得大伙還沒盡興,又拿來土制的壯膽酒。喝了壯膽酒,歌聲也越來越嘹亮,越來越動聽,一直唱到了深夜······

這是個讓我一生難忘的瀘沽湖之夜。


精選遊記: 瀘沽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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