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廈門行

作者: 首席攝影師檸檬@C~U~HK

導讀********************************************************************* 策劃任何事情的時候,都不要太相信網絡,或傳聞,或乙方的承諾。旅行的時候,最值得維護的心態就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此行雖只是無數次到廈門中的一次,可鷺島賞味卻和以往不同。獲得的教訓就是,兩手空空的來,了無牽掛的去,跋山涉水不是為了印證什麼,呼吸吐納了那裡的空氣就足夠。 尋找曾厝安的歷程艱� ...

*********************************************************************

策劃任何事情的時候,都不要太相信網絡,或傳聞,或乙方的承諾。旅行的時候,最值得維護的心態就是順其自然,隨遇而安。此行雖只是無數次到廈門中的一次,可鷺島賞味卻和以往不同。獲得的教訓就是,兩手空空的來,了無牽掛的去,跋山涉水不是為了印證什麼,呼吸吐納了那裡的空氣就足夠。

尋找曾厝安的歷程艱苦不堪,多番驚擾房東之余,對其海景房間之未兌現承諾也就不好計較。所幸房間簡而不陋,甜脆蘋果、手寫字條以及竹編紙簍,頗搭主人悠遠自得的情調。拜別主人走出小樓,才知道曾厝安和珍珠灣,大俗大雅、意趣迥異的兩個地名,卻是讀音相近地理相鄰。誰先得用已不可考,只苦了初來乍到的陌生人。

鼓浪嶼開征八十元上島費的傳聞甚囂塵上由來已久,但直到我們光臨也還是三元來回。幸甚至哉,沒去日光岩,沒去菽莊花園,更沒花800元前往金門本島體驗對岸生活,我們這樣的游客怎能收什麼上島費。整個上午就在少了鋼琴聲的民間小吃中匆匆而過,幸好麻糍、肉松、沙茶面和魚丸湯都比音樂學校的學生忠實,不因為寒假荒廢琴業,否則我這一再鼓吹琴島美名而大丟面子的導游哪還有臉繼續贊美鼓浪嶼搖曳風姿。有吃就好,有吃就好。*********************************************************************

我一直覺得葉老兒和衡山莫大先生頗為相似,擺個小攤一邊售賣麻糍一邊觀察島上來來去去的人。攤擺久了成了精了,一眼看出我們家底來歷,冷峻的唇角麻利的動作土得掉渣的閩南方言,活脫脫一個大隱隱於市的高人。

黃金香肉松老板則是另一種典範。或許整個鼓浪嶼最名副其實的就是他抬手送來的碩大肉片了。試吃就能吃掉小半包,如此大方,哪有做不成的生意。一群餓狼一樣的顧客在濃濃的肉香油香鈔票香裡喧鬧,和葉氏麻糍真是兩個極端。不過這一老一小好像都從來沒想過要擴大門臉,一張嘴一雙手一米闊的攤,百年不變老字號,就是簡陋給你看。

鼓浪嶼其實不是用來旅游的,是用來住的。我至今懷念那紅磚鋪地灰白立柱的二層小樓,回轉上樓看偌大廳堂四面通透,太師椅手邊,高腳凳上面,散落幾株文竹,主人家端來冰涼涼浸了楊梅的酸梅湯,自家做的雖粗陋倒也勝過可樂雪碧良多。杯子卻是胖嘟嘟的玻璃杯,貌似和周遭古韻格格不入,可由那帥氣時尚男孩踩著窄窄樓梯端上來,波光閃動映著酒紅色的水仙文竹,沉默中告訴你這才是鼓浪嶼的氣度。

只是泉州路上那一戶人家的少主人已經不知去向。我也只能在似曾相似的漳州路、三明路上徜徉著回憶多年前如真似幻的故事。鼓浪嶼是用來住的,注定我會是一個不稱職的導游。此番就頂多是走半圈環島路,背著游人如織的方向坐下來說說話,聊聊天,曬曬冬日正午的陽光,然後沿著錯落民居隔出的小巷尋訪沙茶面和魚丸湯。

********************************************************************

從鼓浪嶼回來,旅館老板娘十分驚訝我們才半天就走完鼓浪嶼。同伴說累了要睡午覺(一夜坐車早上5點到廈門的)我只好自己梳洗一番下得樓來喝茶。典型的家常閩南功夫茶,可濃可淡,小小一杯,和老板娘的軟語巧笑一起沁人心脾。原來她也不是廈門土生人,雖然從小在廈門長大,祖籍卻是長春。難怪我聽得她口音並不像我印像中閩南人和廣東人說普通話那般舌頭發硬。環顧四周,幾張方桌,幾把藤椅,屋角臥著難得一見的老式唱片機,牆上貼著主人行走藏東南的照片,冰箱上赫然一張梅裡雪山的寫真。端的是懂生活會享受的一戶人家。

茶喝得差不多了,同伴也小憩醒來。出得門已經是下午4點。穿過斜斜日光來到廈大,發現校園裡不似我想的那般清淨。臨近除夕還有那麼多人糾結籃球場。

廈門號稱全中國最美麗的大學,平心而論,最字不敢打包票,比清華美出許多那是肯定的。我向來覺得北京園林人工斧鑿太過匠氣,不若南方不事雕琢的自然之美。看丘陵高高低低錯落,推開窗撲面就是大海,冬日裡紫荊怒放,鳳凰樹依然蔥翠,棕櫚葉隨風婆娑,大禮堂檐下燕窩擁簇。翻過欄杆面朝白城海灘坐下,比鹹腥海風更加濃郁的,是像牙塔歲月層層往事的追憶。這裡,適合浪漫,不適合學術。

但廈大的美也有敗筆。最明顯的是禮堂窗戶上銀白色鋁合金柵欄,和重重早期建築中赫然露出的一塊四方水泥,那是格調完全不搭的裝修或新厝。還有些屋舍名字,不是敗筆,倒也詼諧。一座編號F4的宿舍樓,其實是個老邁非常的紅磚小樓,而F4的全稱居然是芙蓉四裡。

廈大的校訓是自強不息止於至善。當時並不知道後半句出自何處,但品讀起來明顯比前半句多些內斂,多幾分理想化的堅定。魯迅紀念館掩映在叢叢棕櫚後面,偉人的風格和校訓的意味都相合。然整座廈大的韻味卻是倜儻風流妖嬈多姿。嘉庚先生的廈大,東海邊的廈大,校史如山,風景若水。

*********************************************************************

從廈大出來,海風漸勁,日頭漸沉,空氣裡已頗有寒意。光緒二十三年的廈門一等郵局快要關門,中山路的繁華迷醉不過剛剛開始。黃則和花生湯店水泄不通,要一杯酸梅湯而不可得,大概因為慕名而來者只想著花生湯、加料肉粽和面線糊吧。花生湯還是一如既往的甜,當然也保持著名副其實的香,加料肉粽和面線糊說起來並不是黃則和所出最地道,但一來沒有那麼多時間精力一家一家找,二來黃則和的手藝哄哄我的同伴也綽綽有余。半飽之時開赴下一個目標:吳再添小吃、中山路、思明路這一片面積不大,道路卻錯綜復雜,地圖全然無用,邊走邊問才是王道。可是越走越窄,漸行漸遠,就在我們以為再多踏一步就要登堂入室的時候,兩座破樓如簾幕拉開,夜市喧鬧豁然而出,和身後只能一人而過的小巷宛如兩重天。人聲鼎沸處寫著佳味再添小吃,吳字不知去向。累我傻乎乎站在店門口問人吳再添小吃在什麼地方。

吳再添小吃比黃則和花生湯店更破,更舊,地板更滑膩,油煙也更嗆人。五花八門的食牌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下手,同伴一眼相中賣相最誘人的芋泥粽子就指名要它。吳再添的大媽答曰賣完了的口氣比黃則和的大媽說酸梅湯沒了的口氣更加不屑也更加粗獷。難為這等小店也搞限量銷售。幸好我點的五香、土筍凍和扁食都還充足。

不是不遺憾的。五香當屬我們漳州石碼、土筍凍當屬廈門海滄的最為地道;所幸同伴毫無顧忌風卷殘雲,根本不介意我惡搞地描述五香形容猥瑣酷似某物,更不在乎我侃侃而談土筍凍駭人聽聞的原料。別處的土筍凍以凍為主,蟲體單薄。吳再添的土筍凍卻氣勢洶洶。咬下一半,斷面上肢肢條條繁復交錯,嚼一嚼香脆鮮嫩腥味誘人,土筍各個部位帶來軟硬不一的豐富口感,寫到這裡不禁為文字之惡心汗顏,可回憶當時的情景卻著實是美食當前幸福無邊。誰讓這土筍凍原本就不該用來看,用來講,而只能用來吃呢。

吃到荼靡之時,同伴眼尖,又看到芋泥粽子。立刻衝到收銀台再下一盤,席間我想起芋泥粽子也曾為舊中國外交貢獻一份力量。林則徐老先生招待西洋人的時候就用這外表波瀾不驚內裡滾燙非常的甜點回敬他們用冰淇淋凍了大清官員尊嘴的把戲。顯然和被芋泥粽子燙到相比,冰淇淋的冰簡直不值一提。

*********************************************************************

走出吳再添,路過民初的騎樓,廊間穿繞周傑倫囫圇聲音,漫步輪渡碼頭,花圃前寫著觀海注意女王。我很想找到當年路邊香飄萬裡的紅糖湯圓,找到的卻只有台灣珍珠奶茶和日本紅豆餅。中山路和白城,輪渡和珍珠灣,從夜以繼日的繁華到唯余波聲的沉靜原來都只是一線之間。回頭還是一片迷幻,激光彩燈映出萬千懸浮顆粒,詮釋這就是滾滾紅塵;遠望卻滿目澄明,拍岸的不是驚濤,而是如泣如訴的大海,細吻輕沙的浪花。

原本以為近海的旅舍最適合看日出。願望是美好的可到底沒能5點爬出香軟被窩。不知名的鳥在屋檐下篤篤地敲了幾個小時,懶人們才開始早餐。老板娘從自家廚房端出牛奶雞蛋倒也罷了,一並送上的清粥小菜更加喜人。回想也有多年不曾吃過這樣的早餐,慢火白粥,幾顆泥螺,分量不多,口味卻好,真正的意猶未盡。

我常覺得南普陀和廈大毗鄰而居是件有趣的事情。香火極旺的寺廟配搭知名高等學府的組合也算難得。昨日的廈大姿容嫵媚,今日的南普陀寶相莊嚴。閩南佛學院在佛教界的地位可不亞於廈大之於全國高校。四面牆上貼出許多佛學院畢業生的照片。我有點不敬地說這些可是最名副其實的研究僧了。南普陀自古就是閩南名寺,香火綿延香客不絕。全國佛教協會 實權人物又曾是本寺住持,南普陀更加欣欣向榮前程似錦。我們雖然不為進香祈願而來,卻也早有一品南普陀素菜的宏願。哪知道和眾多香客一樣被拒之門外。大和尚不賣門票,告知這幾天都麼亞素菜供應,請初一再來!不知久負盛名的南普陀素菜到底按什麼日程開放,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臨近春節客源日盛,如此一來白白坐視大筆盈利流失,卻是為何?若佛門弟子不在意金錢,那可否體恤下我們掙錢的行苦,把南普陀素菜館高高在上的價格稍微放低呢?……

腹中空空的離開南普陀,直接殺進大同路的鴨肉粥店。鴨肉鴨胗蝦仁茶蛋滿當當一碗居然吃出十二元的價格,這在小吃界可謂奢侈,泡上油條吃得滿嘴油光,滿心釋然,吾等為吃而吃,殊無慈悲之念,饕餮不畏殺生之人原也不宜去佛門清淨之地糟蹋素食。

從鴨肉粥到蚵仔煎的道路竟然如此擁擠漫長。再漂亮的城市也禁不住農貿市場一番餐館。此行廈門可把髒亂差的一面看了個夠。卻不影響我們繼續穿行其間微笑著品味或醜或美的一切,正如回收礦泉水瓶不影響我們把現榨甘蔗汁喝個精光,哪怕同伴到底還是說了句,趕緊喝,喝完扔了瓶子就不用想了……

在中山路一帶還看到了醬油湯的指示牌,連我這個老閩南都只有耳聞沒有吃過,好奇心大盛,拉著同伴沿標牌找過去,卻只看到鐵門緊閉滿屋蒼涼。對著輪渡的漳州小吃店雖然營業,卻沒有我最垂涎的豆花。看來注定我們只好重回黃則和吃蚵仔煎。

黃則和的蚵仔煎和漳州做法差別很大。也許是為提高效率,大鍋重油,地瓜粉、蚵仔和雞蛋液分別放入(居然),快速翻炒出鍋,一次供應一群人,那成品帶著地瓜澱粉的透明質感,軟糯油滑;漳州以中山公園後門為代表的蚵仔煎名店,則是小鍋獨份,老板調制好食材,仔仔細細澆進油鍋,爽快麻利翻面煎熟,端上桌的成品有款有型:薄而圓滿,結實焦脆,蘸上蒜蓉醬,配點腌蘿蔔,我的回憶裡香氣繚繞。

我和媽媽在家也做蚵仔煎。而我以為,美味來自兩個要素,一是食材地道,二是全心投入。繁華都市招待游客的蚵仔煎,地瓜粉遠多於蚵仔,大師傅只求速度,哪比得上舊日民間招待街坊的真材實料和慢工細活呢。

*********************************************************************

目送同伴入了安檢,我獨自走出廈門機場候機大樓,拉開的士車門,討好微笑說抱歉,請把我載到機場外面的公交車站。司機憨厚的說,這麼客氣干什麼。我說,怕不是長途你不載啊。司機說哪裡,長的短的都載的。到了公交車站,最近一班回漳州的大巴居然是五點五十發車,那會兒估計同伴都要飛抵他家了,我轉身出來,准備攔那些過路中巴,哪怕這種承包了的中巴車況差,不走高速又超載。

因不少人從廈門機場往漳州,中巴車都會特意來這裡招攬點生意。出人意料的是,往年超載得一塌糊塗的中巴此番一個蘿蔔一個坑,一個都不多載,即使旅客願意站著也不行。後來發現沿路有檢查員才知道現下治理了,嚴禁違章運營。朝廷英明決定讓我可以抱著手袋悠閑坐著,任冬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積塵的車窗照在身上,在曖昧暖意中昏昏欲睡。窗外掠過農田菜地飯館民厝,紅漆招牌蹩腳的寫著打氣補胎,稀飯快餐;車子還要從龍海穿城而過,縣城裡最好的酒店和最亂的大排擋毗鄰,京城十元一個的水仙花頭和桔子滿地亂放,女人抱著小孩操著最粗的閩南話,跟賣香蕉的小販討價還價。這就是閩東南的世俗煙塵,熙熙攘攘間自是風情如畫。

於是我想起從曾厝安前往高崎機場那沿途更加如畫的風光。三十公裡環島路徐徐撒開,西邊是千年的花崗岩石,東邊是萬載的碧波藍天,視野裡只有灰白、湛藍和錯落其間的綠,沉醉間我竟想一輩子守在這片沙灘,聽潮起潮褪風揚風息,看日升日落雲卷雲舒,不分四季,無論魏晉。然而中巴車終究要到站,多少追憶都要落幕我下了車就回到人間,漳州客運站外出租車司機紛紛圍住我,小姐去哪去哪?一口無比熟悉的鄉音,我說鑫榮小區,親愛的阿伯阿叔們搖搖頭,短途不載。

畢竟不是高崎機場。我一邊等公交車一邊拿出手機,媽我已經到了,一會兒就回家吃飯。


精選遊記: 廈門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