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總是霧茫茫，洗了的衣服卻還是半干的。
去窗外收衣服時，看見樓底下有只小黑狗好奇地抬頭望著我，旁邊是女主人在臨河的竹躺椅上織毛衣，好悠閑呢。
舞陽河水籠罩著一層煙霧緩緩的流淌著。那只小狗想叫又不敢叫，急得直打轉，好玩死了，我對它做個鬼臉開始整理行李。要離開鎮遠了，真是不舍呢。
下樓時老板說去舞陽河的車沒聯系上。
我想算了，回凱裡，十點有趟火車的。
到了火車站，極小，售票員漂亮，多看了幾眼。
買了票，時間還早，就在二樓候車室看看剩下的功略，正好整理一下，把不需要的都扔了。
看了一會兒，站到窗邊遠眺。對面就是個小山坡，那裡郁郁蔥蔥的，有兩只小狗跑來跑去追著打鬧。
候車室裡等待檢票的人不少。扛著行李，排了老長的隊。
進站後穿過鐵軌，直接在舊舊的站台上等，有工作人員指揮著大家往前或是往後站。挺有意思的。站在這樣小地方的站台上，很覺得親切。身邊都是鄉親們。腳邊都是或大或小的行李，話語大都聽不懂，都一致探頭往火車來的地方張望。
擠上車。我坐在一個侗族婦女的對面。
她的衣服是泛著暗亮的褐色侗布。頭上也用這種布包著，脖子上和手腕上是粗大誇張的銀首飾，我一上車就看到她了，覺得很特別，坐在她對面。
一路上和她聊了會兒，她和其他幾個這樣打扮的婦女都是去凱裡吃喜酒的，還隨身帶著做客穿的衣服呢。好像是條裙子，百褶的樣子，卷成傘狀隨身小心的攜帶著。
這趟車是綠皮慢車，終點是貴陽。到達凱裡是12：10。車上人不少，大都是本地人，他們互相很快就熟悉起來，用方言聊著天。
到凱裡後，出站坐公交去客運站。找去西江的車。13：00開。
找到那輛破舊的中巴車，好些位子都被占了，都吃午飯去了，椅子上隨意放著衣服和各種東西占著位。
在功略上看到過，從凱裡到西江沿途的風景很美，最好坐車左邊。
於是就在不大的選擇範圍內找了還不算最後的位置，倒數第三排吧。
車上還剩三四個人，有個衣服髒髒，頭發剪得短短的小女孩子在車上跑來跑去的玩著，我就逗逗她，拿了糖啊，牛肉干給她吃，她還很不好意思。
售票員是個好看的圓臉女孩子。她上車後問我是去西江嗎？說可以到她叔叔家住。
那個小女孩子很快就和我混熟了，我看她好玩，就拿手機給她照了幾張給她看，她高興得不得了，跑到她爺爺，爸爸那裡去告訴他們。
她爺爺年紀很大的樣子，慈祥地向我笑著。她爸爸一個眼睛不太好，也是很淳樸的樣子，他們都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
等了很長時間，車才快開。一下子上來不少人。有個年紀較輕的女子坐在我後面，她和那些長發上插朵花的幾個婦女在說話，她們好像都互相認識。拿了新買的顏色鮮艷的T恤在看。
她看到我和那小女孩在玩，給她吃牛肉干。就笑著說以為是我的小孩子。我說不是啊。然後她就問我你是去西江嗎？我說是啊。
“那你去我家住吧。我家是搞旅游接待的。”她馬上說。
我想了一下。看到過推薦西江李老師家，據說那裡可以看西江全貌。
於是我對她說她，我想去李老師家看看。
她告訴我從她家看出去一樣也可以看西江的全貌，而且比李老師家的位置好，讓我去看一下，不滿意的話再走。
我同意。車子緩緩駛出客運站。
我又一次從凱裡出發。上一次把我顛簸得不行，讓我看到坐車就緊張得要命。
這次的路線不一樣，是沿著美麗的巴拉河開的。坐在車左面真的是沒錯。
一開始，那條河還是小小，淺淺的溪流，突然前面一拐彎，像開入了山谷，寬闊的河水一下子映入眼簾。水勢還很急，嘩嘩向前奔流，水裡石頭也多，不時有依水而建的錯落苗寨映入眼簾。
陽光太好了，把河水和山谷照的閃閃發光。看到在一片淺淺的白色河灘上，有人把衣服就這樣攤開放在石頭上曬，人也是玩夠了水就在鵝卵石上張開了手腳躺著，真是羨慕他們的自在啊。這樣好的陽光，不烤著又干嘛呢。
14：30到達雷山縣汽車站。雷山縣不大，車子停了很久。在這裡到處能看見穿苗裝，頭上戴花的女子，像是這裡的風俗。
窗外有幾個當地的婦女在賣茶雞蛋，看得我那個餓。就差流口水了。
買了兩個，分了一個給後排的女子。她推說不要，我塞給她。，後來她下車買了橘子和蘋果塞給我吃。
我一口就把雞蛋吞到了肚子裡，除了早上在鎮遠吃了碗原湯牛肉粉外就再沒別的，午飯也沒吃。現在就算吃兩、三個雞蛋也沒問題。我一個雞蛋下了肚，眼睛還是貪婪地看著窗外籃子裡的雞蛋。餓的感覺真不好受。
後排女子告訴我橘子是從江的碰柑，可能季節不對，女子說已經不是從前的味道了。
她看我一直不吃蘋果，遞了把小刀給我削皮。其實我是懶得吃。
雷山縣上來不少人，車幾乎都坐滿。
15：00開出。有幾個男孩子坐在後面。他們和身後女子好像相熟的樣子，不時用方言說笑著。
路上風景還是很美。巴拉河水清澈，翻著浪花流過，有些地方竟然和鐵溪一樣，陽光下水是藍綠色的，讓人贊嘆不已。
車子開了很長的時間，開始翻山了。西江真的好遠啊。
今天一天都在坐車，挺累的。車上的人都睡了，我卻睡意全無。
經過一個寨子時，幾個年輕的男孩子和好幾個人都下了車。那寨子看上去外面很破舊的樣子，很難想像能住人。
車子快開的時候，看到寨口走出來很多人，拿了些被子什麼的，臉上居然都用紅色的顏料在兩頰塗開。我驚奇的問後排的女子，她說他們是去吃喜酒的。
她告訴我西江就快到了。可車子翻過一個個山頭，我怎麼也看不到西江的樣子，不能想像這千戶苗寨是怎樣的。
就這樣開啊開啊，路無盡漫長。
16：30，終於駛入了西江。後排女子說：看，西江到了。
隨她的聲音，我朝外望去。果然對面山頭隱約有大片的苗寨。
沒有太陽，天氣陰陰的，那些寨子外觀看來是灰黑色，很凝重。
西江整個被四面的山圍著，她在山谷裡。
車子先過南貴村，女子說李老師的家就在這裡。
車子又往下駛了一會兒，女子的家到了。她家其實還不是在鎮上。門口寫著樟樹坪農家樂，原來她叫楊五妹。
從石階下來接的有她的老公和女兒，她說我女兒今年七歲了。那是個長得乖巧好看的小妹妹，不高的個子，眼睛大大的。看到我有點害羞。
楊五妹在凱裡買了些東西，大包小包的。她老公也是個子不高，看上去和氣能干的樣子，朝我笑著說你好，就拿了東西往上走。我也幫她提了個東西。一起往上走。
苗寨都是依山而建。石階旁是一戶又一戶的人家。都用楓木做的木頭房子。時間長了顯得發黑。古老而陳舊，在青山綠水中倒也好看。
五妹的家在半山腰。拐過放著整齊柴禾的屋後，水溝裡有兩只黃黃的小鴨子，溝邊的泥地上都長滿了綠色的青苔。這樣的景致可以入畫，我不舍地回頭看著。
半山腰旁搭了個木頭的新涼亭，是五妹家的。雖不高，但爬上來挺累的，我已是滿頭大汗了。五妹說我們在這兒先歇一下吧。
把包放下，站在亭裡，四周涼風習習，很舒服。
這裡的位置真的很好，可以把西江一覽無遺。五妹說這裡是不錯吧。
歇了下，汗也收了。五妹帶我去旁邊的木樓看房間。
那是個新建的木樓，二樓長長的走廊兩旁是木頭客房，都是三人間，顯得很整齊。
房間不大，除了木頭床和一張矮桌別無他物，有扇窗，推出去就是西江的那些屋頂。床上鋪著整潔的格子床單，被褥都干干淨淨的。
我來的時候沒有人住，整個二樓就我一個人住。
五妹問我想不想穿苗裝拍照，那是她的嫁衣，我說好啊好啊。終於可以歇下來臭美一下了。
在底樓的客廳裡，五妹拿出了她沉甸甸的嫁衣。自己繡的，寶藍色，袖子上有好看的繡花，下擺是鴛鴦的圖案。
五妹幫我穿上衣服，很沉。她幫我系好腰帶，繞了好幾圈，說我很瘦。其實我知道是由於自己這幾天沒吃什麼，餓的。
帶頭飾特別不容易。先用毛巾包住前額，用手扶著，然後覆上那沉重又好看的銀飾，真好看啊，還要在上面插上牛角。
我稍稍梳理了一下，整個人比下車時亮了許多，五妹欣喜地看著我。
從二樓走扶梯很困難地到達了陽台。一走動，渾身的銀飾都在響啊。還要注意那個碩大又高的牛角不要碰到屋頂了。
走出門的一剎那，忽然看見太陽出來了，夕陽的余輝暖暖地照著，我真是運氣好啊。
興奮的讓五妹給我照了幾張。五妹也高興的很，一會兒讓我蹲田裡，一會兒讓我拗造型。
我提出給五妹拍照，給她簡單的化化妝，讓她穿上自己的民族服裝，是那種黑色平絨的衣服和褲子，衣服是斜襟的，繡寶藍色好看的花紋。
五妹用假發在頭上盤著，然後用珠子串起來，在前面插了朵很大的花。我在縣城就看見這裡的婦女有頭上插花的習俗，怎麼看她們都覺得像古代的人。
五妹化了妝，穿戴起來很好看。粉遮住了她有些發黃的臉色和皺紋。顯得很年輕漂亮。站在涼亭外的山坡上，夕陽照亮了對面的山頭，五妹笑容綻放。
她說正好要買些菜，帶我去街上逛逛。
隨她出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剛才把我放零錢的小青蛙皮夾送她了，可樂壞她了，路上一碰到小朋友就拿出來獻寶。
當地的人互相認識，路過時都打招呼，小姑娘說剛才那個大嬸說你好漂亮啊。
從五妹家下來，沿著山腳走，旁邊的幾個村子層層疊疊的屋頂上繞起了炊煙。西江的傍晚非常安靜而甜美。
五妹告訴我明天這裡正好有趕集。我本來打算第二天就坐車去榕江的，聽到趕集就准備再呆一天。
沿著古老的青石板路往上一直走就到了鎮上最熱鬧的地方。這兒是車站的終點站，兩邊有些旅館和店鋪。全是用木板搭的，有些年代了。
有些老人就坐在門口閑聊，頭上裹著毛巾。我很想拍她們，可是她們看到鏡頭就不好意思地躲開了。
看到了賣銀的鋪子。我轉不開眼，想明天再來好好逛。
五妹在攤上買了把菜，說晚上煮著吃吧。
往回走，在一個像小賣部一樣的地方五妹走進去買東西。
裡面就是個小超市，可是那些貨物都像是我所在的城市八十年代看到過的，牌子都聞所未聞過，那些糖果什麼的顏色看上去特別嚇人。物質非常匱乏。
小姑娘看看這個，摸摸那個，非要媽媽買糖吃。
五妹皺著眉心裡劃算著，生活的艱辛寫在她的臉上，買了些油，一點蛋糕就出去了。
從店裡出來，我覺得心裡特別不好受。同樣是孩子，在上海見慣了被寵壞了的小太陽，好吃的東西常常要浪費或挑食。而這裡的人生活實在太艱苦了。
回到家天快黑了。五妹在廚房忙了會兒，炒了好幾個菜，招呼我吃飯了。、
有個親戚也在，白天和她老公一起做木匠活，幫著蓋房子，總是笑著，不太說話。
吃飯時他們都勸酒，那種自釀的米酒，很甜。我也喜歡喝。
這裡的肉非常香，我一開始不知道是豬肉。主人說這裡都是香豬，喂的是菜。果然不一樣。
那些蔬菜是放在個盆裡煮了，中間架個蘸料的竹架就這樣吃。又是湯又是菜的很新奇。
五妹家用的都是土碗土杯，樸實無華的樣子我很喜歡。
她擔心我吃不慣辣，其實我很適應。飽飽的吃了一頓。
飯後到涼亭坐會兒，山下學校的學生都喜歡這裡，圍成一圈坐在裡面吃葵花子呢，見我過來，熱情地招呼我：姐姐，請吃葵花。
坐在他們中間，吃著炒得很香的瓜子，山裡涼風習習，男孩女孩快樂的笑聲久久回蕩著。
吃完了他們開始想玩。拿來了蘆笙，邊唱邊跳，好聽極了。
五妹家的婆婆年紀很大了，聽到聲音出來看，樂呵呵的靠在牆上笑。
時間不早，學校要關門了。學生們說笑著告別，打著手電一路下山去了。
我和小姑娘坐在涼亭裡，不一會兒她的小伙伴又摸黑來了，都和她差不多年紀大的。
有幾個女孩子稍大些。他們也來涼亭玩，先是掃了一通地，然後幾個頑皮的男孩子爬到涼亭的柱子上說要躲貓貓玩，五妹的女兒嘻笑著拉我一起玩。
把紅領巾蒙在一個人的眼睛上，然後其他人都躲起來，要抓到一個才算，但躲的人不能跑出涼亭。
那些孩子都鬼的很，有些爬到柱子後。甚至是椅子上邊。氣氛很緊張，特別好玩。後來輪到我來抓他們，真難抓啊，跑得好快。
鬧到十一點，孩子們家裡的大人陸續喚著他們該回去了，大家才散。
進屋時看見爺爺奶奶還在廚房收拾明天的東西。和他們打了招呼就去睡了。
夜很深了，四周一片安靜，很久沒有這樣像孩子般快樂的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