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與孩提時代的交融---唐家墳的春天

作者: johnwest

導讀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我和已於一九八七年去世的爺爺在一起劃著船,在風景宜人的啟陽港裡蕩槳閑談,欣賞著兩岸美妙的風光,灌木叢中的田鼠還不時地出來晃晃腦袋又消失了。夢醒後一直睜著眼睛在床上躺到了天亮。小時候,爺爺老是帶著他自以為炫耀的聰明孫子,劃著船蕩槳在白龍潭上。對面就是一塊與小鎮遙相對望的淨土。地名為什麼叫唐家墳,小時候� ...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我和已於一九八七年去世的爺爺在一起劃著船,在風景宜人的啟陽港裡蕩槳閑談,欣賞著兩岸美妙的風光,灌木叢中的田鼠還不時地出來晃晃腦袋又消失了。夢醒後一直睜著眼睛在床上躺到了天亮。小時候,爺爺老是帶著他自以為炫耀的聰明孫子,劃著船蕩槳在白龍潭上。對面就是一塊與小鎮遙相對望的淨土。地名為什麼叫唐家墳,小時候也不清楚,現在想來,可能是鎮上一唐姓大戶人家數十代的家墳所在地吧!

這是一個“孤島”,但也只是浙北地區半山區到平原地帶過渡地貌中出現的連片孤島群中的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座土墩。四周環水,除了北側是鎮的集市外,另外幾面對著的都是與它類似的獨立土墩,有叫丁家墩的,也有叫梁家墩的,費家墩的,等等等等。有的墩上有三三兩兩的人家或成群的建築,或疏或密地分布於江南茂密的樹林和蘆葦中,竹子和桑樹是最常見的植物。而這座名叫唐家墳的孤島卻沒有人住,但卻有一個碾米廠,家家戶戶需要碾米的時候就劃著船過來碾米。我問爺爺為什麼碾米廠不建在鎮上,卻要建在這荒無一人的小土島上,爺爺說劃船上南碾米是好事,就沒有再給一個讓我易於理解的回答了。

唐家墳是我非常願意來的地方,我家在這座島上有數塊自留地,爺爺來這裡不都是來碾米的,絕大部分時間是來干農活的,澆水、施肥、翻土、播種、除蟲。我呢,正好可以有自由散漫的時間了。五、六歲開始一直持續到十來歲都是這樣的,這樣的生活也使我長大成人後一直喜歡自然,酷愛野外,還養成了喜歡田園的生活習慣。

唐家墳上有許多自然生長的早園竹叢,裡邊會有毒蛇----竹葉青,可我沒有碰到過,在竹叢邊上靠近河水的地方有著非常多的枸骨,俗名八角刺,冬天會長出紅紅的串串果實,很漂亮,但長著硬刺的葉子會扎傷人。偏偏烏龜和甲魚因它們堅硬的甲殼保護,不怕被扎傷外殼而能保護所產的卵。所以就在這樣的植物根叢旁產下它們的卵。這些圓乎乎的蛋煮熟後很香很好吃,我發現後就交給爺爺架起火堆烤熟。竹叢裡除了秋天沒有竹筍長出來以外,春天又春筍,夏天有邊筍,冬天還有冬筍。趁爺爺干活的時候,我東踩踩,西看看,就會找到夠一家人吃上好幾天的新鮮竹筍。春天還有鮮嫩的馬蘭頭,秋天又有肥嫩的菊芋塊根,在草窩裡看見野雞鑽進爬出的,過去准能撿好多野雞蛋。河水邊旱蓮草的根系上吸附著密密麻麻的河螺,淤泥裡冒著小細泡的大河蚌都是我最愛捉的東西,因為它們任人逮捉,從不逃避,真是逮一個是一個,一會兒就盆滿桶足了。

其實現在看來,那時的唐家墳周圍就是一個天然美好的濕地家園,島上到處是各種霹荔藤爬滿的樹木,苦楝、油榆、香樟、梧桐、野玫瑰、野茶樹、覆盆子,還有很多想不起來或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植物。每當我流連於花香鳥語的野外世界,童心爛漫不已時,爺爺的活干完了,我很不舍得離開,盼望著下次爺爺早點來干活,把我這個熱戀上孤島的孩子再度帶回來。

遠了,夢一般的時代!唐家墳的豐富度遠超過魯迅先生寫的‘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百草園’的趣味,因為唐家墳足足有二三十公頃的面積,而沒有一個居民,碾米廠的會計是個慈祥的老阿姨,名字就叫做阿米,總共四個人的碾米廠早八晚五的常年工作,好像永遠是這個孤島上鎖定的一段插曲,吱吱啞啞的聲音在樹叢間隱隱約約地傳到我的耳朵裡,但又似乎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復存在。直到你真去碾米廠裡碾米時,才覺得它是真實存在的。這座沒有橋梁連通的孤島永遠是這個小鎮上的一幅背景。

爺爺走了,他就靜靜地安睡在唐家墳的一個‘風水寶地’位置中。我近些年回去時,突發奇想地雇了一條船劃向我幼年時代精神寄托的伊甸園。以為碾米廠還在呢,遠看孤島上的樹木更高大陰森了,等我泊好船只上了岸後,慢慢地摸索前進到碾米廠附近時,發現廠房已經破舊不堪,更讓我吃驚的是一塊只刻著“阿米”兩個字的墓碑矗立在一個遍長荒草的土墳堆前,讓我從未如此強烈地產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覺,我甚至真實地在剎那間看到了阿米會計收錢時的動作了,還說著這麼兩句話,“錢下次再給吧”或者是“少一角沒事的,下次記得帶來就好”。那個美麗卻獨身的阿米會計帶著她眼角那些許的魚尾紋就這樣埋藏了她一輩子的謙虛和美德嗎?如今她的歸宿竟然已經成了田鼠的新家園了。

旁邊茂密的樹叢和天上飛過的烏鴉讓我不禁裹緊了衣服,似乎要抵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寒冷。

碾米廠的門在印像中就是不鎖門的,我一推還竟然開了,從灰塵的厚度來看至少有幾年都沒有人來過這裡了,幾只蝙蝠還以為是來了侵略者了,急匆匆地飛向了更陰暗的角落。我欲轉身離去,突然發現布滿灰塵的櫃台上有個算盤模樣的物件,過去一拿,算盤珠竟然從松散的算盤架上脫離出來撒了一地,我忙著去撿起來,生怕弄壞了阿米會計的東西。再怎麼拼湊,也是少了兩顆珠子。由於莫名的緊張,我快速地拿了算盤出來往回走,經過阿米會計墳塋時把算盤放在了旁邊,用草和土遮蓋了起來,讓它陪著阿米會計。可突然似乎腦子裡警醒了,阿米會計拿它算了一輩子了,現在就讓她休息吧,還算什麼帳啊!於是奔回碾米廠,又把算盤擱回了原處,說來奇怪,少的兩顆珠子竟然就在櫃台上靜靜的躺著。我嚇出一身冷汗,逃也似地撒腿就跑,慌不擇路,好不容易才找到停泊在河灣裡的船只。

現在我已經把唐家墳當作一個記憶了。它很神秘,變得更幽靜了。幸好周圍的建設還沒有驚動這塊罕有人至的原生態土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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