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開車上藍嶺

作者: ychang

導讀這游記題目看起來豪情萬丈, 一定要實現遠大的目標那樣。 事實上, 我這一次的出游還真是不算遠,起碼比去年此時去歐洲近便多了。 加之太太剛從印度出差回來, 對長途跋涉倒了胃口, 商量之下, 就舍遠求近, 作一次我早就向往的藍嶺大道之行。藍嶺大道的正式明稱是BLUE RIDGE PARKWAY。修築於美國東部藍嶺山脈的山脊上。 南起田納西州, 向東北穿過北卡羅萊納州, 進入佛吉尼亞州的 ...

這游記題目看起來豪情萬丈, 一定要實現遠大的目標那樣。 事實上, 我這一次的出游還真是不算遠,起碼比去年此時去歐洲近便多了。 加之太太剛從印度出差回來, 對長途跋涉倒了胃口, 商量之下, 就舍遠求近, 作一次我早就向往的藍嶺大道之行。藍嶺大道的正式明稱是BLUE RIDGE PARKWAY。修築於美國東部藍嶺山脈的山脊上。 南起田納西州, 向東北穿過北卡羅萊納州, 進入佛吉尼亞州的仙濃洞國家公園。 在仙濃洞國家公圓裡的一段改稱為天線車道(SKYLINE DRIVE), 因為公園的關系, 變成了收費路段。 在田納西州內的一段很短, 但很驚險, 冬天下雪經常封山封路。 精華是在北卡羅萊納州, 因為這一段山勢高且美。 佛吉尼亞州的那一段也不錯, 風景秀麗, 否則也不會辟為國家公園。 但那一段天線車道以前開過, 所以這一次要從山下並行的81號公路上快速開過它, 從中間直接插上藍嶺大道。 不開車的朋友對這些囉唆不會感興趣。 開車的朋友翻一翻地圖就明瞭了。

從新澤西到天線車道北邊, 大約要六個小時。 春假期間, 紐約到華盛頓的95號公路就像黃金周的京津塘高速路一樣, 變成了一條移動停車場。 有回家的, 有出游的, 有什麼也不干, 就這麼開車游車河的。 憋了一個冬天, 正是沐浴春風的好時光。 那馬裡蘭州境內的風景路段上, 人們放慢車速, 放下敞蓬, 面對著那鮮艷的報春花, 正迎接一個新的春天。

如此一來, 一天就開完藍嶺大道就不太實際了。 因為算起來, 我們到達入口時應該是下午, 直接開上山去, 體力很可能吃不消, 西曬的陽光, 也一定耀眼刺目。 欣賞不到美景不說, 不小心開到山溝溝裡, 那可是吃不了真得兜著走了, 因為從那起點到終點, 全程約六百英裡。 一天都開不完, 況且是山路。聽那名字天線車道, 藍嶺大道, 大概也不光是說說而已。 但如果分為兩天來走, 那第一天又到得太早了。 有了, 不如順道訪問一下久負盛名的海軍官校, 正好可以消磨掉一個下午的時光。

海軍官校

這海軍官校位於馬裡蘭州東部的安娜波利斯, 一個希腊味道的名字。 其地理位置居於首都華盛頓的東部海口, 有點兒類似中國的天津衛。 或者鎮江那邊的江陰要塞, 如果南京是首都的話。 環境則干干淨淨, 漂漂亮亮的, 人口不多, 房屋也不高。 說是海港, 可既看不到港又沒有船, 倒是海灣內密密麻麻的泊滿了白色桅杆的游艇, 更像一個度假勝地。

正在進行伊戰的今天, 海軍官校和它的對頭陸軍官校西點軍校一樣, 對許多美國青年失去了吸引力。 倒不是今天的美國人更加貪生怕死, 而是伊戰的不明確性和不調和性。 說它不明確是因為目標不明確。 仗打完了本來可以走人, 可這戰勝者勝利衝昏了頭腦, 還要去幫著收拾爛攤子, 結果原告變成了被告, 不但脫不了手, 連真正的對手是誰都搞不清楚了。 打的對手都搞不清楚, 當然談的對像就更不明白。 如此一來, 這戰事結束還真是遙遙無期。 順便說一句, 我覺得貪生怕死不應該是貶義詞。 每個人都應當貪生怕死。 貪生怕死起碼應當是中性詞, 如果不能算褒義詞的話。。

星期六早上七點半, 准時從家裡出發, 從295號公路過德拉瓦大橋, 上95號公路南向。 這一道輕車熟路, 走過無數遍, 就是有好景也熟視無睹了。 倒是有兩次都碰上蹲坑的州警, 好在我車速不算太快, 也就有驚無險。 我可不想為了飆車而把這整個旅程搞得不愉快。 過了巴爾迪摩, 轉695號公路南向安娜波利斯, 不到三十分鐘, 就進了這有名的螃蟹之城。 所謂螃蟹之城, 並不是說這城裡的人都橫著膀子走路, 而是此地盛產螃蟹。 可不, 滿街上大大小小的飯店都畫上了螃蟹的紅色印記, 招徠顧客。 對了, 你猜對了, 到這個安娜波利斯, 也是要大快朵頤, 吃螃蟹。

得靠近起士比克灣之便, 安娜波利斯一帶盛產BLUE CRAB, 青蟹。 這青蟹個頭不大, 味道還不錯。 雖然現在是初春, 不是吃螃蟹的時候, 但當地的大小餐館還是售賣各種螃蟹菜崤, 有的是去年的存貨, 有的據說是南美洲的進口螃蟹, 把它們當做美國螃蟹來賣。 因為長像不太一樣, 就只好吃肉喝湯, 沒有辦法開殼大啖了。

最喜歡的是一道螃蟹漢堡, 一大砣混合好的蟹肉, 足有半磅, 兩塊烤好的面包, 配上薯條, 兩個配菜, 番茄等等, 你自己把它夾好, 就可大啃特啃了。 這味道當然比不得洋澄湖裡的大閘蟹, 但異國他鄉, 要求不太高的話, 也能滿意。 就是這樣, 再點一盤湯, 也超過二十五美元, 兒子吃長飯, 要了兩份兒還不太飽的樣子。 嚇得我扔下小費就走。 他這樣吃法, 大概只能讓他跟了鞋城裡的商大人去日本吃什麼 “食放題”了。

飯後, 驅車進入官校校區。 還是認為, 美國的偉大正是它的開放。 像這海軍官校, 你開車進去就是, 沒有人要你的證件, 問你的來歷, 查你的出身。 學校裡設有歡迎中心, 免費導游, 對美外游客一視同仁。 你可以在校內隨便亂逛, 就是闖進了閑人止步的地方, 也是客客氣氣的請你出來就是。 一句話, 不擺架子, 不故作神秘。 每每碰到這種時候, 我總是想, 中國要能做到這一點, 現代化就算差不多了。

十一點半, 午號響起, 軍樂震天, 有點古代兵營轅門放炮的味道。 一隊隊的官校士官生彙集於大操場, 正是所謂LUNCH FORMATION, 午間會操。 這午間會操, 可是真正的下洋操。 你別說, 這些海軍官校裡的士官, 還真是一表人材, 有型有款, 女孩子們都迷得不得了。 以前理察.基爾演的那部電影 “軍官與紳士”, 正是以海軍官校為背景, 理察.基爾的海軍士官造型, 還真是萬人迷。 那電影與後來阿湯哥的成名之作TOP GUN把美軍的海軍和空軍捧上了天, 倒是老大哥陸軍, 還是打打殺殺, 沒什麼又有看頭又有嚼頭的東西拿出來。

軍校的一天之中有三次會操。 早操,午操,和晚操。 據說這午操最正式。因為早操是運動服,晚操是軍便服, 只有午操是正式軍服。 但我這只是聽說, 沒有作過對證。 我寫的也只是游記, 不是報告。 不知道中國的軍校, 訓練是否如此嚴格, 在外人面前拿不拿得出手。 軍校的學員操練, 應當不是什麼軍事機密, 可以開放給大家參觀, 對自己的自信也是考驗。

水門旅館和喬治城

離開安娜波利斯已是下午兩點, 就直接開車到預定的旅館, 華盛頓特區的水門旅館(WATERGATE HOTEL)入住。 從安娜波利斯到華盛頓不到一小時, 但車不少, 尤其是495公路環線。 這水門旅館, 與當年發生水門事件, 美國共和黨在這裡偷竊民主黨的文件之地水門大廈, 在一個樓群裡。 本來沒有多大的事, 結果發展變化出人意料, 尼克松以為能瞞天過海, 一手遮天, 先是不合作; 強奸民意; 繼而銷毀證據, 蔑視法庭; 最後身敗名裂, 皇帝被拉下了馬。 這正好應了中國的一句成語, 始料未及。

因為是商務旅館, 水門旅館的周末價就很便宜, 平常賣299的標間, 只沽$149。只是停車要加費, 又有營業稅地方稅, 七搞八搞, 也成了二百元一間。 兩間房就是四百。 不管怎麼說, 在城裡, 又靠近肯尼迪表演中心, 還真是物有所值。 登記的時候, 我問水門大廈是否開放參觀。 櫃台不溫不火地說, 你要看什麼呢? 弄得我還真難回答他的反問。 這幫美國的京油子, 嘴皮子上還真有一套, 不服不行。

出來, 在大廈前面照了兩張像。 不要說是這水門事件, 就是尼克松本人, 也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倒是這水門旅館本身, 還是客人來往, 生意依舊。 人說 “萬裡長城今猶在, 不見當年秦始皇”,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華盛頓來過多次, 但從來沒有去過西邊不遠的喬治城。 所以晚飯就決定到喬治城去。 喬治城是一大學城, 設有著名的喬治城大學。 因為靠近首都華盛頓特區, 搞政治的多, 因此喬治城大學的政治政策類學科, 國際關系研究等等, 都是全美國最好的。 裡面的公共關系研究, 外交研究也是赫赫有名或是臭名昭著, 看你從那一方面著眼。 據稱大學裡的研究院所多過學科。 近水樓台先得月, 找議員們批點錢容易得很, 再招三五人, 加上考研的學生, 一個什麼後中東發展方向問題研究所之類就可以出文章算成績了。 也許正因為如此, 喬治城大學怎麼也無法擠入一流大學, 只能在二流偏上那一檔上徘徊。

傍晚的喬治城, 春意盎然, 樹尖一片嫩紅, 在夕陽余輝中呈現出一種異常的色彩。 這色彩很有些感人, 有那麼一種挽留, 期待的心緒。 不知道是想留住那就要下山的太陽, 還是對未來春天的期盼。 天氣好得很, 四月初, 居然可以坐在室外, 打望那些迫不及待扔掉冬裝, 換上短裙的姑娘們。 喬治城的姑娘野心大, 心裡的如意郎君都是國會山莊, 五角大樓出將入相的精英。 這一點, 達板城的姑娘辮子再長也趕不上。

晚餐吃的是什麼居然忘了, 可見不怎麼樣。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找不到停車的地方, 只好停在大路上限停三十分鐘的碼表位子。 這一頓飯吃得不安穩不說, 為換投幣去求人也令人傷心。 匆匆飯罷, 丟下那些誘人的美腿, 打道回水門旅館, 上床休息, 向往明天的藍嶺大道。

天線車道

縱貫美國東部的阿帕拉契山脈, 在佛吉尼亞州西部的一段被辟為仙濃洞國家公園。延著山脊, 修築了一條天線車道。 在山脊上修車道的最大好處是橋涵少, 不容易被山洪衝毀路基, 缺點是路無法修得平直, 彎彎曲曲, 坡度很大, 車很難開。 當然, 山脊上的公路視野好, 看得遠, 當然風景就更好了。 事實上, 這天線車道是一條愉悅公路, 是為駕車人的樂趣而修。山下有多條公路與其並列, 跑運輸的車決不會開上這條又難開又收費的公路。你若要說, 開這路不是花錢找不自在嗎? 可對許多駕車人來說, 樂趣正在這裡。

水門旅館不管早餐, 所以我們要開出市區才在一家專營早餐的國際煎餅屋吃到早餐。 這稱為INTERNATIONAL HOUSE OF PANCAKE, 縮寫為IHOP的藍色屋頂連鎖餐廳, 在美國早餐界獨領風騷, 不去領會一下, 不會明白為什麼美國肥仔會越來越多, 越來越肥, 而且沒有停止的任何跡像。而且這個名稱, 起得很宏觀, 真真像是我一位天津朋友說的。 小雞下鵝蛋—硬充大出口!

首先你可以要套餐, 各種配置由你選擇。 我一般是一個雞蛋, 兩根培根, 兩塊煎餅。 四塊五角, 再要一杯咖啡。 這是最便宜的套餐, 煎餅有時我還吃不完。 那煎餅給你配一大罐楓糖漿, 又甜又膩, 可是如果你不澆在上面, 又不太好吃。 我太太和女兒則是分享一份, 正好女兒不吃雞蛋, 小小年紀也開始減肥。 兒子則不同了, 他要一份大的。 兩個雞蛋, 兩根培根, 但加一根香腸, 四塊煎餅, 外帶一份薯條。 這樣一份, $4.95, 只比我的多了四角五分錢。 難怪那些身形臃腫的老美都是要的大份。 如此一來, 你說這反對肥胖症的努力還有譜嗎?

上66號公路西行, 在6號出口進入仙濃洞國家公園, 也就是天線車道的北端。 這仙濃洞國家公園收費十美元, 在漲聲一片的今天能潔身自好, 還真是難能可貴。 因為我一九九七年開這條公路時就收費十元。 更好的是, 這公園是按車收費, 而不是按人頭。 不管你車大車小, 人多人少。 一律十元, 還真是一個以車為本的公園, 讓所有的駕車人都心存感激。

美國的國家公園, 其實是自然保留地, 與真正的保留地有區別的是它還稍微提供一些公共設施, 如露營地, 有標志的登山路線等。 而自然保留地則是完全沒有便民設施了。 如果不是有駕車的樂趣, 我大概不會老遠的趕到此類地方來。 我心目中的公園還是中國式的小橋流水。 美國的國家公園太荒, 但老美就喜歡如此。 類似的國家公園中國大概只有承德避暑山莊的圍場可與之相比。

一進了山, 馬上就是山路, 彎來拐去, 景色沒有看到什麼, 頭卻轉得熱度上升。 這才發現, 這天線車道兩旁的樹說高不高, 說矮不矮, 正好擋住了路上的風景。 開車的人除了看路之外, 什麼也看不到, 不像乘員還可以透過樹的間隙, 稍稍向外張望一下。 這樣開車, 不一會兒就有勞累的感覺。 好在來車不多, 後面更沒車跟著, 我干脆放慢了速度, 就開在限速之內, 馬上, 人感到輕松得多, 因為不那麼緊張了。到了第一個觀景點, 我趕緊停下來休息, 照兩張照片, 把開車的心境調劑一下。 這一點很重要, 在這盤山小路上, 還想著一小時開80邁, 那會遲早開到溝裡去。

風景乏善可陳, 大概剛進山, 還沒有到雲深霧罩的山林深處。 不過天氣和空氣比山外又勝一籌。 初春的仙濃洞國家公園山區, 氣候跟新澤西差不多。 但向陽坡上的桃紅柳綠, 卻比新澤西早入時令。 從天頂上往下看, 層層的顏色是天藍, 雲白, 山青, 樹綠, 桃紅, 加上迎春花的鵝黃, 還真是春光明媚。 這一年一度的春色, 應該是每年都一樣, 可當你看時, 總覺得是第一次看到一樣。 大好春光, 真不辜負春游人。

發動車子, 再次前行。我這部勞苦功高的2003悍馬開這山路還真是既不得心又不應手。 因為它自重9000磅, 再加上乘員行李, 轉起這天線車道的180度小彎來, 還真有時候抹不開。 會車的時候更要注意車的寬度, 兩次被車右的樹枝刮到我車頂上的越野燈, 心痛不已。

前面說過, 這條路我十年前開過。 那時是一部九三年的馬自達, 相當靈活, 開起來很順手, 都是我跟在別人後面。 這一次不敢快開, 轉彎時只見一長串車跟在我後面, 心裡暗叫慚愧。 因此, 凡有觀景區我就停下, 美其名為觀風景, 實際上是為後車讓路, 讓他們先行。 要不然人家跟在你後面, 以為你大車霸道, 敢怒不敢摁喇叭。 要知道, 這美利堅人行車還真是講規矩, 不讓超車的地方決不超車,更不摁喇叭。

又這麼不緊不慢的開了一陣, 旁邊從不言語的太太突然說: 下去。

我頓時一愣, 下去, 下哪兒去? 這一邊是山一邊是坡的天線車道, 難道下到溝裡去?

誰叫你開到溝裡去, 我是說咱們下到高速路上去, 別在這上面左轉右拐的折騰了。頭都轉昏了。

她這麼說, 正合我意。 只是要面子, 一直沒好意思說。 這天線車道可是我自己要來開的。

下去就下去, 可出口在哪裡也不知道。 這昂貴的GPS一進山也跟我們一樣暈頭轉向, 搞不定自己的方位。 把坐標放大, 也看不到附近有沒有高速公路, 這錢算是白花了。

太座把地圖拿出來, 隨手一指說, 前面就是211, 從那裡下去, 經過裡瑞, 就可以上81了。還記得裡瑞嗎?

怎麼會不記得呢, 只是, 十年了。

十年裡瑞

一九九七年勞工節, 陪丈人和太太的繼母游歷賓夕法尼亞州的蓋蒂斯堡, 參觀美國內戰的古戰場, 聆聽林肯總統蓋蒂斯堡演講的錄音, 然後沿81號州際公路南下, 穿過馬裡蘭州的西北角和西佛吉尼亞州的東北角, 進入佛吉尼亞州。 我們要橫穿仙濃洞山脊, 夜宿裡瑞, 第二天去游覽美國東部有名的溶洞, 裡瑞溶洞。

沿著81號州際公路南行, 左側就是仙濃洞山脈。 快到新市場的時候, 山脊中出現了一個不大的山口。 我對大家說, 我們大概要從那山口中穿過去。 太太說, 要進山, 油夠嗎。 我看看油表, 還有一格。 要是平常, 我一定停車加油。 可是那天, 天色暗了下來。 我想天黑前進山, 就說, 應該夠了, 因為地圖上說, 大約二十多英哩。 於是, 我加快油門朝那山口衝去。 這是一段下坡, 看看油表, 應當可以到達目的地。

開到山下的時候, 天完全黑了, 馬上開始爬山。 看看時間, 正是晚上九點。 再看看油表指針, 怎麼搞的, 剛才還顯示有一格的油表, 現在到了底, 空了。 此時, 儀表盤上的紅燈亮起, 提醒我該加油了。 可這前不著村, 後不著店的地方, 到哪兒加油呢? 就是退回去, 也有十來哩的路程, 而這山路, 還真不好做回轉。

欲罷不能, 硬著頭皮往前開。 奇怪, 往上開的時候, 燈是亮的, 說是沒油; 到了下坡, 警示燈就滅了, 顯示又有油了。 如是幾個上下, 我找到了竅門。 心一喜, 忙對旁邊沉著臉一言不發的太太說, 我有辦法了。 太太顏色稍霽, 問什麼辦法。 我吞吞吐吐地說, 是這樣, 上坡的時候, 就把眼閉上, 不看儀表; 下坡的時候再把眼睜開, 這樣, 你就總是看著有油。

太太張大了嘴, 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 她平靜地說, 還是這樣吧, 你睜一只眼, 閉一只眼, 睜開那只看有油, 閉上那只看沒油。

我想了想, 也有道理。 要不怎麼叫集思廣益, 發動人民戰爭呢。 於是, 我學著地道戰裡的台詞說, 就是, 各莊都有各莊的高招。 我這麼一嗓子, 連平時滿捧場的老丈人也忍不住了說, 算了, 你還是好好看路開車吧。 哼哼, 到關鍵時刻, 還是向著他閨女。

不理我就算了, 咱就好好開車, 上坡下坡, 左轉右拐, 有油沒油, 那馬自達馬達小, 上坡還稍微哼哼, 下坡就跟沒著火似的, 一點兒響動都沒有。 天黑, 林深, 燈暗, 車裡靜得連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再過一會兒, 不管是上坡還是下坡, 油燈都亮起來。 得, 要完完了。不去看它, 左轉右轉, 再左轉, 再右轉, 直行, 左轉右轉…這路長得好像沒有盡頭, 這彎似乎要一直彎進心裡... 卻聽太太說, 到了。 可不是, 前面有了市鎮的燈光, 正是裡瑞。 看一看表, 不過九點二十分, 這二十分鐘, 好像比整個二十世紀還長。

等一切都安頓好, 打開電視, 上面播出的是, 英國王妃戴安娜在巴黎遭遇車禍逝世, 終年三十六歲。

一轉眼間, 快十年了。

81號公路

下了天線車道, 穿過裡瑞鎮, 又在新市場鎮上了81號公路, 這一次是反向而行, 又鳥槍換炮, 悍馬車一聲呼嘯, 對面會車的老美們都嚇得膽顫心驚。 就是彎道, 這6.0的馬達也不含糊, 輕輕一噌就過去了。 還記得三年前剛買這車的時候, 在一鄉間小路的窄橋上與一老美的六輪卡車相遇。 那家伙仗著車大, 不管我已經在橋上, 硬把他的車開上橋來, 想讓我知難而退。這不明擺著欺負人嗎? 我不管他, 把車直開向前。 到了會車的時候, 把當時十分新穎的電動折疊後視鏡輕輕一關, 不慌不忙地會車而過, 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那老美張大了口, 話都說不出來。 那情景還是跟在後面的同事告訴我的。

酷, 他如是說。 那一次, 可真是極大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須知當時買這車, 不單是喜歡它的性能和安全, 也是要破除老美們總認為老中只開日本車的成見。

81號公路上車行順暢, 風景也不輸給天線車道多少。左邊是仙濃洞山脈國家公園, 右邊是阿帕拉契山主脈。走了不到兩個鐘頭, 經過布拉克斯堡, 上寫佛吉尼亞州技術大學, 心道VTECH原來在這裡, 也沒有如何在意, 誰知道兩個禮拜之後, 這裡卻出了驚天動地的大事。

休息, 吃飯, 排水, 補水。 然後換上太太來開一段, 讓我休息休息, 等一會兒好再開山路。

女同志開悍馬, 形像更要高大一些。一般來說, 女性沒有男性那麼著迷於開車。 女性是通過駕御男性來駕御汽車的, 就好像她們是通過征服男性來征服世界一樣。從這一點來看, 女人比男人更懂得運用工具。就是在美國, 開悍馬車的也不很多, 女性開悍馬車的更少, 像我太太這麼文靜美麗的東方女性在高速公路上開著頭頂上有越野燈的紅色悍馬車隆隆前行的簡直就如鳳毛麟角。 難怪有的駕車人要邊開邊看, 還有吹口哨的。 我太太不動聲色, 心裡可能暗暗得意。 我的心態也不平穩, 一來心裡酸酸的, 那醋瓶子好像馬上就要打翻, 二是擔心那些開車的真看走了神,直撞到我們車上來。

藍嶺大道

開到馬克斯草原, 轉77號公路南行, 再約二十分鐘, 在範斯溝前, 終於上了藍嶺大道。 往前開不多久, 就有一塊標牌,歡迎我們進入北卡羅來納州了。

把太太請到乘員座, 再次爬上駕駛席, 此行千裡的三大目的之一, 駕車藍嶺大道, 這才算正式開始。

始建於1931年, 這藍嶺大道真是一條為公路而公路的公路。 修這條公路的目的, 既不是開發交通, 也不是前面說的為了娛樂, 而是為了給工人們增加就業, 好早日擺脫大蕭條。當時, 美國政府為了刺激經濟上馬了不少當時看來頗有爭議的工程, 如內華達州的胡佛水壩等等。說來也是的, 當年發包這四百六十英哩長的山區公路, 不過花了三十六萬美元。不到五百美金一公裡。

費用不高, 但質量並不次。雖然今天的公路歷經多次修整, 但當初的設計一定相當不錯。當年在黑龍江農場, 新建的連隊要翻過小興安嶺的支脈伊吉密山, 山上七十多裡的山路, 沒有一個涵洞, 修路的工人自豪地說, 再大的山洪也沒有把這條路衝垮過。

現在這條藍嶺大道當然不會懼怕洪水, 修在高高山脊上的景觀公路, 主要著眼於公路兩旁的美景, 同時也兼顧駕車的樂趣。因為地大人稀, 國家富裕的關系, 美國類似非功利的公路還不少。 最有名的, 當數加利福尼牙州的一號公路, 又稱太平洋快速路。 在高速公路網修建以前, 車不多, 速度也不很快, 三四十邁就是瘋狂的速度了。 那時, 最講究的開車是開敞蓬車, 所謂兜風, 如要兜風舒服, 三四十邁應是最佳。 如果像現在這樣一上來就是百十邁的速度, 不系安全帶, 人都怕要吹到天上去。 所以, 那所謂的快速路, 設計的速度也不過四十邁到頂。 因此, 彎道, 路面都不用高等級, 駕車的樂趣也正在於此。 同樣, 這藍嶺大道的設計理念也是一樣的。 加之是山路, 很多地方的限速都降到二十五。路況好的地方, 限速也不過35或者40。

前面說過,藍嶺大道最好的一段是在北卡羅來納州, 因為這裡的山勢高, 有不少名山, 像布拉克山, 甜山, GRANDFATHER MOUNTAIN 等等。每一座山都是一個公園, 可以下來玩個一天。 山中有登山小路, 各種登山的安全設施。 山勢陡峭的地方, 還有護欄等等。 有的還標有等級, 那是給登山愛好者用的了。如果是給家庭用的一般小山, 路線, 標志都很清楚, 告訴你所在的位置, 到某地需要的時間, 和如何尋求幫助。這樣的登山, 一般是趣味性質居多。

我們因為趕路, 這些節目就一筆帶過了, 不過, 我們這次安排了一次登山計劃, 那是在藍嶺大道的東南, 名稱是煙囪山, 過兩節再講。

好了, 到了一處觀景點, 可以下車輕松輕松, 遠眺一下這有名的APPALACHIAN MOUNTAINS 阿帕拉契山脈了。美國高山不多, 東西各有一條山脈。 西面有洛基山脈(ROCKY MOUNTAINS〕, 從加拿大一直伸延到墨西哥。洛基山脈比較高, 終年積雪。 西部大開發的時候, 無數的美國牛仔跑馬圈地向西部進軍, 翻過洛基山, 就到達了富庶的加利福尼牙, 直面太平洋了。 東部的阿帕拉契山脈也是一道地理界線, 所謂狂野的西部, 就是翻過阿帕拉契山脈, 把印第安人一路驅逐, 最後在密西西比河右岸前停止。 過了河, 就是另外一個國家, 法國了。 要到十九世紀初, 美國的路易斯安娜購買案, 美國才把現在的西部買下來。 至於侵吞加利福尼亞等地, 則是十九世紀中葉的事了。

因此,阿帕拉契山脈在美國的歷史和發展中有一定的意義, 尤其是南方。 許多作品提到的藍山, 大煙山, 又譯雲霧山,等等, 都是阿帕拉契山脈的支脈或別稱。 有的人甚至於給它起了許多別名, 如霧山, 冷山等。

把這阿帕拉契山脈稱為藍山或大煙山, 還真有一番道理。 時近旁晚, 許多高山頂上都是煙霧繚繞, 雲山一體。 從東北向西南, 無數山峰山谷一派藍色, 向陽的地方, 顏色稍淺, 背陰的地方, 就藍的深些。 陰深的地方, 樹多水寒, 真是一種冷的感覺, 稱為冷山, 十分形像。

登美國的山, 從來沒有登泰山那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海拔雖然不低, 但很少像泰山那樣拔地而起, 山勢突兀的。所以這美國的山雄奇的少, 秀麗的也不多。那麼, 美國的山是以甚麼取勝呢?

第一, 人少車少。

第二, 保護良好。

第三, 門票不貴。

第四, 沒有導游。

先說人少。 我認為, 人多人少是人為的。 美國雖然大, 但東西兩岸的人口還是很綢密, 公共設施的壓力還是很大。 旅游季節的山林湖海都經常人滿為患。 如何解決呢, 就是限制。 普通的地方, 以停車位為限, 每天的車位一滿, 就不再准入。 要出一輛車再進一輛車, 你要等可以, 但等多少時候不取決於管理人員。在離公園很遠的地方就有通知, 不會讓你到了門口再給你吃一個閉門羹。 熱門的地方, 如黃石公園, 就要預約了。

保護良好沒有話講, 大人小孩, 美人外人都參與保護。 這裡首先是自己保護, 自己拿自己當回事兒, 別人也就把你當會事兒了。 自己不保護愛護自己的東西, 卻要求別人來尊重, 那就不容易辦到了。

門票是永遠的命題。 但指出一點, 美國沒有公費旅游, 所以大家都很在乎票價。 然而相當一部份中國人是公費旅游, 慷公家之慨, 用公費送人情的現像不少, 長此以往, 就有了在平均國民收入不到二千美元的國家裡, 門票價格直比收入平均人收入四萬美元國家的怪現像。實在不成比例。

導游, 尤其是黑導游的可怕是人人皆知的, 用不著多說。 本來一個很好的行業, 被一群害群之馬搞臭了名聲, 很可惜。 更重要的, 導游決不能變成導購。 當然, 驢友的修養也待提高。 千萬要自我警醒, 不要去相信那些好得不能相信的神話, 黑導游就沒有土壤了。

山景沒有欣賞多少, 思緒卻被拉去很遠。 正惆悵間, 旁邊一位用望遠鏡觀看遠景的小姑娘突然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宣布: 遠處的樹子, 都跟青花椰菜(BROCOLLI〕一樣。 她小臉上長滿雀斑, 說得那樣鄭重其事,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



(傍晚藍嶺〕

藍嶺大道之二

休息好了, 開車繼續前進。 夕陽西下, 西邊的群山沉侵於越來越濃的藍色山霧之中。 山勢越來越高, 雲霧也越來越多, 天色也開始轉暗, 但離我下一個休息處還尚遠。

剛才過去的一座山峰稱為爺爺嶺(GRANDFATHER MOUNTAINS〕。海拔5964英尺, 按3.3英尺合一米, 大約是一千八百米, 比泰山還稍高些, 難怪我耳朵都有點兒氣壓的感覺。 前面的大山稱為米契爾山(MOUNTAIN MITCHELL〕,海拔6684英尺, 則合2025米, 好像是這藍嶺大道上的最高峰, 也是一個州立公園。州立公園的好處是一般不用買票, 但此時天色實在太晚, 去了也關門了。

人說望山跑死馬, 我這悍馬雖然跑不死, 但大概也累得夠嗆。 坡一陡, 剛才後面跟著的幾部車子都沒了影兒, 只聽這悍馬大口大口的吃著汽油草料, 精神抖擻地在暮色中穿山過嶺, 要是我此時能在山下拍下它疾行山道的影像, 一定精彩得很。

天黑了下來, 高高的米契爾山也越來越近, 黑幢幢的山影, 跟旁邊太太由白變青, 再由青變黑的秀麗面容相映成趣。 我打開越野燈, 強烈的燈光給寂靜的山林增添了一份奇妙的幻景。 有樹林的地帶, 頭燈, 近燈和越野燈合成一處雪亮的光團, 只覺得這車是筆直的衝向光團中; 更覺得, 車行千裡, 就是為了衝破這光團而來。 這種感覺, 在雪中行車有時會有, 但在林中行車還是第一次碰到。 沒有樹林的空曠山谷, 強大的光柱直直的往前射去, 燈光所到, 並不能看清什麼, 卻把我的思緒又拉得跟光線那麼快, 跟光線那麼長。 說來奇怪, 我此時想的不是旅行和山路, 而是在網站上看到的一件雕塑。 那雕塑很有創意,稱為我們到底需要多大的乳房。雕塑家用兩團碩大的乳房托著青蜓點水似的人體, 誇張地揭示著人們對大乳房的渴望。 我的聯想不奇怪, 這部汽車, 應該是人體, 那前方雪亮的光團, 可不跟巨無霸似的乳房一樣?

小心開車。 太太大概是覺出我走了神, 不溫不火地提醒我。 可不, 剛才的彎拐得大了一點, 已經騎行到路當中了。

又走了一會兒, 高高的米契爾山不見了, 只見不盡的山林和近在只尺的山路曲曲彎彎, 彎彎曲曲, 沒有休止的跡像。 車在林陣中左右彎轉, 仿佛永遠開不出去似的。 我不禁回味起下午爺爺嶺那一段山路來了。 那段路十分神奇, 有時路修在山外, 車開上去, 就像開在天上一樣。 可惜當時雲霧不濃, 否則可不跟騰雲駕霧一樣?

我現在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走錯路了。 剛才有個不大不小的路口, 我是不是應該在那裡拐出去, 可是並沒有標記呀。 據說人在草原或沙漠上走路, 因為右腳比左腳稍長, 所以在沒有標示的時候會畫大圈子, 走了半天又回到原地, 稱為鬼打牆。 在林中行車, 會不會如此呢? 我的右胎直逕不會比左胎大一點兒吧? 以前在東北的時候, 我曾在林中迷路過一次, 那恐怖不是語言容易形容的, 那就是在前面提到的伊吉密山, 那還是在白天,我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年青人。

在這藍脊山嶺上這麼開車, 還真是前無來車, 後無來車, 只聽見輪胎磨在路面的沙沙聲和馬達的轟鳴。 我有時嫌這悍馬6.0的動靜太大, 此時卻希望它聲音越大越好, 給我壯膽, 給我提神。又想我這麼開幾個小時就膽怯怯地, 那些開車進藏, 幾天幾夜不見人煙的車手, 怕不要把牙笑到肚裡去。但事實就是, 晚上九點, 在大煙山獨駛, 膽子大不起來。

真的, 此時不過剛過九點, 但在鄉下已是很晚了。

慢一點, 慢一點, 太太說。原來前面有一輛車, 開著燈, 停在一處寬大點兒的地方, 好像是景觀點, 這麼晚了, 還有這閑情逸志? 過車的時候, 稍看了一下, 還是輛比門兒(BMW〕, 7字頭的。

又開了一會兒, 那輛比門兒跟了上來。雪亮的燈光, 增加了這藍嶺大道的能見度。 我慢, 它也慢, 我快, 它也快, 745的性能好, 速度和操縱都是悍馬趕不上的。 悍馬勝在噸位和氣勢。

你讓它開前面去不就結了。 太太又發話了。 她閉著眼, 卻並沒有睡覺。

於是我找了個寬大點兒的地方, 慢慢地停到了路旁。 沒曾想那比門兒也打了旁燈, 跟在我後面停了下來。 等了起碼一分鐘, 看它沒有走的意思, 我只好打燈又走, 只見那車又跟了上來。好家伙, 你跟我干上了, 我恨恨地說。 你要起殃子, 小心我把你擠到溝裡去。



(就是開它上藍嶺〕

藍嶺大道之三

這奇怪的比門兒跟了我們好一陣, 我還真把它捉摸不透。 要打劫嗎, 他早該下手了, 可我們這一撥全家老小, 有什麼好劫的? 劫車嗎? 他那車不比我便宜, 也許還要貴許多, 如果沒有加裝的話。 我的車加裝了些什麼呢? 除了車廠的套裝之外, 車頂加裝了越野燈, 車頭和車尾都加裝了防撞杠, 還有備胎架, 雙GPS,雙屏電視, 合金車圈, 左右踏板和克羅米汽油箱蓋等。 車廠的套裝則有全皮, 六向車座, 暖椅,ONSTAR 救援系統等等。 如此一來, 本來五萬多的車價就上了七萬, 跟745差不多。 但比國內進口車的天價, 還是便宜多了。 所以說中國汽車行業是繼房產, 電迅之後的又一暴利行業, 還真是一點兒不假。在美國, 如果一部好車跟著你, 真用不著害怕。 反之若一部老車爛車跟著你, 那你就要早想辦法了。 我想中國也一樣。車裡的人也很關鍵, 若一個或幾個年輕人跟著你, 你要加倍小心; 若是年紀大的人在裡面, 反而不用多慮。

但不管怎麼說, 那車這麼跟著我總令我不舒服。 突然前面一個路牌指著米契爾山州立公園, 我毫不猶豫地就拐了進去, 山路一下子變得很陡, 一踩油門, 悍馬車就來勁兒地爬了上去。 一上了山, 還真有點兒後悔, 山路太窄, 中間的黃線也沒了, 轉彎變得又小又急, 好在林子不太深, 轉過幾圈, 居然可以看見西南方的城市燈光, 離我們的目的地ASHEVILLE不遠了。 奇怪的是, 那輛BMW 745也嗚嗚地跟著爬了上來。 我一看太太, 她臉色這次可真變了。

我什麼也沒說, 這種時候, 說什麼都是多余。 我想上面公園的入口一定有停車場, 我從停車場打個轉, 憑我這麼個大車, 你是奈何不了我的。又這麼黑沉沉地開了一會兒, 山路的坡度也越來越大, 有時都不覺得前面有路的樣子, 一爬上坡, 路又出現了。 轉彎亦是如此, 一大塊岩石擋在路中, 叫你不知道路在哪裡, 結果山路就在岩石旁邊, 要開近才看得清除。 如果是白天, 可能好開一些, 但在這深手不見五指的夜晚, 後面還有個來歷不明的跟屁蟲, 這路還真是考驗我的技術。 更要命的是, 身旁的太太, 一點兒也不合作, 本來話就不多的她, 此時更是一聲不吱, 好像是一有話音, 這車就會翻到溝裡一樣。 沒人說話, 就這麼開著還真氣悶。 我恨不得停下車, 拉開車門, 衝那後面的745大喊, 你他NN的老跟著我干嗎呀?!

這一道坡可真高, 車頭高高仰起, 能見度很差。 這悍馬的車頭更高, 弄得我幾乎看不著路面。 一躬身, 腳下就重了一些, 整個車身轟的一聲就竄了出去, 座位也往下一沉。這陣仗還真像我的一個夢景, 我在二十二號公路上開車, 開著開著路突然沒了, 人也驚醒過來, 為什麼是二十二號公路呢? 我也說不上來。 並沒有什麼地方寫著是二十二號公路, 但我知道就是二十二號公路。

最後一轉過彎, 面前開闊了, 再上一個小坡,樹林褪去, 我還真被山下的美麗夜景吸引住了。 一道道黑沉沉的山梁遠處, 山城ASHEVILLE的燈光, 閃閃爍爍, 橫臥在群山之中。 如果真要形容, 就好像黑絲絨上的一朵深紅玫瑰, 暗暗的, 很有貴族氣息。 當然,貴族有什麼氣息我是真不知道,只是跟著別人那麼寫的照寫而已。 我停下車, 讓車頭對著那遠遠的光亮, 欣賞這不期而遇的夜景。 近山的對面, 應該是布拉克山谷, 深黑一片。 遠遠的移動小光點, 應該是從40號州際公路上傳來。

深山中, 可以看見滿天的星鬥。 可惜此時我既沒有照星星的器材, 更沒有照星星的心情。因為那輛BMW 又跟了上來。只見它在不遠處停下, 車頭也衝著山外, 連車燈也滅了下來。 我一看機不可失, 趕緊轟轟地開了過去, 三轉兩轉地下了山, 然後上了藍嶺大道, 直奔ASHEVILLE而去。 不到一小時, 我們就入住定好的皇冠旅館, 舒服的房間, 滾燙的熱水, 把那漆黑的山道, 奇怪的伴侶, 通通扔進那阿帕拉契大山裡去了。



貝爾摩宮

山中小城ASHEVILLE, 沒有什麼特別的出產。吸引我們到這裡來的是一座房子, 也就是號稱全美國最大的私人住宅, BILTMORE HOUSE,貝爾摩宮。參觀貝爾摩宮, 是這次春假的第二個節目。

十九世紀末的凡德貝爾特家族, 由運輸鐵路發家。 其財運與美國的國運同時增長,到了個喬治。凡德貝爾特這一代,已成為富可敵國的大財閥。喬治與他的家人不一樣,他不喜歡經商,而醉心於藝術和文學。1893年, 他選定了北卡羅萊納州的ASHEVILLE來修築他自己的夢想之屋,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貝爾摩宮。

這貝爾摩宮的所在地又稱為貝爾特摩森林, 其中貝爾摩宮占了十七萬五千英畝,合兩萬六千多市畝。除了主建築貝爾摩宮之外,還有大大小小數十幢其他建築,附設酒廠,旅館,馬場及各種娛樂設施。

二百五十個房間,四十三個衛浴,對他一家三口來說,他本人,太太和女兒,應該是夠用的了。可惜他無福長享,五十來歲就死了,留下他太太獨自管理這諾大的產業。今天,這貝爾摩宮本身成為了一個私人集團,由他女兒的後人管理。他的曾外孫現在是這集團的總裁。

美國人真是蔽帚自尊,這麼一個百十來年的房子也成了古跡,裡面不准照相了。對我來說,裡面的陳設並沒有好到不准拍照的地步。 有一套國際像棋還行,據說曾是拿破侖的。但其真偽很難界定,要知道,當年的美國人到了歐洲,是被人當作山西的煤老板到北京那樣, 拿著大棒子狠敲的。

其實,這貝爾摩宮最好的地方是它的外形和周遭。 也就是門前的大草坪,主建築對面的山坡和婚禮亭,廊柱和那美麗的意大利花園。因為是山坡,花園修得很有層次, 裡面的鮮花和後面的暖廳都非常漂亮。 看得出來, 花園裡面的園丁一定非常專業,他們將那些灌木變形為燈架式的形狀,靠牆而植,到枝葉繁茂時,一定相當藝術。

釀酒廠是必到之地。因為貝爾摩宮的釀酒廠在北卡羅萊納州頗有名氣,所出產的葡萄酒是貝爾摩宮的一大收入。在成為釀酒廠之前,這裡是貝爾摩宮的乳牛場。喬治。凡德貝爾特認為牛奶不如酒賺錢,就把牛群賣了來釀酒。牛也不白賣, 新主人要說這是凡德貝爾特家的牛擠的奶, 他還要提成。牛場鐘塔上的大時鐘據說與倫敦的大笨鐘是同一血統,但不同的是只有三面,而不是常見的四面。原因是凡德貝爾特認為牛們是不在乎時間的,所以面對牛圈的那一面沒有裝時鐘,這樣,他節省了四分之一的金錢。你不服不行,人家的身體裡天生流著經商的血液。

酒廠的一大節目是品酒。我和太太都是不懂裝懂, 人家說好咱說好,人家不說好咱也說好。反正酒是白喝,品位是自己的,說好總比說不好為好。說實在的,酒家才不在乎你說什麼,他們在乎的是品完酒你買不買。再說實在一點兒,我買酒,尤其是買葡萄酒,主要是看酒瓶好不好看。像他家的酒,把那貝爾摩宮直接印在玻璃酒瓶上,看上去就十分大氣。 喜歡那瓶子,就多買了他幾瓶,酒的好壞倒在其次了。這算是現代的買櫝還珠吧。

從釀酒廠出來可步行至貝爾摩宮的舊農場。 當然,這農場也被辟成了展覽,讓你看一些農具,拖拉機之類。要是沒在北大荒待過,這些東東還真是新鮮。就是今天,站在那些代表力量和生產的鋼鐵犁鏵前面,想像我們的生命和生活是如此地依靠這些古老而又永恆的工具,還真是感概良多。

農場的辦公室已經被改為咖啡室了。時過六點,已經打烊。喝不到咖啡,只好喝自己的瓶裝水。孩子們可沒閑著,他們把價目表上的小數點通通塗掉。明天這裡的生意一定不會太好。有誰來喝這一杯495美元的咖啡呢?

又是夕陽西下,人影在金色的陽光中被拉得老長老長。我們這是走在一大片用作越野車訓練的泥地上。這貝爾摩宮的花樣還不少,有LAND ROVER越野車訓練讓你過一把癮,有白水漂流,越野自行車和馬術等等。你要是有錢有時間,玩一個星期應該節目不會重復。

要問我這美國第一大屋讓我印像最深的是什麼, 土地,土地,還是土地。有土斯有財,位於城市, 風水,環境都是那麼的好,要是開發出來, 不知可以蓋多少房子。凡德貝爾特家族能頂住誘惑, 讓這大片土地保持原生態,不單單是有眼光,更是經營得法,讓這大片土地產生效益,而不至於變賣求現來維持其原有生活方式。從這一角度來看,還真是希望他們的生意蒸蒸日上,好好保護這一片有價值的淨土。




(剛看到他時誤會了一下〕

煙囪山

到北卡羅萊納州的第三個目的,是要游覽煙囪山。

位於藍嶺山脈的南段,煙囪山的高度已大大低於它的主峰米契爾山。 但作為旅游勝地,煙囪山的名稱卻要響亮得多。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煙囪二字。

這一脈千米來高的山嶺中,突然一根石筍脫離山體而出,形成一柱煙囪模樣的石柱,真還是有趣得很。這石柱高達百米,雖說不上是一柱擎天,但要爬上去還真是不大可能。怎麼辦呢?公園管理局在後面的大山裡打下一步口豎井,再裝上電梯,游客乘電梯直達山頂,再通過兩段修築的橋梁,就可以登上煙囪山頂了。山頂上的景色倒是一般得很, 山下的小河公路,滿山如青花椰菜的綠樹,給人不過而而的感覺。倒是從下面瞻仰煙囪山的身影,或者空中的照片,要吸引人得多。登煙囪山, 完全沒有那種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就是啊,把車轟隆隆地開到山下,在坐電梯上來,這山,登得也太容易了吧,哦,原來張家界百龍天梯的靈感是由此而來。

既來之則安之,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這煙囪山雖然沒有神仙,但山頂那一面巨大的星條旗,在晨風中獵獵招展,也算是有靈吧。早春,陽光,山巒,雲天,空氣,都令人心旌開闊。

Eagle, Eagle。兒子在山崖邊叫了起來,把手往遠處一指,興奮得很。

果然,幾只山鷹在山嶺間飛來飛去。有點兒遠,看不出來是不是白頭鷹。 人們把山鷹看得高貴得很,什麼翱翔,盤旋,俯衝, 天知道它們只是在焦急地要打兩口食,好回巢喂養那些嗷嗷待哺的小鷹,跟我們上班下班,掙錢養家應該沒有兩樣。不同的是它混身有羽毛,而我們的毛發則退化光了而已。對兒子,當然不能這麼說。雖知這山鷹是他們合眾國的像征,身份神聖。 要對他說這山鷹高瞻遠矚,是強者,是力量。

勞駕,能不能幫我們照兩張相。轉頭一看,一家三口典型的南方美國人,胖爸爸,胖媽媽,胖兒子,正把相機滿懷希望地伸過來。 我剛坐下喝水,懶得起來,隨口對一邊的兒子說,麻煩你幫他們照一照。

寶貝兒子把他們左擺弄右擺弄,弄得那家人敢怒不敢言。看三人焦爍的目光, 緊張的面容,怎麼能照出好像來? 更何況三人本來也長得不太上相。於是我對三人說,你們不要太緊張,他照相收費不貴的,每人五元。說得三人一愣, 繼而大笑起來,兒子正好按下快門,拿給三人一看,還真是他們的全家樂。

煙囪山的後面有山道可以向上攀登,然後有若干路徑可以下山, 不用再坐電梯。最短的一條路需要兩個半小時。太太自從去年在杭州玉皇山被蚊子大咬之後發誓不再登山,此時架不住她兒女夾攻也只好陪太子攻書, 一邊抱怨一邊爬山了。為了鼓勵她的士氣, 我先把一段山路命名為美人愁, 後來又把一塊奇形怪狀的石頭稱為怨夫石, 效果都適得其反。

先是一大鐵架讓人爬上去,從上面俯視下來,才覺得這煙囪山起名還真是形像。因為歐美式的煙囪頂上有邊,從上往下看,這一圈邊就凸了出來,煙囪的樣子就更明顯。假如把那國旗換成白布,也許還真像煙囪冒煙呢。

再往前爬,有了一個小小的山門,木頭做的,上面有告示說,此去路徑艱險無比,凶多吉少,攀援者自己負責,意思是摔死不管。把太太又嚇得臉色跟山色一樣, 青綠一片。還沒等她說點兒什麼,兩個小家伙已捷足先登,不見人影兒了。

前面一段路很像秦漢時的棧道,完全懸空在山崖上,路面由木板鋪成。走過去一看,剛才那照相的一家三口正在那裡,胖兒子要和胖老子在上面跑賽, 胖大媽是拉拉隊將裁判。看別人玩得高興,咱們的寶貝兒子也上去比劃比劃,女兒更在旁邊推波助瀾。兒子在練中長跑,那胖小子根本不是對手。只是看著太太由青綠轉為深綠的臉色,我才打消了自己也上去練一練的念頭。

山中的小道越走越有意思,有山泉,有飛瀑,有木橋,當然還有怪石。地方險峻的要害,都取了應景名稱,什麼野貓跳,灰狗橫,鬼見愁,望月石等等。孩子們最喜歡的一處稱為針眼兒穿。那是一道直上直下的木梯,建在兩塊幾乎沒有間隙的巨大岩石之間,上面當然是天光一線,下到地面則霍然開朗,可以看見煙囪山頂上那招展的星條旗了。

下山回旅館的時候,孩子們都興奮的不得了,說今天比昨天的大房子好玩。好嘛,昨天我那四十二元一張的門票算是白花了,這煙囪山的學生門票只要六塊錢。

告別北卡

清晨,窗外密密匝匝的鳥鳴把我們不客氣地吵醒了。這北卡羅萊納州的鳥兒還真是勤奮得很, 一大早就在窗外來個西洋式的百鳥朝鳳,像一首沒有指揮的交響曲。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鳥兒們可一點兒也沒浪費。大好的春天,晴朗的早晨,可不正是關關之鳩,戀愛求偶,延續生命的最好時辰。

今天是告別北卡, 駕車回新澤西的時候了。山花爛漫的瓦特生快速公路上, 悍馬識途, 歸心似箭。由40號公路接85,轉95再上295,最後下了一號公路,我們就到家了。說也有趣,此時早春的明媚一掃而光,加拿大南下的寒流回光返照,四月天,竟下起雪來。 真是春假放完,春天就沒了。

當然,真正的春天就要來臨。春光裡,如果你對北卡羅萊納州的山嶺有興趣,那就請隨著悍馬車的轍印,跟我開車上藍嶺。

後記一。 我猜那馬自達車的油量指示感應器大概裝在油箱的前端。下坡的時候,汽油傾往油箱的前面,所以感應器指示有油。上坡路,汽油傾斜到油箱的後面,感應器泡不到油,就顯示沒油了。

後記二。從Asheville再往前開,可以到達切諾基國, Cherokee Country, 切諾基印地安人保留地。那裡的印第安人有表演,博物館,工藝美術等等。可惜現在時間不對,要五月才有演出,因為表演是在露天。

後記三。在Greensboro的時候下來了一下,想去尋找作家歐.亨利的遺跡。但那唯一與他還有點兒連系的歐亨利旅館怎麼也找不到,也就只好算了。我一向是秉持下次再來的精神的。 這次沒找到,正好給下次再來留一個借口。後來聽說他的墓葬地是在Asheville, 而不是在他的出身地Greensboro。這倒反而有點兒遺憾。

後記四。此行共一千七百八十二英裡,加油五次,每次約七十元,合三百五十美元。按一加侖汽油2.5元,每加侖跑了大約十二英裡。


精選遊記: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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