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長了線的風箏

作者: 窗台上的貓

導讀嚴格意義上說,這不是一篇游記,而是我在旅途中的一些感想.但也很想與大家分享,所以放到這兒來了. 旅行在歐洲的中國孩子,因著夢想在異鄉尋尋覓覓,把寂寞當成洗靜心靈的清泉。他的心像高飛的風箏,在看不見的遠方輕旋,輕旋,乘風而行。 我,是這樣的孩子。 歐洲,是小時候藏在風景畫冊中的向往,是讀書時夾在翻譯小說裡的探尋,是成年後一心認定的心靈家園。高 ...

嚴格意義上說,這不是一篇游記,而是我在旅途中的一些感想.但也很想與大家分享,所以放到這兒來了.

旅行在歐洲的中國孩子,因著夢想在異鄉尋尋覓覓,把寂寞當成洗靜心靈的清泉。他的心像高飛的風箏,在看不見的遠方輕旋,輕旋,乘風而行。

我,是這樣的孩子。

歐洲,是小時候藏在風景畫冊中的向往,是讀書時夾在翻譯小說裡的探尋,是成年後一心認定的心靈家園。高一時我得到過一本《世界奇觀》,最喜歡的是德國的新天鵝堡。十年後,我到了那裡,紙上的圖畫魔法般變成眼前立體的宮殿。往昔對歐洲的憧憬像一陣風,從童年吹過,穿越了我的青春十年。

在歐洲旅行,像是在夢裡行走。一切都是那麼不同:金色巴洛克,尖頂大教堂,露天咖啡座,廣場噴泉,街邊塑像……在郊外矗立的是古城堡,在窗台擺放的是玫瑰花,在公園盤旋的是灰鴿子,教堂鐘聲久久在空中回響,總令人覺得是天堂開啟了門。這樣的旅行,使我懂得了大夢成真的意義。望著藍天,會默默流下眼淚。

在維也納,遍地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牆面上有精致的雕花和人像。國家歌劇院更是堆砌得不像話,一切皆為雕飾或繪畫所覆蓋,金光閃閃,沒有給眼睛一點閑出的空間。維也納的甜點也學會了巴洛克式的繁復,花樣多得令人眼花繚亂,口味也五花八門。吃上一塊,它便緊緊堵在胃裡,沒有給肚子一點閑出的空間。

在從慕尼黑去菲森的路上,看到火車窗外大片金綠色的草坪中點綴著朵朵紅花,像極了莫奈的那幅著名風景畫。原來在歐洲,是真的有那麼優美的草地的,而且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是這樣子了。

德奧邊境上的新天鵝堡美得如夢一樣。它嵌在森林和湖泊中,像童話美滿的結尾:“從此以後,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的生活”——在這樣的城堡裡。如果說世界上真有天堂一樣的地方,那應該就是這裡了。這個瘋子國王成就的奇跡,帶給我們關於純真的念想。

每到一個城市,必去的,肯定是美術館。歐洲的美術館是個大寶藏,古老到達芬奇,現代到畢加索,都靜靜守在歐洲的某個明亮大廳裡,等著後人來探尋。我大學畢業時的論文就是寫野獸派的,當自己親身站在馬蒂斯的畫作前,想起的,竟是大四時為論文挑燈夜戰的一個個晚上——一遍遍地看紙上的畫,揣摩它的意思,同時不可避免地向往著看到原畫的情形。“原來它在這裡!”這是我剛見到畫時對自己說的話。在歐洲美術館,看畫作,也是看自己,看自己往日對藝術的喜愛,原來從來都沒有變。

在奧地利薩爾斯堡,有一個極其美麗的花園,叫米拉貝爾,就是電影《音樂之聲》中瑪利亞帶著孩子唱《哆來咪》的地方,漂亮得令人心醉神迷。事實上歐洲各大城市幾乎都有花園,有幾何修剪的樹木花草,有雕像,有噴泉,還有揮也揮不走的鴿子。它們膽子大得令人瞠目結舌,敢走到坐著的人身旁討食吃。有時,我覺得,到處亂走的鴿子,就像我到處亂逛的心。

歐洲的空氣很干淨,自來水可以直接喝,這是我開始不知道的。我試著喝了,擔心拉肚子,可一直沒有。相比之下,上海的水估計拿去喂歐洲的牛,人家都不樂意呢。

參觀莫扎特或雨果等名人故居時,發現那時的人們屋裡就有暖爐,有成套的雕花家具和燭台,鏡子用帶花紋金邊框著,一張床看上去十分柔軟舒適。在這樣的房間裡,那些名人在寫字台前創造著偉大的藝術思想,那還是在兩三百年前。而那時中國在干什麼呢?清政府日趨無能,最終封建王朝走向末路。難怪人家現在發達,他們是早我們好多年就開始發展了啊。

有時我走累了,會在路邊歇下來,看周圍的人們。看著許多歐洲孩子自由自在的樣子,心裡滿是羨慕。他們是銜著金鑰匙出生的孩子,衣食無憂,受最先進的教育,有充足的假期四處游歷,長大了或繼續自由瀟灑下去,沒有人來干涉,或找份體面的工作,過中產階級的富裕生活。在我看來,怎麼都是美好人生。當然,我早已明白歐洲不是天堂。但他們一定是離天堂最近的。至少,比中國那麼多貧窮的,不能求己所求的孩子近的多。

在語言很多的歐洲行走,聽著各國“你好”、“謝謝”的說法,也是件挺有趣的事。記得在德國,走到各處老聽到別人說“當克熊”,一查書才知道是“很感謝”的意思。那發音總使我想笑。

在歐洲的日子,就是帶著這些美好的念想,四處流浪的日子。

每到一個城市,都要去麥當勞報到,因為囊中羞澀,吃快餐實惠,菜單也懂。嘗到了不同口味的漢堡和咖啡。記得在奧地利,有加了冰淇淋的冷咖啡,到了德國習慣性地也點,卻被告知沒有,這才驚覺已過了一個國家。意大利麥當勞咖啡館區和餐區是分開的,沿街明亮的大堂可以喝咖啡吃蛋糕,再往裡才是通常用餐的地方。

也見識到了各國的青年旅社。從羅馬的十人間,到紐倫堡的八人間,維也納的四人間,睡過吱嘎作響的小床,用過隔段時間就斷水的公共澡堂,在簡單卻氣氛熱烈的餐室吃過早飯。沒有空調,沒有電視機,沒有晾衣服的地方。我驚奇於自己原來能適應集體住宿的儉樸生活。有時,人是要自己逼自己一下,才會爆發出原本意識不到的潛能。旅行的意義之一,我想,就是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能耐吧。

獨自在外邊,也走過彎路:走錯方向,找錯地方,點錯吃的東西,上錯車廂,途中旅行箱還掉了只輪子。人常常累到不行,恨不得爬著走。沒有人安慰自己。但是你並不會因為這些而沮喪,相反地,你會發現不一帆風順的生活也挺有趣。

旅行,是可以使人對生活更有包容感的。因為看的多了,知道了除原來生活之外的第二面、第三面,作了比較,會對原來的生活有更客觀的評價。歐洲不是極樂世界,上海也不是一無是處,比不上人家的地方放寬心看待,記住美好的,安於平常的。

不知為什麼,心在旅途中飛,卻有時像被一根什麼牽著,悄然回首。

在歐洲,到哪兒都會遇上中國同胞。甚至在慕尼黑不甚知名的小旅店裡,薩爾斯堡游人寥寥的游船上。這時,孤單感會縱然消失,人多的時候,甚至會覺得自己不是在國外。這種感覺,挺溫暖。

在國外,幾乎天天吃漢堡包、三明治或匹薩,很久體會不到吃得舒服又飽的感覺。這時,就是心不想家,胃也會惦記起家裡的味道。要求不高,一碗小餛飩,或蔥油拌面,就好。

剛到薩爾斯堡,覺得這座小城很像大理,有老老的房子,活潑快樂的民族,一抬頭就能看見高高的山。而慕尼黑有點像青島,紅屋頂樓房密密擠在藍天下。奇怪,在國外,也能找到祖國某個地方的樣子。

國外有的房子,會使我想起上海。那大大的,灰色的,上面有很多雕刻的樓,與上海淮海西路上一棟建築幾乎一模一樣。恍惚間,我都以為自己回到了家鄉城市的繁華地帶。“當當當”的有軌電車很懷舊,三十年代上海的懷舊。

在慕尼黑,看到很多人騎自行車,呼呼生風。我想起在上海淮海路,偶爾看到一個老外,駕著輛老爺自行車,春風得意的樣子。他們的表情,很像。

出了國,才發現原來自己很想念國內的日子。先是想那些饞嘴小吃,再是那一個個我喜愛的街角,還有那種永遠向前的朝氣。這是發達國家不會有的,窮孩子立志奮鬥的朝氣。我喜歡它,畢竟,我在裡面生活了20多年。

歐洲很美,很好。但不是我的家。

回程的飛機上,閉上眼睛,旅行中的一幕幕便洶湧而來。心仿佛帶著我的身子,又重回了那個時刻,那個地點。好像是做夢,但看看照片,我的確是有過這樣的情境的。記得出發前,我還有過猶豫,要離家十天,受得了孤單和寂寞嗎?一個人能應付一切嗎?我究竟要去遠方找什麼呢?而旅行一旦開始,心竟變得異常平靜,也不那麼想家。自己成了個沒有背景的人。在外面,家是不用想也在心裡的,而我要找的東西,我想也找到了。

我學會了在遠方,重新發現我的家鄉。

去過幾回歐洲,可至今還有些問題我沒搞明白:他們早晨同時喝橙汁和牛奶,怎麼不會肚子疼?為什麼奧地利德國的火車不對號入座?為什麼到了時間,游船卻沒有人?回到家,這些問題都變得不重要了。在去之前,歐洲是一個夢,一個神話。去之後,發現她並不完美,可這並不妨礙我對她的喜愛。人總要有點幻想的,哪怕跟現實毫無干系。而歐洲就是承托這幻想的最佳載體。但人的一生,用來幻想的時間總不能超過十分之三吧。剩下的十分之七,就是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有時,我覺得我的心,就像一只風箏,高高放飛在天空,但有一根看不見的線一直連著它,使它不會無所歸依,隨風而去。

出去旅行的孩子,就是放長了線的風箏,心飛翔,而放線的手,永遠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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