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夷山的兩天真是叫人舍不得離開的，雨中打著傘坐竹筏游九曲溪；在天游峰的山谷裡放聲高喊；在大紅袍山頂的小亭子裡吃最好吃的茶葉蛋；晚上還在山莊裡吃當地的野菜看世界杯預選賽。一切都是心滿意足，叫人忘記了來時的艱辛，更想不到歸途的坎坷呢。周日的傍晚，送走了坐飛機回上海的同事，我們剩下的三個為防不測早早地來到長途汽車站，車站冷冷清清的樣子給人一種不詳的預感。一打聽原來武夷山至上饒的路上有個什麼部隊的訓練基地，正在進行實彈演習（那時不正和台灣關系緊張嘛），長途車全部停開。什麼時候通車，不知道，可能十分鐘，可能要到明天。看來這樣的演習在當地是家常便飯，售票處的工作人員回答得很輕松，眼皮都不抬一下。
我們三個強作鎮定，安排對策，看樣子等不是辦法，還得自己找出路。打電話給我們包了兩天車的小楊，一個開面的的老實可愛的年輕小伙子。他倒也爽氣，電話裡一口答應，這叫我們放心。誰知他把車開來的時候，車裡還多了個人，小楊的解釋是他開車才滿一年，這一路艱難險阻的，擔心萬一路上車出問題了，一定當場死菜，所以要配個老法師在身邊。在我們滿腹懷疑的眼神下，小楊卻道出了更讓我們膽戰心驚的理由，說這條路並不安全，開的又是夜路，萬一遇到車匪路霸，也好有個幫忙干架的。小楊的這番不自信叫我們泄氣，氣氛一下子變得很緊張，仿佛走這一路需要有博命的勇氣。然而，除此之外看來也別無他法，只好咬咬牙，上路。
真是月黑風高的夜晚，聽了小楊的話，我們覺得哪裡都像充滿了殺氣，連蹲在路中央的黃狗都顯得不懷好意。小楊更是變本加厲，叫我們把車窗全部關好，可別突然讓伸進條胳膊來。那面的也真是破的，每一次車身的震動都會把車門震開，只好起身用力關門，於是這一路，門的開開關關就不下百次，頭都暈了。
開了半路，在我們為好歹接近目的地而感到欣慰的時候，路上突然堵車了，這半夜三更的。我們的車也只好停下，排在長長隊伍的最後。正猶疑著是不是要下車到前頭看看發生了什麼狀況，兩個身穿軍大衣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我們車邊。原來前面有輛裝天然氣的卡車翻車了，正在調運什麼設備來抽天然氣。反正我們也不懂倒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路不能通車了。我們可憐兮兮地打聽究竟要等多久才能抽完這倒霉的天然氣，軍人同志用嚴肅而沒得商量的口吻回答至少三個小時。在這黑夜裡，我頓時看到自己眼前金星亂冒。
就是說，無論如何我們都沒法趕上回上海的那班火車了，只好灰溜溜地打道回府，看來我們和武夷山的緣分還未盡，非要我們再留一晚不可。回來的一路，由於內心的萬分沮喪，倒也沒有太注意周遭的危險處境，小破面的也算爭氣，開門關門倒無所謂，總算太太平平帶我們回到了武夷山。
然而事到如今，究竟怎樣回上海，仍然是個需要考慮的問題。想改乘飛機而身邊的銀子不夠，除非大家放棄住店白蹲一夜火車站，因此只好作罷。同樣我們又實在不想再坐上饒的火車，這充滿不測的一路已經叫我們不敢再一次嘗試。打電話給已經飛回上海的同伴們給我們想想辦法，倒是出了不少主意，比如從武夷山火車站坐往南的火車，到福州或者廈門再返回上海；或者由他們把錢打到賓館的帳戶上給我們買機票。只是無論怎麼聽，都感到他們費了很大的力氣強忍著的幸災樂禍的喜滋滋的神情。
最後決定第二天一早去離武夷山最近的邵武，兩小時的車程，然後再買邵武回上海的火車票。好不容易決定了行程，已過了半夜。誰知回到了酒店，不幸被告知只有一間客房了，又一次暈倒。小楊真是個可愛的孩子，提出請我們去他家住。我們頓時熱淚盈眶，只是考慮到他那一間房，住了他和他哥，再加上我們三個，實在有些不成體統。（還是要謝謝小楊的誠意，至今都還讓我感動）最後總算讓酒店安排了一下團體客房，勻出一間房間給我們。那一晚，回到房間用不熱的開水泡了方便面吃，來不及委屈，只是在心底裡面不斷為第二天念著菩薩保佑。
清晨四點半，小楊已經在門口等我們了，我們三個神情嚴肅，大有一副不成功則成仁的氣勢，出發去小楊和我們同樣陌生的小城邵武。又是在黑漆漆的路上了，其實小楊肩負的責任可比我們艱巨多了。他的一句話嚇得正昏昏欲睡的我們頓時打起精神，“你們快說說話吧，我也快睡著了”他說。於是，我們只好強忍著打著架的眼皮，堅持著和他說話，兩個小時的路程，幾乎把他的一輩子都打聽出來了。
還好，天總算是漸漸地亮起來了，我們也仿佛是看到了希望。搖下車窗，深深地吸一口清晨鄉村特有的新鮮空氣，看天邊清澈朝霞的紅暈，早起的農家已經開始忙碌，那悠然的景叫人神清氣爽。這一刻，突然感覺這樣的經歷也不算糟糕，倒仿佛是充滿了趣味。
在邵武火車站告別了小楊，買了早晨八點回上海的車票，終於心安了。雖然火車延誤了四十五分鐘；雖然那是部慢車，從邵武回上海要多花四個小時；雖然費了很多口舌向公司人事部解釋請假；雖然火車擠得幾乎找不到塞腳的地方，我們三個人的座位最後擠了六個半人，我們至少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最讓我過意不去的是那個犧牲了自己陪我們的男同事那天原本有個重要會議，只好不斷地打電話了解那邊的進程。可惜我們的列車在福建省的丘陵地帶迂回前行，中國移動的信號這個山頭清晰，那個山頭模糊的，害得他只好不停地在火車上大聲喊“喂”，這裡也順便向他陪罪了。
寫到這裡終於差不多尾聲了，其實算不上是游記，也不是抱怨，只是覺得這一路不失有趣，寫著玩的。從這裡我得到的啟示是，人生實在是太不可料，所以更要珍惜現在。還有就是在適當的條件下別太看重錢，因為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有太多太多比錢更寶貴的東西。我這次武夷山之行花的銀子遠高過了春秋開出的雙飛價格，還白白在火車上多耗了一整天，不是最好的教訓嗎。
PS：聽說現在武夷山有了北方始發的火車班次了，這很好，是作為著名旅游景點必不可少的。
二○○二年二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