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離開,這是我的天堂

作者: a5453

導讀第一個去的,不是麗江,但最喜歡的卻是那裡。到麗江的大研古城,是黃昏的時候。從車子上下來,看到的卻是周莊,我真的曾疑心那是周莊。不過在我印像裡,周莊是淡淡的水墨,還有些發黃的紙的味道。而麗江古城的潔淨,明媚,開闊,那種納西婦女一樣的醇厚,那種納西男子的閑適,實在是遠非周莊可比。人說古城“不是江南而勝似江南”,就算在我這江南人的眼裡,� ...

第一個去的,不是麗江,但最喜歡的卻是那裡。到麗江的大研古城,是黃昏的時候。從車子上下來,看到的卻是周莊,我真的曾疑心那是周莊。不過在我印像裡,周莊是淡淡的水墨,還有些發黃的紙的味道。而麗江古城的潔淨,明媚,開闊,那種納西婦女一樣的醇厚,那種納西男子的閑適,實在是遠非周莊可比。人說古城“不是江南而勝似江南”,就算在我這江南人的眼裡,也覺得說的是公平的。 古城的建築,的確是江南水鄉的味道。四方街是古城的中心,向四面伸展出許多街道,路面皆用五花條石鋪築。玉龍雪山成為了古城天然的源泉,雪山上融化而下的雪水,順著街道邊的溝壑流淌,所以雖然地處高原,古城還是有淙淙的流水,難怪有“高原姑蘇”的美譽了。而勤勞的納西人民,會定期將流水堵住,水便漫過街道,由高而低地衝刷五花條石。所以這裡的街道,總是晶瑩而光潤的,到了晚上,映著月光,會有朦朧的新月一樣的顏色。而在雨天,只要撐一把小傘,就更加滿目都是詩意了。

我們住的地方,叫做望古樓。四方街往西,過一座石橋,沿著山路往上走三分鐘就到。望古樓客棧既有漢族四合院的風格,又有納西族自己房屋的特點,門窗都是木頭原來的顏色,雕刻著鏤空圖案,院子裡還有一條黑狗。住的地方是曉武早先安排好的(我還是願意叫他曉武),不要問我說曉武是誰,我說不清楚。只要是你看見過他的臉,尤其是他說話的神態和臉上五六公分長的那條傷疤,你就不會覺得他是一個只有簡單過去的人。而我,喜歡很復雜的歷史。

在客棧放東西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一個北歐的女孩子,背一個長長的背囊,很白的皮膚。我向她打招呼,問她是不是要住在這裡。她問這裡是“賓館”嗎?“賓館”兩個字她是用漢語說的。我說不上來,因為這的確不是一般的賓館,但又想不出詞語來形容這個特別的院子。於是我用國語問主人是不是還有空房子。主人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他謝過我,卻用無比流利而令我汗顏的英語和那個歐洲女孩子交談起來,我睜大眼睛表示我的驚訝,主人朝我溫和地一笑,我也就會心地往古城去了。

納西的婦女有“披星戴月”的美譽,納西姑娘不一定要長得好看,但是要聰慧勤勞。納西男子的生活是“琴棋書畫詩酒花”,有隱士氣質。納西又有一句話說“像蜜蜂一樣勞動,像蝴蝶一樣生活”,說的也是一樣的意思。想想殺豬的納西女人手裡那把刀和男人手中拎著的鳥籠,還是很有味道的。

街道兩邊是納西族的人家,有很漂亮的木器和銀器賣,小巧的銀鐲子,且不論是否純銀,亮閃閃的就極其漂亮,花紋又雕刻得那麼細致,最主要的是價格,實在是公道得不能再公道。依著我,若要還價,則只能問是不是能賣貴一點了。於是買了十個,分做兩手,叮叮當當地戴起來。

到古城的第一天的晚上,恰好趕上納西族的篝火舞會。四方街中間燃起篝火,納西婦女們穿著民族服裝,手挽手,跳著東巴族的古老舞蹈。空氣中彌漫的是一種熱鬧,原始而又充滿平和之氣的音樂,一種簡單的感覺卻又說不出來。我看到那個歐洲女孩子也在其中,還有就是一個很高大的戴藍色帽子的老美。我也開始加入那個圈子,卻是只會把手上的鐲子揮得亂響,惹來旁邊的納西老太不住地說:不對,不對,這樣,這樣。她是個認真的老師,而我是個聰明的學生,所以沒過多久她就滿意了,開始教旁的人。

納西族的舞蹈,實在是簡單的。廣場中間的篝火的煙冒出來,升起非常高。那晚的月亮,我記得很清楚,是圓月,卻不滿,是水之將滿,月之將圓的明朗,也是最好的狀態。四方街上看月亮,大而且清楚,蘊涵了許許多多的意義。我想我不會在別的任何地方找到這樣含義豐富的月亮了。

慢慢地,舞蹈的圈子又加入了許多人。我看到了阿姨,還有曉武也來了旁邊看。曉武的女兒瑤瑤也跳舞了,她只有九歲。我們拉著手,和著音樂喊“咿呀嗨喲,咿呀嗨喲”聚向中心,又跺著腳後退。每次轉過圈,我都可以看見曉武,他戴著他紅色的帽子,非常顯眼。

跳到身上發熱,小腿幾乎要抽筋的時候,我也只好引退江湖了。一個人順著水,走到了大石橋邊。在古城是不怕迷路的,在任何地方認不出了,就觀察流水,然後逆著水流的方向,就能走到源頭,也就是古城的入口。

古城中有許多橋,主要是木橋和石橋兩種。木橋是栗木,幾根木頭一扎橫排起來就是了,看起來簡單而古樸。石橋往往是有些時候了的,但人們只能說某座橋“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時候就有了”,沒有人算的出具體的年代。

古城的店,到了晚上一律都掛著紅燈籠,和栗木橋是風格一致的。橋下的水,倒映著燈籠的紅光和如雪的明月,有九分的柔媚和一分的人情,再加一分冷峻,一分的脫俗。是柳永的詞。

古城裡有一些酒吧,門口用英文寫著菜單,很精心又很嬉皮的風格,像上海衡山路的咖啡吧。透過茶色的窗玻璃,可以看見裡面桌角的燭光,粗糙的木質牆壁,還有干淨的桌布。許多外國人和前來旅游的年輕人都會沉醉在裡面,笑稱是“一群微醉的可愛的酒鬼”。或者臨窗小坐,看水裡的紙船上面搖搖晃晃的蠟燭,水是流動的,實在太清澈,紙船做成蓮花形狀,夜色裡帶著燭光,還有許下的願望,也在水裡流動。

我走在路上,一個納西婦女用我聽不大懂的話向我介紹她們的香袋,是麗江土布和納西特有的草藥做的。因為喜歡她在昏黃的燈光下賣東西的樣子,我一點沒有還價就買了十個。不知道這樣的情懷是否過濫,然而我是清楚,這一個地方,這一些人,這一個夜晚的感覺,以後是再得不到了。因此很多人留戀在古城裡面,不舍得歸去。在骨子裡我是不願意被羈絆的人,所以無論如何,我不得不走。

我不知道這古城,在它八百年的歷史中,是怎樣調和了風雨裡的滄桑,是如何將脊梁一樣的雪山化作流水,又如何使一代代納西的女兒心甘情願地變作枯瘦的老太,它如何在這麼漫長的時間裡,巧妙地容納了異族的精華,將自己變的鮮活而又柔韌。在古城的夜裡走在河邊聽流水,可以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動,許多東西已經在古城裡死去,而很多東西卻依然倔強的活著。仿佛一張古琴,有著被反復撥動的琴弦,又如同一段被不斷懷念的陳年往事,因為懷念而散發濃郁的香氣。

很多人,是在落魄的心境下來到古城,然後住下來,就不走了。又有一些人,如我,來了就是為了離開。其實都是一樣的,有哪個離開古城的人,在心裡不是深愛著她的呢?

在導游圖上,說是在古城有十件事值得去做,在我看來,一些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在麗江的每個人都可能有自己的“十件事”。然而有幾樣,我以為在古城是不得不做的。比如說,早早地起床,去萬古樓聽鳥叫。也不必很早,很早的時候古城還沒有醒,古城的時差,幾乎是比上海要慢一個小時的。在八點鐘不到一點的時候,古城還安安靜靜的,可以一個人爬到高高的萬古樓去。萬古樓在山上,在那裡可以看古城全貌,以及著名的木府。我去看了木府,在門口一望簡直以為是故宮,所以木府被稱作是“小紫禁城”,看過北京故宮的人都應該去看看木府。想吃好東西就去大石橋邊,黃豆面被稱作是“麗江第一面”,面是半透明的,湯很有滋味,吃完面嚼黃豆,黃豆還是脆的。麗江粑粑,雖然我覺得一般,然而也是要嘗一嘗的,有好多種,最好都買一個。雞豆涼粉只是我吃不慣而已,去了那裡還是要吃的,別的地方也吃不到。還有就是納西古樂,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聽,雖然我聽的一場已經不是宣科親自主持,但是就音樂本身,還是有值得聽的地方,滿耳的盛唐之音。我遠遠地拍了一張樂隊全景,回來衝出來卻是老月歷的感覺,又像年畫,照片裡的都像古人。

有一個故事,說是一個納西老人,練就四句純粹的英語,分別是:你好。你從哪裡來。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再見。這個可愛的老人憑這幾句英語在街頭找外國人搭訕,每次都帶著詭計成功的得意笑容回家。

這是我唯一聽到的關於古城裡“人”的故事。在聽到這個故事之前,我以為在古城裡,一個人只是許許多多人中的一個,似乎是無足輕重的。後來我知道,在每一個納西老人身上,都可以看到歲月的悠長影子。畢竟額頭上的皺紋,是刻不出來,也抹不去的。

因為海拔高,麗江是有些冷的。回到望古樓,客棧裡有個小妹在烤火,她招呼我也去烤火:烤得暖暖的,早點睡吧。

黑狗是一直住在院子裡的,住過這裡的客人都叫它小黑或者黑黑。一天我和瑤瑤玩毽子,不小心踢到小黑的嘴邊。小黑一張嘴就咬住,以為是什麼好吃的東西。主人過去扼住它的喉嚨,把毽子拔了出來。於是狗狗極其郁悶,在主人離開後,就一直原地打轉,我們都笑著喊:狗瘋了。

有人在離開古城的時候,有痛哭的衝動,有人喊“我不願離開,這是我的天堂。”我在離開的時候,走得很安靜。曉武已經安排好我們的行程,我幾乎沒有一點感到不安的地方。只有在吃完早餐粑粑後,很留戀客棧裡的那只小狗。然而我知道在我的回憶裡,我也依然會為麗江古城而痛哭。也許是在明天,也許是在我老去的時候,這樣的痛哭無聲,而且聽起來蒼老.-----綿字於 2002.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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