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關於小河

作者: pious

導讀小河的形態,已經有不少的專家著述了。而在我看來,它立在那裡,立了有幾數千年而未被毀掉,才是令人稱奇的地方。它表面凌亂散放的,和地下埋藏的大量物品的古老、特異,都使人驚訝不已;貝格曼挖掘出來的一具女屍,“面部那神聖端莊的表情永遠無法令人忘懷”。 “她有高貴的衣著,中間分縫的黑色長發上面冠以一頂具有紅色帽帶的黃色尖頂氈帽,雙目微合,好似 ...

小河的形態,已經有不少的專家著述了。而在我看來,它立在那裡,立了有幾數千年而未被毀掉,才是令人稱奇的地方。它表面凌亂散放的,和地下埋藏的大量物品的古老、特異,都使人驚訝不已;貝格曼挖掘出來的一具女屍,“面部那神聖端莊的表情永遠無法令人忘懷”。

“她有高貴的衣著,中間分縫的黑色長發上面冠以一頂具有紅色帽帶的黃色尖頂氈帽,雙目微合,好似剛剛入睡一般。漂亮的鷹鉤鼻、微張的薄嘴唇與微露的牙齒,為後人留下了一個永恆的微笑”!

這一切竟這樣鮮活地留存了下來,真令人難以置信。留存的年代未有定論,但不低於3000年。

小河墓地,以及其他大量的已發掘和尚未被人發現的埋藏,這才是羅布荒漠真正的神秘,這才是它迷人的地方,這才是許多人在荒漠裡探險、游蕩、流連忘返的理由。

2000年寫斯坦因時,看到王炳華在羅布荒漠裡重新發現小河5號墓地的消息報道,隨手引用了其中的一句話:即“彌補了中國學術界60多年來在這一研究領域巨大而沉重的遺憾”這句話。這句話意味深長,看來其中有頗多的苦澀,還好像是欲言又止。

為什麼是巨大而沉重的遺憾?我們先來看小河5號與現代人類的幾次親密接觸。

1934年初,斯文赫定受南京政府委托,來到新疆勘定公路路線。在沿孔雀河和它的延續部分--庫姆河行進中,他遇到了他世紀初的老朋友,72歲的維吾爾人奧爾德克。奧爾德克告訴他,約在1914~1919年那個期間,他在塔裡木河下游的某個地方,發現了上面有“一千”口棺材的一個小山。裡面有無數的彩繪、絲綢、和有文字的東西。這引起了斯文赫定的極大興趣,他便委派隨行的沃爾克.貝格曼前往探尋。

貝格曼帶領他的助手生瑞恆和一些民工,便跟隨奧爾德克開始了他艱辛的旅程。找了很久。起初他們沿孔雀河下溯,未果後又沿塔河擴大搜索,“為了尋找那個墓地,我們付出了很多很多,那不是一句話兩句話所能說完的。我只想告訴大家,我們的尋找工作幾乎耗盡了一個月的時間。”

最終他們找到貝格曼命名為“小河5號”的古墓地遺址時,時間已是1934年的5月30日。

貝格曼對這一叢葬墓地作了盡可能細致的發掘,這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一次發掘。發掘成果大都體現在了他的《新疆考古記》裡,這本書也是迄今為止關於小河的最為詳盡的一本書。

他用了震撼、極為驚異等詞彙來描述小河,為出土的女屍的鮮活、美麗所傾倒,但就我所見,貝格曼並未對小河給出明確的結論性意見,相反近兩年國內所報道的“生成於4000年前”、“被埋葬的是印歐血統的人”、“樓蘭王公墓地”等等,卻顯得妄加肯定。去掉了“一千”的引號也不得當,因為在當時維吾爾人的口語中,“一千”、“一萬”僅僅是個模糊的計數單位--實際上只有120處墓穴。我以為貝格曼的態度是嚴肅的,他只忠實於他的所見,並盡可能細致地描繪。他不作結論是因為結論應結合其它大量的發掘,而目前關於塔河流域的地質、考古調查還未能詳盡,還存在著相當多的謎團。

另外需提及的是,貝格曼在那一個月中,不僅僅發掘了5號,還有4號、6號、7號、10號等多處墓地,只是後面那些規模小很多。

此後的66年內,再未有人見識過小河5號,直至王炳華到達那裡,因為那一帶的環境已變得極其惡劣。荒漠裡並沒有多少明顯的標記,沙也總是在流動的。

2000年的12月1日,新疆考古所的王炳華教授,在多次探尋未果後,終於在貝格曼之後再一次發現了它。他們11人的團組親眼目睹了它的風采,和貝格曼的描述以及照片對照,66年來幾乎沒有二致。

2001年的1月,中國社科院的的楊鐮研究員4個人又一次找到它,形成了一些論述。他和王炳華都說這六十多年來,沒有跡像表明有人來過小河,有人侵擾過它的安寧。

奧爾德克肯定在告訴斯文赫定之前,也將消息傳達給過別人,因為在貝格曼趕到小河時發現它近期至少被盜挖過兩次。

這就是說,從1915年至今的87年來,僅有不超過60個人親眼見到過小河5號墓地。想到我也是這60分之一,我感到非常的欣慰。

我猜測,在沒有明顯參照物的羅布荒漠裡,無倫貝格曼做的描述有多麼詳盡,甚至還在地圖上給了標注,在荒漠裡找到小河還是極端不易的,盡管它離最近的公路只有不到40公裡。在荒漠裡,40公裡是個相當大的距離。這可以解釋在66年裡,為什麼中國的學術界對小河難有作為。

但近幾年,一些先進的定位手段和衛星發回來的高清晰度照片,在民間開始應用,這幫助了王炳華和楊鐮他們。王炳華借助了GPS,同時參照了就近的坐標。楊鐮也使用了GPS,更利用了石油勘探用的一些技術。所以他們都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找到了小河。我們也采用了GPS,而小河的坐標師從哪裡來的,我想那是個秘密。其實只要分析現有刊布的資料(例如新疆著名攝影家李學亮的文章裡就曾給出了一個接近的坐標)也可大體交叉出來。所以,我們幾乎是按一條直線直抵小河的。只要到達距小河4公裡的地方,你就可以看見它了,它處在一片較為平坦的荒原上,這座高7、8米的小山是那樣的突出和醒目!

重新發現小河的報道一時風靡國內,面對紛至沓來的詢問,面對無聲的疑惑,王炳華無力地辯白說,“清貧而無奈的知識分子,即使不時想到它(小河),多年追求它(小河),卻又無力走近它(小河)”。

只有走過羅布荒漠,才能理解這些話暗含著什麼。

值得學子尊敬的,研究小河5號多年的王炳華教授,他只比我們這支隊伍早了一年多點來到小河,卻比貝格曼,那個國籍瑞典的探險家晚了66年。

貝格曼拿走了小河5號墓地上的不少文物。斯文赫定在1934年的旅行中取得的許多文物,當時新疆的一位地方官員認為:“這些東西對於本省(新疆)並沒有什麼意義”,他大筆一揮便批准放行了。但是赫定和南京中央政府還是立了一個協定,允許他將這些文物帶回國研究,兩年之後還回中國。但直到1951年,瑞典的王子來中國訪問時,才“順便”履行了這一協定。文物存在中國歷史博物館。

貝格曼趕到小河時,小河已狼藉一片:120個墓穴大都裸露著,棺板四散。這也可能是盜墓人的劫掠,也可能是長期的風吹所致。沒有發現貴重的東西,不過並不說明原來沒有這類東西。所以他只發掘了僅存的8個墓穴,對木乃伊的族類、服飾、隨葬物等等進行了簡略的鑒定。他曾想帶走一具木乃伊,但實在沒把握能帶出去因而放棄。有3具木雕,在他看來很粗糙,但他無法舍棄便帶走了。他帶走的還有些箭簇、氈帽(當然不是阿土戴的那種,是尖頂的)、梳子、腰帶、鬥篷殘片、小簍等。小簍是羅布地區多次發現的隨葬物,鑒於這些墓葬年代跨度大,小簍有著異乎尋常的意義。這些不大起眼的東西,以及他對墓葬方式的直視觀察,可以使他做出些有意味的判斷了。這些判斷大體是:

被葬人不是蒙古人種。木乃伊中有的頭發是金色的、胡須是紅色的,你可以想像他們是伊朗人、印度人、甚至歐羅巴人,但貝格曼不確定,因他未作顱骨鑒定而不能給以確定。

是第二次埋葬。這很有意思,貝格曼相信它最終是建在一個大邁塞上,如今的小山包只是數千年風裹的結果。

墓地的船形棺木、不少的船槳型雕刻,似乎可以印證一種特殊的甚至是浪漫的圖騰。他認為在整個羅布地區小河5號所代表的人群是很特立的,至少他們和漢文化尚沒有聯系。

等等。

滿山凌亂的船形板子還是那樣觸目,那實際是些棺材板子,棺材的側板,拼起來就像是條船。王炳華“斷想”當時小河的三面都是河流,人們是劃著小船來到墓地的。這個設想很美好,這喻示著當時的湖澤水鳥,輕舟承載的不是沉重的死亡,而是對生活凄婉的留戀。5號墓地與4號不同的是,4號的棺木是整棵的樹干掏空而成。

那叢密的多棱木杆是小河的標志,遠遠看去很醒目的標志,但這些樹立像征著什麼?沒人猜得出來。它也許是類似墓碑的東西,不同的棱面表示不同的輩份或官階?它也許還是對樹的眷戀,濃密的胡楊林曾給予他們無比的庇護。一個墓葬地就用了這麼多的林木,可見那時的生態是多麼的和諧呵。。

墓葬裡的織物、彩陶和其他殉葬品都可以說明下葬的年代及其跨度,同時也可以說明此地與其他地帶的交往。這可能是科學家們最感興趣的東西。

就文明史而言,羅布淖爾的空白很多,例如太史公,他竟把它稱為“河源”,是太史公不多的謬誤。而荒漠裡的每一項填補,都會使之進一步清晰,都會引起震動。而小河那密集的叢葬,更可能是一枚重量級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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