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5點半，天剛蒙蒙亮。我掀開窗簾，眼前的山巒後面，就是安納普爾娜四號峰的雪山頂，雲霧繚繞，難見其全貌，看日出肯定是沒戲了。干脆徹底放松繼續睡覺，渾身的困乏好像才發出來一樣，沉沉地睡到七點多才收拾起床。早餐是兩個煮雞蛋、coffee and apples, 標准的營養早餐。店家約11、2歲的小姑娘主動幫媽媽接待客人，每次我們提出需求時，她總是不置可否，抿嘴笑笑，跑去問問媽媽再來答復。八點多鐘，陽光灑下來照在餐廳的窗格子上，玻璃上貼了好多各色隊徽，印證了來過的各路英雄。我以此為背景與小姑娘合影留念。告別了懶洋洋才下樓的俄羅斯小伙子，我們上路了。原始森林之路一出門，就是連續向上的石階路。盡管知道今天的路程最多四小時，但這沒完沒了看不到頂的石階路，還是給我們來了個下馬威，很快就上氣不接下氣了。天上的雲層積聚起來，越來越厚，像個巨大的遮陽罩，不熱不曬，對徒步者來說是再適合不過了。山谷裡的梯田漸漸地消失了，峽谷變得陡峭。山路延伸在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中，很多樹干上滿是苔蘚和寄生植物，有時，甚至有倒伏下來的樹木搭在山路的上方，樹上掛下長長的藤枝。空氣中彌漫著的潮濕的氣味，路上不斷有小溪流過，山澗裡的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這樣的路上，路旁隔一段還是有休憩的石台，只是沿途的村落明顯比昨天少很多，兩個小時後，我們到達Nangethati村落，這裡海拔2200米，我們打算在這裡吃午飯。小朱是專業級的驢友，一路以來，他不斷對我進行指教，比如，登山杖的使用、背包的合理背負；行進途中如何選擇路面；上下台階時如何減小膝蓋的損傷；根據徒步路線如何安排每日的路程；一日三餐的食物安排；途中如何補充水分；每天的費用預算安排等等。按書上講的，沒什麼好點的菜時，那就點尼泊爾套餐Dal Bhat吧，這是最實惠的餐飯了。只是在尼泊爾無論你點什麼餐，都要等半個多小時，你要有很好的耐心。午飯還沒吃完，開始下雨了。這個餐廳是搭建在峽谷邊上的吊腳樓，我趴在窗台上，看著斜斜的雨線自天而降，衝打在森林的樹葉上；那遠近高低深深淺淺的綠色很是養眼，谷底湍急的河流發出巨大的響聲；餐廳門外院壩地上的石板被雨水衝刷的潔淨發亮，客棧的房頂和外牆的藍色越發顯得清新。吃飯、發呆之後，又要出發了，穿上我的防雨衣褲，把背包的防雨罩打開，好像要檢驗我是否具備作驢友資格似的，自此我來之前所有購置的裝備全部派上用場。不過說實在的，我的衝鋒衣和防雨褲真是性能良好，再配上我那雙性能卓越的登山鞋，絲毫不受雨水影響地繼續走完了當天的行程。看得見風景的房間下午三點多，到達了當天的終點Ghorapani村，海拔2800米，人們一般都會選擇住在這裡，第二天去附近的Poon Hill看日出。這是個較大村子，有書店和小商店，村口有山區管理檢查站，登記證件並檢查進山證。村裡各式各樣的客棧錯落有致，家家都是山景房。我們本來看中了高處的一棟黃色的樓房，當我們喘著氣沿著台階走上去時，驀然一回頭，看到對面鱗次櫛比地還有幾家更高的客棧，貪欲又起，咬著牙再走幾步吧。最終走進最高處一棟藍色的房子，店名叫Hill Top Guest House，同樣還是樓下餐廳，樓上客房，房東是兩個女人。一樓餐廳裡有個大火爐，燒的是木柈子，圍著煙囪，掛滿了客人烘烤的衣物。按照小朱專家的指導，依然是衝澡，洗衣服。換上柔軟干淨的衣服，趿上拖鞋，真是舒爽！全身心放松啊！我盤腿坐在床上，欣賞窗外的山景。我選的房間在樓道的盡頭，面向東北，房間的兩面外牆都是全玻璃窗，對面就是空曠的山谷。雨漸漸地小了，烏雲籠罩著山谷，谷底不時有飄移過來的雲霧，這是從印度洋上飄過來的暖濕氣流，它們被北面的喜馬拉雅山擋住，於是，在山谷裡回旋著，尋找著上升或流動的通道，雲層起起浮浮。“暖濕氣流”這個無數次從氣像預報裡聽到的專業詞彙，今日真實地圍繞在我的周圍，我祈盼著帶著濕氣的風快點停下來，否則雲越聚越多，明天早晨的日出豈不泡湯？到四點半，風雨都停了。山間是烏鴉的世界，他們展翅翱翔的樣子很像鷹。雲層在我眼前黛色的森林間移動，就像從人的頭發上冒出的蒸汽開始慢慢上移。偶爾山巒後面的雲層打開一片，我驚瞥見後面高大的雪山有如巨人般占滿我的視野，我跟它的距離是那麼近，高差是那麼大，我被震懾地半晌不敢動，仰頭看著它冷峻的身軀，我渺小的像個小蠓蟲，好在烏雲如同面紗很快隱住了它的尊顏。自己動手 豐衣足食踱到廚房，實在沒什麼好點的菜肴。我要求親自下廚，兩個女主人可能是姑嫂，對我們的要求覺得好奇。山裡幾乎沒有葷腥，而炒素菜正好是我的強項，用他們現有的原料燒制我們可口正宗的中國菜。昨天那家客棧比較摳門，也是我自己動手，但反而比直接享受成品還貴。吸取昨天的教訓，我們先把需要的原料選好，請姑嫂倆開價，然後問明加工費，我就開始大顯身手。烹飪中，有兩樣不能適應，一是沒有炒菜鍋，只有平底鍋；二是沒有中式刀，所有的刀都是窄窄的長刀，使我切胡蘿蔔絲時不能顯擺自己的刀功。盡管這樣，“咝啦”的熗油聲和熱鍋快炒的顛鍋已經讓姑嫂倆好奇地圍著我轉了，而她們只是間或照看一下爐火上的鹹綠豆湯和米飯，她們總是這樣不緊不慢的。當三菜一湯有紅似白的端上來時，洋蔥炒胡蘿蔔，糖醋苞菜，番茄炒蛋，外加蘑菇雞蛋湯，引得旁邊吃尼泊爾餐的法國夫婦不住地側目。我勸小朱要發揚國際主義精神，熱情地把菜和湯分給他們嘗嘗。法國太太驚訝地問我們是自己帶了材料來做的嗎？聞聽此言，小朱得意我自豪。法國夫婦也把他們帶來的奶酪切了一塊給我們，看著他們珍貴的樣子，我想起二戰電影中，猶太人千方百計如獲至寶得到一小塊奶酪的情景，可惜我們對這酸的發餿的“美味”，只能禮節性的施以微笑回報。從昨天俄羅斯人的糖醬到今天法國人的奶酪，西方的飲食結構是那麼簡單，但富含營養便於攜帶。雞同鴨講的聊天晚上，房東點上明晃晃的汽燈，各國人民圍坐在火爐旁聊天，法國夫婦、尼泊爾向導和一言不發的背夫、中國人小朱與我。首先談到了天氣，我們問向導這個季節裡明天的天氣可能會怎樣？因為看日出的Poon Hill的海拔3200米，還要上行一小時。向導支支吾吾地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說到明早4點半看窗外，如果沒有雲就可以上山，這時候我真希望平時多學點氣像常識，或者同行者中有個氣像專家就好了；其次，我們問到從昨天到今天所住的客棧裡為什麼都是女人或小孩當家，男人們到哪裡去了？向導比劃著說，這裡是反政府組織毛黨所在地，男人們大多當兵或參加游擊隊去了。自打進了尼泊爾，我們不斷地看到兵營、鐵絲網、路障檢查站，在這裡又與這些軍人的家屬謀面。也許我們在和平的環境裡生活久了，難道戰爭真的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嗎？我表示懷疑，我認為無論哪個派別當政，百姓永遠是工具。毛黨崇拜毛澤東的“思想”：槍杆子裡面出政權，讓窮人過上好日子。我們告訴向導，讓中國過上富裕日子的是鄧小平。法國夫婦也插話說，中國的發展是很快。昨天俄羅斯人也提到中國的經濟發展很好，他們很羨慕，而俄羅斯只有莫斯科不錯，其他城市都很差。我們親眼目睹親耳聽到外國人民誇我們的國家，這比報紙廣播的教育不知好過多少倍。最後我們提到了來的路上看到的NEPAL=Never end peace and love。法國太太像朗誦一樣的讀了一遍，她說這句話拼的很好，世界人民確實都需要和平與愛。三撥人都說著非母語的英語，只能大致猜測語意，更多的時候是自言自語，但這種雞同鴨講似的聊天氣氛也很好。天色不早了，大家要去休息，紛紛說希望明天是個好天氣。法國太太突然說，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我一愣，想問她有什麼依據？當看到她堅定的神態時，我們明白了，於是大家一起說，明天是好天氣！哈哈，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童話般的星空夜躺在床上，我恨自己沒有學些祈禱用語，奢求自己三天的徒步行能達到最高潮——在Poon Hill看到安峰的日出。窗外就是寬闊的山谷，夜色裡雲霧還在湧動。黑黝黝的山村裡靜悄悄的，不時傳來幾聲狗吠，各家客棧裡不知有多少跟我一樣心情的人？不安寧的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掀開窗簾，看到夜空裡閃爍的星宸，我旋即睜大眼睛（特意地沒摘掉隱形眼鏡，就為這個！），拉開兩側的窗簾。於是我就如同躺在天幕下，那鑽石般璀璨的星星，密密麻麻地或明或暗地閃耀著。我可以看到270度的方位，從北到南，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看過去，腦海裡調動一切與星星有關的知識與眼前的星空對照：北鬥七星在哪裡？銀河在哪裡？盯著天空久看，偶爾某個星星突然一亮，在黑暗中劃出一條由明及暗的弧線，轉瞬即逝，是流星！我心中不禁產生一絲悸動，天哪，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啊！接著又與年齡不符地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安徒生一定也享受過很多這樣的星空之夜，才寫出故事中的情節吧；一會兒又想起我幼時的歌謠：天上星亮晶晶……、天上星地上釘……。此情此景對於城裡的孩子來說，現在大概也變成童話了。貪心的我在靜靜的夜晚，深深地陶醉在這童話般的星空下，任由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地馳騁著，好久才想起這麼好的星夜，不是正好預示著明天是晴朗的天嗎？即使看不到日照金山，有這樣的夜晚我也知足了，帶著滿足的安逸慢慢地又回到睡夢中。
(房客兼廚師)
(看得見風景的房間)
(鱗次櫛比的客棧)
(圍著火爐的國際聊天)
(山間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