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去西安,N256次. 夜色中一路飛馳,經過三門峽、華山等地,天亮了.
透過晨光,我第一次看見了陝西大地,傳說中的黃土地.這裡的綠色不多,山頭上稀稀拉拉的草皮.天空灰暗,那些農村人家,清晰可見.枝葉稀疏的泡桐樹,完全形成不了樹陰.泡桐樹莫非是陝西的“ 省”樹,總之沿途全是這樣的樹,其它樹木很少出現.
臨潼站過了,快八點的時候抵達西安.火車站真緊湊.城牆撲面而來,穿過一門, 就是公汽站.西安的公交車真小巧精致.我乘共汽去到達附近的一家羊肉館.正是火車上一個打工仔推薦的“老孫家羊肉泡饃”.入座,服務員往桌子上扔了兩塊白餅,和一口碗.我等著她們送湯,可是遲遲不見來.店裡顧客並不多,怎麼效率這麼低?這時服務員走到我面前,說:“你先掰饃呀,然後才能下鍋煮! ”這回可鬧笑話了,原來這麼回事.我就把饃給掰成了四塊,又等小姐過來取.可她們還是不來,我不耐煩,正想催促,那服務員又說:那麼大的饃,怎麼煮得透?我又乖乖的繼續掰,終於拿去煮好了,可還是覺得沒熟,只得喝點羊肉湯,尷尬離去.這就是來西安的第一頓,衝著美味得羊肉泡饃而來,結果卻依舊餓著肚子.
沿著一條巷子,來到一條正施工的大道,路旁一廣告牌上寫著:西部第一城!嘿嘿,誰還來爭西部第一城?往下走, 我找到了西安交通大學.交大裡面還掛著著名校友的畫像,我看到了蔡諤以及江澤民.圖書館前的噴泉廣場,算得一景.那些晨讀的女同學,算第二景. 艷麗的櫻花是第三景.陽光恬淡,旁邊是櫻花大道,東一條,西一條,櫻花一樹燦爛,風吹過,滿地落英,踏著粉紅色的花瓣,我輕輕地走過 ,復旦的櫻花也該下雨了吧.
我從西門出來,找到家紅森林網吧.特意來尋找娟子的 ,因為她的手機停機了,她的學校周2周5才開通網絡,恰好今天星期五.一上網就發現她QQ在,正好,我說正在西安,她還不相信,我說馬上就到乾縣,准備接駕吧.
南門有車直接到西城客運站,我搭著去乾縣的車,顛簸了兩個小時,穿過鹹陽,途中我看到標示牌指示:昭陵3km,那是一代雄主漢武帝劉徹的墓.不看了,主要看乾陵.乾縣因陵而得名.進入縣城,到了終點站------第運司,娟子說就在一個銅牛雕像下等.下車,我就看見了她和女同學坐在一起,陽光強烈,我都冒汗了,她們也走過來,娟子比想像中要女孩子氣些,小巧的娟子.她旁邊的女同學叫阿利,更小巧,她們都很熱情,我感覺天空藍多了,輕松無限.
這個小縣城就像我們家漢川一樣.娟子帶我去了一家酸湯面館,點了手撕牛肉,油炸蘑菇等,還要了兩瓶西安這邊的啤酒-“九度”.我自然一番狼吞虎咽,牛肉看著像生的,可味道醇香,酸湯面真是酸撒,不過是美味的酸.我喜歡這樣的午餐.
阿利在師範學校任教,下午還有課,先走開了,我跟著娟子,打的去一中.這裡的的士是奧拓那種,小小的.在水泥街道和石子路的交接處,我們下車,外面是普通的民房,有的還是那種泥巴壘起來的.泥巴路的前方,塵土飛揚中,浮現出幾棟像樣的建築和鐵架子門.門上一行字:乾縣一中!這裡就是娟子工作的地方,百聞不如一見, 想像終於能和現實重合了.
一中的操場比較粗糙,就是一大塊黃土平地,那些孩子們每天就在這上面跳廣播體操,還有所有的體育課.操場邊上有一堵黃土牆,娟子說那是乾縣古城遺址.教師宿舍就在操場盡頭.她的房間明亮整潔,和另外一個女老師合住.那個老師去會男朋友了,娟子讓我先在這裡休息,她要去上課. 桌子上還放著我從武漢、北京寄給她的信件.時間流逝的見證,也是空間轉換的信物.
我躺在娟子干淨的大床上,不一會就入睡.安靜,恬適,難以忘懷.醒來已經是四點,床頭放著一本《飄 》,我隨手拿來翻閱.怎麼她還在上課?我換了件長袖T恤,到教學樓去逛了一圈,圍牆上還寫著這樣的標語:同舟共濟,抗擊非典!回頭正好撞見娟子,我拉著她出門走走.
剛離開居住區,視野就變得空曠遼遠,陽光之下,金燦燦的油菜花格外耀眼.娟子指著遠處的幾座山峰說,那就是乾陵所在地.我已經急不可待,纏著她要上山.於是攔了一輛小兄弟的車,向乾陵進發.不知為什麼,野外的公路比縣城裡的路好多了, 干淨平整,小司機推薦從後山上,可以不需門票.
於是,車子載著我們盤山而上,路邊的垂柳隨風而動,陽光穿過薄霧,灑下溫柔迷人的金色,關中平原就在山下向遠處延伸,我醉了,這半山腰的春色中,輕靈的感覺就像飛.娟子和我幾乎同時喊道:好美!最美的總是在路上,那些不經意的發現.難道這不是旅行中的最大快樂?
車子開到了不能再前進的地方,我和娟子開始徒步登山.途中謝絕了許多馬主人的的騎馬推薦.據說,這整座山就是武則天的陵墓,另外兩座小山左右護佑.人們還說,從遠處看這座山,就像一個美女半臥,我們看到的柏樹就是美女的頭發了.
我和娟子登到頂峰,這裡是整個視野內的制高點.我激動不已,極目遠望,三秦大地向前、向前、向前就是地平線,消失在炊煙暮色中.娟子說以前經常來爬這座山,來多了就覺得沒什麼,不就是土山包嘛.她在一塊白色石頭上,蹦蹦跳跳.我說,女皇武則天就被你踩在腳下了.當然,還有她的夫君唐高宗與她一起長眠.
油菜田,民居如星星點點,我對著那山腳處大吼三聲,不知有沒有人聽得到。往南看去,乾陵墓道筆直,似乎是大地上的一條分界線.坐北朝南,居高臨下,兩山分列左右,此山此陵,天造地設,不禁感嘆武則天可真會選地方,這裡的風水也太好了.娟子說,冬天的時候,本地人偶爾會發現一道紫氣繞山,傳說那是武則天和他的衛士在活動,透透氣呢.
天色漸晚,我們悠然下山.下山途中,一匹老馬疲憊地倒在地上,任憑主人用皮鞭抽打,還是起不來.娟子幾乎急了,她非常同情那匹勞累瘦削的馬.寫道:
<<今天見到一匹老馬>>
娟子 @ 2005-04-19 15:11
今天見到一匹老馬
消瘦
眼角殘留未干的淚痕
干癟的土地倒映著身影
無盡的呻吟嘶鳴
今天見到一匹老馬
冷漠
人群中發出憤怒的咒罵
粗大的鞭子一次一次落下
無情的鞭笞雷鳴
今天見到一匹老馬
繩索勒進了骨肉
垂下無力的頭顱
咒罵沒有停止
鎖鏈已經等待
今天見到一匹老馬
一匹
即將死去的老馬
（在乾陵之頂，見到一匹老馬，做此作祭奠它！）
趁著還有夕陽余光,去看看無字碑.那三米多高的碑傲然屹立,無字無字,空前絕後,歷經千年幽暗的歲月,向我們昭示著一代女皇曾經的霸業.一千多年風雨洗刷,對於這塊巨石毫無損傷,倒是宋元以來的人們忍不住了，在上面刻了不少字.她---武則天的目的達到了,石頭不朽!留與後來人評說她,她更是不朽!我站在碑下,千年來,我是第多少位來到碑下的人?許多人來此感慨,留下不少詩篇.最近的一位,應該是那個感情豐富的余秋雨.
碑後還有六十二蕃臣像,武則天死後,一共有六十二位外藩時來唐吊唁,於是按他們的樣子造了石像,分立在兩側. 奇怪的是到現在那些石像的腦袋全沒了,!應該是20世紀消失的,也許人們抱著那些石頭去賣了個好價錢.墓道寬闊,兩旁豎立著守衛的石獸衛士,有石馬,還有石鴕鳥等.傍晚的最後一抹陽光,穿過泡桐樹的枝椏,照在那些石獸上,我瞥見了歷史的五光十色.仰頭看，天淡藍淡藍，半輪月亮飄在正上方
徒步下山,遇上一輛的士。
車子停在夜色中的集市，已經快八點。娟子蹦跳著，去一品香，排隊買肉夾饃，她最喜歡的一家店，想必也是最地道的。當你來看乾陵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山腳下這個小店。拿到香噴噴的饃，娟子卻讓我先別吃。她帶我來穿過縣裡的廣場，到了豆花攤旁邊，要了兩碗，酸酸的豆花，加上可口的牛肉夾饃，這是今晚的一頓完美晚餐。
我吃完還覺不過癮，馬路對面有家包子店，名曰‥虢家包子”，也是遠近聞名，過去湊熱鬧，又排著長隊等待出籠的包子，等到娟子也跑過來了，怎麼這麼久，嘿嘿，聽著她和店老板用關中話說話，一句話也弄不明白。包子到手，娟子和我又一次穿過熱鬧的廣場，這次是歸途。她說你來得不巧，今晚沒有秦腔表演，就是那種扯破喉嚨吼的本土戲劇。不看也罷。途中，我又吃了兩只冰激凌，本來其中一只是買給娟子的，可她不喜歡。
逆著下課學生的潮流，我們回到學校。把包子甩在宿舍桌子上，哪知這一甩就再也沒機會嘗到其味道了。出來一起把小小的校園逛了圈，本來要去她辦公室，把數碼相機上的照片傳到網上，可是學校明天要考試，已經封校了。作罷，折返宿舍，下樓打 了一桶水抬上來以示報答。她安排我洗漱完畢，就到隔壁同事那裡擠床去了。我就繼續享受她的床，枕著她的枕頭，蓋著她的被子，香香地一睡到天明。
(關中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