蹤寄白雲

作者: zjgmin163

導讀蹤 寄 白 雲郭 明 公元1359年,元至正十九年,王冕卒於蘭亭天章寺,殮葬於蘭亭之側。 一個陽春三月,我前往蘭亭,尋訪天章寺和王冕的墓地。沿溪而行,溪水湍急,水聲琮琮,岸邊芳草萋萋,桃花正艷,綠意蔥蘢,極目處天高雲淡,青山環繞。如此山水,如此景致,伴一代畫壇怪傑,也是相得益彰了。 上天章、下天章的地名仍在,天章寺卻早湮沒無痕。這一片荒地上,亂 ...

蹤 寄 白 雲郭 明

公元1359年,元至正十九年,王冕卒於蘭亭天章寺,殮葬於蘭亭之側。

一個陽春三月,我前往蘭亭,尋訪天章寺和王冕的墓地。沿溪而行,溪水湍急,水聲琮琮,岸邊芳草萋萋,桃花正艷,綠意蔥蘢,極目處天高雲淡,青山環繞。如此山水,如此景致,伴一代畫壇怪傑,也是相得益彰了。

上天章、下天章的地名仍在,天章寺卻早湮沒無痕。這一片荒地上,亂草雜樹叢生,天章寺連片瓦都不曾留下。當年,王冕被朱元璋的大將胡大海執至此處,胡大海待以上賓之禮,請教攻城之策,王冕答:“今四海鼎沸,爾不能安生民而恣行虜掠,亡無日矣。……我越秉義之國,不可以犯……”胡大海再拜願受教,王冕終不言。因年老體弱、長年清苦,又加受此勞頓驚嚇,第二天,王冕即有疾不起,不幾天去世。王冕的所作所為是讓人頓生敬意的那種,他特立獨行、冷眼窺世,他終身不仕、心懷蒼生,他孤傲不羈、放浪形骸,有魏晉名士的風度。他會一試進士不第,即絕意仕途,轉攻兵書;他會渡大江、入淮楚、游大都,遍覽名山大川;他會戴高帽、佩木劍、駕牛車,高歌過市;他會穿破鞋、裸腳趾、披蓑衣,目不斜視;他會種豆三畝、植梅千株、養魚千尾,隱居九裡……可謂率性而為、喜笑怒罵、灑脫怡然,活得真、活得直、活得自在、活得心無羈畔,活出了人的本色。

然而這些都是表像,參透了世相,參透了人生,他也就成了一位獨行者,成了一位痛苦者,“磊落同誰語,孤高與世違”、“我心苦凄戚,我情痛郁紆”。王冕早年一度熱衷功名事業,滿懷熱情地參加科舉考試,希翼博取進士功名,“明年平原芳草綠,試弓好射銜花鹿”,何等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但時運不濟,沒有考中,這無疑給自小有“神童”之譽的王冕極大打擊,激憤之下,他焚毀所有文章,絕意仕途,轉攻兵書,學習擊劍,任俠使氣,結交豪傑,曾仿《周官》著書一卷,說:“持此遇明主,伊、尚事業不難致也。”以伊尹、姜尚自比,他還是有澄清天下的志向。他所有的那些“高冠狂歌”的怪異舉動,不過是“平生不得志”的泄憤,希引起有識之士的賞識。但他又對朋友所推薦的翰林、府吏之類的小官不屑一顧,稱其為“奴役之使”,他一直渴望能遇著一位有“三顧茅廬”誠意的大作為、大氣魄人物,展平生所學,遂平生之志,而讓他屈尊主動投奔,實彎不下那凜凜傲骨。所以最後在他放言天下將亂招來當政者的疑忌後,只得入山隱居。

我久久地立在這片荒地上,觸摸那顆孤傲的靈魂。這顆靈魂有著怎樣的寂寞、孤獨和痛苦啊!胡大海攻紹興,屯兵九裡,村人四散逃竄,王冕不為所動,且自報家門:“我是王元章。”他是不是做最後一搏呢?可惜天不假其年,壯志未酬,身殞天章。還是這片叢林,還是這方土地,王冕走完了一生,彌留之際,他昏黃的老眼可否滴下渾濁的淚珠?為身世,為志向。一陣風過,草木搖曳,地上散亂著些石板、石柱,原是准備重修天章寺所用,卻終於沒修,任其閑置,增了些廢墟的氣息,不遠處的竹林陰森幽暗,讓人陡生寒意。我想,宋濂作《王冕傳》說:“皇帝取婺州,將攻越,物色得冕,置幕府,授以咨議參軍。一夕,以病死。”王冕何嘗遇朱元璋!何嘗有參軍一職!宋濂這個善意的謊言,告慰得了王冕在天之靈嗎?

王冕的墓已無從尋覓。胡大海曾為王冕立了一塊碑:“王先生之墓”,後來王冕的曾孫女王永貞因《竹齋詩集》校刊成書,令其子駱居安前往祭告王冕,這之後,王冕的後人漸湮沒於芸芸眾生之中,碑也不知埋沒何處。村人指點,山腳原有一口土墳,因建書法博物館平整了,這是王冕的墓嗎?徜徉在書法博物館,那些靈動飛揚、矯若游龍的字與王冕無關,與一位書法家——王羲之有關,二樓的廳堂裡,一群日本人或圍桌品茗,或欣賞櫃台裡的各式毛筆、四壁張掛的書法作品,或圍看一老者表演書藝,他們是來尋王羲之的。

王冕在哪裡呢?面對青山,面對天空,我悵然站立,春日晴空萬裡,只幾朵舒展的白雲隨風飄動,是的,是那白雲帶去了王冕,是那清風帶去了王冕,他不屬於這個塵世,他屬於白雲,屬於清風,屬於天空。他留下了《墨梅圖》,留下了《竹齋詩集》,哦,那不畏風霜、傲然獨放的墨梅就是王冕,那高風亮節、卓然獨立的翠竹就是王冕,我想起範仲淹的名句:“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拜揖了,先生。

注:

王冕生卒年有兩種說法:一為1287—1359,享年七十三歲;一為1310—1359,享年五十歲,我傾向於第二種說法,故有“天不假其年”之說。


精選遊記: 紹興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