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箱根的初夜

作者: Sam N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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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完夫的初夜小屋)

我在箱根的初夜

我和完夫交往了一年,這次終於要一起去旅行了。去大湧谷的路上,我一遍遍地問自己,他究竟是不是我可以托付一生的人?完夫什麼都好,就是不務正業。如果我將來要辭去現在剛做不久的工作,將會面對怎樣的生活呢?

一股嗆人的硫磺味撲鼻而來。“走吧!”完夫拉著我的手往山上跑。他先跑到水池邊,拎回了一網兜黝黑的雞蛋,他在長條凳上一放,敲碎一個,剝開黑色的蛋殼遞給我。白色軟滑的雞蛋非常美味,完全沒有硫磺味。我仰頭張望,一股股白煙從山上的岩石縫裡冒出來,旁邊溫泉的水池裡熱浪翻滾,店員一網兜一網兜地放在水裡煮,白色的蛋殼下去一會兒,拎上來就全部變黑了。

從山道走下來,晚霞滿天。來接我們的酒店車,到達森林覆蓋的山頂旅社時,已經過了子夜。我呆在門外,透過落地窗看著老板微笑著遞給完夫鑰匙。房間並不大,但是只有一張床。完夫看到我飄來飄去的眼神,緊張地說:“本來定了兩間房間,後來說沒了,我可以睡在地上。”

我打扮了很久,換上酒店白底淡藍色小花的底袍,外面再套一件深藍底白色大花的睡袍。我試了又試,簡直像在女孩節裡一遍遍地穿我的和服,最後套上有腳趾的襪子,穿上木屐。旁邊還有一套兩件大的,我想像著他穿上的樣子,無論如何更像我的哥哥。

完夫看上去很著急去淋浴。我推開窗,山上靜寂無聲,星星月亮全部躲藏了起來。雖說初春早已來到,但山上寒風凜凜。我關上窗,拉緊窗簾,獨自在床上歪著。完夫從來沒有讓我覺得很放心,一談到將來的計劃,他總是說不出所以然來,我常想他的心事也該多少透露一點給我才是,為此心緒一直不寧。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答應他,到了這個手機都沒有信號的山上。

山上我並不是第一次來,小時候父親常帶我到親戚家要走上很長的山路,在七八尺厚大雪連滾帶爬,一到家,我會第一個泡在溫暖的水中,就像現在這樣暖暖的……不對!我猛地推開完夫吻著我的唇、他溫暖的身子真的一下子睡到地上去了。他站起來看著我說:“你不要那樣地討厭我。我要是個浮薄少年,哪能這樣地關懷你呢?”

嘿嘿,我欺負他也不只是第一次了,誰讓他說話這麼文鄒鄒的,不讓自己膚淺的唯一辦法就是氣他。看著他氣呼呼的樣子,我輕聲對他說:“是你的以後總是你的。”完夫聽完,眼神一下子溫柔了許多,他坐到我身邊,輕輕地摟著我,在我身邊躺下,眼睛看著房頂上面的木格。縱橫交錯的梁木發出吱吱的響聲,起初還像有小老鼠半夜找吃的,後來屋外竟也嘎嘎作響,難道是接龍貓的電車來了不成?

今晚反正是睡不著了,我對完夫說出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打開木門,我們對眼前的景像驚呆了,剛才上山的綠色森林已經銀裝素裹,仿佛我們住的是哈爾移動的城堡,出門就會換了另一個世界。我開心地拉著完夫往屋外去,雪地上只留下我們兩個腳印。

我跑到樹下,把松樹葉子上的雪揉成團扔向完夫,他頭一歪,打到旁邊的路燈上撲撲作響。他看我淘氣的樣子,搖著頭慢慢吟道:“野草生根通紫草,何時摘取手中看?”他自以為是光源氏公子嗎?對付他詩興最好的辦法就是再揉一個更大的雪團塞到他脖子裡去。

他笑著來追我,我一口氣向燈光跑,越跑越亮,跑進一間很大的屋子,兩邊各用半截藍布挑著。該不會像千與千尋一樣闖進了迷宮?還好這裡沒吃的,不然這麼愛吃的光夫要變成豬,我怎麼救他出來?光夫看我愣在那裡,說:“讓你睡你不睡,看迷糊了吧,想不到這裡的溫泉這麼早就開了。我和你一起泡吧!”我緩過神,笑著對他說:“萬一碰上外國人怎麼辦?,你不要成天像蠟筆小新一樣,這裡明明是分開的。”說完一挑右邊的簾子,丟下他進去了。


(箱根和果子)

又坐著用花灑洗了一下,才可以進入室外的溫泉池,我把白色的毛巾頂在頭上,池子下面正對山谷,完夫現在要想看我,除非爬到對面的山峰用天文望遠鏡看了。山谷裡萬籟無聲,幽靜可愛。我呼吸著冰冷的空氣,涼颼颼地剛吸進去,就被身子泡在很燙的溫泉暖化了。飄在臉頰上的是灰塵嗎?我伸手一接,不是,是又下起了漫天的雪花,一片片地,還沒落到溫泉就化了。


(櫻花)

一直泡到天大亮有人來,我才擦試干,換上穿了一晚的兩件睡袍。完夫泡完很早出來了吧,躺在一排椅子上呼呼大睡。從山上一路下來,白雪茫茫,氣像萬千。去東京的路上,一樹樹櫻花零星、寂寞但是絢麗地開放,好像奈良光鮮亮麗的和服秀。下午到東京上野公園的時候,竟然萬堆紅雲,遮天蔽日,幾乎每一棵櫻花樹下都坐滿了賞櫻的人們。哎!我連櫻桃小丸子都不如,還找不到可以厚臉皮在花樹底下坐一會的地方。

坐上東京地鐵再轉新干線,熱得已經只能穿短袖,我和完夫要回家了,完夫很不舍,忙著問我下一次旅行要去哪裡。先回去再說吧,買完地鐵票一頭霧水,穿過一條條悠長過道,站在顯示牌面前發呆:十三條線路,哪條才是我回家的路呀?完夫問了好幾個過路的,竟也都說不上來。看著陌生的站名撲面而來又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暗暗想,雖然我希望能有美好的結局,但戀愛、甚至結婚,也像坐不熟悉的地鐵,買票的時候都是盲目的,直到快到終點,你才會知道是不是搭錯了車。



(上野公園遮天蔽日的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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