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迷失東京》,英語譯名是Lost in translation。夏洛特坐在酒店33層的落地窗旁,整夜反復放一首歌,看夜幕中不寐的街道,呆坐到晨光稀薄。間或把臉貼在出租的玻璃窗上,看再也插不進一幢建築的商業街、矗立的東京鐵塔和水一樣的人流。傳達出的意境只有兩個字,寂寞。從羽田機場起飛,到現在,已經超過72個小時,很多的感覺已經模糊不可辨,殘留的,竟是與彼時關掉播放器時一樣的感受。 2號晚上,莫名開始坐骨神經痛,痛到坐立不安。平躺下亦輾轉反側,一宿淺睡。五點多鬧鐘響,勉強起來,拖著齊腰高的箱子趕往虹橋。與地球順時針方向飛行,白白消失了一個小時。降落到東京,來迎接的,是通透到刺目的陽光,不得不微微眯起眼。原本期待著大巴士來把我們這一行人和行李搬運到賓館,未料只姍姍來遲了一個人。就這樣,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在ラッシュ・アワー,狼狽萬分地抱著箱子擠入地鐵,開始了短暫的日本之旅,並為此行定下基調——馬不停蹄。 東京果然是亞洲第一城市,很多恐怕對上海區域分劃都一知半解的人,卻通過日劇、漫畫、雜志,對東京著名景點如數家珍。TBS。中國不曉得有沒有電視台願意開放給公眾參觀,所謂的開放,是指在免費的前提下,除了直播間,任何一個地方都能近距離參觀。於是有幸走進了夜新聞的演播室,佯裝了一回アナウンサー。還見到了井然有序的道具倉庫,原來一台無聊的綜藝節目,背後也需要那麼多人力物力的准備。例如在賓館裡看到一檔娛樂節目,印像深刻。讓明星們在密閉的空間裡,完成一些看來頗為變態的任務,攝像機記錄全過程。有和羊、和雞生活一周,取羊奶和蛋。它們肆無忌憚在床上拉屎、撒潑,臭氣熏天。一個星期只吃自制的海苔。再就是把一家餐館的兩百多道菜肴全部吃掉等等。那些諧星,即使知道鏡頭在拍,有時也實在難忍怒火,扔東西,踢打助手。要紅真不容易。 法政大學。スケジュ—ル上最初的安排是早稻田,據說他們在考試,只能降格去了別處。日本學校的校門都是矮牆一堵,幾個小字,而裡面的設施卻齊備到令人瞠目。階梯教室的每張椅子都是自動收縮的,每張課桌下都有插座和網絡端口。主樓裡有一層學生服務中心,牆上貼滿了就業指導。中心裡的工作人員笑容可掬,為大三以上的學生提供各類信息。不免想到了上大,校門口那巨款購得的、呈三炷香狀的菠蘿樹,繼死了一株之後,另倆不知命運如何。同行的孩子中,有兩個也是上大的。湊在一起最熱衷做的事情,便是控訴毫無人情的教務處。 新宿、涉谷、秋葉原。東京被譽為亞洲時尚之都,一點不錯。在涉谷街頭,特意留心行人的打扮,隨便拉一個就能上雜志。發色鮮有純黑的,幾乎沒有人穿皮鞋之外的鞋子。女學生冬天的校服是短裙,我看著哆嗦。女青年的鞋跟,我看著腳疼。男士皮鞋一律尖頭,體型纖弱,步態優雅,這樣的人走在上海,我會在心裡嘀咕,真娘。而在那樣的環境中,非常和諧。秋葉原奇裝異服便多了。先在電器街看到一個穿著大擺裙,戴著熒光綠色女式假發套,翹著蘭花指在選購耳機的男生,所以後來看到一個一身白色蕾絲公主裙,聲音嗲嗲的女生,也就不那麼詫異了。據說這類人的精神世界,常人難以想像。秋葉原感覺很像八佰伴門口那條路。你在眼花繚亂的相機、手機、mp3中躊躇的時候,耳邊會響起親切的中文甚至滬語,異鄉聽到鄉音真想掬一把熱淚,而屁顛顛付完錢後,營業員們標志地一鞠躬,瞬間點醒了神經,他們每天見到的都是揮金如土的國人,早麻木了。有錢,在日本生活真是件幸福的事情,女生尤其。這裡有售所有想像得到、想像不到的東西。幾百円的價格,對收入50萬円的人來說,九牛一毛。而折合成人民幣,一個肉包15塊。 地下鐵。東京幾日,真的是一點方向感都沒有。龐大的JAL,三十幾條線,那已經不是普通的蜘蛛網了,是《夏洛特的網》。頭頂上方指向四面的箭頭、線路名、出口名,看得人頭暈目眩。別說外國人,就是從其他城市初到東京,都一頭亂麻。一個大站的月台數量簡直抵得上一個火車站。一直聽到媒體抱怨說,上海的地鐵規劃有問題,譬如輕軌三號線和一號線在火車站換乘需要走10分鐘。在東京,10分鐘路途根本不算什麼。且在前後人潮的推搡下,雙腳也情不自禁調整到了競走模式。 “秩序”二字,在錯綜復雜的地下得到了最好的詮釋,電梯全部靠左站立,右邊留給奔跑的乘客。列車到站,永遠等最後一個下車,外面的人才上去。車廂內禁止使用手機通話,只能發消息。安靜得只剩報站聲和鐵軌的摩擦聲。在我看來,東京的空氣已經相當清新了,但很多市民在公共場所還是帶著淺綠色的口罩。他們提著公文包,穿著清一色的黑色職業裝,臉上只露出眼睛。加之令人窒息的安靜,不免讓人聯想到醫院、殯儀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壓抑氛圍,多少會造成心理問題。事例為證。其一,某天坐地鐵時,看到對面座位上一個胖子,長相猥瑣。手裡居然捧著一本色情雜志,翻得旁若無人,看得我都芒刺在背。您好歹也包個封面出來啊。估計是剛買的,來不及熬到回家看了。同行的LL講,一天晚上八九點她在地鐵的電梯上,靠左站著,趕著回家的人都從右邊跑上去了,一個男人跑到她身後,突然停下來:“あ、すみません”,她以為他要問路,於是回過頭去。他說,小姐,我可以剪你的頭發嗎?變態!!她也裝傻,跟他開英語:“Sorry,I cant speak Japanese.”他悻悻走了。另一件事情也是LL告訴我的,去年她在橫濱home stay的時候,一次和住家媽媽一同乘地鐵,在地鐵商城的一家內衣店門口,一個男人坐在地上,拿著一條女式女褲,嚼得津津有味,還發出不雅觀的聲音。她看得瞠目結舌,住家媽媽忙勸阻道,不要看,要尊重人家。這要在上海,還不裡三層外三層。不曉得這種教育是文明,還是冷漠。這些例子有些極端,當然好人好事還是有的並且很多。當我們稀裡糊塗從一個匝機驗票出來後,突然發現出錯了。在國內,兩塊錢掉地上都懶得彎腰撿,再重買一張得了。可是三百多日元等於打的呢,急得面面相覷。忐忑地招來一名工作人員,向他說明了情況,試探著問可否退票,他欣然點頭,依次把兩個匝機蓋子打開,取出票子笑著還給我們。一句謝謝真的很難表達當時受寵若驚的心情,叫囂著要做面錦旗送他。 橫濱。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便到達橫濱。有港口城市特有的開闊和大氣。已入夜,華燈初上。摩天輪變幻著花紋,倒映在平靜的海面上。遠處有真冰溜冰場,古老的碼頭倉庫,夜幕中對岸依稀可辨的大風車,還有玩小輪車的男生,都被定格在佳能和記憶裡。可惜中華街沒去成,雖未經考證,但據說日本人把去中華街和去迪斯尼列為同等新奇的事項。 箱根。像發條兔子一樣奔走了幾天。從新宿到箱根的途中,終於有(唯一的)機會坐下來,看看窗外後退的景物,房子越來越矮,人也越來越少。在這輩子走過的那些個地方裡,箱根的雪月花和巴釐島的阿尤迪亞,絕對是最美的兩家酒店。什麼袁老板什麼春花,忘了忘了都忘了。裹著白底紅花的和服,提個小籃子,踩著木屐,腳步不禁裊娜起來。露天的溫泉在酒店的院子裡,熱氣氤氳,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味道,聞得身心安寧。湯水是土黃色的,慢慢趟入池中,閉上眼,皮膚一寸寸融化。世界上只剩一人,一湯,一星空。 淺草。和城隍廟一樣,是個可去可不去的地兒。熙熙攘攘,中國游客居多。商店整齊陳列的物品上還插著一塊小牌子,用中文寫著:請不要摸吃冷飲的手。一邊笑這奇怪的語序,一邊汗顏國人的素質。也因此,淺草是此行中所見的對中國人最不友好的地方。 迪斯尼。大概真的是年紀大了,眾人交口稱贊的東京迪斯尼,卻沒有給我太多的驚喜。鬼屋一點不嚇人,室內過山車和香港的也差不離。不過25周年的演出,米奇、唐老鴨和他們的媳婦齊聚一堂,在台上歌舞升平的畫面還是非常感人,孩提時代所有關於幸福的向往,在這一瞬間,似乎夢想成真。日本人的禮儀本來就舉世聞名,在迪斯尼裡,簡直做到極限。鞠躬不算,那個笑容,嘴巴咧到耳朵,還每天重復成千上萬次,看著都同情。晚上該有恢宏的焰火表演,可惜實在是沒有時間,得趕在9點商店關門之前購買手信。匆忙離開。 回程時的箱子22斤多,托運後又衝去DFS買些點心。終於把錢包裡的硬幣也全部用完。上東航的飛機,看到嘈雜的乘客,空姐冷冰冰的臉,倍感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