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有一地之特色,再標榜多元的國家,其多元也就成了特色,比如美國。新加坡以蕞爾之地成為一國,地域的窄小但卻處處不顯逼仄,甚至還有些寬敞舒朗的感覺,這是我想像中沒有的。小小的新加坡也蠻有很顯恢弘的一面:從地圖上看福康寧公園山中有湖,雖然沒有上山,但我用了兩天的時間幾乎圍著它轉了一圈,可不算小:忘了初幾的晚上,朋友說明天總統府要開放,問我去不去看,特意提到了那裡面的大草坪。而以我之掛一漏百(“萬”有點太誇張)的觀感,在小島的東南沿海一帶,是新加坡的規劃者刻意為之,造出了一片寬闊。新加坡的紀念地標話說,大年初一下午,我轉到安德森橋頭的浮爾頓酒店(FULLERTON HOTEL)門口,低頭看地圖,找不能不去的魚尾獅公園。耳畔聽到一聲“大姐”,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士站在我面前:“你是從中國來的嗎?我看你在看地圖,你是一個人來玩的?你去哪兒?”她的普通話說得很好,沒有所謂的港台味,開始以為也是一個人出來旅游的。見我疑惑,她解釋說是在這裡打工的,青島人,才來了一個多月,今天初一放假,呆在宿舍裡沒事,出來轉轉。雖然她來了一個多月,但天天在咖啡店裡打工,也不識路,還得跟著我走。魚尾獅公園也沒去過,正好一路搭伴。浮爾頓酒店門口穿過濱海公園通道,下台階就是一覽無余的魚尾獅公園,又正好對著大榴蓮,大海波平浪靜,是照相的好地方,我在新加坡難得留幾張影兒,就在這典型的地方,幸虧遇到一位有緣人。面對大海,這位青島女人拿出書包裡的相冊,讓我看她兒子和丈夫的照片,兒子已經十歲,她自己已經繳夠了養老保險,出來打工就是想多掙點錢,沒想到趕上了金融危機,據說比她再晚一點來的人,每個月只能拿到600多新元的工資。“想家,開始光哭,現在好多了。”在棧橋上,她打電話給遠在青島的丈夫打電話,讓丈夫把郵箱發短信到手機上,以便我將照片傳到青島讓親人看看她。返回浮爾頓門口,已經下午兩點多了,我問她下一步打算去哪裡,她說回去也是睡覺,反正時間還早跟著我走吧。於是我們一起由安德森橋返回河北,右手便是開放性公園,從地圖上看,應該就是包括了林謀盛紀念塔、戰亡紀念碑、陳金聲噴泉的那片綠地,西側隔著康樂通道,就是更大的一片綠地——新加坡國慶日舉行歡慶活動的Padang,網友們說這個詞來自馬來語,意思就是“大草坪”!這兩片綠地再向北過史丹福路便是紀念碑公園。林謀盛和陳金聲是兩位令人尊敬的華人,後面我還會與他們會面,而“戰亡紀念碑”到現在我還糊塗著。多數網上都說紀念一戰、二戰的為新加坡犧牲的烈士,但明明碑座上寫著1914-1918,而且登上紀念碑的每一台台階側面也從第一層開始分別標著1914、1915……這不是一戰的時間嗎,一戰還有新加坡的事兒?我還真不清楚,背面用四種文字寫:舍己為公。一路走,一路照相,隔著路西的大草坪就是聖安德烈教堂,新朋友說她信教,昨天晚上是在教堂過的,“基督教挺好的,你也信吧。”這位有夫有子,在青島還有兩套住房的女人這樣對我說。我幫她以教堂為背景照了一張相,逆光,人的臉部黑黑的,但後面的教堂蠻清楚。一陣雨來了(這是我在新加坡遇到的唯一一場雨,只下了不到兩分鐘),正好邊上有一個巴士站,我們站過去避雨,我打算再向北,她要回牛車水的宿舍,就此分手。為了對我表示感謝,她說:幸虧跟著你,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些。有時旅游者還真的比當地多了解一些,何況她其實也沒來多久。我一個人繼續向北。紀念碑公園的紀念是“日本占領時期死難人民紀念碑”,這是碑下的文字,而旅游地圖上卻寫著“日治時期蒙難人士紀念碑”,我覺得後者要中性的多,淡化了立場。四支樸素的立柱形成一個方陣從底下向上收緊,中間只有一個狹小的空間,四壁分別用英文、華文、馬來文和淡米爾語(這也是新加坡的一個特色,連工地上的危險提示都要四種文字)寫著:本紀念碑之樹立肇事於新嘉坡中華總商會之倡導,複承政府之贊助,並與人民捐贈鉅資,始克藏事。一九六七年二月十五日碑成,並承總理躬臨揭碑,式表幽宅。中間是像征性的骨灰壇,基座上寫:一九四二年二月十五日至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八日,日軍佔領新嘉坡,我平民無辜被殺者其數不可勝計,越二十餘年始得收殮遺骨重葬於此,並樹豐碑永誌悲痛。文字雖十分的不漂亮,無遑論排版,但表現出國家的態度。如果說牛車水、小印度、殖民建築之類是歷史遺存,是新加坡旅游的主要賣點,而座落在這幾片草坪上的各種標志國家意志的建築物,再加上東邊的魚尾獅(那是當之無愧的新加坡像征),與之隔海相望的濱海藝術中心(又是新加坡新一代的驕傲),當是新加坡政府爭取列入世界現代國家之中的國家形像,也算是形像工程吧。新加坡的組屋除了彙集如此多國家意志的形像工程外,新加坡另一項驕人的形像工程,便是組屋了。最初參考別人的游新線路,旅行團有參觀組屋一項,說給朋友,朋友回信說:聽上去很蠢。抵新後住在朋友的處於組屋的家裡,明白她說的是走馬觀花地參觀組屋只能得些表面觀感的意思,真正了解組屋還是生活其中。都說新加坡地少人稠,沒有農村是一個城市國家,發展規劃制訂以來,一直堅持著發展中心城市之外的居住區,當地叫做“市鎮”。比如朋友住的義順。原來義順就是一個小村莊,當地的首領性人物名叫林義順,原來在義順的一處公共廣場還有他的塑像,後來被遷走了,好像他的墓至今也還在附近。如今的義順沒有一點鄉村的感覺,一條條大道,中間穿插著道道小路,命名都是編號,公共汽車也是靠一個中心的轉換站對外連接,內部自有一套區內交通網。轉換站附近,地鐵、購物中心、銀行等等一應俱全,儼然又是一個市中心。這套體系讓我想起周代的井田制,所謂徑、畛、途、道,各有寬窄尺寸管著。義順的組屋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從外觀上就能看出新舊,而編號呢,從300多,直到900多,不是說有那麼多幢樓,肯定是再區分出小小區來,比如現在的天通苑一期、二期,五十年代的百萬莊甲區、乙區等等。所謂組屋就是一幢幢樓房,不知道怎麼起了這麼個名字,據說新加坡有個專門的政府部門來管組屋建築,為的是實現居者有屋的理想,從小區的不斷擴大看,實現這個理想還是要持續奮鬥的。初到新加坡,搭區內汽車來到某組屋的樓下,說實話,挺容易搞混,都是樓挨樓,廊連廊的。從車站起就開始有帶頂篷的廊,直到樓下,組屋的一樓幾乎都是空的,柱子、石桌凳、報箱,有些是老人活動用房間或者商店、小吃店、銀行等等,這是不是承襲著南方民居架空涼快的傳統呢?朋友領我從一幢樓的廊下,拐到另一幢樓的廊下,我卻總是走著走著便走到了廊外,後來才發現走廊下的好處:頭上沒有遮蔽會有空調之類的水落到身上。其實一樓的空間還有旁的用處,比如停靈,向管理委員會申請,住戶都可以依照自己民族的習俗辦理火化之前的一切悼念和祭祀活動。馬來人的婚禮也常在一樓和周邊拉上圍幕辦,這與印度人在社區會所、中國人在飯館辦不同。組屋雖多,但空地也不少,都是草和樹,不像北京的小區裡到處停的都是私家汽車,那些草坪中有些體育設施、休憩設施,向委員會申請還可以舉辦聚會燒烤活動。老的組屋,層層都有像南方學校那樣的大走廊,家家的大門對著走廊,而電梯只停兩三層,買在停電梯層的人家當然方便,但就要考慮會有別層人下電梯後從門前過,如果想清靜些,就要選擇不停電梯的樓層,就得辛苦一些爬樓。我說真節約,但朋友認為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據說現在的住戶們都很有意見,新的組屋也開始層層停,但不知道那大走廊還有否保留。從義順可想見整個新加坡組屋的面貌,或者那些線路裡的參觀組屋,就是以汽車載游客,於某市鎮內轉一圈,憑心而論,不同色彩的組屋加上滿眼的不同層次的綠色植物,也是蠻漂亮的。如果汽車開行得更遠一些,除去組屋,還有公寓和別墅,設計便更加多樣,與自然結合也更加融合,挺耐看的,顯得新加坡寬寬綽綽。新加坡的地鐵和巴士朋友家住在義順,位置在樟宜機場的幾乎正西,有一趟858路巴士直接到,不用向南再向北地從城裡去繞。車行四五十分鐘,大多在淡賓尼的快速道上,沒有什麼車站,所以速度不慢。在“義順地鐵站”那一站下了巴士,轉區內巴士,因為朋友帶著沒注意是幾路車,但是在一個大的轉換站裡。到家門口,下車涮卡,只要0.31元,原來新加坡不僅涮卡打折,而且短時間內轉換車又打折,要搞明白這些實在不容易,我的朋友也不太清楚具體原則,只照著涮就是,其它一切交給政府和機器好了。不過她說:這種如北京一樣,把卡往上一靠就涮上的機器也是新近才有,以前的都要從一個口裡放進去,另一個口裡吐出來,慢且易被卡住。來到同學家,蒙她的熱情,又是泡茶又是做飯,就到了十點多。這一點事先預料到了,所以在預訂的三條線路中我選擇初一用半天時間走其中貌似比較短的一條——“西方殖民建築+新加坡河畔”,從地圖上看,這條路上要看的東西比較緊湊,特別是,在一張地圖上,在“克拉碼頭”至“政府大廈”之間標有“兩站距步行距離廿十分鐘”的字樣,反觀自己綜合繪制的地圖,又清楚自己的腳力,判定這條線路半天時間應該可以完成,特別是朋友說這裡天黑時間是7點鐘。朋友借給我一張交通卡,帶我走一條近路直接去地鐵站,雖然要多走幾步路,但不用再做巴士,比較方便和節省,在地鐵站教會了我自助機器上為卡充值和查詢既往使用情況,便回家了,下一步就看我自己的了。這條線路無需換乘,從義順(YISHUN)坐紅色的南北(NS)線,經11站直抵多美哥(DHOBY GHAUT)即可。開始的一段地鐵是在地面上,還能看看風景,大約過了碧山(BISHAN)就鑽進了地下。當多美哥站到了的時候,老實說,指示的情況不如巴黎地鐵好,我的攻略上寫著出A口,但出了車門四下打量,沒有指示出口的標志,不敢貿然行動,去問人。服務人員只有一名馬來或印裔,華語不懂,但口裡念著A,手裡指了方向。我不放心,問一位非服務人員,她像華人,果然她明白我的話,但不熟悉地鐵情況,又用英語與剛才那位服務員溝通了一下,然後確定地告訴我A出口在服務員說的方向,並說先出閘口(幾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但都很願意幫忙,而不是簡單地推說不曉得)。從此我知道了,無論在新加坡地鐵的哪一站,都要先出閘口,正對面就是各個出口的標志。曾有巴黎的經驗,自以為地鐵是最為保險的,因為完全看圖即可,不會受到地標的影響(這一定在新加坡得到了證實,我想也許世界各地皆然),所以一切的行程我都是以地鐵作為交通依據的,作為一個現代城市,新加坡的地鐵可以說已近完備(但據計劃還有一條環線要修),完全夠我使用。不知道是這裡的人少,還是設備好,反正每一個地鐵站裡除了廁所要排隊外,我還沒有一次遇到過充值查詢機要排隊的。為了查找朋友建議的一些景點,她的丈夫找了一大本地圖給我,而我在機場拿的《新加坡旅游手冊》後面有幾頁地圖,上面也有汽車站的標志,開始不明白,兩相對照了幾個晚上。終於琢磨出來:原來新加坡為每一座公共汽車站都標了號。可這號是怎麼編的呢?開始想應該每條線路編一套號,跟咱北京的公共汽車似的,第1站、第2站……但這想法馬上被否定了:一個車站有很多條線路的車停靠,而且地圖上的車站大多是B01、B03……沒什麼大數。首先發現,如北京街道邊建築編號,一側是單號,另一側就是雙號。其次明白每一條街都從頭編,新加坡的路大多較短,城裡除了烏節路、維多利亞路等比較長外。唉,新加坡人竟嚴謹到給每一個車站編號,搞懂搞不懂且不說,要是像北京一樣“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發展變化,可怎麼辦呢?其實熟悉新加坡巴士交通的人可能根本不用注意這一點,而旅行者又大多不用它,不過我自己還是蠻得意的。坐汽車有點問題,是需要自己數站,北京汽車報站還是售票要練的基本功之一,可人家新加坡的巴士根本不報站。除了數站之外,就是看站台,每個站台在迎著汽車行進的方向上都有編號,即使下錯了站也不太要緊,因為新加坡城裡的站距大多很短。在郊外和那些居民聚居的小區,比如義順的一些車站的坐椅是斜的,也是迎向汽車行進的方向,以便乘客看到來車,這其中有個緣故,是需要招手上車,如果站上沒人招手,車上也沒人下,司機就不停車了。這一點對眼睛不好的人來說比較麻煩,但新加坡人說各趟車的形狀和色彩還是有區別的,不過初來乍到的人還是比較緊張的。上車要招手,而下車呢,要按一個黃鈕,滿車都是:車窗邊,扶手上。對旅行者來說也不用太過擔心,在城裡呢,站站都有當地人下,而出了城地標少了,紅燈少了,車停得少了,數站也比較容易。也許新加坡的巴士主要不是為旅行者准備的,所以肯如此要求乘車者,俗話不是說嗎:越慣越懶,照北京政府的一味為乘客著想的思路,管理反而得不到被管理者的配合,而換來的卻是更多的依賴。

(林謀盛紀念塔)

(戰亡紀念碑)

(陳金聲噴泉)

(日本占領時期死難人民紀念碑)

(春節時組屋中的華族人家)